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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赫斯塔尔气喘吁吁地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他的衬衫扣子被揭开了一半,坦露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嘴唇也在流血。但是当他看向艾略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艾略特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从未见过的寒意。

    “怎么了?”赫斯塔尔问道,如同真正迷茫似的往一侧歪了歪头,他曾经一向打理整齐的金发从额头上散落下来,发梢凌乱地擦过眼睫,“他们发现你了?”

    现在赫斯塔尔非常确定,打刚才那个电话的人就是阿尔巴利诺·巴克斯,他当然做得出这种事情,毕竟——

    “我希望看到你燃烧。”

    那混蛋。

    “我不能——”艾略特喃喃地说,下一句话忽然猛然提高了声音,“赫斯塔尔,我们可以走,我不会让……”

    “是的,是的,我们当然可以。”赫斯塔尔回答,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跪在了床垫上,目光平静而锐利,“但是,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呢?”

    艾略特怔怔地盯着他。

    “就好像你之前杀死了的那些人,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想要跟你走了吗?”赫斯塔尔饶有兴趣地问道,“因为他们无止境的排斥,你最后不得不杀了他们——或许,对你而言那也不算是‘杀’,那是一段失败的爱情,是吗?就好像你每一段失败的爱情一样?”

    艾略特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他近乎是手足无措地说:“赫斯塔尔,你——”

    “或者也如同你最初的那段爱情一般?艾略特,你在哪一场雨里杀掉了你真正的爱的那个人呢?”赫斯塔尔冷笑了一声,“因为你爱他,甚至你膜拜他,但是他却把你视为路边的垃圾,你面对他幻想着不可能的依赖,自己也心知那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当你在你的受害者身上模拟那段感情,最后不得不以受挫告终的时候……”

    艾略特紧盯着他,面目狰狞,牙齿咯咯作响。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刺破了夜空,从这个地下室高处地面些许的狭窄窗户中映了进来,照亮了人们惨白的面孔。

    赫斯塔尔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从最初之间吐出,听上去如同诅咒或是蛊惑。

    “……下雨了。”

    艾略特喉间爆发出一声狂怒的呻吟,他踩着从天际尽头滚来的雷声向着赫斯塔尔冲了过去,从腰后某处的刀鞘里拔出一把刀——

    在他冲到半跪在床垫上的赫斯塔尔身前的时候,时间似乎都凝固了。他不可置信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低下头——鲜血正从他的腹部潺潺流出,他的腹部深深地插着一把蝴蝶刀,赫斯塔尔的手指紧握在刀柄上,手腕因为不久之前绳子的紧束而红肿不已。

    那把刀曾经属于赫斯塔尔,当他们在公路上遭遇的时候,赫斯塔尔用那把刀插进了艾略特的掌心。后来,艾略特把那把刀收进了自己的夹克内袋里,在之后的数十个小时里,把它遗忘在了原处。

    那件夹克现在皱皱巴巴地躺在床垫上,刚才被赫斯塔尔不小心压在身下。

    “你知道吗,艾略特。”赫斯塔尔安静地、用近乎是闲谈的语气说道,“你并不是特别称职的连环杀手。”

    他手上用力,生生用那把不是特别好用的、深深刺进艾略特血肉之中的蝴蝶刀慢慢割开了他腹部,鲜血喷溅出来,泉涌一般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面。

    艾略特的身体剧烈战栗,他喉间正发出不可置信的呜呜声,但只有血沫从他的嘴唇之间涌出来。

    赫斯塔尔抬起头看向对方,他依然跪着,因为脚腕上的绳子还没有被割断,况且他也很可能因为肢端的麻木而根本站不起来。但他的眼睛骇人地明亮,瞳孔因为激动而扩大,把虹膜的亮蓝色挤压成一个狭窄的圆环——而嘴角扭曲着一个冷酷的微笑。

    “可惜,”他悄声说,“我恐怕比你更擅长这门艺术。”

    阿尔巴利诺走到艾略特家门前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雨水淋湿了。

    他根本没有打算经过开门的步骤,直接一脚踹开了门——随着劣质门栓断裂的一声脆响,这位法医入侵了别人的宅邸,这可不应该是干他这一行的应该经历的。

    屋里依然弥漫着灰尘和香烟的味道,空气令人不喜地呛人,阿尔巴利诺从肩膀上的枪套里抽出手枪:是一把柯尔特M2。虽然比起枪械,他更喜欢刀子握在手里的触感,但是他从不拒绝提高工作的速度,也不愿意在一个FBI特别探员还在维斯特兰的时候,给对方留下太多把柄。

    他迅速穿越了因为没开灯而极其昏暗的起居室,一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就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阿尔巴利诺微微地勾起嘴角,慢慢地推开虚掩着的地下室的门。

    然后,他看见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半伏在地下室中央的地板上,身下的血迹汇聚成河。躺在他面前的,是艾略特·埃文斯的尸体,空洞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天花板,整个上半身全都是凌乱的血痕——毋庸置疑,维斯特兰钢琴师把这具躯体割得支离破碎,许多尚不致命但深而疼痛的伤口加在一起,足以让他流干血管里的血。

    赫斯塔尔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头发凌乱、瞳孔放大,面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喷溅的血痕,下唇上全都是被咬破后流出来的未干的血迹。他的衬衫被乱糟糟地从腰带里抽出来一部分,领口下面三四个扣子都是开着的,而这一切——西装和衬衫昂贵的黑白布料,闪闪发光的皮肤,全被鲜血浸染,乱七八糟地自布料上晕开、张牙舞爪地蔓延。

    他手中的那把蝴蝶刀依然在滴血,没有护手的设计确实令他的手指被划破了,导致自己食指上的鲜血也沿着金属滑落下去,一起无声地滴入脚下的血泊之中。

    赫斯塔尔看向阿尔巴利诺——这就是了,这是怪物与怪物对视的时刻,他们无辜的支离破碎的猎物就躺在他们的脚下。赫斯塔尔依然剧烈喘息,粗哑的声音自隆隆的雷声间隙贯穿而过,瘙痒地擦过阿尔巴利诺裸露在血腥气中的手指。

    而阿尔巴利诺愉快地、真心诚意地赞美道——

    “Verweile

    doch

    du

    bist

    so

    s.”

    (德:请停一停,你真美丽)

    注:

    [1]愚蒙迷住孩童的心,用管教的杖可以远远赶除。

    ——《圣经》,箴言22:1。

    [2]Secial

    ons

    And

    Tactics(特殊武器与战术)的缩写,其实就是特种警察。

    []结尾阿尔巴利诺引用的那具德语来自歌德的《浮士德》结尾处,简单地说:浮士德与恶魔梅菲斯特签订协议,只要浮士德说出这句话,梅菲斯特就可以得到他的灵魂。

    [4]柯尔特M2:

    qq7724682

    整理78

    221--2

    2:8:9

    Rain

    Rain

    Go

    Away

    赫斯塔尔凝视着阿尔巴利诺,那是一个捕食者在撕碎他的猎物前夕之前会露出的眼神,阿尔巴利诺曾在那只郊狼的眼里看见过类似的神色,人和无理性的动物在这些时刻又是如此的相似。

    赫斯塔尔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夹杂着些粗粝沙哑的味道,他慢慢地从血泊里站起来,因为肢体的麻木而略微踉跄。那声音从他嘴唇之间飘出来,也像是死神的吐息:“你现在感到满足了吗?”

    “要是我这么容易就会感觉到满足,是不是就更令你失望了?你可以把我当成双目失明的菲纽斯,永远垂涎着妇人鸟利爪之下我得不到的盛宴。”阿尔巴利诺反驳道。

    “那么我换一种问法,”赫斯塔尔几近心平气和地说道,在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滴血的刀的时候,这种语调听上去并不真诚,“你正被我所做的事情取悦吗?”

    阿尔巴利诺嘴角那个笑容似乎扩大了一点点,他回答:“从纯然官能的角度来讲,我似乎确实被取悦了。但是不,赫斯塔尔,我想要的比这更多。”

    “又或许你只喜欢看别人在你的吊线之下翩翩起舞,看他们四处碰壁却不得不浴血奋战的样子。有的时候我怀疑,你对奥尔加·莫洛泽和哈代警官抱有一种相同的感情——一种玩弄态度的感情。”赫斯塔尔指出。

    赫斯塔尔向前迈了一步,踩进粘稠的血泊里。然后他弯腰拾起了艾略特之前落在地上的那把刀子,他以一种严苛的表情打量着这把利器。

    “你在指责我通过戏弄你们而获得乐趣吗?”阿尔巴利诺哈了一声,他愉快地眨眨眼,“不,让我实话实说的话:我希望接触到更多的你的内心——而不是覆盖在你脸上的这层伪装的当的面具,我想要看见你的狄奥尼索斯式的激情。”

    赫斯塔尔讥讽地笑了笑:“那我们现在是在讨论美学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在讨论美学,你从未意识到吗?”阿尔巴利诺平静地回答,“你隐藏在完美的理智面具之下已经太久,当你生活在人群之中的时候,无法向他人叙述你真正所想,也不能苛求他们的理解;你的疯狂大部分时候被束缚在规则的表皮之下,以至于让我窥探到了你假面下摇摇欲坠之处。所以我期待着你面具滑落的时刻:就如同刚刚那一刻,当你身处全然无理性的杀戮之中的时候,这种残忍让你变得更美。”

    “疯狂。”赫斯塔尔冷笑着吐出这个词。

    “或,如果你允许,我愿意换个词。”阿尔巴利诺柔和地说,“——‘神圣的迷狂’。”

    奥尔加一跳下车,就被雨水淋了个劈头盖脸。

    雨已经大到她快连路都看不清了,就算是维斯特兰的秋天,这种天气也相当罕见。暴雨时气温极低,每一阵夹杂着雨点的大风都令人瑟瑟发抖。

    她眯着眼,看见全副武装的SWAT正从前面一辆车的车厢里跳下来,手里端着枪。哈代警官和麦卡德在后方一点,哈代用一只手挡在眉毛上面,阻隔了不断往眼睛里流的雨水,他大声对奥尔加喊道:“那是不是阿尔巴利诺的车——?”

    奥尔加顺着哈代另一只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路边停着一辆红色雪佛兰跑车,非常大众化的车型,而且价格也不贵,但是阿尔巴利诺仿佛确实挺喜欢的。

    问题就在于,那辆车里并没有人。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阿尔巴利诺饶有兴趣地问道,“巴特和FBI的人马上就会赶到,你要就这样回归到你理性的外壳里去了吗?”

    “哈代警官会认为,我对这位杀手强尼做得未免过于惊心动魄。”赫斯塔尔用一种很沉缓的语气说道,虽然阿尔巴利诺很清楚,他眼里那种狂热的光芒尚未消退。

    ——这点倒确实没错,倒在地上的艾略特·埃文斯的尸体被刺了许多刀,整个形貌狰狞到赫斯塔尔有可能会以防卫过当被起诉了。作为一个律师,赫斯塔尔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用左手把艾略特之前的那把刀反过来反手握紧,然后另外一只手慢慢地、慢慢地握住了刀刃。

    “我猜,如果是我们两个相互持刀搏斗的过程中我在他身上制造了那些伤痕,可能还更说得通一些——唯一可惜的是,那样我就不能看上去这样毫发无损。”赫斯塔尔低着头说道,他的右手五指在刀刃上握紧了,然后利落地把刀刃从握拢的掌心里抽出来——下一刻,鲜血就从他的指缝中开始滴滴答答地淌出来。

    那看上去疼极了,但是阿尔巴利诺怀疑肾上腺素暂时削弱了这种疼痛,赫斯塔尔的神经到目前为止还是高度紧绷着:或许就因为阿尔巴利诺本人现在还在场。

    阿尔巴利诺着迷地看着他在其他地方制造出几道类似的伤口:手臂、肩膀和肋下,其中肋骨下方的那一道甚至很深,鲜血迅速以一种有点吓人的态势浸透了他的衬衫。阿尔巴利诺忽然问道:“你确实自残过,是吗?”

    “显然我从中幸存了。”赫斯塔尔轻巧地避开这个话题,用还算干净的一小片衣角擦干净了那把刀刀柄上自己的指纹,然后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回艾略特的手里,好让它重新印上艾略特的指纹。

    阿尔巴利诺耸耸肩膀,对他的答非所问并不在意。

    他看着赫斯塔尔把处理后的刀子扔回到血泊里,正是艾略特如果自然倒地的话刀子会从他手里落下的那个位置,然后好心地提醒道:“你知道,他人造成和自己造成的伤口形态有些区别,有的很有经验的法医能看出端倪。”

    “我知道。”赫斯塔尔调整好那把刀,直起身来——这个过程中不得已因为肋下的伤口而轻微摇晃了一下——他眼中那黑色的寒潭似乎已经不如此澎湃,但是那种蓝色依然如同冷焰一般燃烧。“话虽如此,但你不正是那位‘很有经验的法医’吗?”

    阿尔巴利诺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突兀地爆发出一声笑声。

    “好吧,如你所愿,阿玛莱特先生。”阿尔巴利诺没法压下嘴角的笑意,然而他依然差不多意识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所以微妙地调整了一下站姿,“但是然后呢?你还给这位法医安排了什么我应该知道的剧情吗?”

    “这位法医独自一人进入了杀手强尼的公寓,”赫斯塔尔低声陈述道,他在语句停顿时不自觉地用舌尖舔了一下染血的嘴唇,“而在这个时候,我——如你所知,一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的普通人——刚刚以一种非常可怕的方式从杀手强尼手中脱身了。在这种时候我非常惊慌,当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地下室的门口的时候,我下意识地……”

    “袭击了他。”阿尔巴利诺心知肚明地帮他补完了,嘴角依然挂着那个微笑,“应激反应,非常聪明的理由,钢琴师。”

    下一秒发生了许多事情——就比如赫斯塔尔如矫健的豹子一般向他扑来,他们在这充盈着血腥味的深空中的某处相遇、碰撞、跌倒在泼洒着猩红液体地板上如同坠入血河。

    阿尔巴利诺发誓自己确实是听见了泼溅的声响,如鱼越出水面,与此同时鲜血正缓慢地浸透他的大衣。在赫斯塔尔矫健地卡住他的脖子的时候,他屈膝击上对方的腹部,因为对方身上一道被刻意制造出来的伤口,赫斯塔尔声音不稳地嘶了一声。

    ——当然,这一击也没能阻止赫斯塔尔把手里那把蝴蝶刀捅进阿尔巴利诺的肩膀。

    那把刀的刀刃窄而利,受伤的位置不是很要紧,伤口也不是非常深,就是当下确实疼的要命。赫斯塔尔用那把刀、他的整个身体和他卡着阿尔巴利诺颈部的那只手把阿尔巴利诺固定在了原地,就好像他们之前谈过的,比喻意义上的那只蝴蝶。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赫斯塔尔在他耳边嘶声说道,声音冷酷,“杀戮?疯狂?当你把一个人逼到这种境地,就只为了——”

    “本我。”阿尔巴利诺喘息着回答,他的一只手摸索着握上了赫斯塔尔握刀的手,一根一根地从刀柄上掰开了他的手指,“被刻意压制的本质,燃烧的灵魂,你的力量所能到达之处。”

    赫斯塔尔松开了那把刀,然后一拳揍上了他的脸。

    从阿尔巴利诺喉间溢出的一声小小的痛哼值得铭记,赫斯塔尔能看见鲜血飞溅出来缓慢滑落的轨迹,阿尔巴利诺的牙齿肯定磕破了他的嘴唇。那滴血是如何落入漫溢的血泊之中、激起几星浓重的红色的,几乎是可以仅凭记忆就描摹出来的画面。

    然后他们都听见了警察们破门而入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正向这地下深处疾驰。赫斯塔尔松开了阿尔巴利诺的脖子,然后被对方的手臂压进了怀里。

    在这一刻他并未意图反抗,于是感觉到阿尔巴利诺的嘴唇潦草地擦过他的嘴,他们都在那里尝到了血的浓重腥味。当警察们终于全副武装地冲进来的时候,阿尔巴利诺未受伤的手已经落在他的头发上面了。

    “没事的,”对方重拾起维斯特兰市法医局首席法医官的假面,声音里掺杂了隐约可见的虚伪温柔,“放轻松,已经没事了。”

    赫斯塔尔并不是真的没事——各种意义上,首先,他决不能表现得真的没事,而他发自内心地憎恨这一点。

    现在他被迫坐在救护车里,因为伤口显然没有严重到足以把他直接送到医院。巴特·哈代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伞,打着伞站在救护车车厢入口处,来来往往的警察或多或少地在这个可怜的受害者身上投掷担忧的目光,就算是哈代警官本人:而他甚至刚刚在那个地下室里看见了赫斯塔尔制造的血案现场。

    “呃,”哈代说,声音犹豫,显然,向一个他本来就认识的人问话让整个环节尴尬了不少,“他有没有——你有没有——?”

    “你是想问,杀手强尼有没有性侵我?”赫斯塔尔单刀直入地问道,看见哈代肉眼可见地畏缩了一下。“如果我们谈论的的话题涉及到具体的插入形式的话,我想没有。”

    他懒得在这段对话里注入太多脆弱迷茫游移不定,他们都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人。哈代定了定神,然后选择实话实话道:“这很……不寻常,杀手强尼并不是有耐心忍耐那么久的人。”

    显然,以赫斯塔尔彻底被毁掉的那条裤子来看,艾略特·埃文斯确实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救护车里的一套病人服,他之前的所有衣服全被警员们收进证据袋里小心翼翼地拿走了。赫斯塔尔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它们了,当然,他也不是很想再见到它们。

    “他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赫斯塔尔赞同道,他细心地调整着脸上后怕与脆弱混合的比例,希望不要引起哈代太多的怀疑,“不过,我相信我劝服了他。”

    哈代看着他的目光就好像他是种什么珍稀动物。

    赫斯塔尔挑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惨淡笑容:“他有不射精症——我猜,心因性的。”

    当艾略特把手搁在赫斯塔尔腹部的皮肤上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艾略特的手指颤抖,正在跟他的皮带扣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赫斯塔尔注视着他的面孔,从这个年轻人脸上窥见了全然癫狂的激动和一丝怪异的隐忧。他考虑了一下,然后问:“你和之前在这里的那些人,做过这个吗?”

    对方卡了一下,然后近乎嗫嚅着回答:“是的,但是我并没有……我没办法——”

    是的,从那些受害人身体里没有提取到精液,CSI那边最开始是以为凶手戴安全套了。但是刻薄地说,看现在艾略特的这个状况,赫斯塔尔实在也没法想象他接下来会从哪掏出一个安全套来。这真是一种讽刺的、喜剧性的认知。赫斯塔尔想了想艾略特遮遮掩掩的态度到底意味着什么,然后忽然意识到了。

    “你做不到,对吗?”他问。

    艾略特的脸色看上去甚至更潮红了一点:“我——”

    “那没有关系,况且那又不是你的错。”赫斯塔尔用虚伪的柔软语气说道,对方还没有能辨别出他语气里的虚伪的能力,“以后会好的,你要有耐心。”

    “……会吗?”对方的声音轻之又轻。

    “在我身上的话,必然会。”赫斯塔尔低声说,适量的暗示,如此虚伪又随意,“考虑到我们未来将要相处的时间,你本不该担心所要消耗的时间问题,你可以慢慢来。”

    艾略特轻轻地吞咽了一下。

    赫斯塔尔看着他,微微地偏头,坦露出脖颈顺从的弧度,这个没有品位的连环杀手显然喜欢这东西。然后,他慢慢地说:“你可以先从你能做到的部分开始,我想,今晚你可以先操我的腿。”

    “我有的时候感觉我像是山鲁佐德,千方百计只为了还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赫斯塔尔干涩地说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哈代安慰道,虽然他眼睛里的那点震惊还没有全然褪去。

    “你这么说是因为其他人都死了。”赫斯塔尔指出。

    哈代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一个稍微有点尴尬的神情,因为实际上赫斯塔尔说得也是实话:虽然严格来说,现在艾略特·埃文斯的尸首还躺在地下室的地板上,显然死得非常惨,但这毕竟也不算是一种胜利。

    “你会需要帮助,”然后哈代说,“我建议你去参加心理辅导或者互助小组之类的活动,说真的,那对你有好处。”

    “在我杀了一个人并且袭击了巴克斯医生之后吗?”赫斯塔尔讥诮地问道。

    “你不是有意的,在那种极端情况下没人能控制住自己。”哈代真诚地说,“就……放轻松,好吗?”

    赫斯塔尔低低地哼了一声,把身上的毯子拉紧了一点。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不用怎么费心就可以伪装出一副脆弱又苍白的神情,用以掩盖血腥的真相。阿尔巴利诺此时此刻恐怕坐在另外一辆救护车里,让他人缝合他的伤口。

    要让赫斯塔尔平心而论,把刀捅进阿尔巴利诺的肩膀里的时候,才是这天最好的部分。

    ——这事还没算完。

    雨势尚未减小,阿尔巴利诺坐在救护车里,让医生给他处理肩膀上的伤口,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低温而微颤。也就是这个时候,奥尔加披着一次性雨衣钻进了救护车里。

    “你还好吗?”奥尔加问。

    “还好,你下一句是不是就是‘我早就说过了’?”阿尔巴利诺笑着问。

    “我真不想真么说,但是我真的早就说过了,我是不是让你等在原地等我们和你会合来着?”奥尔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所想的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阿尔巴利诺耸耸肩膀,这个时候那个医生在包扎好伤口之后已经推开了,阿尔巴利诺赶紧抻了一条毯子给自己披上。

    奥尔加揶揄地看着他:“你被人捅了个对穿,而地下室里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好结果。”

    “比杀手强尼再制造出一具尸体会更好些,况且我也不打算因为人身伤害起诉赫斯塔尔,在那种紧张情况下谁都会判断失误,是我出现得太突然了。”阿尔巴利诺回答。

    他看向另外一辆救护车的方向——隔在好几辆警车交织的灯网之外,赫斯塔尔正在那里,只是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他的伤口不算特别深,只要缝针就好,不需要再去医院。

    阿尔巴利诺想了想,然后问:“你觉得检察官办公室会怎么想?”

    “我想大概率不会起诉他,毕竟凶手持刀,还有那样的前科,如果他不反抗,现在他肯定已经死了。”奥尔加笑了一声,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检察官会参考你刚刚提供的那份鉴伤报告的,等伤口愈合之后他们大概会评定他的伤残等级,虽然我觉得构不成轻微伤……但,你在现在提供的意见会帮他们回溯在地下室里发生了什么。”

    阿尔巴利诺保持微笑:他在现场提供的意见会告诉别人,杀手强尼确实是想要用那把刀致赫斯塔尔与死地的。在这一点上,赫斯塔尔倒是很会物尽其用。

    他应当明白,阿尔巴利诺并不是很想让执法人员插入到这场竞赛之中。

    然后,奥尔加忽然又问道:“但是考虑不会发生的事情也没有意义。我倒是很好奇:下到地下室里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我是说,看着他浑身浴血的时候?”

    阿尔巴利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我会有感觉?我干这一行以来已经看见太多尸体了,我们亲爱的律师在那个地下室里制造出的惨象根本排不上号。”

    奥尔加隐秘地笑了笑,声音放轻了些:“因为色彩是一种精神力量,我想他很适合红色。”

    他们静默了一会儿,看着警察们在警戒线内外进进出出。艾略特·埃文斯的尸体和他悲惨爱情的残余被装进尸袋里,被警察们用担架抬了出来。地上聚集的水洼之中倒映满了警灯的红蓝色彩,又被雨水撕得粉碎。

    这场雨停止之后,强尼再也不会出去玩了。

    “你是对的,”片刻之后,阿尔巴利诺坦诚地说,“他是很适合红色。”

    注:

    [1]菲纽斯:

    色雷斯国王菲纽斯拥有预言的能力,结果因泄露天机太多而激怒了宙斯。众神诅咒他,使他在一座荒岛上遭受永久的饥饿,眼前有丰富的食物却吃不到。每当菲纽斯想吃东西时,哈耳庇厄(即鹰身女妖)就飞过来抢夺他的食物。

    [2]关于狄奥尼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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