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容凌淡笑着喝了一勺山药粥。-
他们在滑雪场玩了几天才回去。
钟黎在路上拍了几段视频,回头剪辑成一段MV转发给了容凌。
彼时他已经去杭州出差了,年后开局繁忙,要为开展新能源业务做实地考察,他看到并回复她已经是晚上11点了。
她怕打扰他工作,没有多说,只回了一个“爱心”。
窗外是无边暗夜,天色冷沉,却又依稀透着点儿稀薄的白光,像是一块没有完全合上的幕布。
钟黎睁着眼睛靠在枕头上,怎么都睡不着,意识却因疲惫而模糊。
姜雪儿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她在那头语无伦次的,声音都在发抖,钟黎理了会儿才理清,睡意顿时全无:“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找你!”
钟黎赶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屋子里乱糟糟的,东西碎了一地,姜雪儿披头散发地缩在角落里,手里还捏着一块玻璃。钟黎小心地靠近她,她差点把玻璃划她身上,看到是她,呆了会儿忽然冲进她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安慰了好一会儿,扶着她出来,一眼瞥见坐在门口抽烟的闻弘政。
她和他只有过两面之缘,算不上熟悉,但印象里这人还是挺豁达斯文的,没想到能干出这么禽兽的事儿。
虽然他事后解释说是自己喝多了,钟黎觉得这完全一派胡言。
就算是编谎话,他也不愿意编个像样的。
但那天她实在没时间跟他吵架,先把姜雪儿送去了医院,又打电话给容凌。
都凌晨了,他接完了这通电话沉吟了会儿告诉她,他会帮忙解决的,让她不要去找闻弘政。
钟黎当时心挺乱的,又气愤又悲哀,但还是应承下来。
她本能地信任他。
然而事实上,姓闻的一点事儿没有,她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仍然意气风发,和容凌有说有笑地从包间里出来。
走廊里铺着一条红色的地毯,人踩在上面好像陷入一片暗沉的泥沼中。
钟黎隔着这条地毯望着谈笑的他们,好像楚汉河界。
头顶的灯光也是暗沉的,像浸入暗红色的酒液里,在她面前缓缓旋转起来,化为一个扭曲的旋涡。
仿佛要把她吸进去、吞噬殆尽。
容凌不经意回头就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滞了下,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只皱了下眉对一旁的人说了什么。
似乎察觉到她炯炯的目光,闻弘政点烟的手停了,朝这边望来。
可仍是笑着的,还是那副旁若无人的神态。
钟黎总感觉他的笑容里带着某种轻蔑。
她那一刻手脚僵硬,像是有血液冲到头顶上,有那么会儿就想才冲上去给他一耳光。
-
回到住处,钟黎沉默地去了洗手间,水龙头哗哗开着。
她不厌其烦洗着手,拼命地搓着,像是要洗掉什么脏东西似的。
“好了,别洗了。”几分钟后,容凌从外面拧着门进来,沉着脸关掉了水龙头。
钟黎不理他,兀自去开。
手被他突兀地攥住。
却像是刺激到了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的,她猛地甩开了他:“你别碰我!”
那一刻,浴室里的时间好像静止了,安静得不可思议。
她垂着头,胸腔在不断起伏,胃里一阵阵翻涌。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背刺的荒诞感。
她过去对他所有的信任历历在目,如今却好像一记记耳光狠狠扇回她脸上,让她觉得羞耻,觉得无地自容。
过了会儿,容凌才开口:“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有些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了,就算真去告你那朋友也告不赢,没人证没物证,她大半夜跑去别的男人家里。别人怎么想?没准还是价格没谈拢倒打一耙呢。”
钟黎本不想搭理他,听到这里才忍无可忍:“姜雪儿不是那样的人!”
“你认识她才多久?你们不过是室友而已。你能确定她说的就是实话?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钟黎,你还嫩着呢。”他漠然又讥诮的神情忽然让钟黎觉得无比陌生。
她真的有种和他无话可说的感觉。
整个胸腔好像都被什么堵住了,涩涩的,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直到她又听到他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口吻说“我跟闻弘政谈过了,他愿意补偿给你那朋友一笔钱,这事儿就过了,这样对大家都好”时,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气得都在发抖。
其实她多少也能明白,就凭顾家和闻家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闻弘政,但他的态度,实在是让她寒心。那一刻,钟黎真觉得如果不是那些因果,她和姜雪儿在他心里其实都是同一种人,是死了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一类。
钟黎真切地感受到一种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缓缓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不止是一种悲凉,还有一种认清现实的无力感。
感谢他切身地给她上了一课。也让钟黎渐渐认识到,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某些近乎残酷的规则。
他、徐靳,其实是同一类人,感情是真的,但永远有取舍,有些事儿会做,有些不会,永远是利字当头。
就像她不久后问徐靳,他只是笑着沉吟了会儿,然后坦荡地说,如果他是容凌,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会管这档子事儿。
他还说,容小五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这事儿烫手,犯不着、没结果,也劝她别掺和,闻弘政不是吃素的。
第30章
娇养
夜晚的街道很冷,
钟黎站得久了,腿脚已经麻木,行李箱重得好像一块不住往下坠的铅块。
这个点儿打不到车,
她拿出手机想翻通讯录,
容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默了会儿,把电话掐了。
他又打过来,这样一直打了三个,她都没有接。
钟黎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手机,
身体僵硬。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空落落的。
都说事不过三,
他打电话也是,
一般给人打两个不接就不会再打。
在她这儿,
已经算是破例。
屏幕再次亮起来,
却是徐靳打来的。
她怔了下,还是接通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黎,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她没料到他这样开门见山,
竟都不寒暄一句,
嘴唇如被胶水黏住了似的。
徐靳难得这么好声好气地哄人:“听话。”
“容凌让你来接我的吗?”
“他不放心。”
就这么僵持着,
钟黎不说话,
他也不挂断,
后来她还是告诉了地址给他。
容凌这人,任何事情都要在他的掌握中,
哪怕是两人吵架的时候。
钟黎可以肯定,如果她那时不让徐靳来接她,他自有别的办法扣住她。让徐靳来接,
只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相对体面的让步。⑻衣4把1六⑼六3
如果她给脸不要脸,
那是给自己不体面。
车里烘着适宜的暖气,钟黎却还是觉得冷,
一言不发地缩在副驾上。
等红绿灯的时候,徐靳抽空看一眼她:“吵架了?”
她没吭声,实在是不想说话。
徐靳也不勉强:“先去我那儿住两天吧,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跟他说。”
“他让你来监视我吗?给了你多少好处?”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们也是朋友,不是吗?”
钟黎扯了下嘴角,不说了。
徐靳把她安置在燕京壹号那边,说不会监视她,实际上一开始连电梯卡都不给她,她人生地不熟的,出了门也下不去。
钟黎在这边住了两天,从一开始的义愤填膺转而渐渐平静下来,已经不想在这件事上跟他争吵。
事实上徐靳也从来不跟她吵,她骂他跟容凌一丘之貉的时候,他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偶尔还点点头,压根没当一回事。
这让钟黎有种自己是小孩子在无能狂怒的感觉,憋屈得很。
见她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这日早上,他过来陪她吃早饭的时候跟她说:“容小五说的也没错,这事儿你别掺和,别惹得一身腥。闻弘政可不是善茬,小五是在保护你。”
钟黎终于开口:“三哥,你不用当这个说客了,此时此刻,您在我这儿跟他是一样的。你们这样的人……”她无声地笑了一下,有点讽刺。
徐靳不在意地夹一块蛋花吃:“我不是在当说客,而是在跟你讲道理。黎黎,我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无情无义。”
“我跟小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比你了解他。这样说吧,如果你需要帮忙,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去帮助你,因为你是他在意的人。”
钟黎忖度着这句话里的含义,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半晌,她又问他:“三哥,你跟我交一下底,姜雪儿是你带着认识闻弘政的吗?”
她眸光雪亮,如一束探照灯,定定地落在他脸上,仿佛要从这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上看出点儿虚实。
可她注定失望。,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靳说:“我只能说,我跟闻弘政不熟。是她自己非要来找我的,算她运气不好吧。可你要怪到我头上,我也受着,没什么好说的。”
他坦坦荡荡,并无愧怍之色。
钟黎便知道与他无关,但这人也是真的冷漠。
可如果非要这样算,如果那天徐靳不来接她,姜雪儿也不会认识徐靳,更不会那么倒霉地碰上闻弘政。
算起来,她才是罪魁祸首。
钟黎一颗心揪起来,从未有过的不安。
-
钟黎瘦了一圈,过几日称重时,发现自己的锁骨都突出来了。
“多吃点儿吧,你们女明星都这体重?”徐靳端着杯美式站在一旁,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上镜不是更瘦更好看吗?”
“太瘦了也难看,你之前那样刚刚好。”
徐靳早上让阿姨给她做了牛排,看着她吃了两份下去才作罢。
“你上次说的那个戏,我接。”吃过早饭,她忽然说。
徐靳都要走了,脚步突兀地停下来,回头看她:“你不说要学习,没时间吗?”
“只拍第一季,12集,开学前应该可以拍完了,片酬随便给点儿就行了。”
徐靳不置可否,就那样看着她,过了会儿才悠然叹了口气:“何必?”
钟黎知道瞒不过他:“到底是我连累了她。”
她想多少补偿姜雪儿一点。
二月份那几天,钟黎都待在《怪谈》剧组。
这是徐靳从大荧幕转向小荧屏的试验之作,简称捞钱之作,是单元剧,采用边拍边播的形式。主题是中式恐怖,每个单元都在12集左右,钟黎在其中饰演的是《纸嫁衣》里的一位新娘。
“黎黎,准备一下台词,一会儿就你上了。”副导演孙婧笑着过来招呼。
“好的导演。”
徐靳过来的时候,她还穿着羽绒服坐在椅子里复习台词。
头发已经做好了造型,化妆师正给她上妆。
因为上镜很吃妆,化妆师拼命给她脸上上粉,有时候她疼了皱一下眉也忍着没有吭声。
钟黎底子很好,肤白无瑕,脸孔晶莹,上了妆反而没有那种惊艳的效果,像是罩上层假面具一样,反而没有那么灵了。
今天的钟黎状态不是很好,原本应该很好过的戏,一直拍了几遍。
徐靳叫停了拍摄,喝道:“行不行?不行就回去!”
众人大气不敢出。
钟黎深知自己的失误,还拖累了剧组进程,连忙跟他道歉,调整好心情后下一幕终于过了。
拍完后,她围着手炉坐在台阶上,默默望着远处的山林发呆,眼神有点儿放空。
哪怕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远远看去还是小小的一团,阳光落在她脸上透白又明亮,白白嫩嫩的。
徐靳在原地站了会儿,点一根烟。
打火机翻盖发出“咔哒”的声音,钟黎回头。
徐靳脸淡淡的,指尖萦绕奶白的烟雾。
钟黎有那么会儿没敢吭声,联想到自己今天的表现。
正好有冷风吹过来,她攥紧了手炉,手又往里缩了缩。
徐靳一根烟抽完,掐了,走过来:“手没事儿吧?”
钟黎怔了下,从手炉里抽出了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