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是啊。”王院士浑然未觉,“你不记得了?你俩不是挺有交情的嘛?那会儿,为了让你入门的事儿,他登门拜访我很多次。”钟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这件事上,她永远都欠着他。
王院士三天后出院,钟黎和赵师姐一道去看望他。
师母招呼她们在客厅里坐下,又让聂歌去烧水,自己则去厨房给几人切果盘。
陆续又有别的客人上门,或带着礼品或带着果篮,祝贺王院士出院。
钟黎起身去帮师母一道准备点心水果,过一会儿,她端着一盘果切出来。
刚放下,耳边就听到两个实习生在叨嗑:
“太高冷了,都不理人。”
“就是,长得那么漂亮,谁想是个冰雕。”,尽在晋江文学城
“瞧着就是个性冷淡。”
一年长些的师姐摸了根烟,玩味般轻笑:“不搭理你们就人身攻击?过分了啊。”
一姑娘撇嘴,不服气地哼一声。
循着她们的目光望去,钟黎看到了斜倚在阳台上那道身影,就一个人倚在那,修长的指尖夹一根烟,在黑暗里冒着零星明灭的火星子。
那只是一个背影,却依然存在感强烈到足够吸人眼球,光看背影便知道是怎样一个令人自惭形秽的男人。
他抽完烟进来了,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里,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的薄毛衫,修长的脖颈,下颌线硬朗刚毅。分明是那样秾丽逼人的一张脸,只因肤色过白,唇线分明而显得格外冷漠。
没人上去打招呼,他看着就不好接近。
几个原本叽叽喳喳的女生也都噤了声,看着他径直越过她们。
背影瞧不见了,才有人又小声开口:“好酷啊。”
“别花痴了,人大你一轮呢。”有知情者开口。
“切,才一轮,我就喜欢成熟点的。”
“你瞧得上人家,人家可看不上你。这种世家公子哥儿,眼界高着呢。没瞧见王院士对他这么客气,家庭背景可不一般。这种气度,还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养出来的。”
“你说的怪玄乎。再厉害,不都是两个鼻子两个眼?难道还比我们多俩胳膊不成?”哈哈大笑,无知无畏的样儿。
钟黎闻言也只是笑笑,曾几何时,她多希望自己也这么无知无畏。
她低头默默将桌上他们吃剩的果盘收拾了,抬步去了厨房。
外面欢声笑语,厨房里却很安静。
钟黎望着玻璃上自己孤零零的倒影,心里寂静无声。
有道高大的影子这时压在了她头顶,就这样,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钟黎心里一惊,猝不及防地回身,差点撞到他胸膛上。她惊慌地要往后退,背脊却抵上冰冷的台面,这才惊觉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退无可退。
不知何时,厨房的移门也被他关上了。
里面没有开灯,唯有摩挲玻璃外透进的灯光,隐约照亮彼此。
他在黑暗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眸似寒星,脸上没什么表情。
钟黎心跳一声声加快,难以克制地慌乱。
“你慌什么?”他语带嘲讽地说,“我会吃人吗?”
“我没有。”她下意识地否认,避过了他的注视。
厨房里太安静了,好像按了缓放键,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她的脸色苍白到没有半分血色,只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手摸着身后桌台的那块地方,好像连同冰冷的桌台一起化为了坚硬的石头,渐渐的感受不到半分知觉。
一扇移门之隔,外面仍是欢声笑语不断。
这些声音好像化为了遥远的留声机里流淌出来的声乐,带着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钟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他困在这个地方,要承受这些。
“五哥,如果你觉得我欠你的话,你就直说好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偿还?”她很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
容凌提了下嘴角:“你觉得,你欠我的可以怎么还?”
钟黎在黑暗里抬起头,正对他冷若冰霜的面孔。
下颌紧绷,眼神像是淬了毒,冰冷刺骨。
这一刻,钟黎甚至觉得他是恨着她的。
她身体僵硬,咬了下唇,一声都没有吭。
“说话。”容凌道。
钟黎只觉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刀刃,让她心里都一阵阵发着寒。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这个人,向来是得理不饶人,偏偏她没有底气,不能正面地对抗他。
钟黎默了会儿,说:“我可以还你钱。”
耳边响起浅浅的笑声,像是怒极反笑,他的语气挺不可思议的:“你觉得我缺那三瓜两枣的?”
几乎是下一秒,他握住了她纤瘦的肩膀,手里的力道跟铁钳似的。
钟黎吓了一跳,一对上他冷硬的眼神,耳边好像都是嗡嗡的声音,情绪濒临崩溃。
“那你想怎么样啊?!”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微微颤抖。
他眉宇微蹙,深吸一口气:“黎黎你回来吧。”
“回什么?”她讽刺地笑了笑。
“回到我身边。”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纠缠不休的很没有意思吗?容凌,你还没有四年前洒脱。”她垂下鸦羽似的的眼睫,往后一靠,任由背脊抵着冰冷的台面,任由那种凉意透过衣衫侵入四肢百骸。
全身的神经末梢好像都被浸泡入了一池冷水中,不可避免地变冷、僵硬,渐渐麻木、乃至失去知觉。
她心里难以避免地升起一股荒诞的悲怆感,好像兜兜转转,仍在原地。
可你明明知道未来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偏要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入这片见不得光的深渊里。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半晌,她很轻地笑了一下:“你要我还的话就说个数目,别的不要说了。”
“容凌,我没那么贱。”
厨房里陷入了死寂。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陷入了安静。
她的脸仍旧是苍白的,没有看他,眼神却是坚定的。
这么多年了,她的容貌好像没什么变化,仍是那么清丽绝俗,头颅是最标准的头型,轮廓柔和,细腻的皮肤看不到什么毛孔,鼻尖俏而小巧,旁边有一颗红痣。但似乎又变了很多,眸光沉静,温柔易碎又透着倔强。l
她不看他,就是无声的拒绝。
“你曾经说过,你最喜欢我,会永远陪着我的。”他声音低下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钟黎的睫毛颤了颤,一颗心也像是被冰冷的溪水淌过,一阵阵的发麻。
她咬了下唇:“对不起。”
“你不再相信我了,对不对?”
她没回答,亦没抬头,心脏缓缓地收缩了一下,才开口:“再选一次,你还是不会选我的,对吗?”
他皱着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并非不能回答,而是有时候人往往身不由己,他也并非无所不能。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能轻易承诺。
其实这些年他有过尝试试探,只是每次势头不对便截止了。但这两年随着他在中河的地位上涨,随着他舅舅的步步高升,他爸也多看他一筹,也算是有了平等对话的机会,不至于像以前一样。
“已经知道结果的事儿,何必再重复一次?”钟黎语声艰涩。
余光里瞥见他静默的片刻,因四周昏暗,视角受限而看不真切,只觉得冷白得如冰冷的寒玉,让她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得凝结住。
半晌,钟黎听见他说:
“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我会努力。”
“但有一点,我不会让你和沈斯时在一起,他那人不靠谱。”
钟黎本也打算和沈斯时分了,只是,他这样强硬干涉实在让她气结,说出的话不免言不由衷:
“你是我的谁,我跟什么人交往还要经过你同意?”
“黎黎,不要说气话。”
钟黎生生别过脸去,不想再跟他说话。
第52章
娇养
翌日不到7点雨就停了。
天空是一片澄湛的蓝,
只是,窗外的树梢上还挂着残雨,花坛里积了一层落叶,
偶尔露出青黑色的泥土层。
卧室里静悄悄的,
钟黎躺在被窝里不太想起来,眼皮沉沉地像是贴着铅铁。
早上有个宣传会议,快10点的时候,赵师姐打电话来问她来了吗,
是否路上堵车。
钟黎连忙回复说自己有点事情,
马上来,
挂了电话后,
叹了口气,
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她到时已经晚了,会议大厅人来人往。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人群里谈笑风生的容凌,
在一众领导间言笑晏晏,
游刃有余。她忙收回视线,
猫着腰在后排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那一瞬他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她忙伏低,
将头往下又压了压。
见他不再关注这边,才算是松了口气。
钟黎挨着赵师姐坐着,
好不容易听完这个大讲堂,跟着人流一道悄悄出了门。
她离开时不忘回头看一眼,没人看着她,
心里松口气。
谁知到了侧门,
笑容还没落下,就看到谢平笑眯眯地挽着西装站在那边,
似乎恭候多时了。
钟黎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子,脸色难看起来。看着谢平那张笑脸,她好似能联想到另一个人似笑非笑的可恶模样,她顿时就有些生气起来,觉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见她杵在那边不动,谢平只好抬步走过来:“钟小姐,请。”
“请什么?”钟黎脸色不好看。
“先生请你到寒舍一叙。”
“我不去!”钟黎觉得欺人太甚,脸都涨红了。
有女生和路过的老师朝他们看来,她忙又收敛了表情,压低了声音说:“你替我回绝他。”
谢平笑意毫不动摇:“钟小姐,不要为难我们下面人。”
钟黎只觉得有血气往上涌。这人也是为虎作伥!什么下面人?N市市长的大公子,还下面人?
她死活不肯就范,谢平也无法,好在这时容凌从侧边过来了:“怎么站这边?”
他明知故问,钟黎说:“我不去!”
“好。”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钟黎多看了他一眼,圆圆的眼睛里不经意就流露出几分警惕。容凌情不自禁地笑一笑,说:“那我捎你一程,在路上跟你说会儿话总可以吧?”
钟黎惊疑不定。
容凌:“还是你要在这里跟我僵持到晚上?”
她只好妥协,到了门外,上了他那车。
沿途的风景急速变幻,钟黎一开始还有些警觉,后面便有些困了,两双眼皮开始打架。
“累了可以睡一觉,到了我喊你。”容凌温声道。
她没搭理他,可过一会儿就闭上了眼。汽车颠簸着,司机打了个转弯她人就歪了,头靠到他肩上。
他怔了下,低头望着她。她睡着时是格外的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茶色的玻璃落在她脸上,明丽得如盛开的蔷薇,眉梢眼角都是春意,偏偏当事人本身是无知无觉的。
其实这四年来容凌也不是不知道她的事情,她在国外便小有名气,两年前去沪交流时金建集团三公子还高调求爱,洋洋洒洒给她写了三百封情书。当然,传闻可能有夸大嫌疑,但也足以说明她的魅力。
她一直都很招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那些年,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徐靳看她的眼神。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吗?如果不是碍着兄弟交情还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难保徐靳不对她做什么。
偏偏她对徐靳都这么好,唯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心脏的地方好像被什么绞了一下,闷闷地痛,似乎汩汩地流出血。
“这是哪儿?”耳边传来钟黎柔柔的声音。
他回神,也朝窗外望了眼,平淡道:“一处行馆。”
她脸色不太好看:“你……你不是说送我回去吗?”
他都笑了:“我什么时候说送你回去了?”
钟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你说就顺路捎我,然后在路上跟我说说话。”
“是啊,我说送你,没说送你回去。”车已经停了,他下去,绕到另一侧替她打开了门,将宽大的手掌平稳地递到她面前。
钟黎以前觉得这个人清贵又冷峻,气度不凡,是真正成熟又强大的男人,后来才知道那只是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一种骄矜傲慢,真的翻了脸,他可以做什么都毫无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