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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9

    李思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陌生床上尚且带的温度让他有些贪恋。只有一双怎么也冰冷的怎么也捂不热的手搭在他的腰间。

    还有些迷糊的李思懦猛得将眼睛睁大,彻底清醒。

    熟悉到不行的手横放在李思懦的腰间,只需稍微转一下头,就可以看到那个爱不得又恨不起的人。

    李承泽还闭着眼睛,显现着与平时不同的温柔。李思懦慢慢地面对面靠近着李承泽的脸,两人挨得极近,连呼吸都搅和在一起。李思懦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涌现一阵暖意,他的嘴唇触碰到李承泽的额头,本想一触便离,但熟悉的感觉和压制不住的爱意控制着他的嘴慢慢向下滑动,当亲到眼睛的时候,李思懦感觉自己的腰被抱得更紧了,原本就挨得很近的两人现在简直就像合为一体。

    李思懦笑了一声,双手捧着李承泽的脸。在李思懦的注视,李承泽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摸着李承泽眉眼,既有和李理相似的薄情的眉,也有和沈红秋相似的多情的眼睛轮廓,眼底也和沈红秋一样泛着淡金色的光。

    李思懦微愣,然后闭上眼睛,将脑子里的想法清空,埋进李承泽的胸膛什么也不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思懦觉得自己实在不能躺下去了,便推开了李承泽,李承泽也没多加阻挠,很快便放开了。

    两人各顾各地穿着衣服,一句话也没有说。李思懦竟还穿得快些,李承泽看了一眼李思懦。

    李思懦做贼似的打开房间的门,虽然两人起得并不算早,但多亏了昨天二叔二婶的一阵吵闹,昨晚大多数人都没休息好,现在还都在睡懒觉。

    “都还没起呢,出去干嘛?”李承泽说道。

    李思懦回头看了一眼李承泽,李承泽已经穿好了衣服。

    “因为二哥也不希望家里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吧,走的越早别人就越不可能发现。”

    说完这句话,李思懦便打开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之后自然没有人发现李思懦和李承泽的事情,因为当天中午李奶奶的身体就又恶劣了起来。

    连着三天,李思懦的奶奶都一直在昏迷中,没有醒过来,一直都是李承辉、李承泽、李承南三兄弟轮流照看着。终于在第四天,奶奶才有了些意识,看着周围孙子们都在,奶奶笑了笑。李承泽又忙带着明璐给她看,她只是点了点头。她好似又在看些什么,好似又想说些什么。

    最终是李承辉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已经给李敏打电话了,她现在正在飞机上。您在坚持一下,明天她就来了。”说完,他还让天天过来了。

    老人想抬手摸一摸天天的头,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力气。接着又看向李承辉。

    “放心吧,奶奶。我不会把爷爷和你放在一个墓园的。老三我也会一直照顾着。”

    老人含笑点了点头,随即舒出一口长气,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过了几分钟,当大家意识到曾经爱他们疼他们的老人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后,而不是几天不见后,大家才痛哭出来,谁都没想到哭得最伤心,声音最大的人竟然是李承辉,紧接着他又把李承泽,李承南抱成团一起哭,又看见李思懦呆呆地蹲在角落里哭,又把他带过来,几人抱成团哭。

    宋依思一看到这样,忙把几人分开,与明璐弄了几块湿毛巾给男人们擦脸。

    李思懦与李承泽不自觉地站在一起,李思懦从来没见过李承泽哭,他曾经与李承泽一起参加过两次葬礼,沈红秋的葬礼李承泽把他关起来了,李理的葬礼,除了李承辉外,其他两个儿子根本就没哭。李承泽哭起来也是隐忍的,只是眼圈红红的,眼泪还没掉下来,就被李承泽用不经意的动作擦掉了。

    李思懦轻轻地拉了一下李承泽的袖子,想要安慰一下他。李承泽发现之后,红着眼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像是从来都没这么温柔过。

    “对不起,我的糯糯。”李承泽说话很轻很轻,却深深地刻进了李思懦的心里

    他从来没叫他糯糯,也从来没跟他说过对不去。

    人们不被允许伤心太久,缓过了刚开始的伤心。大人们又要忙活接下来的事情。净衣、联系亲友、联系殡仪馆和墓地,又要忙着接下来葬礼的事情,好在这些事情都已经提前准备好,李家这些年也经过了不少这样的事情,干起来倒是没有多少困难。只不过这些倒是和李思懦没有多大关系了。

    他只是在感叹,人死真的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想着自己死的时候也会是这个样子吗,到时候李承泽会为他哭吗?他摸着自己手腕上凸起的血管,看了看自己有些泛紫的指甲,又想起这些年去的医院,做的手术,吃的药,不知能把他这条命留到什么时候。

    李承泽还将所有的检查报告藏了起来,在自欺欺人。可是他也不是傻子啊,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也是大限将至吧。

    20

    李思懦一共参加过三次葬礼。

    第一次是名义上的母亲沈红秋的葬礼,她去世于和她名字相同的秋天,面容依然是优雅而美丽的,丝毫没有生前遭受到病痛折磨的样子。第一个发现她去世的事李思懦,因为那时他还躺在她的怀中。

    那是他第一次因为人的去世而感到冰冷而手足无措,也是在那一次葬礼上,他真正地见到了二哥,葬礼上的二哥变得真切,不是只能透过窗户看到的身影,不是轻轻一瞥的冷冰冰,而是变得鲜活起来,看得清摸得着,李思懦隐藏在心里的小心思得到慰藉,可惜这小小的慰藉一见到他就把他扔进了四楼的房间里,沈红秋的去世并没有结束他长达八年的笼中之鸟的生活。

    紧接着是父亲李理的葬礼,那是第二年的夏天,那次葬礼在外人看起来极为庄重,可内里却不怎么好看,李家的一家之主死于车祸,甚至连尸体都是不全的,家里人谁都不知道下雨天他为什么跑出去。而他的儿子,除了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李承辉外,剩下两个儿子连泪都没留,甚至还在葬礼当天的晚上颠鸾倒凤,极尽讽刺。

    最后便是这次,李家老太太的葬礼相比于李理的办得并不是很隆重,但却充满了虔诚和最诚挚的悲思与怀念。正在着沉重安静之刻,一个身着黑色套装的女人走走进了葬礼现场,甚至都没说什么,只是在自己应该的位置上静静地坐。女人的到来并没有引来什么特大骚动,只是尚小的天天看见她赶紧跑过去抱住了她,因为来人正是他的妈妈李敏。

    生前见李敏一面是奶奶生前唯一没完成的愿望,她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李敏的到来并没有干扰什么,接下来的事情也还是是按程序来了,哀悼,下葬,最后是死者的亲人们与死者说最后一句话。到李敏的时候,她只是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墓碑上的照片,说道:“太太,您是个好人。我很想你,妈妈。”

    在场的众人都为这场葬礼叹了口气,哀伤又敬重地退了场。

    七一]零.舞八八舞九零

    葬礼之后,不知道是伤心过度还是太过劳累。李思懦竟直接在家里晕了过去,家里人又匆匆地把他送进了医院。

    水面上波光粼粼,看起来是夏天的模样。好像也是夏天吧,小小的孩子身上还穿着可爱的连体背带哭,小跑到男人身边。

    “爸爸。”小男孩身体看上去有些羸弱,才跑了几步,便开始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男人正看着湖面,没有注意到周围事物,小男孩呼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察觉到有人喊他。他笑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最小的儿子抱在怀中,继续看向湖面,小孩子有些无聊,软软地问道:“爸爸,你在看什么啊。”

    男人看了一眼他的儿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似有若无地感叹道:“糯糯,你是真的很像他呢。”

    李思懦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梦见李理了。李思懦转过头来,便看见李承泽趴在他的床边上睡着了,他看起来有些累,眼下有些泛青,想想也是奶奶的葬礼刚弄完,李思懦又进来意愿,这些事情都需要李承泽来打理,怎么可能不累呢。李思懦忽然觉得心疼,他真的想地把李承泽戳醒,却还是没舍得。

    可他舍不得,有人却舍得。在李思懦静静看着李承泽睡觉的时候,有人却将病房的门打开了。来人是李敏,看到李思懦醒来,她还有点惊讶。而李承泽也因为这些动静醒了过来。

    “姑姑。”李思懦李承泽两人一同喊道。

    李敏点点头,又对李承泽说道:“承泽,你先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思懦吧。”

    李承泽似乎有点抗拒,在被子的掩盖下,握住了李思懦的手,握得很紧。

    李敏又说道:“大辉和二哥他们也还有些关于太太的事情要跟你谈。”

    李承泽依然没有放手,看着李敏的眼神也冰冷起来。李思懦看到这样箭拔弩张的气势,便在被子下摇了摇李承泽的手,说道:“二哥,你先去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和姑姑说。”

    李承泽眼神缓和了不少,点点头,然后出去了。李思懦感觉李承泽对李敏有种浓烈的敌意,但他不清楚这敌意是怎么来的,毕竟李敏对他还是不错的。

    李敏不知道李思懦的心理活动,只是淡淡得瞥了李承泽一眼,在李承泽走后,缓步走到李思懦面前。

    “以后能离李承泽多远,咱就离他多远。他妈和他做的那些恶心人的事还不够啊。”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李敏竟对不太熟的他如此亲密,虽然他很喜欢,而且这感觉不差,但总是透着些古怪。

    “二哥和妈妈对我还是很好的。”凭心而论,除去他和李承泽这段事还有其他一些不能说的事情,沈红秋和李承泽除了把他关起来外,并没有缺衣少食,而且还保住了他这条命。而且在一些事情上面,他也并不是如其他人看上去这么无辜,再说沈红秋人都死了,他也不好在说些什么。至于李承泽他则是不想说些什么,李思懦知道他和李承泽的感情经不起细细掰扯,一旦细细掰扯,两人都有数不清的理由去攻击对方,让对方溃不成军,那些被隐藏起来的怨恨一旦被翻出来,那层薄薄的爱立刻会被蛆虫啃个干干净净,那根原本就畸形的岌岌可危的情丝也会断个干干净净,只不过两个人都不舍得罢了,勉强维持着场面,互相还诉说着爱。

    “好什么好,好能把你关起来十多年。不让你上学,沈红秋还把你当个玩意养着,这叫好。我看你是关久了脑子都坏掉了。”李敏戳了戳还在发呆的李思懦的额头,整理了一下李思懦的被子。“我跟你说啊,沈红秋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不坏的。”李思懦的嘴里不知道怎么蹦出了这么句话,声音不大;随即又换了副笑容,换了个话题问道:“姑姑,奶奶之前和我说,是您坚持让二哥把我放出来的。”

    李敏原本脸上的笑凝固在脸上,说了声:“嗯,是我。”

    “可为什么呢?”李思懦问道。

    李敏摸了摸李思懦的头,极好的触感让李敏不想撒手,眼中带了些怀念和愧疚,说道:“可能是觉得有些亏欠吧。”

    李思懦不解,说道:“可姑姑你并没有做什么亏欠我的事情啊。”

    李敏的手停住,低声说道:“以后你也许就知道了。所以,”李敏忽然展开极为好看的笑颜说道:“要好好活着呀,活到所有的事情都清楚明白。”

    也不知道是为了欺骗自己还是欺骗李敏,李思懦点了点头。

    李思懦觉得李敏是个内心力量很强的人,至少她在的这段时间,李思懦过得相当开心,也是见到了大哥被镇住的场景,只可惜这段时间李承泽却是很少来了。李思懦有时候也会悄悄地给他打电话,不知怎么,他感觉李承泽温柔了不少,对他百依百顺的,怕他跟别人跑了似的。

    可能是因为有李敏陪着,又加上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血库里又有正合适的血,倒是省了不少精力与时间。他这副身子不仅娇贵,血型竟还是熊猫血,而且还和家里任何一个人都配不上。有段时间他甚至还想着他是不是李家的孩子,结果李承泽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亲子鉴定都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

    血库里面有血,李思懦这段时间心情也不错,身体恢复不错,很快就出院了。但李敏却在辛苦照顾他的这段时间瘦了不少,脸也苍白了。李思懦本想在和李敏待段时间的,但李敏国外还有事情,最后带着李思懦和天天在餐厅里吃了个饭,当做了送别饭就又离开了。

    21

    天又闷又热,看起来是要下雨的样子。

    刚满16岁的李承泽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面上显着烦躁,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小口小口吃饭的李思懦。

    李思懦看上去很乖,但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此刻并不是很舒服。想到这里,李承泽愈加烦躁,他放下自己手中的书,走到李思懦的面前。谁知他刚一靠近,李思懦就瑟缩了一下。

    “装可怜,没出息。”李承泽心里蹦出这几个字,明明是个小三的孩子,仅仅就凭着可怜留在了李家。

    年少的李承泽面上还带着锐气,虽然看着攻击力很强,但看起来更像个哥哥。李思懦黑亮的眼睛小心地看向站在旁边的李承泽。

    李承泽看着李思懦这副害怕的样子,心里嗤笑了一声,但却只拿起来放在李思懦面前的饭。

    柳妈的家里出了点事,早早地就把李思懦的饭都给做好了,等着李理或者沈红秋给他热。谁知道沈红秋去了医院,李理不知道去哪了,李承辉也早早地跑了,中午家里竟只剩下了李承泽,柳妈的再三叮嘱让李承泽有些烦,再说他向来敌视李思懦,所以也没给李思懦好好热饭,拿到手里还是有些冰凉的。

    “为什么不说。”李承泽把饭放到了桌子上。

    “我可以吃的。”小孩语气软软地说道,为了证明这是真的,李思懦还想将李承泽手里的饭夺过来。

    李承泽没有理他,反而将手中的饭扔进垃圾桶。

    李思懦瞬间脸变得煞白,小手小脚都所在一起,看起来要哭似的。

    李承泽看着他这副样子,心想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连沈红秋都不在乎的事情,他着急气氛个什么劲。

    “我又不会打你。”李承泽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知道。”本以为李思懦会继续沉默地当个受气包,但没想到他忽然蹦出来这句话。

    李承泽挑眉,嗤笑着说道:“你知道什么啊。”

    “我真的知道,但那是我的秘密。”李思懦微斜着头,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李承泽。

    “穿好衣服,跟我下去。”李承泽没管李思懦的秘密是什么=。

    李思懦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二哥,似乎不明白跟他下去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傻乎乎的,李承泽心里想到。

    “带你出去吃。”李承泽拿起扔在椅背上的外套,说道。

    本以为李思懦会因为他的话而高兴,没成想李思懦听了之后,比刚刚更害怕,一个劲得往后退,最后才在李承泽目光的凝视之下说出了句:“妈妈会因为我出去不高兴的。”

    李承泽呼吸一窒,头也低了下来刚刚的少年锐气消失得荡然无存。自从他几年前和母亲沈红秋从国外回来,他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表面上他和母亲回到了父亲和大哥身边,但实际让母亲崩溃的最后一根导火索也已经被点燃。自从回来之后,母亲的精神状况一直都不是很正常。父亲和奶奶本以为她回来后,会让李思懦离开,都已经做好让李思懦出国的打算,但母亲不仅没让李思懦走,反而还担任了照顾李思懦的责任。只是这背后需要李思懦付出一点代价,他所有的自由和生活今后都被掌控在沈红秋的手里。李家对沈红秋有愧疚,又无处安置李思懦,同意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提议。

    谁也没有想到李思懦会变成沈红秋的药。

    自此之后,沈红秋离李承辉和李承泽的生活愈来愈远,除了时不时地在他们面前上演与李理争吵的戏码;反而李思懦和沈红秋更能上演一出深厚的母子情。只是这母子情总是沾染了些疯狂与黑暗。

    “我带你出去,她不会怪你的。”李承泽说道,虽然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小孩眼睛亮亮的,带着些兴奋和好奇,但还有些害怕与恐惧。李承泽慢慢地走进他,把手伸了出来,“走吧。”

    李思懦咽了咽口水,把自己的手慢慢地放到李承泽的手心里。少年人的手要比他大很多,凉凉的并不如想像中温暖,但干燥且足够大,能把他的手微微包裹起来,让人不自觉得感受到安全,从未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李思懦甜甜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二哥真是个好人。

    22

    咚咚咚,外面不断地有奇怪的声音传来。躺在床上的李思懦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整个屋子都是黑漆漆的,连窗帘都被妈妈换成了厚重的黑色,透不进来一点月光。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外面传来这种声音了,想到之前看过的恐怖故事和自己卧室偏僻的位置,很难不让人害怕。

    李思懦想让妈妈陪着他睡,可妈妈不知道去哪了。他缓缓起身,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外走,想看看妈妈是不是在小黑屋,但他又怕妈妈一个不高兴把他关起来,但他还是想找。

    除了屋门,声音愈发清晰,李思懦能很明显地辨别出声音的来源。四楼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连那盏因年久失修而破旧的灯也没开,像是要隐藏些什么。但有一个地方,它那里的光源吸引着李思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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