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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再?此之前,对宋景洵的印象还停留在世家子弟层面上。

    宋景洵清正雅致,克己慎行。他是文官,

    在翰林院上值,

    接触的都?是书籍文献。当然这?只是他为官生涯的起点。

    许是有宋老太傅在朝中镇着,

    朝臣对宋景洵也有几分敬意。当然宋景洵也并非那纨绔之辈,相反还十分优秀。

    宋太傅一生清流,

    教出来的孙子自然也不会差的。

    徐纾言对宋景洵的印象较为笼统,再?深刻的就没有了。

    是后来乔昭和?宋景洵有些牵扯,徐纾言才对此人有了真切的实感。

    “是的,就是宋太傅的长?孙,宋景洵宋学士。”徐淮重复道。

    朱雀门街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沿街的百姓欢声笑?语,喜气连连。可徐纾言却心脏紧缩,寒毛颤栗。

    “是哪家的姑娘?”

    徐纾言一把掀开车帘,视线紧紧的看着徐淮,声音又冷又硬,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徐淮挠挠头?,也有些疑惑,“都?没听说宋学士要成亲,是今早抬着聘礼出门了,才知道的。”

    “现在还没到女方府里?,所?以大家也都?在猜测是哪家的姑娘。”

    徐淮将自己打听的消息,一五一十道出。

    确实是极为奇怪的,以宋家这?样的门槛。要是结亲,那定然在下?聘书的时?候,就已经满城传得沸沸扬扬。哪里?似现在这?般,都?快要成婚了才听说消息。

    竟然无人知晓女方是谁。

    徐纾言心脏跳的厉害,他心里?越来越慌。修长?的手紧紧攥住车框,用力到指节发白。徐纾言本就因为没睡好,精神紧绷,现在更是觉得太阳穴扯得发疼。

    “昌敬侯府那边可有动静?”徐纾言的声音有些发紧,那些声音仿佛是从他干哑的嗓子里?挤出来的。

    徐霁见状,连忙上前,道:“今早传来的消息,昌敬侯府那边十分安静。府里?的下?人正常进出,也没有大肆操办的迹象,不像是府里?要办喜事的样子。”

    “想来这?事应该与乔都?尉无关。”徐霁温声安慰道。

    现在徐纾言日日派人去昌敬侯府守着,就是为了能见到乔昭的踪影。每日早晚,都?会有暗卫来汇报昌敬侯府的消息,日夜不歇。

    徐纾言听见昌敬侯府那边没有动静,照旧如?常。握着的终于手松了松,但紧紧提着的心脏却怎么也落不下?来,仍然蹙着眉头?。

    “怎么可能是乔昭......乔都?尉。”徐淮心直口快,又称呼乔昭的大名。瞥了一眼掌印的面色,见他心事重重没有发现。立马改了口。

    “乔都?尉一有空就来掌印府,没见过?她?和?宋学士有过?多接触。再?者,前几日乔都?尉才来了掌印府。看她?的面色如?常,不见半分心事,不像是要结亲的样子啊。”徐淮又道。

    自从回京以后,乔昭几乎是隔两日就宿在掌印府。不了解的人或许会觉得,乔昭经常往掌印府跑,天天跟在徐纾言身边,似乎有些低三?下?四。

    但只有真正了解徐纾言的人,例如?徐霁徐淮,才清楚。其实是掌印离不开乔昭。

    乔昭来掌印府的次数已经算很勤了。从武卫营下?了值回来,除了昌敬侯府,其他时?间都?在掌印府这?边。

    尽管如?此,徐纾言仍然觉得不够。乔昭一离开,掌印就魂不守舍,日思夜想。

    有时?候夜里?,乔昭不在。掌印只能抱着乔昭留下?衣物,闻着上面乔昭留下?的浅淡的气味,勉强入眠,却还是时?常惊醒。

    有时?候夜太黑,或者月太冷,都?能惹得掌印独自垂泪,像是得不到滋养就要枯败的植物。只有在乔昭身边,掌印才会鲜活一些,会怒会笑?,重新焕发生机。

    “掌印许是想多了,应该是别家的姑娘。”徐霁温声安慰道。

    “对啊!怎么看也不能是乔昭吧,人家宋学士应该喜欢文雅含蓄,谦逊内敛的大家闺秀,不是乔昭这?个类型的。”

    徐淮也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安慰,偏偏话又说不到点子上,怎么听怎么别扭。

    “乔都尉看着也挺文雅含蓄的。”徐霁转头?看向徐淮,底下?的手拍了拍他,忙使眼色。

    徐淮却完全没接收到,他莫名其妙看了徐霁一眼,道:

    “乔昭哪里?文雅含......乔昭确实文雅含蓄!她?不仅文雅含蓄,而且才高八斗,能文能武。宋学士虽好,那又如?何,乔昭并不喜欢宋学士!她?喜欢掌印这?般气势骇人的。”

    看着徐纾言冷若冰霜的眸子,眼神跟那冷不丁射过?来的冷箭一般,让徐淮汗毛竖起。于是他忙改口,跟开窍了一样,车轱辘似的,说了好些顺耳的话。

    徐纾言凉凉的看着徐淮,徐淮眼神左看右看,心虚的很。最后实在顶不住,只能垂下?头?去。

    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

    徐纾言把车帘放下?,将外面的热闹隔绝。他仍然有些恍惚,他现在心里?乱得很。

    他一边安慰自己,乔昭说过?不会抛弃他,这?宋景洵成亲跟乔昭应该无甚关系。一边又看到这?敲锣打鼓的喜庆场面,酸涩难忍,涌上鼻尖。

    他想,这?样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乔昭的身边,让世人都?知道,他是乔昭的人。这?样的机会,他应该一辈子也不会有。

    他是凡尘的淤泥,脏污不堪。又怎么能沾染明月,让明月蒙羞。

    乔昭应该是一直高高挂在天上的,他不能成为乔昭坦荡前程的污点。他心疼乔昭,不愿让她?被人诟病。

    他在乔昭身边,一辈子都?是在暗处,见不得光的。

    虽然从一开始就清楚,甚至能得到乔昭的喜欢已经是奢望。可人总是贪心的,有了爱,又想要一个名份。

    徐纾言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湿意憋了回去。

    良久,才听见马车内轻微的叹息。

    “派个人在这?儿守着消息。”徐纾言有些累,不想讲太多的话。

    “是。”徐霁徐淮回道。

    随后马车又缓缓往皇宫里?驶去。

    暗色的马车,低调沉稳,隐隐有肃杀之气。与戴着红绸,热闹喜庆的送礼队伍,仿佛是两个极端。两支队伍擦肩而过?,短暂的交织,又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徐纾言到了宫里?,顾昀之正在里?面和?吕司谈话,高少监守在门外。

    一看到徐纾言,高少监就连忙迎了上来。

    “掌印,您来了。”高少监面上带着殷切笑?意,声音上挑带着阴柔。

    徐纾言往里?面瞥了一眼,没开口。高少监立马懂了他的意思,低声道:“吕将军在里?面,有一个时?辰了。皇上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吕司这?段时?间常来?”徐纾言眉眼间带着冷意,问道。

    “前段时?间到是没见着身影,只是这?段时?间经常出入勤政殿。每次吕将军来,皇上也不让奴才们在里?面守着。不清楚在里?面讨论些什么。”高少监忙回道。

    两人正在门口交谈着,突然勤政殿的大门从里?面拉开。吕司大刀阔斧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吕司身材高大强壮,满脸的络腮胡,看着有些凶。

    看到徐纾言站在外面,吕司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轻视,他本来就瞧不起这?些宦官。不过?就是些阉人,腌臜玩意儿,只会趋炎附势,追名逐利。

    眼底暗色一闪而过?,吕司又扬起笑?脸,是非常浅俗的,并不高明的谄媚。

    他走上前来,端正的和?徐纾言行礼,笑?道:“见过?掌印。”

    徐纾言神色冷淡,看着眼前躬腰弯背的人,沉默不言。

    气氛有些凝滞,吕司垂着的眼眸下?是明晃晃的愤恨和?恶意,只是现在他弯着腰,大家看不到罢了。

    良久,徐纾言漫不经心道:“将军请起吧。”

    吕司这?才直起身,面色如?常,似乎没意识到刚才徐纾言在刁难他。

    他脸上挂着笑?,殷切道:“掌印今日也是来找皇上的?方才在里?面谈事,不知掌印在外面候着,劳烦掌印在外面久等?。”

    徐纾言瞥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说话。凉风拂过?人脸,空气里?十分安静。

    吕司的话落在地上,他也不恼。脸上仍然挂着那种虚假的,一眼就能识破的敷衍笑?容。他对徐纾言根本没有敬意,只是不能和?他撕破脸。

    他的伪装又是那么不堪一击,或许他嚣张得根本没想骗过?任何人的眼睛,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见徐纾言不语,吕司也不自讨没趣。他声音雄浑,沉闷:“掌印事忙,我就不过?多烦扰了。”

    言罢,吕司转身,退了下?去。

    “掌印

    ,皇上让您进去,您请进吧。”门开的时?候,高少监进去替徐纾言通传了一声。

    许是方才和?吕司谈话,有些耗费精力。顾昀之现在没有批奏折,他靠在龙椅上,闭着双眼,旁边有个小太监在给他锤肩。

    “见过?皇上。”徐纾言走了进来,弯腰行礼。

    顾昀之睁眼,摆摆手。身后的太监心领神会,立刻停手,轻声回到原来的位置。

    “给掌印赐坐。”顾昀之一扫面上的疲色,又变成了威严的皇帝。

    不一会儿,凳子搬到徐纾言的身后。

    “谢皇上。”徐纾言面色如?常的弯腰坐下?。

    就这?样,一君一臣,一人坐在上位,一人坐在下?方,沉默不言。

    顾昀之直直的看向徐纾言,他的眼神有些沉,似乎满腹心事。徐纾言垂眸敛睫,面色沉静,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似乎是一场无声的交锋,但又好像不是。

    殿内静默了一会儿。

    半响,顾昀之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殿内的宫女太监低声道,快步退了出去。

    “掌印今日进宫,可是有何事?”顾昀之笑?着望向徐纾言,脸上没了方才的复杂。

    徐纾言抬眼,开门见山,道:“皇上准备怎么处理吕司?”

    徐纾言的话说的直白,没有半分绕弯子。顾昀之一怔,他有点心虚,但面上装得镇静:“吕将军的位置暂时?还没想好。”

    “依臣所?言,可将吕司调到沧州,做沧州刺史。看其在任上的表现,再?考虑是否调回中京。”徐纾言话得坦荡,没有半分遮掩。

    “不可。”顾昀之否了。

    “有何不可?吕司你我从未接触过?,仅凭白启一句推荐之语,就如?此信任留在京中,未免有些太过?草率。现在中京本就没有适合他的职位,不如?让其去沧州,管理地方军事。”

    徐纾言身形笔直,有着凌人之势。他的眸子深邃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

    顾昀之双手缓缓握紧,看向徐纾言,道:“不可。”

    笑?话,他还准备将吕司扶到乔愈年的位置上,下?放到地方去了,又哪里?再?找人来接手定北军。

    两人对峙着,半分不肯相让。此时?他们不再?是皇上和?奴才,没了那些阶级的天堑。他们只是相伴长?大,并肩作战的人。

    良久,顾昀之才开口:“这?个做法不妥,吕将军的事情,朕自有考量。掌印不必劳心。”

    顾昀之说得含糊其辞。他其实很少和?徐纾言有过?分歧。

    很多时?候,徐纾言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徐纾言可以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老师,他教他如?何与朝臣斡旋,如?何暗中建立自己的势力。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是顾昀之和?徐纾言相携走来的。

    因此,如?今两人意见相左,反而是顾昀之比较心虚。他也确实瞒了徐纾言很多事情。

    “吕司的事,掌印就不必多过?问了,朕自会处理好,不会出大乱子。”顾昀之的话软了下?来。

    徐纾言沉默着不说话,明显不认可顾昀之的话。

    顾昀之又笑?,缓和?气氛,道:“掌印这?几日出去办件事吧。”

    “何事?”徐纾言问道。

    “前几日朕时?常半夜惊醒,皇后担心。和?后宫里?的妃子一起抄了些经书为朕祈福。掌印今日就将这?些经书送到法源寺,沐浴圣光。掌印也在寺里?祈福,休养几日。”

    徐纾言眸色一沉,直直看向顾昀之,带着点咄咄逼人:“皇上这?是想要支开我?”

    “非也,只是希望掌印能将经书带去庙里?祈福。”顾昀之开始打太极,“况且只有两三?日,办不了什么事。”

    “掌印取了经书就去吧。早日祈福回来,皇后也能早日安心。”顾昀之脸上虽带着笑?,但话里?多了些不容置喙。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不顶用了。顾昀之金口玉言,徐纾言说到底只是一个奴才,违背不得。

    良久,徐纾言才起身,弯腰道:“是。”

    等?高少监将经书拿来,递到徐纾言面前。徐纾言接过?后,高少监就退了出去。

    他拿着经书,起身准备告退出去。顾昀之叫住了他。

    “掌印会因为朕做出相悖的决定,而与朕生分吗?”顾昀之在身后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困惑,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似乎是依赖,又好似挣扎远离。

    徐纾言停住脚步,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顾昀之的这?个问题。

    他最后道了一句:“吕司此人,不可重用,望陛下?三?思。”

    言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勤政殿。

    ......

    乔昭这?边因为在祠堂跪着,前院的声音根本没传到她?耳朵里?。她?压根不知道宋家已经将聘礼送了过?来。

    毕竟收聘礼也不需要她?出面。

    她?在祠堂有些百无聊赖。她?也不是那种安静跪着的主,往常乔愈年罚她?和?乔序跪祠堂,乔序总是偷偷带乔昭偷溜出去。

    然后被乔愈年发现,被狠狠训一顿,又被拖回去跪着。

    总之乔昭这?次是真的狠了心,要跟她?爹抗争到底。她?始终还是希望父母能接受她?和?徐纾言。

    若是父母都?无法接受,那就会有很多麻烦事。她?又不是那种为了爱情,与家里?断绝关系的蠢货。

    她?这?次是真的安心跪着,让乔愈年看到她?的决心。

    但是还是有点无聊。

    不知道徐纾言怎么样了。

    她?想着要不明日还是偷偷溜出去看看吧,这?么久不见了,想的紧。

    未曾想,下?了聘礼以后,祠堂外面派了更多兵守着,甚至连祠堂里?面,每日都?会有两个人守着她?。

    这?阵仗就有些太大了。

    乔昭以前是因为斗气跪在祠堂,现在是不得不跪在祠堂了,根本出不去。

    “我爹派这?么多人守着我干嘛?他害怕我跑了?但是你们几个人也拦不住我啊?”乔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些将士直视前方,目光坚定,根本不搭理乔昭。

    乔昭刚准备踏出去,左右两人就持着红缨枪拦住门口。

    “不是,为啥啊?之前都?不拦着,一下?叫这?么多人守着?是府里?出了何事?”乔昭又问道。

    站在门口的将士,沉默寡言,紧抿着唇,半句话都?不肯说。

    乔昭有点生气了,轻踹了一脚拦着她?的将士:“我让你回话!”

    “府里?没出事。元帅和?夫人甚好。”将士干巴巴的说了两句。

    “那派你们守着干什么?你们去叫我爹来,我要见他。”乔昭吩咐道。

    见门口的人不动,乔昭生气,又抬脚准备踢过?去。

    见乔昭要动手,那将士才开口,道:“元帅下?午去宫里?了,不在府上。”

    “那我娘呢?”乔昭又问。

    “夫人在府里?。”将士问答。

    “但是夫人说,若是乔都?尉找她?,一律不见。”见乔昭要开口,将士连忙道。

    主要是宁安郡主有些心虚,今日已经收了宋府的聘礼。宁安郡主又是一个对身边人瞒不住事儿的。若是说漏了口,让乔昭知道了,那真不敢想象那个祖宗能闹翻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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