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尸体是男性,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唇边有些稀疏的胡须,鼻梁两侧各有一个椭圆形的浅窝,应该是长时间佩戴眼镜导致的。</p>但我不记得那个跳楼的人戴眼镜。</p>
“这是谁?”</p>
我看向肖海问道,因为我的记忆里没有这张脸。</p>
肖海朝我眨了眨眼:“秦玉林啊,你不是几天前刚见过?”</p>
“啊?”</p>
我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但肖海似乎误会了我疑惑的方面。</p>
“他掉下来的时候,救援气垫刚充了百分之三十,承托力不够,他摔断了颈椎当场死亡,不过尸体还算完整……”</p>
“你确定他是秦玉林?”我打断了肖海,“那个跳楼的教授?”</p>
看着肖海点头,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肯定非常难看,因为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p>
“你没见过这个死者?”中年专家问道。</p>
他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准备离开,现在却又朝我走了过来,眼神锐利的死死盯着我,就像一只老练的鹰盯住了兔子。</p>
“我……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刚才没认出来。”</p>
我想说那不是我见到的秦玉林,但比起这个莫名其妙的专家,显然我更应该相信肖海。</p>
“当时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他死的太突然了,我现在还有点缓不过来……”</p>
我继续找补着,对方的眼神让我知道他并不相信我,但他也没有质疑我。</p>
这不是个好迹象。</p>
他知道尸体有问题,却没有太多反应,要么是他知道些什么,要么是他自信可以解决任何情况,所以才会选择静观其变。</p>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这是一个难缠的家伙……</p>
“我姓刘,你可以叫我刘组长。”</p>
刘组长忽然开口,说着递给我一张名片,同时若有似无的看了肖海一眼:“上面有我电话,如果你回家以后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p>
说到“回家”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重了一点。</p>
“……好。”</p>
我接过名片,上面只写了“刘祈”和一个电话。</p>
之后刘组长带着他的人离开,同时肖海这边的人明显有一个放松的动作,似乎他们之间有点不对付。</p>
“呸!不就是有点特权么?神气什么啊!”</p>
一个年轻人小声呸道,肖海瞪了他一眼,接着摆摆手,其他人便识趣的出了验尸房,只剩下我们两个和那具尸体。</p>
“怎么回事?”</p>
我看向肖海,眼神却不自觉的飘向了尸体:“这真的是秦玉林?”</p>
“当然!”</p>
肖海毫不犹豫的点头,视线却飘向了左上方。</p>
我皱了皱眉,一般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的看右上方,而看左上方的时候多半是在回忆。</p>
但肖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反应是完全相反的。</p>
“你说是就是吧。”我白了他一眼,把刘组长的名片塞到他手里,“既然不信我,你就自己搞定吧。”</p>
说完我转身就朝门口走,同时在心里默默计数,走到第五步的时候,肖海果然忍不住了。</p>
“等一下!”</p>
肖海两个大步追上我,抿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小声说道:“你猜的没错,尸体被我换了。”</p>
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作为心理医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条件的相信自己。</p>
我相信自己不会记错,那就只能是尸体出了问题。</p>
“为什么?”</p>
我指了指肖海手里的名片:“怕他们抢功?你好像没这么功利吧?”</p>
“自杀的案子,能立什么功?”肖海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是秦玉林让我换的。”</p>
“别闹!”我嗤笑一声,但肖海的反应让我一下就笑不出来了,“你认真的?”</p>
“嗯。”</p>
“所以在秦玉林跳楼之前,你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并且还和他达成了默契?”</p>
“是这样倒还好了……”</p>
肖海想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导致他最后的表情非常奇怪:“是他死了以后让我换的。”</p>
……</p>
我拒绝了要开车送我的肖海,独自步行了6.5公里回家,我喜欢在走路的时候思考。</p>
事情是三天前、也就是秦玉林跳楼的当晚发生的,那天我离开现场之后,肖海带人在现场处理后续,然后将尸体带回去进行调查。</p>
说是调查,其实就是例行公事,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向法医交代几句就回宿舍休息了,却没想到睡着之后,居然梦到了秦玉林。</p>
肖海没说梦的具体内容,只说秦玉林告诉他,如果有人来调查这件事,请他一定要用别的尸体调包。</p>
不过毕竟是梦,所以肖海也没在意,只当是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可没想到更奇怪的事发生了。</p>
第二天一早,肖海接到了上级的电话,说有一个专案组在路上,让他整理好秦玉林的卷宗准备交接。</p>
再之后就是刚刚发生的事了。</p>
到家之后,我先给手机充上电开了机,然后把自己扔在沙发上,肖海、秦玉林和刘组长的脸,在我的脑海中接连闪过。</p>
“到底是谁在说谎?”</p>
整件事里的疑点太多,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怀疑。</p>
首先是刘组长、或者说专案组。</p>
专案组的成员,一般是临时从各个队伍中抽调的精英,但那三个人之间配合默契,明显不是第一天共事。</p>
也就是说,早在秦玉林跳楼之前,这个专案组就已经成立了,而秦玉林刚死不久他们就找过来,说明秦玉林大概率是调查中的一环。</p>
但我之前看过秦玉林的资料,除了为人古板、性格执拗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很难想象他会和某个大案要案有联系。</p>
其次是肖海的那个梦。</p>
一般情况下,梦里发生的事,都是做梦的人对某些事物的印象加上主观联想,但肖海不会想到“调包尸体”,这个要求是秦玉林主动“提”出来的。</p>
从这一点来看,肖海梦中的秦玉林明显具备自我意识,就像是民间传说中的“亡者托梦”。</p>
而且以我这么多年对肖海的了解,他绝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会照做的性格,但他真的这么做了,说明除了他告诉我的信息之外,肯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p>
叮铃铃铃——</p>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向手机,是前台的小姑娘打来的。</p>
“怎么了?”</p>
“师兄——”</p>
我诊所前台的小姑娘叫庄湘,是我大学校友,因为找不到实习单位,被教授介绍到我这来,所以她一直叫我师兄。</p>
“你下午到个快递,我帮你签收了,还有22的到付邮费。”</p>
“知道了,一会儿给你发红包。”</p>
“师兄果然是洞察人心呢!”</p>
庄湘调皮的笑起来,我正准备挂电话,忽然听见她在对面小声嘟囔:“现在的人真奇怪,二十多块钱就寄个烟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