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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此时此刻,很少有人能想到这样的皮囊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灵魂,赫斯塔尔深知自己不仅仅是把肉欲向对方投掷,而是与梅菲斯特签订了出卖灵魂的契约。

    他拉紧了皮带,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在压迫之下变得越来越困难,混在黏腻的水声之中并不分明。他有时候依然会产生想要杀死对方、伤害对方的念头,最后这种念头以现在这样的方式折中地体现出来。

    但是阿尔巴利诺仿若并不在意,除去他的手上力道大到在赫斯塔尔的皮肤上留下些疼痛的淤青。他的眼角不自主地溢出一些泪水,沾湿了眼角,让他的眼睛显得闪闪发光的。

    而那双眼睛还在微笑。

    最后他射进对方的嘴里,没有马上拔出来,就这样听着阿尔巴利诺被呛得咳嗽起来,然而依然尽职尽责地试图吞咽下一部分液体。

    赫斯塔尔估计此时对方已经要窒息了,他最终拔出来的时候看着对方颤抖着弓起身体,徒劳地想要止住咳嗽和干呕。一些唾液混合着白色的液体从阿尔巴利诺嘴角滴出来,牵着一条要断不断的丝,比赫斯塔尔能想象得更加淫糜和颓唐。

    他把皮带从对方的脖子上解开,看见阿尔巴利诺的颈间被压出了一条红色的印迹,微微下陷,皮肤瞧上去潮湿又柔软。

    所以他当然顺应自己的欲望,在重新把皮带系在腰间之后把阿尔巴利诺从地面上拉起来,凑过去舔舐他脖颈上充血的红痕。

    “赫斯塔尔,”阿尔巴利诺扬起脖颈,任由他的动作,同时在他的耳边低低地开口,声音听上去异常沙哑,“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帮你杀了他——如果你真的没法面对他,我可以帮你做。”

    赫斯塔尔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先回家吧。”

    而这个夜晚,他从噩梦中惊醒。

    还有下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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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泉

    6

    他梦见那些彩色玻璃镶嵌的玫瑰窗片片碎裂,从腐朽的木框中脱离出来的并不是玻璃碎片,而是五彩斑斓的蝴蝶。那些蝴蝶呼扇着翅膀飞落下来,轻翼的边缘如刀片般锐利闪烁。

    它们的翅膀如羽毛般柔软地抚过他的皮肤,留下微不可见的龟裂形状的伤痕,如同蛛网般蔓延。他的肉眼看不到伤痕究竟在何处,只能感受到阵阵钻心的疼痛。

    当他伸出手去摸那疼痛的源头之处的时刻,发现触手可及之地全都是粘稠的鲜血,它们沿着他的手指滴落而下,像是冰冷的虫子蠕动着爬过。然后他的手指摸到了自己的颈间——正有一根钢琴弦在那里逐渐勒紧,深深地陷入到皮肉之中去,那像是蛇,像是死亡冰冷细长的手指,命运女神手中的纺线。

    然后他就自梦中惊醒。

    赫斯塔尔猛然睁开眼睛,在粗重的呼吸之间瞪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当然那里并没有自花窗中缓慢落下的彩蝶,也没有琴弦和横流的鲜血。稍后,他厌恶地意识到自己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而这些汗水还在缓慢地毁掉他的床单。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之前设定好的起床时间之前十分钟,而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他的“床伴”——赫斯塔尔在脑内谨慎地选择了这个词语,因为炮友不会在对方家过夜,而恋人……阿尔巴利诺跟恋人这个词差了十万八千里——早就不知所踪,从门缝里零星飘散出来的一些炒蛋的味道指明了对方的所在的方位。

    于是赫斯塔尔换好衣服去餐厅,阿尔巴利诺和炒蛋正在那里等,活像某种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十全十美男朋友。对方一边解开那条灰白条围裙,一边意有所指地从餐桌上方瞥了赫斯塔尔一眼,也就是这个时候,赫斯塔尔注意到对方的眼底有点发青。

    阿尔巴利诺简单地说:“你在梦中尖叫。”

    事实本身并没有阿尔巴利诺说得那么夸张。

    赫斯塔尔和所有成功人士一样,有一张并不实用的巨大的床,在这广袤的领土之上,两个国君并不碰面也能相安无事——这并不是夸张的,阿尔巴利诺的睡姿出乎意料的很好,跟他给有些人留下的印象不尽相同。而赫斯塔尔则常常睡着睡着就蜷缩起来,这种姿势在心理学上的意义不言而喻。

    总之,有些人觉得伴侣就应该相拥而眠,但那实际上只会让人的肩膀和隔壁在第二天早晨变得麻木不已。

    而纵然阿尔巴利诺感觉自己和赫斯塔尔相隔千山万水,在半夜也被一阵痛苦的呻吟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慢慢地适应了深夜的黑暗的时候,对方正在床上不安的翻来覆去,床垫吱呀作响。等到阿尔巴利诺支起手肘看向赫斯塔尔的时候,就扫见对方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那种金色在黑夜里显得颜色极深,像是不连贯的裂痕。

    这才是他距离赫斯塔尔的心最近的一刻,这种被文学赋予太过深重的意义的器官正像一只垂死的鸟,不甘心地挣扎而逐渐失去自己的体温。阿尔巴利诺像是尊雕塑般在黑夜中静默着,最后伸出自己的手去,为对方拨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

    对方当然有可能会醒来,然后会对阿尔巴利诺窥见了这样脆弱的时刻而恼羞成怒——人类的情绪正是这样脆弱而丰富的,阿尔巴利诺依然记得他敲开父亲的书房的门的那个晚上,壁炉沉默地燃烧着,他在那个中年男人的眼里看见了死。

    阿尔巴利诺慢慢地摸猫那样摸着赫斯塔尔湿而凉的额头,他想要问对方是梦见了教堂的高窗还是横流的血河,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此刻,阿尔巴利诺句话就足以打破关于十全十美男朋友的幻象,十全十美男朋友不会用这种语气说“你在梦中尖叫”这种话。

    “是吗?”赫斯塔尔淡淡地说,头也不抬地坐下,拿起叉子。

    “顶多夸张了一点点吧,”阿尔巴利诺耸耸肩膀,重重地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或者说:你在梦里痛苦地呻吟,跟难产似的翻来翻去,但是我估计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形容词。”

    赫斯塔尔嚼着炒蛋,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这个人要是早就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形容词,根本就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口。赫斯塔尔早就习惯了他每句话都要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习惯,对阿尔巴利诺来说,事情仿佛就是如果他用严肃正经的语气讲话,就输给了这个无序的世界。

    阿尔巴利诺安分了几秒钟,鉴于他的自制力连小孩子都不如,所以他很快就继续说:“你考虑过我的提议了吗?”

    “什么提议?”赫斯塔尔把叉子放回盘子上,抬起头看向对方,“你帮我杀了斯特莱德吗?”

    阿尔巴利诺专心致志地嚼着一小节香肠,语气轻快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这算是一个好主意。”

    他知道阿尔巴利诺为什么想要那样干,他们从红杉庄园回来的那个晚上赫斯塔尔的反应清晰地表现出他根本没法正常的面对斯特莱德,阿尔巴利诺又明白对于赫斯塔尔来说斯特莱德必须死,所以阿尔巴利诺想要代他动手。

    ——但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

    “有。”赫斯塔尔冷冰冰地指出,“第一,你那起法院的案子引起了很大关注,因为舆论普遍认为你在挑战国家法律体系的权威;最近麦卡德探员三天两头来维斯特兰转一圈,市井传言说他就是想要说服WLPD让FBI介入这个案子,你现在再作案简直就是自己往他面前送。第二,在上一起案件中咱们互相作证,只要你一被抓,我的不在场证明就也会被推翻。第三,最重要的是,阿尔巴利诺,你真的觉得‘你帮我杀一个人’就能解决我现在的问题?”

    阿尔巴利诺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问:“还有呢?”

    赫斯塔尔沉默了两秒。

    “我需要红杉庄园内部参加那个聚会的人的名单:或许庄园确实让孩子为有权有势的成年人提供性服务,但是应该不是所有人,我猜庄园的很多会员都不知情。”赫斯塔尔说道,“我想知道除了斯特莱德之外,还有谁参与到这个事情里去——如果我直接杀了斯特莱德的话,他们肯定就作鸟兽散了。”

    显而易见,他想要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找出来,然后——

    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用手撑着下颔,然后说:“确实,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维斯特兰钢琴师的确不是义警,他做这些事情并不是觉得对方要被法律或正义制裁,法律和正义于钢琴师并无意义;他做这些事是因为这样的人激起了他嗜血的、狂暴的欲望……但是虽然如此,他依然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而你则不会。”赫斯塔尔低沉地说道。

    “礼拜日园丁不会,因为他们的灵魂对园丁来说并无高下之分,既然他们的内在尚未达到‘美’的范畴,就也只有肉体还可堪利用。在这种层面上,如果要达到同样的目的,我可能会建议你挑他们下一次聚会的时候在红杉庄园里纵火,那更方便快捷,虽然有可能引起维斯特兰金融业的动荡,但总体利大于弊。”阿尔巴利诺轻松地回答,他又停顿了一下,等着氛围酝酿成型。“……但,你不会同意我的提议的,对吧?”

    赫斯塔尔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我当然不会。”

    “确实如此。”阿尔巴利诺心平气和地说,插住盘子里搭配的培根往赫斯塔尔的盘子里扔,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神奇的人不喜欢培根的味道,比如说阿尔巴利诺。

    “那么还是吃饭吧。我们还能享受片刻的宁静,这不会耽搁什么的。”

    奥瑞恩·亨特坐在一张油腻腻的木桌旁边,面前放着一杯冒泡的啤酒,那玻璃杯看上去不怎么干净,但是此时不需要顾及这么多事情——亨特了解维斯特兰的大街小巷,这间酒吧虽然卫生问题堪忧,但是十分“安全”。

    也就是说,接下来他要在这里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流到酒馆外面去。

    他在原地坐了二十分钟,阿尔巴利诺·巴克斯才姗姗来迟。亨特对这位巴克斯医生的感觉复杂,因为一方面,他对对方在灭门屠夫案上的表现印象十分深刻;另一方面,他现在正一心一意地怀疑对方确实是个杀人凶手,这让巴克斯医生的形象在他眼里愈加扑朔迷离了起来。

    阿尔巴利诺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的时候,亨特挑着眉看着他,说:“今天是周三。”

    言外之意十分清楚,也正是赫斯塔尔每每想要问阿尔巴利诺的那个问题:“你都不上班的吗?”

    “我们是倒班制的,我上周日上过班了。”阿尔巴利诺波澜不惊地回答他——但是奥瑞恩·亨特可是清楚地知道他周六晚上去干了什么的人,因此他发出了一声讥讽地哼笑。

    “你可真是精力充沛。”他说着微微调节了自己的姿势,这个动作因为他那条累赘的腿而显得十分笨拙。“那么还是谈正经事吧:你找我来是想要谈什么?”

    阿尔巴利诺停顿了一两秒,然后说:

    “红杉庄园的案子——如果你对此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法医局和警局的资料分享给你。布尔警官人靠不住,指望他那个案子没有能破的那一天。

    “总之,鉴于案子的敏感性,我需要俱乐部中参与强奸未成年人的所有人的人名单。我希望能查明那个案子的真相,然后让送进监狱的人都在里面蹲到腐烂。”

    但是赫斯塔尔不那样想。赫斯塔尔想要把他们一个一个挖出来,然后把他们碎尸万段——强奸犯是维斯特兰钢琴师暴虐欲望的源头,他从来抵抗不了的类型。

    诚然赫斯塔尔应该知道最近拉瓦萨·麦卡德对维斯特兰的兴趣大增,且钢琴师这两年作案多到真的有些引起了当局的高度重视;诚然他本人以冷静著称,阿尔巴利诺依然不认为他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如果真让钢琴师顺着那个名单一个一个杀下去,说不定会把整个州的富豪榜来个洗牌,与此同时,终于按捺不住的FBI会开始调查钢琴师的案子。

    想想阿尔巴利诺和麦卡德探员当初在咖啡机前的对话,他怀疑麦卡德离真相已经不远了,FBI会以此为契机把赫斯塔尔揪出来——阿尔巴利诺都不用想,遇上麦卡德探员那样的人,不管钢琴师是不是完美犯罪,麦卡德都自有一套把他怀疑的人揪出来的办法。

    而赫斯塔尔的计划则会把他拖在国内相当长时间,如果FBI方面的进展一切顺利,那说不定会让他错过最好的逃跑时间。到时候别说维斯特兰的政治棋局了,上帝本人估计都没法阻止钢琴师被捕归案。

    但这可不是阿尔巴利诺计划中的剧情。

    因此,他最好先一步想办法让那些红杉庄园的成员官司缠身,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有权有势,因此证据必须十分、十分充分才可以。钢琴师选中的猎物往往是逃过法律制裁的家伙,只要这些人能被送进监狱,维斯特兰钢琴师就不会对着他们大开杀戒。

    然后,他要想办法把卡巴·斯特莱德留给赫斯塔尔,连钢琴师的这一层乐趣都剥夺,对赫斯塔尔是很不公平的。

    只要斯特莱德一死,就算是斩断了长久地缠绕着赫斯塔尔的阴影。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对方提出建议:“我认为现在FBI已经盯上我们了,你打算跟我去西班牙了吗?”

    这当然不算道德,但是显然比赫斯塔尔心中正在斟酌的那个不算计划的计划更可行一些。阿尔巴利诺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他们两个中间比较冷静的那个,但现在看来显然如此。对方的理智正处于被长久的创伤折磨到正要崩断的边缘,在这样的时刻,阿尔巴利诺理所应当应该成为要掌舵的那个人。

    虽然他并没有去细想,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认定他们实际上是在一条船上了。

    也正如他的母亲所说,他需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一个合适的方式,正因为那是一场伟大旅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赫斯塔尔可能并不在意他死在什么时刻,他奔赴死亡就如同奔赴最终的居所。

    但是对阿尔巴利诺而言,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的终结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这里。

    所以从目前来看,阿尔巴利诺的想法基本上算是一个好计划,只要维斯特兰钢琴师没有一怒之下屠杀整个红杉庄园,那一切基本上还能按计划进行。

    而此时此刻狐疑地盯着他的这位赏金猎人,正是这个计划重要的一环。

    如果奥尔加没出事,她才是阿尔巴利诺最好的合作对象;她不会问这么多问题,也不会用质疑的目光盯着阿尔巴利诺看。但是不幸的是,奥尔加虽然没有失去自己的另一条腿,但是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在这种情况下,阿尔巴利诺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亨特。

    “所以说你选择求助于我?”亨特说道,“因为我之前出现在那个庄园里,所以你希望我继续扮作清洁工,在庄园里打探吗?”

    “这不是个好主意吗?”阿尔巴利诺愉快地反问道,“你作为赏金猎人,在这样的事情上比我更有经验。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腾出这么多时间来干这件事,而且兰登案之后,不少人都认识我的脸,我不能再继续冒这个险了。”

    亨特的眉头紧皱,充满怀疑地问:“这个提议是你正义感的表现形式吗?你应该很清楚我那天是为什么会去那个庄园的,在这种情况下,你选择求助于我吗?”

    这个赏金猎人显然不相信他,对方肯定正觉得他是一个大连环杀手生出来的小连环杀手呢。但是这也无所谓,阿尔巴利诺不需要赢得对方的信任就能行事,经历了灭门屠夫一案,他已经差不多拿捏到了亨特的软肋。

    “难道不应该吗?”他这样反问道,无辜地睁大眼睛,“布尔警官办案效率堪忧,他根本没有把那些孩子跟红杉庄园联系在一起,也根本没有勇气挑战那个俱乐部的会员的身份地位。只要这个阴谋一天没有被揭露,就会有更多孩子受害——所以,亨特,我就再说一遍:我们需要那个名单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要不然就算是俱乐部关门,这样的事情都会在其他阴暗的角落不断发生。”

    亨特自己单身至今,但是阿尔巴利诺知道他很喜欢孩子,在上次的那个案子里,他对待克莱拉的时候意外地轻柔,这很出乎他们的预料。而阿尔巴利诺把这句话说出来,就看见对方的鼻子眼睛都皱起来了,皱纹比之前深了三倍。

    “我可以尽力而为,”漫长到像半个世纪那么长的沉默之后,亨特才说道,“但是如果我发现你在耍什么小聪明——”

    “拜托,你指望我在这件事上耍什么小聪明?搞到那些禽兽的人名单然后勒索他们吗?”阿尔巴利诺不满地说道,然后亨特脸上露出了微微尴尬的神情,显然真的是这样想的。

    单凭对方脸上这个表情阿尔巴利诺就能确定,对方肯定只是怀疑他是个杀人凶手,而绝不是怀疑他是礼拜日园丁。毕竟像亨特这样对那些连环杀手了解深入的人肯定会知道,勒索才不是园丁的风格。

    “算了,”亨特尴尬地转移话题道,“但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跟你的男朋友一起查这件事,他那种人的消息网不应该也很灵通吗?”

    阿尔巴利诺盯着他,然后笑了起来。

    他用略微苦恼、但是十分坦诚的语气说:“我应该吗?和一个专门给罪犯辩护的律师一起查这个案子?说不定红杉庄园里的有些会员还是他的客户呢。”

    赫斯塔尔刚刚去拜访了一位想要修改自己遗嘱的客户,他还没在办公室坐下两分钟,他的秘书艾玛就犹犹豫豫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她的眉头微微皱着,说:“阿玛莱特先生,有位没有预约的女士想要见您,她说她是为了私人原因来的。”

    “没有预约?”赫斯塔尔挑起眉来,以他对艾玛的了解,她应该把所有预约之外的人都拦在门外才对——或许除了阿尔巴利诺,他们从来没能阻止阿尔巴利诺给他送午餐,搞得全律所的人都知道维斯特兰法医局的首席法医官不是在追他就是已经跟他滚在一张床上了,而赫斯塔尔讨厌这种备受瞩目的感觉。

    “是的,她说您听到她的名字就会让她进来。”艾玛点点头,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她说她叫奥雷莉·戴尔菲恩。”

    赫斯塔尔沉默了两秒钟,才回想起这个奥雷莉到底是谁——红杉庄园那个拥有曼妙身材的黑皮肤姑娘——所以,赫斯塔尔只能说:“那就让她进来。”

    他很容易想象为什么艾玛的表情是那个样子,在遇到阿尔巴利诺·巴克斯之前,他在律所的同事眼里性向成迷,他听说过有不怕死的实习生在私下打赌他肯定是个性冷淡。阿尔巴利诺之后,他们显然对事情有了自己的看法;现在,有个姑娘因为“私人原因”来找他,而他很轻易的同意了,那群实习生本就对造访律所的漂亮姑娘有各式各样的想法,现在他们又该东想西想了。

    片刻之后奥雷莉出现在了他办公室的门口,身上那条铅笔裙可能比有些刚入职的年轻律师的一身西装都贵,从这个角度看,红杉庄园的工作对她来说可能还是个不错的营生。

    而显而易见庄园的人已经调查过赫斯塔尔,他上次去见斯特莱德的时候只给了对方一个名字,现在对方的人就直接找到他的办公室来了。不得不说那些人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虽然这样的事实并不能令人感觉到太安心。

    奥雷莉对赫斯塔尔甜蜜蜜地笑了一下,走到他面前来优雅地抬起一条腿,侧身坐在了赫斯塔尔的办公桌上。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黄片开头。赫斯塔尔皱了一下眉,说:“女士,这是张桌子。”

    “是的,”奥雷莉处变不惊地回答,“所以说假设我跪下来爬到这张桌子下去给您口交,会让您在您的律所里名声扫地吗?”

    赫斯塔尔懒得和她玩这种绕来绕去的调情游戏,所以就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戴尔菲恩小姐?我相信你不是千里迢迢跑来给我提供性服务的。”

    “大部分男人对你刚才描绘的这种场景求之不得,而且我也确实经常给各种各样的男人提供性服务。”奥雷莉发出一声可爱的鼻音,但是赫斯塔尔只是冷冰冰地注视着她,让她不得不正色下来。

    赫斯塔尔这个能让实习律师哭泣的目光显然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好吧,好吧,我来只是为了传达一个消息。因为庄园的那位管理人不太信任电话和网络,所以我只能亲自告诉您。”短暂地停顿之后,她终于说道,“我向斯特莱德先生传达了您的意愿,他说,如果您愿意,可以去参加下周日俱乐部举行的活动,那天有几项娱乐可能会满足您的胃口。”

    赫斯塔尔有点想要嗤笑: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娱乐会满足他的胃口。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过于容易了,但是当然,现在回想起当年在肯塔基的事情,斯特莱德也在一些细节上做得不够聪明,他的自大是导致那些瑕疵出现的主要原因。站在这样的立场上考虑,他在赫斯塔尔的这件事上表现得较为轻信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么我要以什么作为交换呢?”赫斯塔尔问,诚然他记忆中的斯特莱德确实轻信,但是也绝不可能白白邀请他去参加一场私密的聚会。

    奥雷莉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一个为同伴们保守秘密的保证,还有一些向俱乐部的捐款:这些捐款能和让斯特莱德先生保障俱乐部正常的运作。”

    ——可能也能保障他从中大吞一笔,赫斯塔尔在内心无声地补上这后半句。

    这条件实际上依然很容易,任何一个身份足够进入红杉庄园的俱乐部的人都能轻易拿出一大笔钱;或许更大的可能性是,他黑帮律师的身份引起了斯特莱德的注意——显然在干这种高级皮条客的营生的时候,斯特莱德的后台越坚实,对他自己就越有利。

    赫斯塔尔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并无多少笑意的笑容:“没问题,他的这些要求都很好满足。”

    奥雷莉点点头,但仍然盯着他看。这个女人有一双很明亮的黑色眼睛,看着别人的时候就好像对别人的内心所想心知肚明。片刻之后,她忽然笑了笑,柔和地说道:“我觉得您对这件事的态度有些太过迫切了。”

    “不应该吗?”赫斯塔尔反问道,“你根本不知道男人对这种事情有多迫切。”

    “我总觉得您是为了别的事情才去那里的。”奥雷莉声音甜美地说道,但这句话似乎不包含什么甜美的成分。

    “是吗?”赫斯塔尔反问道,他胸膛深处某处无声地跳动了一下。

    “那个晚上我说您在人群中看上去像是羔羊,比喻意义上确实如此。”奥雷莉声音轻柔而平缓,“您知道宗教上用羔羊来比喻什么,对吗?‘有羔羊站立,像是被杀过的’。”

    赫斯塔尔摇摇头,低声说:“戴尔菲恩小姐——”

    “那颗戴着荆棘冠的心被长枪刺透。”奥雷莉微笑着打断他的话,“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在您的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我猜您受到过伤害,对吗?”

    当天,赫斯塔尔一如既往地加班到很晚。

    等他回家的时候,阿尔巴利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他的膝盖、沙发座位和地面上都铺满了随意摆放的尸检报告。那些被虐待致死又被抛尸进河中的孩童的尸体睁开苍白的眼睛,永远注视着前方死亡的国度。

    “漫长的一天,是吗?”阿尔巴利诺语气轻松地说道,他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极其像是一个平凡的人,极其像是能和别人建造家庭。他把膝盖上的一页尸检报告翻页,抬头看向赫斯塔尔,“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赫斯塔尔的喉头梗了一下——他应该把奥雷莉的事情说出去,把下周末红杉庄园的聚会说出去,阿尔巴利诺不会让他一个人回到那里的。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斯特莱德的出现确实在阿尔巴利诺的意料之外,阿尔巴利诺应该也不会在乎的。

    “没有,”赫斯塔尔回答道,定定地看着对方,“你呢?”

    阿尔巴利诺向着他和缓地微笑,如同手指之间没有抓住死人的最后一缕神魂:

    “没有,我一天都呆在家里。”

    注:

    [1]有羔羊站立,像是被杀过的:

    出自启示录:6,此处的羔羊指基督,“像是被杀过的”指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2]那颗戴着荆棘冠的心被长枪刺透:

    指耶稣圣心节。

    一六七五年,耶稣在巴莱勒毛尼“往见修女会”会院圣堂多次显现给修女丽达,吩咐她推动此敬礼。耶稣敞开胸膛,手指着带有茨冠的圣心,说:“你看,这颗心爱人之情如何深挚,而世人给我的回报,却是伤害苦痛,我愿你做我圣心的使徒,使世人能承受我圣心的恩惠,为赔补我在圣体圣事内所受的种种凌辱,应在圣体节八日后的星期五订立一个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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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泉

    月19日,一个周末的晚上。

    奥瑞恩·亨特坐在一辆低调的黑色汽车的驾驶座上,手里握着一张油腻腻的包装纸,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个三明治。他这个状态特别像在嫌疑人家门口盯梢了四天的老警察,实际上,他做的事业确实如此。

    “总而言之,”他嘴里含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道,奋力吞咽了一大口,“他们很谨慎,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八点半以后就会把狗放到院子里去,到时候你出来势必会碰到狗,怎么处理只能你自己斟酌。”

    被叮嘱要斟酌怎么处理狗那位——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坐在副驾驶座上,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运动装,腿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滑雪面罩,看上去像是要准备抢银行。

    当亨特怀着必死的决心写下那篇啰啰嗦嗦的手稿、并且开始怀疑阿尔巴利诺手上肯定沾着人命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自己和对方挤在一辆车里,计划着入侵已故的报业大亨的庄园,世事永远如此叵测。

    总之追本溯源,事情是这样的:

    老亨特在庄园里老老实实当了些天清洁工,活儿并不算重,而且说真的清洁工的工作比他的领的救济金还高处不少,如果是一个只追求安逸生活的家伙在这里做这件事,说不定都要开始考虑后半辈子一直做清洁工了。

    没人会在意到清洁工,他们在大部分享受服务的人眼里没有脸、没有思想、没有过去和未来。红杉庄园在一星期里天天有会员来造访,客房的床单天天换新,长长的走廊每天有人打扫;老亨特在这样的地方只是像是个一瘸一拐的临近退休的可怜人,用这种重复性的无聊工作打发自己同样乏味的人生。

    直到周五下午,他们被老板的秘书——一个负责专门打理经营俱乐部所用的基金的人竟然还有一个秘书——通知周日不必来上班。

    “周日晚上有个私人性质的聚会,”那个叫做罗文的秘书说道,他长着一张很小气的脸,看上去就很像是会在员工的工资上斤斤计较的家伙,“我们的会员需要安静,所以你们周一一早再来上班。”

    亨特躲在人群后面大皱眉头:按照阿尔巴利诺的说法,近几年出现的儿童死亡案件大概率跟这个俱乐部有关,但是以他在这里工作的这几天看到的来讲,红杉庄园顶多算是一个相当堕落的享乐场所,却并没有任何未成年人出现。他几乎都要以为阿尔巴利诺这次判断错误了,但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这样的进展。

    一场私人性质的聚会,还不准任何雇工留在现场,这对这些在室内都恨不得使用代步车的有钱人来说真算是奇怪,背后藏着多少肮脏的勾当自不用多说。

    按照之前的协议,亨特把他的所见所闻告知了阿尔巴利诺,由此衍生出的猜测自不用多说,他能想到的阿尔巴利诺也一样都能想到,而不出所料,后者果然打算在这个晚上悄悄潜入庄园。他们也确实来了——此刻,亨特坐在驾驶座上,严肃地警告道:“巴克斯医生,这不是你跟你那些男伴女伴玩的浪漫游戏。”

    阿尔巴利诺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回答:“那当然,我相信这两者之间差别还是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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