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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现在为了一个不太台面的侍妾和他争吵,不顾体面,还要把校阅兵马的大事置之不顾!

    这一刻,他有种拿起一旁的镇纸狠狠给他扔过去的冲动,不过他到底忍住了。

    怪只怪自己,治理大晖十几年,让他生于太平盛世,以至于不知忧患,更不曾培养出身为储君的雷霆手段。

    太子感觉到了父子沉沉压下来的威严,但他知道他不能退。

    这是帝王的奉天殿,这里发出的一道旨意便能要了许多人性命,他往后退一步,那便是阿妩的生死。

    无论如何,他要阿妩活着,必须活着!

    这时,景熙帝突然道:“你我父子打一个赌,如何?”

    太子:“什么赌?”

    景熙帝从容一笑:“若那女子确实和男子淫奔,便由你亲手斩杀。”

    太子听此,神情略有些犹豫。

    景熙帝修长的指骨轻按在镇纸上,好整以暇地道:“怎么,不敢是吗?”

    太子咬牙,颧骨处涌现出青筋,攥着的拳在颤。

    景熙帝:“看来你对自己的侍妾很了解,知道她是水性杨花之辈。”

    他倏而笑意收敛,冷冷地反问:“哪怕她和其他男子淫奔,你也不舍得要她性命吗?”

    太子一狠心,终于道:“好,父皇,儿臣应了你这个赌,若她真和人淫奔,那我便亲手斩杀了她,可若她不是呢?”

    他望着景熙帝:“若她为奸人所害,又该如何?”

    景熙帝:“若她为奸人所害,那便留在延祥观修行,为我大晖社稷祈福,有朝一日,她修行圆满,便准她还俗,兴许你们还有一些缘分。”

    太子单膝跪地,目视前方,一字字地道:“好,父皇,请允儿臣三日,儿臣要亲自追查宁氏的下落。”

    景熙帝:“三日?”

    太子:“三日后,无论结果如何,儿臣都会前往北地视察军务,校阅兵马,尽我大晖储君之责!”

    这话说得铿锵有声,景熙帝满意:“极好,你去吧。”

    太子走出奉天殿后,殿中一下子寂静下来。

    皇后无声地听着太子远去的脚步声,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个猜测。

    景熙帝略垂眼,看着御案上成摞的奏章,淡淡地道:“梓童刚才说,如今延祥观已经捉了聂三?”

    皇后:“是。”

    景熙帝又道:“太子妃才刚进宫?”

    皇后:“是,她匆忙离开了,应是担心得很。”

    景熙帝蹙眉,沉吟,之后终于道:“皇后,得劳烦你走一趟南琼子。”

    皇后抬起眼:“臣妾去?”

    景熙帝:“太子性子鲁莽,太子妃管束不住他,只怕底下人也不敢管他,你到底是他的嫡母,如今你拿着朕的手牌,事情一旦有变,你可自行裁决。”

    皇后:“好,那臣妾便再走一趟南琼子。”

    景熙帝:“捉奸捉双,到时候墨尧一定能看清楚,长个教训吧。”

    皇后微怔了下,抬首看向景熙帝。

    他神情半明半暗,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

    皇后便彻底明白景熙帝的意思。

    无论宁氏到底有没有和聂三通奸,这奸名都坐实了。

    太子妃自然有她的谋算,自己也有自己的算计,可景熙帝更有他的心思。

    他要用这宁氏的命来诛太子的心,让他知道,贪恋女色,沉迷情意,他一片痴心只会付诸流水。

    这种事,他自己不好出手,外人也不敢出手,所以他要她出手。

    她恭敬地垂眼:“是,臣妾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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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章

    第31章妖姬

    阿妩饱受折磨,她被什么布料堵住嘴巴,无法发声,踢腾挣扎也是徒劳,最后她终于没了力气,麻木地睁着眼睛。

    她感觉自己被放到一辆牛车上,那牛车在走山路,山路颠簸,她被颠得胃里一阵阵翻腾,几乎要吐了。

    可也只能拼命忍住,吐也是吐自己身上,白白埋汰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受了多久的折磨,最后终于,她被扛起来,扔到了一处,周围安静下来,阿妩隐隐闻到一些香,这种香不同于龙涎香那种熏香,倒像是道观中烧着的香。

    她心里胡乱猜测着,看来是延祥观的人找到了自己,把自己带到了延祥观?

    自己身边那些侍女小厮寻不见自己,不知道会如何处置,是去禀报给南琼子事务总管,还是有什么法子上达天听直接禀报给景熙帝?

    如今阿妩也不知道自己该盼着到底如何。

    如果直接禀报给景熙帝,景熙帝颜面何存,必然不会放过这群人,可自己的身份再也瞒不住,直接戳穿了,到时候自己也是在劫难逃。

    如果不禀报的话,那自己只怕凶多吉少……

    阿妩绝望地想,如今自己要想活命,也许只能倚靠太子了,设法寻到太子。

    太子对自己余情未了,又有愧疚,自己拿捏一番,让他救自己性命,送自己离开,或许有些指望。

    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必须见到太子,还要设法瞒过陆允鉴,太子妃以及皇后,这实在是难如登天。

    太子也才二八少年郎,他纵然身份尊贵,可他还没办法在这些人眼皮底下把事情办周全,也根本护不住自己。

    这么胡思乱想着,却突听到一阵脚步声,之后便有人不由分说上前,扯起阿妩,拽着她往前走。

    她本就身娇体弱,更兼饱受煎熬,哪里经得起这个,摇摇欲坠,狼狈至极,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终于她被狠狠地一个推搡,身子便犹如破抹布一般摔在地上。

    接着有人揭开她眼前的黑巾,又掏出她口中的手帕。

    她许久不曾见光,如今光线骤然射来,她只觉刺眼,根本看不清。

    谁知道还没及反应,陡然间,一个巴掌狠狠地扇过来,狠辣有力,带着油腻腻的香灰味。

    阿妩突然间挨了这一巴掌,脸上立刻火烧火燎的疼。

    她捂着自己的脸,狼狈地抬头看过去,视线逐渐聚焦,她终于看清了几张面孔,有一些小道姑,有一个老道姑,这便是适才打她的那个。

    而站在正中央的是宋灵官。

    宋灵官有一张过长的脸,此时从上而下看,那下巴尖锐如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妩,缓慢冰冷地道:“我不管你曾经是什么人,又曾得过什么宠幸,你既入我延祥观,遁入道门,便要遵守我门规矩,结果你都做了什么?”

    她鄙夷地道:“你竟胆大包天,视清规戒律为无物,与人淫奔,玷辱道统,让我延祥观颜面扫地!”

    阿妩挣扎着爬起来,哆哆嗦嗦站直了,昂首道:“宋灵官,你既是大晖御封的灵官,享大晖俸禄,那便不能信口开河,你说我与人淫奔,又有何证据?”

    宋灵官神情冷漠:“证据?你要证据,那慢慢等着,到了贵人面前,自然有证据。”

    阿妩:“贵人?”

    宋灵官冷笑:“你且等着便是了。”

    阿妩有些心慌,她故作镇定:“我不知你听信了什么谣言,竟说我和人淫奔,这个罪名我自然不认,无论如何,我曾是太子的侍妾,便是如今遁入道门,但也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污蔑的,我若冤死,太子必为我伸冤!”

    说完,她看向一旁那老道姑,冷冷地道:“你们以为我沦落至此便可以随意欺凌吗,你们再打我一巴掌试试,来日太子知道了,看他怎么整治你们!”

    宋灵官听此,好笑:“妙真,你如今的罪名可不是本灵官为你治的,你这样的身份,本灵官管不起,你且等着吧,总有贵人会来审你!”

    她一挥手:“先把她关押在柴房!”

    这话音一落,时便有两个粗壮的道姑上前,直接拎起阿妩,不由分说,便把她绑起来。

    阿妩饱受折磨,哪里能挣扎得了,少不得被人连拉带扯就这么拽下去,直接给扔到了一处破旧的柴房。

    她环顾四周,却见这里满地干草碎屑,还有一些破旧桌椅堆叠在一旁。

    这么看着时,又听到一旁干草中有动静,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老鼠!

    她往日最害怕这个,赶紧连滚带爬躲到一旁,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偏偏那只老鼠仿佛故意和她为难一样,竟不怕人,还对着她探头探脑的。

    她吓得睁圆眼睛,警惕地看着它,生怕它扑过来。

    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竟沦落到被一只老鼠欺负!

    等她有朝一日得势,先打死它!

    得势……阿妩想到这里,鼻子一酸,想哭。

    她还有什么指望吗,想起过往认识的那么多男人,聂三不是好东西,陆允鉴也不是好东西。

    至于景熙帝,这是完全不可能指望的,如今想来,他当时贪恋自己身子,喜欢得很,之后突然下了榻抬腿就走,头也不回的模样好生狠心。

    这就是帝王吧,喜欢的时候仿佛多么宠爱,不喜欢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走了后音讯全无,显然彻底忘记她这么一个人了。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两腿中,瑟瑟发抖地想,其实只有太子是最好的,太子从来没有对不起自己。

    到了这时候,她仅剩的一丝傲气全都化成灰,她甚至想着,便是太子有太子妃又如何,反正她这样的是不可能给人做正头娘子了,本就是一个做妾的命呢。

    她饿得头晕眼花,就这么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睡得自然并不踏实,全都是梦。

    梦到海上狂风巨浪,船翻了,阿爹阿兄全都葬身大海,梦到阿娘没了自己惶恐无助地逃命,开始还有邻家阿兄护着自己,后来两个人失散了。

    也梦到陆允鉴是如何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更梦到自己身子是如何不由自主地在他怀中颤。

    骤然间,她感到一阵痛意,一个激灵间她醒来。

    睁开眼,她便看到了妙心,妙心拿了拂尘在手,不屑地看着她。

    阿妩恍惚了片刻,便有些讨好地道:“妙心,是你——”

    谁知道妙心一抬手,那拂尘狠狠抽下来,阿妩疼得发出“嘶嘶”声响。

    太疼了。

    妙心:“贱人,你既入我道门,竟不安分,偷了我们道观中的钱财和男人淫奔,你要不要脸!”

    阿妩眼泪花花,不敢置信地道:“我偷了道观中的钱财?”

    这时便有旁边老道姑恶狠狠地道:“走吧,灵官等着呢。”

    于是阿妩便被强行提起,硬拖着就往外走,一路上自有其他道姑都好奇看过来。

    妙心却是趾高气昂的样子,仿佛立了天大的功。

    很快一行人到了大殿,却见宋灵官已经在了,坐在案前,一脸严肃,一旁更有十几个老道姑,全都绷着脸。

    宋灵官看到阿妩,打量了好一番,才问道:“妙真,你不守我道门戒律,私通男人,偷窃银钱,淫奔逃离,你可知罪!”

    阿妩委屈得要命,淫奔就淫奔,可为什么要说她偷窃财物?

    她自己有钱,有的是钱,难道还会去偷她们道观的吗?

    不过她不敢说,她只能辩解道:“我,我没有……”

    宋灵官一抬手,就见有侍卫押解着一人进来。

    阿妩转首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吃惊不小,竟是聂三!

    此时的聂三被人五花大绑,形容憔悴,两眼发沉。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阿妩只觉这个男人眼神冷漠,毫无半分情意。

    阿妩看着聂三,又看看那趾高气扬的妙心,越发明白了。

    这确实是一个陷阱,从太子妃命聂三送自己,就是陷阱,故意要聂三勾搭自己,要自己跟着聂三逃跑。

    至于妙心,这就是监视自己的人。

    她想到这些,不免好笑,这些人要自己性命,直接动手便是了。

    从皇后到太子妃,从景熙帝到聂三,从宋灵官到这妙心,哪个不是随便拿捏自己!

    非要折腾这么一出,看着自己声名狼藉,他们心里才舒坦吗?

    想到声名狼藉,她突然明白了,太子对她好,所以他们要把自己从太子心里拔走。

    他们不会把自己交给太子审讯逼问,他们要让自己彻底认罪,把自己的罪名做得足足的,再把自己和聂三一起交给太子。

    太子年少,估计被他们耍得团团转,早被他们支走了!

    他们要给自己做局,把脏水泼得足足的。

    一个死了的侍妾可以让太子惦记一辈子,可是一个偷窃淫奔的侍妾却可以让太子深恶痛绝。

    说不得这件事景熙帝也有份,他授意太子妃干的!

    他们全都不是好人!

    她甚至想着,说不得景熙帝知道自己身份,他在装傻?

    先把自己睡透了,把这身子从里到外都玩弄一番,再给自己按上一个淫奔的罪名?

    这时,聂三全都承认了,宋灵官继续审问,甚至要检查她身子,阿妩知道,她们就是要逼迫自己,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她终于开口道:“我认罪,我和这个男人淫奔,我的银子全都给他了,他说要带我远走高飞,结果却把我抛在那里。”

    说到这里,她突然咬牙切齿起来:“聂千裴,你这个狠心短命的,王八贼,你以为我会看上你,我捏着鼻子跟着你跑罢了!”

    她恨声道:“我是淫妇,我不上台面,可那又如何,我身为女儿家,即便是沦为娼妓,我每块金子都是用自己皮肉换来的,便是千夫所指我也问心无愧,我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可你呢——”

    她嘲讽地道:“你身为男儿,七尺之高,精通武艺,又身在太子府,你大可一展抱负,凭着自己一身本领建功立业,可你呢,你竟欺瞒哄骗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用男女之事来坑骗我,以图谋你自己的前程!”

    聂三听着这话,刚硬的面庞紧绷,直直地望着前方,黑沉沉的眼底没有任何波动。

    阿妩恨不得撕碎他:“你我之间便是彼此有所利用,可那于我而言是走投无路的不得已,于你却是锦绣前程路,你怎么忍心,踩踏着我一个弱女子,来成全你的忠诚仗义!”

    她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起哭腔。

    她眼泪落下,哭着道:“聂千裴,枉我把你当成正经好儿郎,你却这么欺瞒坑害我,你就是一条喂不饱的狗!我诅咒你万世不得转人身!”

    聂三僵硬而缓慢地转首,望向阿妩。

    他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终究不曾说。

    阿妩突然没力气了,她颓然地坐在地上:“罢了,事已至此,我骂你何用,随便你们处置吧。”

    她的太子对她的最后一丝情分只怕也要被消耗掉,她再没任何指望了。

    聂三突然哑声道:“你——”

    他的声音紧绷,发颤。

    阿妩听到了,不过她懒得搭理,人和狗是没办法说话的!

    她仰脸,望向众人,干脆地承认道:“是,我和男人淫奔,我不守清规戒律,我生性下贱,你们快处置我吧,杀了我啊。”

    聂三的拳头攥得咯吱响,健壮的身躯痛苦地蜷在那里,他睁着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旁的阿妩。

    他是七尺男儿,如今却被一小女子如此辱骂,半句话都回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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