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爸那里我去解释,外边冷,你赶紧进去早点睡吧。”宁真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思绪很乱。他那一句,同样是威胁。
赵昕远走出小区要打车时才拿出手机,冬天衣服厚,没感受到震动。她一个小时之前发了信息,问他在哪。
他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打过去,问了她,你在哪。
她很快就回了信息,说在家。
刚好一辆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乘客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上了车,跟司机说了目的地。
坐在车内,他终于感受到了暖和气,冻僵的手指回温得慢,拇指缓慢地打着字,说等我,可又删掉。
在外面待了太久,头有点疼,出门时没带药。在摇晃车厢内眼神聚焦在手机上,更晕了,他只能手机锁了屏,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夜景转移注意力。
现在的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利用不利用。
往复杂了的宏观上说,人在有资格当工具时,反而更重要些。之前的一切科技变革,本质上都是对人类使用的工具的提升。因为工具的提升,使用工具的人在能力上提升了,这使得人比过去要更重要了。
同时,最大的工具也是人。普遍意义上的绝大多数人,是少数人的工具。Al社会的恐怖不在于Al能统治人,而是Al能取代人对工具的使用。而绝大多数的工具人,对真正社会顶端的人来说,没有了价值。
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人类觉得自已有思想、情感、自由等一切区别于低端物种的东西,但工具失去了被人利用的价值后,会是什么处境呢?
简单点说就是,被她利用,是他的价值之一。他身上若无一点被她利用的地方,那他该怀疑自已是不是不够优秀。
但此时,赵昕远不知该如何面对宁清,他无法为自已找到理由。
宁清哭完了肿着眼,他没有回信息,她也没打电话催他。
她不该让他知道她偷看了他的隐私,他让她当没存在过。
不想再哭,不想再干等着他的信息,她起来开了灯,洗了拖把和抹布开始打扫卫生。
这是她心情低落时最爱干的事情之一,让身体忙碌起来,清理着物理空间上的垃圾,似乎能将心里的不舒服也清理掉。
好几天不住,地上掉落的头发没有多少,就是一些灰尘。兴许是临街,就算白天窗户紧闭,回家开一会透透气,屋子里的灰尘也不少。
边打扫边盘算,又是三个月了,过几天要交房租。这段时间她花销真挺大的,主要是谈恋爱费钱,还会带来一系列想要买衣服、化妆品的冲动消费。
不过她的确有更开心点,花就花了吧。
当听到手机铃声时,她正跪着擦地板的角落,匆忙起了身拿了放在书桌上的电话,“喂。”
“我在你家楼下。”
宁清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踩了双棉拖跑了出来,铁门“砰”的一声被她随手带上,踏过黑暗的楼梯间,跑到了楼下拿着手机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人。
“你在哪啊?”
赵昕远抬头看了眼单元号,“三单元。”
“什么三单元,我家不是在五单元吗?”宁清猛然想起,刚刚头昏了,跟他说了在家,“你现在在维州吗?”
赵昕远以为自已记错地址了,往前走到了五单元,也并没有人,“对啊,你不是说你在家吗?”
他是去特地找她的吗?
不能两个人同时搞惊喜,不然就是场惊吓了。
“那个......我在京州的我家。”
“什么?你回京州了?”
天很冷,寒意顺着裸着的脚脖子传到了身上,听着他的声音,宁清却联想到了邮件里的他,那个让她心疼的他,“你不是想要我今天回来陪你嘛。”
现在才八点,最晚的班次是九点多,赵昕远再次往小区门口走去,“我现在回去,估计十点多到。”
宁清冻得准备上楼,边走边摸索口袋,“完了,我钥匙没带。”
“那你去我家,在家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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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开了两盏灯,一个人住,就放了把家中钥匙在办公室。虽然一晚上的电费也没几个钱,宁清就觉得很浪费电,先打了车去公司拿了钥匙,回来拿了包,把灯关了门锁了,再打车去他家。
路上发信息给赵昕远,问他晚饭吃了吗,他说没吃。她心一动,跟他说你先吃点别的垫肚子,回来我给你做三明治吃。
下了出租车,宁清就去了附近商场内的超市买东西,他家厨房没有任何开火的痕迹,她也就只买了面包、黄油、鸡蛋、芝土、午餐肉和蛋黄酱,再拎了瓶牛奶。
明天是假期第二天,原定行程取消,两人也许在家窝一天。接近中午的早餐可以再吃个三明治,喝一杯牛奶。
她原本没这么爱赖床的,周末到点就醒,醒了后会把日程排满。在考证的那几个月里,周末六点就爬起来学习。潜意识里是不敢浪费时间的,假期都要找给自已找点事情做。
高中时她也完全不是这样的性格,也许是这几年,没了家庭的坚实支撑后,她反而不敢那么放松了。有时单纯的享受快乐,都会带来那么点的心理负担。
现在,她很爱与他无所事事的每一个周末。赖在床上,理直气壮地浪费一个上午。也许是他家的床太舒服,也许是与他做的事很舒服。被他珍重地爱抚着,会对望着彼此的眼不说话,会十指缠绕,每一寸肌肤的贴合,被汹涌的潮水覆灭后,被他压着,心中的恐惧与空虚都会被挤出。
特别是生理期之前,她都要怀疑自已的好色,被他亲一下,她都会感觉。一次两人出门前,他抱着她亲了会,就放下了她去换鞋子了。被雌性激素支配,她就很想要他,抱着亲着都不够。但她又好意思主动跟他说,我们别出门吃饭了吧。
黄油的香味在厨房里散开,鸡蛋和午餐肉煎好,再把面包放入锅中热了层焦脆。面包涂了蛋黄酱,一层层放入了芝土、鸡蛋和午餐肉,再拿片面包盖上,宁清又倒了杯牛奶,拿着三明治一起端到了客厅的桌上吃。
吃着晚饭,在等着他。他回来后,她再给他做个三明治。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在外面拖车,回来得晚,妈妈会等着爸爸,给他热饭,在饭桌上陪着他再吃两口菜。
看着赵昕远家中客厅的空旷,吃完想躺着等他的沙发都没有,宁清突然想买一个沙发。
很久之前,她周末出门看电影,看错了场次,早到了半个多小时,就去了旁边的一个家具店闲逛打发时间。看到了一张深棕色的休闲椅,就坐了上去。皮质细腻,头部和靠背都可以调节,还有一张脚凳可让人翘起腿舒舒服服地躺着。整个人都仿佛陷了进去,不想再起身。
现在都记得价格,三千多。她不是买不起,是没处放。若换套更大的租房,又得考虑后续搬家的麻烦。
得到一件喜欢的东西容易,难得是为喜欢安置空间。
看,人是有多贪心,不会满足的。原本只想要一个有他的冬天,此时却想买把椅子放在他的空间里。不想去考虑未来,但又在无数个未来生活场景的描摹中,有他的身影。
赵昕远打完电话就喊了出租车,边等边买好了火车票。上车之前,还有十分钟,在车站内买了咖啡和面包。
她在家等着他,会为他做夜宵。
这么些年,他都独来独往。从不习惯与人合租,只在大一经济状况窘迫时跟人合租过,从那以后,都一个人住。喜欢偶尔的热闹,圣诞节会被同学邀请到家中一起过,春节会去朋友家吃饺子。
从未有人在家等过他,他也不觉得有这个需要。一个人多舒服,不用迁就任何人。那时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有太多东西要学。
家庭给了他很优越的物质生活,得到一切都很容易。出国读书,才是他独立生活的开始。
人要想自已活得更有尊严、更体面,只有两条路。要么比别人强,要么比别人辛苦。
列车飞速行驶着,车窗外一片黑暗,驶过城市时才有点点亮光,随即又陷入了黑暗。独自一人时,总想走得更快些,不被落下,当遇到她时,想更慢些,慢下来体会曾经被忽略的无数感受。
车厢内没几个人,安静极了,列车的行驶声都成了白噪音,他闭了眼。恐怕自已都没察觉到,车窗倒影中的人眉头紧锁着,难以舒展。
心中还是有些东西停留在原地的,爱情是很珍贵的东西,他依旧想要纯粹。
下了列车,坐上出租车时,她又发来短信,问还有多久到家。
赵昕远进小区前,又在旁边的便利店提了一打可乐回去,家里冰箱太空了。刚开了门,还没来得及关门,一个温热的身体就扑到自已怀里,还想着跳到他身上。他只得把左手的可乐放在玄关上,双手架住了她的腿,一脚把门踢着带上,抱着她往客厅走去。
宁清可算等到他了,都无聊到在客厅的划船机上对照着教学视频锻炼了半小时,出了身汗又去洗了个澡,换上了毛绒绒的睡衣再去厨房给他做三明治。
“都十点半了,你迟到了。”挂在他身上,宁清玩着他的衣服扣子,“我可以给你买个沙发放在客厅吗?”
“不可以。”
“为什么?”宁清看着他进来时都没个笑容,甚至带着一股子的寒意,他这是怎么了,突然对她这么冷淡。
“你不住过来,买了不浪费钱吗?”没有沙发也的确不好,他只能把她放在桌上,“我今天特地去找你,白跑了一趟还赶了夜车回来,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他真的,逼她逼得很紧,之前不肯来他家,就跟她闹别扭。现在来了他家,又不允许她回去自已住。
宁清亲了他一口,他的嘴唇好冷,又拿过他的手帮他焐,“这算不算奖励?”
“不,你这是搞诈骗。”
她闷笑着凑到他的耳旁,“那我帮你焐身体好不好?”
“你要怎么焐?”
“你想的那种焐。”
“这不是奖励,这是你该做的。”赵昕远没被她诱惑,回来的路上,有很多话想跟她说,看到她时,脑子里却不由得在想,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他不会自负到认为她离开他就一定过得不好,相反,她有强大的生存能力。有一份工作养活自已,在偌大的京州有寄居之地,精神世界还是那么丰富。
她会不会孤独?同他一样的孤独。
功成名就、掌声遍地时,却觉得无人可分享内心骄傲。不顺遂时情绪陷入低潮时,最想要的陪伴不在。
他的清清,很孤僻,只有她认可的人,才能走进她的心。他都能想象到,这些年的苦与难,她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她是不会向人诉说,更不会找个依靠。
“对不起。”他摸着她的脸颊,这一句道歉,毫无征兆的脱口而出。
宁清一僵,他回去过,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没事,就迟到了十分钟而已。”她推了他的肩膀,“外边冷,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去给你拿衣服。”
看着她的逃避,赵昕远没有动,这一刀,总要将伤口再次切开的。如果他不切,他们没有共识,如何面对以后。
这一刀,无论他有多少温柔,都会再伤她一次。
“今天,我去找了你爸爸。过去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赵昕远没想到自已会哽咽,抓着桌角,顶着手心用疼痛克制情绪,“对不起,我不该什么都不知道。”
宁清不知道他为何产生了怀疑要回去问,更被他的突如其来搞得措手不及,都懵到不知该有如何反应。
她知道,跟他又在一起后,这一天有可能到来,但她在逃避着问题。却又更像是一种解脱,一颗地雷,突然被拆了出来,不知会不会爆。
她没有动弹,语调都很冷静地问他,“那你知道我当年对你妈妈说过什么话吗?”
“知道。那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
那件事发生时,妈妈顾不上她,爸爸出来后全家人对这件事缄默不语,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当她面对他妈妈,说出那句话后,她内心有多恐惧。
一句失言,一句别无他法的威胁,折磨了她很多年。
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无任何挽回的余地。
他为什么不质问她为什么要利用他,而是来关心她害不害怕。
“你为什么这么袒护我?是觉得我可怜吗?”
说完这句话,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她摇了头,“赵昕远,我不要你可怜我。”
“我这几年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你不要为了同情我,才跟我在一起。”
哎,真是个傻孩子。跟他一样大,还这么傻。
“我没有资格可怜你,我更不会为了同情而委屈自已,勉强自已跟任何人在一起。就算是你,没有爱,也不行。”
他从她的身后取了纸巾,小心地帮她擦去了眼泪,“不要哭,我的目的就是告诉你,不论以后谁提到了这件事,你都要放心,我全部都知道,我也一定是相信你,而不是其他人。”
“你什么都不想问吗?”
“不想。你不想提,我也不会再说一个字,这件事就此打住。”
“你真的对我一点怨都没有吗?”眼泪被擦去,模糊的视线再次清晰,她盯着他问,“昕远,不要为了照顾我的感受而说谎。”
“怎么可能没有呢?”赵昕远知道在这件事上要绝对坦诚,不然她都会乱想,“怨你瞒着我,怨你不告诉我。但是,我只要怨你,就会开始怨我自已。清算你的过错时,我的错也一定会被连带揪出来。把你斗倒了,我也得阴沟里翻船。”
“所以,我们谁的账都不算。”他故作轻松地笑了,“原谅我自私,我只是不想承认我的错。”
曾以为是万丈惊雷,过了冬天,就会打响了招来惊蛰。宁清从未想到过,他会是如此反应。就这么轻飘飘的,让这件事过了。
她以为自已要被误解,她一定会好好解释,就算他生气,她也会主动迎上他的冷脸,不允许这一次再错过。
她的手摸到了他的脸,真实的触感让她确定,就是这个人。
可眼前的赵昕远,也再不是十八岁时的他。
“昕远,分手那天,你跟我说......”
他挽回过,她还是要分手。脾性一向很好的他,第一次对她发了火。那一天,他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你说如果我不够爱,那就的确没有在一起的必要。”说完后她再也说不了任何话,不想让他看到她的哭泣,抱着他,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呜咽着问,“你现在,还会怀疑我不够爱你吗?”
他抱着她,许久说不出话。
久到她都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他。可是,刚看到他,他就将脸别了过去。宁清什么都没说,装作没看到,又抱住了他。
“昕远,抱我去床上,你去洗澡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将她抱进卧室时,都没看灯,把她放在了床上就出去了。在黑暗中,宁清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等着他。
他不愿意让她看到他的脆弱,她就不会开灯。他还是像多年前那样,她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外边的灯已经被他关掉,卧室门再次被打开时一丝亮光都没被透入,掀开被子,摸到她时才发现她裸着在等他。
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到了床头柜被打开的声音。
委屈、后悔、难受、愤怒、无能为力......只要回首往事,两人都会被伤到。
他们已经很成熟了,但灵魂还是有交织的碎片一同停留在了十八岁,一同找回时,谁都会被伤到。碎片里的他们,没有二十八岁解决问题的能力,却有将对方烧死的爱意。于烈火中寻找碎片,就再感受一遍成长的痛苦。
用身体拥抱着取暖,用爱当止痛药,侧着身,她却回过头,与他不停地接吻。
很久之后,当一切都结束后,她钻在他的怀里,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手指在他脸上滑动着,却被他抓住了不让动。
“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嗯?”
她笑了,他事后的一声嗯,都好性感。
“是你的秘密,你让我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
“我有什么秘密?”
“你退学那一年,中间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在找工作,那一年经济差,工作都很难找。”如此准确的时间,赵昕远猜到了是邮件,“突然退学,工作还找得不行,心情当然很糟糕了。”
他捏了她的鼻子,“偷看我电脑?”
宁清伸手缠抱住了他,贴着又亲了他一口,“很难熬吧。”
“还好,能知道自已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就算有价值。这么心疼我?”
“嗯,心疼死了。”
“那你搬过来跟我住,当补偿我。”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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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你会怎样?”
“会冷暴力你。”
“怎么冷暴力?”
明明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赵昕远还要凑到她的耳旁,压低了声说话,可刚说完,就被她踢了一脚,他的腿夹住了她的脚不让动弹,“别招我,你不答应,我真干的出来。”
他真的很会得寸进尺,看准了她今晚的心疼来拿捏她,知道她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他。
“可是搬家很烦诶,我搬过两次家,买了纸箱把所有东西打包,再喊了车送到新租的房子里,那时还很抠门,为了省两百块的搬运费,租的还不是电梯房,我都自已一趟趟扛上去。”
那时候,她的工资是不低的,但消费观念在那,觉得这个事可以自已干,就没必要花钱,还能锻炼身体。
他捏了她的胳膊,“这么有力气啊。我找人给你搬,明天先去买沙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