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手机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响起来,她拿过来一看,是沈斯时打来的。钟黎迟疑着接通,问他找她有什么事情。
她话一出口另一边就沉默了,带一点倔强的沉默。
钟黎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近人情,也跟着沉默了会儿,想着要怎么补救,就听得他闷闷地说:“你现在连接我电话都烦了吗?”
“为什么这么想?我只是问一下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钟黎语气轻柔,让人无可指摘。
沈斯时却觉得更加失落,心里那片草原像是被狂风吹得横七竖八,兵荒马乱。
他的这种沉默也让钟黎更加沉默下来,有点吃不准。
但心里好似隐隐约约也预料到了什么,只是暂时还没摸清头绪。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是金属打火机翻盖翘起的声音。
钟黎回头,看到容凌背对着她走到窗边点了一根烟。
丝丝白雾如棉絮般扯不断,幽幽升起,缭绕在冗长的黑夜中。
他是沉默着的,但那道沉默的背影,那一刻总给她一种心悸的惊心动魄感。
她尚且来不及摸清这种无厘头的思绪,沈斯时的声音已经再一次颤巍巍响起:“你那边有客人啊?”
“……是。”
容凌在此时回了一下头,眼底透几分戏谑。
钟黎莫名就被他看得不自在。
这情形,怎么有种海王养鱼翻车的错觉?太荒诞了。
钟黎试图找回主动权,静了静心对那头道:“你有什么事儿吗?有事的话直说好了。”
沈斯时没有第一时间就开口,一是性格使然,再者,觉得这话一开口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你在哪儿呀,黎黎?”
“……家里。”
“晚上有事情吗?”
“暂时没有。”
“那我晚上可以跟你一起吃饭吗?”
“当然可以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窗外沙沙的细雨声像是指尖摩挲在玻璃窗上。
其实钟黎不应该答应这顿饭,因为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在。
不过转念一想,欲盖弥彰反而越显得人心里有鬼。
而且对于沈斯时,她到底还是亏欠。
其实她也想他成长起来,彻底忘记这些事儿。
容凌还站在窗边,将烟掐了先她一步开口:“佳人有约了,看来这顿晚饭我没机会了。”
“佳人?”钟黎皱着眉,咀嚼着他这个不恰当的用词。
转念一想,也许只有她觉得不恰当。
沈斯时在他眼里,可不就是没长大的小孩、只有一张脸能看?,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这话,大抵还是存着一丝轻蔑的意味。
讽刺她的同时,顺便瞧不上沈斯时。
这人挤兑人的功夫确实是一流的。
钟黎不跟他吵架,保持沉默。
容凌笑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跟你开玩笑的,不至于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钟黎挑了下眉,对这句话存疑。
容凌走过去,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我在你这里,一点儿信用都没有?”
钟黎淡淡:“有,但是不多。”
他都气笑了,松开她:“小没良心的。”
虽是指责,话语里还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宠眷,如他舒展的俊朗眉宇,那样迷乱人心。
钟黎生生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手还是被她捉住,放在唇下轻轻地吻了吻,如烟如雾般轻柔。
-
容凌提前走了,下午董事局临时有个会议。
不知为何,钟黎反倒松一口气,站路口目送他离开。
他上车时刻意停了一下,回头看向她。
那一瞬,捕捉到她眼巴巴的表情,以及那一瞬看到他去而复返的愣怔、继而到失落,他轻轻笑了一下,信步迈回来。
钟黎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容凌已经单手扣住她的脸颊了,轻轻施力就把她捞了回来,非要她看着他。
低头又来吻她的唇,抬高她的下颌让她承接他的吻。
钟黎恨死了他这种强硬霸道,还有所求无度,明明在屋子里都无数次了,他像是吻不够似的。
她挣扎着别开头,推搡中指甲不慎刮到他的脸。
他微皱了一下眉,没松开,目光仍是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她。
钟黎莫名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他无甚表情盯着人时,眼底的锐利敏锐和强烈压迫,可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咬唇,低低的:“你脸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容凌低低一笑,很无奈,“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抓伤。”
钟黎面颊发烫,啐声:“你活该!”
“我怎么活该了?”
“就是活该。”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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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凌笑望着她半晌,松开了她。
钟黎只觉得如释重负,像是劫后余生似的往后下意识退了一步,揉了揉被他按过的脖颈。
他却又上前一步,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只抬手缓缓替她理顺发丝,将一绺方才被她挣扎摇散的乱发拨到脑后:“怎么还是这么迷迷糊糊的?头发乱了都不知道。”
声音里的缱绻温柔让人不自觉想起那些过去。
钟黎觉得自己挺可悲的,别过头不再看他。耳边是汽车引擎的声音,再回头,车影已经消失在她视野里。
他真的走了,街角空荡荡的,只有被风扬起的的落叶。
枯黄焦卷,只凭风吹起一阵又颓然落地。
那会儿他也老嫌弃她指甲长,有一次他外出出差回来,故意没吭声,揽着她的腰肢就强抱着她吻上来,她以为是歹人,吓得一巴掌搧上去。
他脸上就是像此刻这样的一道血痕,好几天见不了人。
他倒也不生气,只是拿着一面镜子蹙着眉在那边照半晌,回头幽幽地盯着她:“从小到大,就被你这么打过。说吧,怎么赔?”
她本来还挺担心他这样没法去公司,听他这么说又觉得愤恨:“是你非要吓我的。”
他微笑着搁下镜子:“我怎么吓你了?明明是在爱你。”
钟黎的脸都涨红了,被他盯得无所适从:“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起身去了外面。
钟黎一开始不是很理解,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指甲钳,不由分说抓过她的小手就开始修剪。
钟黎愣愣看着他一番操作猛如虎,等反应过来,刚刚做好的美甲已经被修得精光了。本来指甲就不长,这会儿秃得像是幼稚园小朋友。
“你……你……”她“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可不,天生这样的好性子,被人这样欺负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他就是吃准了她这点,那些年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且乐此不彼。|
“剪光了好,省得你下次乱抓乱刮。”他悠然扔了拿指甲钳。
就听得“哐当”一声,可怜的指甲钳被过河拆桥了——用完就丢。
钟黎瞪着他:“我哪里乱抓乱刮?”
他手搁衬衣扣子上,就要解开。
钟黎睁大了眼睛:“你干嘛?”
“不是要看‘犯罪证据’吗?我脱给你看。”他朝她施施然一笑,有点儿邪恶。
钟黎忙不迭扭过头,跺脚:“呸——”
-
沈斯时是5点20分的时候再次给她发来消息的,电话也没有一个。
钟黎回复他,她在街角的一家涮牛肉店里。
半个小时后他到了,身上穿的还是拍戏时穿的衣服,脸上戴着鸭舌帽,在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我没有点蔬菜,你需要的话可以去那边点一点。”钟黎说,“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没有。”
“好的。”他埋着头又在那边坐了会儿,拿了个盆子去了挑菜区。
分明只是挑个菜的功夫,他却足足挑了有快十几分钟。
后面面对面坐着,也就显得更加尴尬。
“你有什么就直说吧。”钟黎后来还是主动开口,觉得这样僵持着实在是尴尬。
他这才将耷拉的眼皮撑起来,犹豫片刻,终究是开口:“那个容先生,跟你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钟黎原本在挑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沈斯时被她看得心虚不已。
分明,她的目光也没有多严厉。
说到底,是他心虚作祟罢了。
印象里,钟黎总是温温柔柔清清冷冷的,好像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生气,可沈斯时在她面前总是提不起勇气。
有因为那表的缘故,也有本身气势上压不过她的缘故。
连赵四都说他:“你还不如你女朋友,畏首畏尾窝窝囊囊,空长一张脸了,看人的时候眼神能不能不要躲躲闪闪的?看到你就来气。”
思及此处,他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挫败感和难过。
事实上,一切好像早有预料。
从那只表那次的谈话开始,他应该早就有所觉察了。
坐下的这短短十几分钟,他身心已经备受煎熬,原本要问的话也问不出口了,好像一问就等于死刑犯被宣判了无期。
钟黎比他要干脆些:“你是想问我跟容凌是什么关系吗?”
沈斯时握紧双手,头往下垂去,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钟黎说:“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嗓音嘶哑:“……为什么?因为他长得好看?还是他有钱有势?”
钟黎唇边溢出两分无奈的笑意:“他是我一个……没有办法和解的故人。”
“一个……没办法讲道理的人。”
第70章
娇养
说是会议,
其实也只是例行的筹备会而已,主要是年后有两个能源方面的项目,董事会内部在资源调度上有一些分歧。
原华科的领导班子里有一部分是他二哥容洵的人,
也有一部分是程京华她小舅舅的旧部,
不过这几年已被他收为己用。一开始这帮人对他这号领导人大多数人持着或观望或鄙夷的态度,实是不信他这个年纪为人处世和能力能高明到哪儿去。
但人都是逐利的,绝没有铁桶一块的道理,他不过利用几个利润丰厚但归属不明的项目挑起了这帮人内部的纷争,
再佐以利诱便将这帮人分化,
再逐渐收拢,
如今再没人明目张胆跟他作对。哪怕是心里不服,
也在他的高压政策下膺服。容应棠外表儒雅内心强大又强硬,
对他的种种雷霆手腕向来不过问,唯有老爷子偶尔会说他两句,让他做事不要太激进,
免得树敌太多。
他向来都是嘴里答应得爽快,
私底下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他不怕得罪人,
因为只要有利益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对此老爷子也无可奈何,
有时候唏嘘感慨现在的人跟他们那时候不一样了,
人都变质了。
“您不该怪人,该怪这个环境。”容凌跟他说。
他闲来无事也会去陪老爷子下棋,
有时候碰到老二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喝杯茶,容洵前两年去了中泰,与他已没有实际的利益冲突,
关系自然和缓不少。
但因为房家的关系,
两人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和睦,貌合心离罢了。
会议结束,
他刚要离开会议厅,抬眼就见两个董事争得脸红脖子粗地过来,拿着一个项目的分配问题非要他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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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凌听了会儿,嘴里说的是怎么把事儿做好,实际上还是为分配不均、人手调度的问题在扯皮,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手底下的人顶上,好分这一杯羹。他按了按太阳穴,心里觉得烦,面上却和颜悦色地说:“两位叔伯不要争吵,有话慢慢说,去我办公室喝杯茶吧。”
回头,魏允看他的眼神就会意了,立刻笑着起身:“前些日子东润的沈总送来了一盒狮峰龙井,是上好的好茶,还没拆封呢,我这就去取。”
这一敷衍就是几个小时的和稀泥。
这搁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可这些年他进了中河后几乎就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