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惠春一溜小跑至仪文院,站门首,用力叩铜钹儿,四五下功夫,萧书过来,门开半扇,见是她问:“有何事儿?”惠春道:“老太太请少爷去哩,大老爷及夫人也在。”
萧书说:“你等着。”自进房通传。半刻后,萧旻面无表情出来,率先走在前面,惠春和萧书随在后,忽然萧旻顿住,转身问:“我有些日子,不见绮雯,她哪去了?”
惠春道:“爷还不晓呀?”
萧旻问:“你说是不说?”
惠春道:“爷真想知,我就说了,但不要说是我说的。”
萧旻道:“你快些。”
惠春道:“爷从宫里编书出来,可在早市遇见绮雯?绮雯把不该说给爷听的,说给爷听了,府里规矩,多如牛毛,她明知故犯,还害爷大病一场,老太太一时生气,让她娘老子领家去了。”萧旻不吭声。
惠春问:“爷何时往她家去,瞧她一瞧,或跟老太太求个情,领她回来?”
萧旻冷笑道:“我和她,掉进河里的泥佛和土佛,我自己也顾不了,还操那份闲心。”甩袖而去。
惠春问萧书:“爷说那话何意呀?甚么泥佛土佛的。”
萧书摇头不知,又斜眼睃她,问道:“你明知绮雯死了,还诱骗爷往她家去?动得甚么心思?”
惠春道:“爷去绮雯家,才会晓得她死了。”
萧书道:“你直接告诉爷不就得了。”
惠春道:“我哪里敢说!若爷自个发现,怪不到我头上。”
萧书道:“你也太小心些,就爷和我俩人在,还能卖了你?”
惠春冷笑道:“这府里,上下没一个可信,能信的,唯有自己。”
萧书道:“说来蹊跷,爷病好后,性子大变,不若从前了,昨儿还惩我在院里,跪足半个时辰。”
惠春问为何。萧书道:“老太太赏得白菜猪肉饼儿,我拿给爷,突然就暴躁了。”
两人说着话,走进老太太院子,远见婆子打起帘,迎萧旻入内。廊上有几个仆子,或站或坐,或打盹,或闲语。惠春瞧到福安,走到他身前问:“那个人是谁?我从未见过。”
福安道:“大老爷新的长随,名唤薛逸。”
惠春悄道:“我以为薛京死了,你顶上去哩,却不是。”
福安道:“怎样也轮不到我。”
惠春问为何。福安道:“一条,大老爷要寻有武艺的。二条,我从前给九爷当过差,怕我不忠。”
惠春道:“一条算罢,二条理由牵强了,我们这些丫头,常送来调去的,跟谁不是一个跟字,只要机敏些,有眼力见,伺候多上心,日子久熟,主子用顺手了,习惯了,由不得他不倚重。”
福安略思,笑道:“你这话,有它的几分道理。”惠春也笑了。
福安道:“那晚的事,多谢你相助。”
惠春轻道:“薛京死了,旧事勿要再提,以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福安没再讲。
惠春把萧旻问绮雯的事说了,她问:“少爷说泥佛土佛那句话,有何含意儿?”
福安道:“这不简单,少爷的意思,他自身难保,哪还管旁人死活。”
惠春怔怔道:“绮雯哪是旁人,上下谁不晓呀,她可是老太太亲许,日后给少爷作姨娘的。”
福安道:“原来还有公案!林小姐能嫁给九爷,是她的福气。”
惠春笑道:“不知为甚,我最欢喜和你讲话。”福安瞅她一眼,惠春才意识说漏了嘴,脸颊发烫,垂眸瞧见他腰间系带,挂着一个莲花玉牌,她指道:“这个送我罢!”
福安敷衍道:“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日后送你个好的。”
惠春道:“我就欢喜莲花,就要这个。”
福安笑道:“哪有强要的!要不要点脸儿。”惠春抿嘴,没再说话。
福安想了想,解下递给她,说道:“你可别嫌弃。”
惠春双手接过,拢进袖里,偏头笑道:“大老爷昏时在花厅摆筵,请宫里公公吃酒,估摸亥时人散,你往厨房来,有干净的好酒菜。”
福安问:“宫里哪个公公?”
惠春道:“我不知呢,管那许多做甚!”
萧书偷偷绕到二人背后,猛拍两人肩膀道:“惠春丫头好没廉耻,只想着你福哥哥,不要书哥哥了?”惠春被唬一跳,把脸飞红,骂他两句,往明间去了。
房外丫头厮童各怀心思,房内别有洞天。
萧旻一一作揖请安,老太太拉他坐到身边,仔细打量道:“似乎又清减了,颊腮瘪了些。”
萧旻淡道:“祖母惯会睁眼说瞎话。”
萧肃康叱道:“混帐,如今连话也不会说了?”
萧旻冷笑道:“我确实不会说,待回房后,我把舌头给剪了,从此做哑巴便是。”
李氏大惊道:“旻儿,莫要编瞎话唬我们,心里受不住。”
萧旻发狠道:“我心里就受得住?我不学你们编瞎话,我要来就来真的。”看见针线笸箩里,有一把剪刀,起身欲去拿,李氏慌忙抱住他,流下泪来。雪鸾则去抢笸箩,萧肃康大骂,瞬间乱成一团。
老太太用力拍桌子,“啪”得一声响,脸色铁青,厉声问:“萧旻,你当真要剪舌头?”
众人见她动怒,皆起身跪下,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