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再去用个早膳。”竹风一边将热水倒好,一边跟乔昭说话,
温热的水氤氲着朦胧水汽。
乔昭蒙蒙的坐在床上,还有点不清醒。竹风走到床榻的边上,唤她。
“小姐,夫人已经?在膳厅等你,
可得快些。”
竹风将衣服披在乔昭身上,以免她着凉。
乔昭也知道不能?耽误,虽然困,
还是一鼓作气的起来。她收拾好以后?,前往膳厅,宁安郡主和乔愈年,
还有林珩已经?坐在位置上,就等着乔昭。
“今天起得这?么晚,昨晚和周公下棋去了?”宁安郡主看?着乔昭困困的眸子,
打趣道。
有没有和周公下棋不确定,
倒是和可人儿做了开?心事。
乔昭敷衍点头,
舀着碗里的粥,慢吞吞的吃着。
林珩有点局促,
坐在乔昭身边。他平日里和乔昭打打闹闹。但?是真到了乔元帅和宁安郡主面?前,又安静的很。
饭后?,三人便出发了。乔昭和乔愈年一个马车,林珩单独一个马车。
乔愈年看?着乔昭靠着,微微闭着双眼?,不赞同道:“还没睡醒?宫宴上可不能?这?般没有规矩。”
在宫宴上,品阶不同的官员是不会坐在一起的。乔愈年是骠骑大将军,是从一品。而乔昭的五校骑尉只是一个正四品。因此乔愈年和乔昭是不可能?在一桌的。
乔愈年可以坐在大殿内的席间,与天子在同室。但?是乔昭只能?坐在太和殿外,吹着冷风吃饭。
宫宴一般会摆上百席,一个席上只有三四人,所以统共来参加的臣子,不过几百人,许多品阶不够的京官是没资格参加的。
“知道了,父亲。”乔昭坐的稍微端正些。
相?比于宁安郡主的宠溺,乔愈年教育子女,就更加严肃一些。
他毕竟是武将出身,所以行为做事也更加强硬。所以乔昭在乔愈年面?前,很少嬉皮笑脸的,大多是时候都很正经?。
马车会停在承天门外,有专门给臣子停放的地方。进了承天门,众臣只能?步行前往太和殿。
太和殿高大而宏伟,在寒风中?威风凛凛。金色的琉璃瓦,暗红色的宫墙,重檐庑殿顶,房檐上绘制彩画。汉白玉的栏杆,上面?雕刻着龙凤等瑞兽。
云龙阶石御路,上面?刻画着九龙戏珠,神龙腾飞于祥云之上,有张牙舞爪之姿,令人肃然起敬。
从太和殿内摆好的桌面?,一直延续到太和殿外。桌上皆铺金色织锦缎,十分奢华,一走进去就有太监宫女引导臣子,往自己的席间而去。
乔愈年和乔昭就此分开?。林珩和乔昭品阶相?同,两人倒是被分到了一起。
现在还没开?始上菜,但?是陆陆续续已经?有大臣落座,有关系熟悉的,三三两两的交谈着,一时还挺热闹的。
乔昭和林珩在外面?吹着冷风,林珩凑过去,低声道:“这?看?起来真气派,第一次吃这?么隆重的宴席。”
“这?是宫宴,谁敢办得比宫宴还隆重,那才是脑子不清醒了。”乔昭瞅着桌上铺着的织锦缎子。
寻常人家都是用粗布做衣裳,富裕些的才用得上缎子,更不要说这?是上好的织锦缎。但?是在宫里,甚至可以看?到用这?个来铺桌面?。
两人没说几句,就没交谈了,外面?吹风,冷得很。
宋景洵来得比他们?晚一些,他是文官,又比乔昭他们?高一阶,所以坐在乔昭前面?,但?是仍然在大殿外。
宋景洵路过乔昭,他左手?的伤仍然没好全,看?着有些行动不便,面?色也苍白。
“乔昭,好久不见。”宋景洵温和笑着,跟乔昭打招呼。
随后?他又跟乔昭身边的林珩点头行礼,林珩也回礼。
乔昭看?着宋景洵的左手?,问道:“好久不见,你的伤可好些了?”
她还记得那日宋景洵跌下马,给他们?一行人吓得够呛。
宋景洵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左手?还是有些不方便,动一动就疼的很,”随后?他又笑道,“索性不是伤的右手?,影响提笔写字就不太好了。”
宋景洵在翰林院上值,每日都要整理文书,免不了提笔写字,若是伤了右手?,总是不方便的。
乔昭颌首,安慰道:“那只能好好将养着,总会好的。”
“后?来听行亭说,那日吓到你们?了。是我骑术不精,给你们?拖后?腿,还麻烦你们?一趟。”
宋景洵带着歉意看?向乔昭,他那日晕倒以后?,就没了意识。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听周行亭说起才知道的。
乔昭忙摆手?,道:“这?件事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那人使些下作手段。你受伤我们?确实担心,但?万没有怪你的意思!”
宋景洵笑了笑,眉眼?弯弯的看?着乔昭。宋景洵这?人不像林珩、周行亭那般做事大大咧咧。
可能是因为文官的缘故吧,宋景洵性格更温和,心思也更细腻些。
“我知道了,乔昭。我只是觉得麻烦你,有些过意不去。”宋景洵轻勾唇角,歉然道。
“那没有!大家都是朋友,怎会觉得麻烦。”乔昭恨不得站起身来跟他解释,自己真的没生芥蒂。
宋景洵和乔昭站在一起,他眼?含笑意,看?着乔昭解释的样子。
他今日也穿着朝服,暗青色的朝服,衬得他眉目疏朗,芝兰玉树。虽然手?受伤了,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
宋景洵和乔昭聊了几句,就去了他的位置。林珩盯着宋景洵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宋景洵人都走远了,林珩还没收回目光,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人都走远了,你还盯着干嘛?”乔昭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珩收回目光,又看?向乔昭,眼?中?带着探究,似乎在思考很神奇的一件事。
“你又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乔昭觉得林珩莫名其妙。
“乔昭。”林珩看?着乔昭的双眼?,缓缓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宋景洵心悦你啊?”
乔昭:?
“没有。”乔昭简短干脆,回答道。
“你真不觉得吗?我感觉宋景洵对你很特别。”林珩想?到刚才宋景洵望着乔昭含笑的双眼?。
乔昭没说话了。其实她也觉得有一点点。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出来。
但?是宋景洵既然没挑破,乔昭也没必要多想?什?么,就平常相?处。因为两家之间确实有些关系,所以乔昭也不可能?因为莫须有的感情,就对别人横眉冷对。
那也太不体面?了。
况且她都有掌印了,实在很难将注意力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你少八卦别人,多关心自己。”乔昭瞥了林珩一眼?,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不是?宋学士你都看?不上,乔昭你要挑天上的仙人吧?”林珩震惊。
实在是,宋景洵在中?京年轻一辈中?,名声在外。无论是家世?门庭,性格样貌,才学前途,无一不好。若不是宋太傅明确说过,宋景洵娶妻全凭他自己心意,不会多加干涉。
不然宋家的门槛早就被说媒的踏破了。
“不是看?不看?得上!他很优秀,但?是与我无关,我对他无意。”乔昭坦诚道。
“再说我也不差吧。”乔昭浅浅自夸。
宋景洵确实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仅此而已。况且,人家宋景洵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乔昭就当他是朋友相?处。
林珩一脸山猪吃不了细糠的表情看?着乔昭,道:“乔昭你就是太不识好歹,不知道你到底要心仪什?么样的。”
心仪什?么样的?
这?不就来了吗!
“皇上驾到”
午时,顾昀之身穿明黄色的五爪龙袍,庄严的从殿外向殿内而去,徐纾言走在他的身后?,同样穿的隆重。
他脸上没有任何?疲态,神色平静,敛着眼?睫,走在顾昀之身后?。
众人纷纷下跪,叩首,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顾昀之缓缓走到大殿内,坐在那上方的凌霄宝座之上,望着下方伏腰的身影,语气平和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众臣子们?纷纷起身。
礼官们?开?始奏响御乐,喜庆的乐声传遍了太和殿的每个角落。宫女们?鱼贯而入开?始上菜,身为国宴自然是珍馐毕集,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宴会进程讲究三进三赐,分别是茶,酒,珍馐。先进献给皇上,皇上品尝后?,随后?赐众臣。每一次进赐,朝臣皆需叩首,起身后?,方可品尝。
在享用美食中?,气氛放松了许多。
顾昀之坐在上位,与臣子们?话家常,显得亲近些。能?坐在大殿上的臣子,都是北齐的肱骨大臣,官阶皆在二品以上。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无论文官武官,都不是简单的。
“斯邦可人,克有大夫,乃北齐之福也。将来亦冀,与大夫同心,勉力兴邦。是日正月初一,设筵共享珍馐,期盼新岁,日臻康泰。”
顾昀之拿着酒杯,脸上带着爽朗笑意。对着下面?的朝臣,随后?一口饮尽,动作豪迈大气。众臣忙起身,手?持酒杯,纷纷将杯中?酒饮下。
宴席途中?,开?始歌舞演艺。只见舞坊的舞娘身穿精致的舞衣,脚步轻盈,往大殿中?央款款而来。
伴随着大殿内的乐曲,舞娘们?开?始翩翩起舞。一会儿轻舒长袖,一会儿旋转腾跃。几十名舞娘跟着音乐节拍,渐渐围成一圈,长袖摆动,如同飘在水中?的水草,柔软舒展。
舞娘们?齐齐伏倒在地,一位身穿绯色舞衣的女子,从中?间缓缓起身,犹如绚丽花朵的蕊心,颤巍巍的,又十分美丽。
徐纾言轻轻抬眼?,看?着下方的那位女子,神色幽深莫测。
......
大殿内的乐声,飘扬的传到殿外。乔昭和林珩在瑟瑟冷风中?,吃着菜。再好吃的珍馐美食,冷了,油脂凝固在上面?,也变得难以下口。
林珩听着乐声,望向大殿的方向,叹道:“还是官位高些好,不用在外面?吹风,还可以观看?里面?的舞蹈杂戏。”
林珩夹了一筷子冷菜,放进嘴里,觉得噎得慌。又忙喝一口茶咽下去,茶冷的很,冰得他一激灵。
乔昭也沉默了,这?话确实没说错。
这?风真的吹得头疼。
里面?的舞蹈随着激昂的乐曲,速度越发迅速,动作越发急促。绯衣女子一圈又一圈的旋转着,裙摆翻飞,从上方看?,宛如一朵逐渐盛开?的芍药,令人惊叹。
大殿上,众人不禁被她高超的舞技折服,皆停下手?中?的筷子,欣赏着这?一出优美的舞蹈。
随着音乐越发尖利,翻动的裙摆越发轻快,就像是快要冲破束缚一般,让人心脏不自觉捏紧。
瞬间,乐声和舞蹈同时停下,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定格在那一瞬。就像是一场戛然而止的幻梦,让人回不过神来。
直到舞娘们?纷纷起身,大家才意识到,这?场舞结束了。
让人意犹未尽,殿内开?始渐渐响起掌声,连坐在上面?的顾昀之都拍手?叫好,开?怀大笑。
舞娘们?虽然跳完,但?是没有皇帝的允许,是不能?下场的。
绯衣女子亭亭玉立,站在中?间,格外显眼?。
顾昀之笑着问道:“你习舞几年了?竟然跳得这?般好。”
“启禀皇上,奴婢已经?学舞十余年。”绯衣女子柔声回答道。
“果然舞蹈之妙,乃习多年之成果也。”顾昀之赞赏道。
随后?他又笑着看?向台下的舞女。道:“你想?要什?么要的奖赏,今日尽管提,朕都赏你。”
那个绯衣女子,抬头往台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谁。只一眼?便低下头,当着众臣的面?跪了下来。
“奴婢不要任何?赏赐,但?求皇上救救奴婢之故乡,救救奴婢的家人!”那位绯衣女子说完,立即弯腰磕头,声调哽咽。
听见这?位绯衣女子说的话,下方的朝臣开?始悄声讨论,又是哪里的大事,竟然能?告到皇上面?前。
不简单呐。
“你有何?苦衷,但?说无妨,朕为你做主!”顾昀之大手?一挥,沉声道。
他头上一块威严的牌匾,上面?四个大字“正大光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然也没有什?么事顾昀之不能?管的。
那位绯衣女子虽跪着,但?仍挺直身子。她眼?泪落下,看?着我见犹怜。
“奴婢本?是辽西人,来了中?京学舞十余年,一年中?回家也有两三次。今年辽西暴雪,大雪压塌奴婢老家的房屋,奴婢爹娘被迫流离失所。路边到处都是被冻死的百姓,现在奴婢爹娘也杳无音信!”
“求皇上救救奴婢爹娘,救救辽西的百姓!”
那舞女说着说着眼?泪落得越发厉害,闻者伤心,听着落泪啊!大殿内的朝臣议论纷纷。
“辽西?”顾昀之沉默片刻,随后?他转头望向徐纾言,问道:“这?辽西不是已经?在年前拨了款下去吗?怎会如此严重,落得让百姓流离失所的地步!”
徐纾言面?色沉静,向顾昀之行礼,道:“启禀陛下,秋时,工部?侍郎上书,为防止北方暴雪袭扰,朝廷已经?提前将赈灾款拨了下去。之后?北方暴雪,辽西受灾严重,又拨一次款下去。”
徐纾言说完就安静的后?退一步,垂着眼?眸,不再讲话。
下面?的讨论声细细碎碎的,不绝于耳。
拨了两次赈灾款,竟然现在还没将灾情解决,百姓都到御前来告状了!
顾昀之脸色平静,手?却猛拍在桌子上,将酒杯都震落在地上!
“拨了赈灾款下去,为何?没有效果?难道国库里的银子,没到百姓手?上就被贪走了?!”
顾昀之话说的直白,一点没留余地。下面?的臣子看?到这?个局势,都安静的跟鹌鹑似的不敢讲话。
“让工部?侍郎进来,朕倒要问问,银子都去哪里了?!”顾昀之怒声道。
“宣工部?侍郎觐见”一旁的太监高声传唤。
工部?侍郎在外面?喝着酒,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他甚至不知道大殿内发生了什?么。
他颤颤巍巍的进去,一进去就发现殿内气氛凝滞,当即工部?侍郎额头上的汗就滴了下来。
“微臣见过皇上。”工部?侍郎下跪行礼。
“秋时是你上书的预防北方暴雪,提前拨款?”顾昀之问道。
“回禀皇上,正是微臣。”工部?侍郎弯腰回答道。
“银子呢?”顾昀之简短三个字,声音又沉又低,让人直不起腰来。
工部?侍郎忙抬起头,额头上全是汗水,忙道:“银子?银子微臣已经?一分不少的拨下去了!”
“拨下去了?!为何?拨下去了,会有百姓告到御前!!”顾昀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工部?侍郎的鼻子问。
工部?侍郎这?才看?见旁边跪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娇娘,他简直一头雾水,焦急道:
“皇上,每年辽西都会遭受雪灾,每年都会拨这?个数目的银子下去。微臣拨下去的数目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啊!”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为何?这?次拨了两次款下去还不够?!还有百姓流离失所!”
顾昀之将桌上的酒杯猛的掷了下去,酒杯瞬间四分五裂,惹得在场的人抖了抖。
“是不是你贪了?”顾昀之一字一顿,问道。
工部?侍郎听到顾昀之的话,血液都凉了,贪污赈灾款,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微臣冤枉!微臣当真是一分不少的拨了下去,绝没有任何?的贪赃枉法?!”工部?侍郎跪在地上,急的向前膝行几步,向顾昀之解释清楚。
“不是你贪的?不是他贪的?那这?银子就是不翼而飞了,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离奇的事!”顾昀之声音越发平静,“你们?当朕都是傻子是吧?”
“微臣不敢!但?微臣当真是没有贪污半分!若微臣真的贪污半分,微臣不得好死!”工部?侍郎瑟瑟发抖,还不忘指天问地,给自己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