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比起羞耻,她更想借面前的人消解后怕和不安。“你就让让我,就这一次。”
下一秒,她往前一步,消除与他最后的这点距离。
明雀伸手抱住他的瞬间,娄与征眉眼松开,顿在原地。
车灯照耀着寂冷的小区,在光源附近的男女拥抱在一起。
成为撕开凛冽深冬一角的特殊温度。
女孩柔软的身体贴上来的瞬间,娄与征刚才所有的散漫态度被撞得粉碎。
他的眼眸渡上沉思,开始对她短短半天在家里遇到的事产生好奇。
如果不是遇到特别委屈的事儿,她绝不会清醒着对他做出这种动作。
明雀抱着面前的人,把脸埋进他怀里。
嗅着他身上雪松混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她无比的踏实,不管受了多少委屈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他身上好暖,胸膛好宽。
明雀额头抵在他怀里,不知怎的眼皮又开始颤抖起来。
怎么办,离他越近,委屈就越来越激烈。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抖,娄与征低头,抬手捧起她的脸。
明雀抬眼,让他看清她的泪雾。
娄与征用手指轻蹭她的眼角,帮她擦着泪光,再也说不出玩笑话。
“回家不高兴?谁欺负你了。”
只是被他摸了摸脸心情就瞬间化解了大半,明雀懊恼中,别扭道:“我喝醉了,喝多了就会流眼泪而已。”
娄与征轻叱,低头凑在她唇边嗅了嗅。
明雀吓得浑身紧绷,动都不敢动,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闻了闻她的嘴唇和鼻息,抬眼,近距离与她对视:“骗子。”
“连酒味儿都没有,你喝得哪门子酒?”
明雀没办法再撒谎,染着酸涩的语气:“……就是不高兴,不行吗?”
“我请你吃夜宵,你带我离开这儿行不行。”
娄与征抬起身,拉着她走向副驾驶,语气淡淡,却给她倒山倾海的安全感。
“要不是为了接你,谁会抽风似的大半夜飙高速过来?”
“上车。”
明雀被他塞进车里,双眼酸胀,注视着他宽阔高大的身影。
心里好像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的,再也容不下恐惧夹缝生存。
…………
上了车,外面的寒气冷风就再也无法攻击到她分毫。
明雀的心情被车里充足的暖气烘得舒展开,直到娄与征关上了车门,她陷入只有两个人的封闭空间之中,恍然得到了一种闭塞的安全感。
娄与征拉上安全带,问她:“吃什么?”
“啊?”明雀回神,差点忘了夜宵这回事,“你刚下飞机?很饿吗?我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还有哪里开着。”
“嗯,”娄与征踩下油门,看后视镜的时候故意瞥了眼她,意有所指:“一整天,就吃了早饭。”
明雀眨眼,不明白他强调这件事干什么。
“你在滨阳那边的事儿都做完了?我还以为你也要忙到除夕前。”
“本来是。”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拐出小区,“这不是为了回来逮你么。”
娄与征乜斜她,点破:“你故意躲我呢吧?”
明雀一梗,说不出话来。
她早上刚跑,他晚上就追来了。
这人是真的很难搞!
明雀默默扭过头对着窗外,撒谎:“……谁躲你,别乱脑补好吗?”
面对明晃晃的搪塞,娄与征也不理她这茬,看了眼导航:“吃什么我定?”
明雀点头,老实说:“听你的,但别太贵,我请不起。”
娄与征轻叱,在导航上语音输入了一个地方,然后说:“放心,我逮的是你的人。”
“对你的钱包没兴趣。”
明雀:“……”还真谢谢你了。
他输入目的地的米粉馆在市中心以北,威风的银黑色路虎奔驰在寂静的首都街道。
一到了过年期间,崇京这样外来人口数量巨大的城市就会顿然显得空旷起来,中央街区干净又清净,车辆稀少,唯有一排排高耸的华灯照耀柏油路面。
路边有几个骑着单车夜游京城的学生,欢笑时呼出的白雾融入夜晚。
明雀莫名降下了车窗,把手伸了出去。
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享受过崇京的夜晚了,感受这座城市的华丽与自由。
娄与征看着她趴在车窗吹风的侧影,抬手把交通广播换到音乐软件上,播放歌单里那首长期手动置顶的,她最喜欢的——《爱情废柴》
他有意放慢车子的速度,让冬日旋律伴随着凌晨的京城夜景,在车窗外飞逝,带走她眉眼间的愁绪。
明雀靠着窗边,忽然想起圣诞节下暴雪,在火锅店碰到娄与征的那天。
是不是也听到了这首歌?
还真是巧,今年冬天,总能在他存在的地方,听到她最喜欢的这首歌。
路虎经过中央区域的长安街道,拐入北边烟火气息更浓厚的胡同小街。
他要吃的米粉店开在巷子口。
一到晚上居民的车停得七扭八歪,把巷子附近都堵满了。
娄与征只能把车停在路边,两人走过去。
崇京的夜生活本就不普及,更别提在这种过年前夕,城市里的活跃居民更是大量锐减,明雀其实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家店坚持开通宵到过年。
感觉一晚上应该都没几个客人吧?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她走到店门口的时候被无情反驳了。
店面虽然不大,但大晚上却有不少客人,为了保温老板在店门外的门窗都糊上一层厚厚的塑料罩,此刻蒙着热汤的水雾,更多几分烟火气息。
娄与征个子高,进门的时候甚至要低一下头,撩起门帘让她先进。
明雀踏进去,看了眼贴在墙上的菜单,虽然只是卖汤粉,但种类真不少。
点餐的地方就在厨房,隔着一层玻璃,老板在对面正忙活,大半夜的,还有不少外卖单子在做。
明雀惊讶于竟然还有这种地道苍蝇小馆,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以前都不知道。
这时,站在身边的男人开了口:“老板是本地人,但是媳妇是南方来的,他们这儿的粉和用料都是从南方运回来的,所以味道口感都特别正宗。”
“听说这馆子在这儿也开了十多年了。”
明雀了然,“看得出来,来这吃饭的都是多年的回头客了吧,可惜没好好宣传一下,不然能更火。”
娄与征都没看菜单,似乎早就想好吃什么了,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像是安于现状的人。”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换更大的店面。”
“我觉得这样也很好。”明雀指了指,跟他说:“我要尝尝肥肠米粉,你帮我一块跟老板点了吧。”
娄与征挑眉,提醒她:“不是你请吗?”
她这才想起来,面色一窘:“那你吃什么,我去点。”
不知怎的,明雀感觉像回到了从前,习惯一出来就使唤这人点菜买单了。
“我要招牌米粉。”他说:“加一份叉烧,还要一瓶北冰洋。”
说完就找地方坐去了。
明雀瞅他一眼,走向后厨时默默嘟囔一句:“……还挺会吃的你。”
别人稍微客气一下说请客,他倒是连汽水都不忘点上。
跟老板点完了米粉,明雀拿着他要的北冰洋走过来坐下,“你要的。”
娄与征拿过汽水,抄起手边的不锈钢勺子,也不知怎么操作的,单手一掀,嘭地就起开了汽水瓶盖。
他喝之前问她:“你要么?”
明雀摇头,她没有大晚上喝冰汽水的习惯,怕闹肚子。
“说要吃宵夜,你大晚上想都不想就带我来这儿了,以前是不是经常来啊?”
娄与征咽下一口气足的汽水,稍有疲态的眼神都清亮了不少。
他说:“第一次来。”
“啊?”明雀愕然,指了指墙上的菜单,“可你刚刚,就,显得很熟悉。”
“是么?”娄与征倒了一碗热水,把两人的筷子烫了烫,“可能是你太笨了,显得我信手拈来。”
明雀剜他一眼,“……不会聊天就别聊。”
他轻笑一声,手上动作继续着。
她看了看四周,“你都不能保证这家店一定好吃……就带我来这儿?”
“原因倒有一个。”娄与征把烫好的碗筷摆在她面前,捏着汽水瓶子,盯着她的目光稍许变化:“那年我听人推荐,本来想带你过来一起尝尝。”
“结果第二天,你跟我提了分手。”
明雀原本放松的神色缓缓滞住。
被他一句话控制住了心跳和呼吸。
那些年她不曾知晓的剧情,此刻经过他的叙述,再度展开到眼前。
明雀难以想象,当初就在她绞尽脑汁,纠结痛苦,想着要怎么和他开口提分手的时候——娄与征竟在想着,改天来带她试一家好吃的小馆。
她难以想象娄与征当时的心情,越共情,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娄与征看着老板端着汤粉走进,跟她说:“也算是吃上了。”
“就是晚了五年。”
他一番话落地,摆在她面前的这碗粉,瞬间有了厚重又酸涩的意义。
明雀看着老板端来的两碗粉,瞧见他点的那碗招牌米粉上飘着一层小米辣碎酱,确定这个人是真的第一次吃这家店。
她把自己的肥肠米粉换走了他的招牌。
娄与征瞧着她的举动,微微挑眉。
明雀举起筷子,躲着他直勾勾的目光,拌着汤粉埋怨:“吃不了辣的还点有辣椒的?你找虐啊……”
娄与征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挑起筷子接过这碗肥肠米粉,唇边始终挂着浅淡的翘起。
“都说了,第一次来。”
…………
汤粉店的小米辣是很正宗的西南风味,加上滚热的汤,吃得明雀在寒冬中发了一层痛快的汗。
情绪通过汗液代谢,纾解了不少。
明雀抽了张纸,拨开刘海擦了擦汗,才发现身边的人早就吃完了。
她点的肥肠米粉,他倒是吃得一干二净。
两人对视,他问:“吃饱了?”
明雀窘然,忽然有些羞耻:“你吃饱了就行,本来也是陪你来吃饭的……”
“你飞晚上的航班,在飞机上没吃?”
头等舱的餐食应该会很不错吧。
娄与征扫了眼面前吃得只剩下汤的面碗,“我不怎么喜欢吃飞机上的东西。”
“再好的飞机餐也不如坐下踏实吃碗粉。”
明雀扑哧一笑,笑话他一句:“少爷还真接地气,走吧?我已经结完账了。”
娄与征点头,捞起身边的大衣,两人离开粉店。
一出了店面,好不容易被汤面的水雾润湿的脸颊猛地又遭遇一阵风,明雀干冷地打了个激灵,赶紧拉紧羽绒服。
她跟在他身边,踩着橙黄色的路灯光晕往巷子外漫步。
刚刚在店里,因为娄与征的一句话,明雀忽然惆怅起来,回忆以前的时候。
她抬眼,看着身边娄与征又宽又高的肩膀,忽然察觉到——
以前的时候,她总觉得娄与征离自己很远,哪怕是情侣,她也要很努力地抬腿,很努力地跑才跟得上他的步伐。
他总是那么从容,而她也总是追得那么失态。
为了不被他落下,她只能用力再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而现在,虽说是两人并肩而行。
可她却没有刻意加快过脚步,而这个人,却始终走在她身旁,甚至靠后一点的地方。
从前,娄与征但凡迁就她,故意做出什么让着她的事情,她的自卑就汹涌到蒙蔽了双眼,除了厌恶他刻意的向下迁就,卑微自己的不够优秀以外——她不曾看到过娄与征在这些行动里的感情。
他对她的这些藏在细微里的珍惜,因为她的自卑,被她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此刻,因为娄与征故意放慢的步速,明雀看见了那些年他所有的,无声的在乎。
心情就像架着煮锅的灶台,稍一不留神,沸水就噗得冒出来。
滋滋啦啦,把原本平静的心情浇得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收拾才好。
就在明雀沉浸在自己的后知后觉的时候,身边人开口说话了。
“所以到底怎么了。”
她抬头,对上他在路灯下黑眸映光的视线。
娄与征问:“给你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你哭过是吧。”
明雀摸了摸鼻子,讷讷道:“……很明显吗?”
他无情道破:“你说话很抖,眼泪都快顺着手机流我手里了。”
明雀:“……”
你有必要形容得这么生动吗?
她叹息,扭头继续往前走,没有打算说的迹象。
“家长里短,难免会有摩擦,我继母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雀有意隐瞒了继兄罗昊的事,不是不敢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