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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李余这个岁数,在食堂里挺格格不入,干这个的都是些年纪大的阿姨,李余长得好,又勤快,有个跟他说过好几回,想给他介绍对象。

    李余红着脸说不用了。

    “小余,你是什么学历啊?”

    “高中。”

    择菜的阿姨挺吃惊:“哎呦,这么高的学历,怎么做这个啦!那我家姑娘可是配不上你那。”

    “……”

    李余第一次听说有人说他学历高,愣了好一会。

    半个月后,学校里的英语老师怀孕了,要休产假,整个学校里没一个能顶上的,小县城教育水平低,英语更是这几年刚加上去的新科目,就连这个怀孕的女老师,原来都是教体育的,第一天先跟着磁带把单词怎么读学会了,再教学生念。

    在小地方,去找真会英语的,很难。再往上,岁数大点的老教师,当年都是学的俄语。

    不知道是谁把李余上过学的事跟校长说了,李余被叫到校长室,一个五十多的老头,上来就问他:“小余,你读过高中?”

    李余:“啊……”

    “会不会英语?”

    “会一点。”

    “毕业证能拿来么?”

    李余一头冷汗,以为是宋继开找到这了,差点要撒腿就跑。

    “校长,您到底有什么事?”

    “这样吧,你做套题。”

    校长给了李余套卷子,李余稀里糊涂做了套题,挺简单的,一不小心就拿了个满分。

    校长握着李余的手,用力摇晃,应聘他当学校的英语老师。

    那会私立学校,还不需要走那么多流程,校长也不愿意给李余签什么合同,他看着李余不太精明,就说每个月付他多少钱,比现在多挣好几百。

    李余挺高兴。

    要是真入了教育系统,一往上报,他这张假身份证立马就得被拆穿。

    第二年,李余当上了班主任,从三年级开始带,其实没人愿意干班主任这活,费心不说,也多挣不了多少。

    但李余挺愿意,他没家庭,有更多精力,他看着一个个花骨朵似的孩子,希望能引导他们往正路走。

    期末考试后,校长和李余说,你们班里那个第一名的小姑娘要退学了。

    李余没听说过,他把小姑娘叫到办公室,问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哇的一下哭出来,说他妈生了个弟弟,家里钱紧,不想让她再上了。

    06年,义务教育还没免费,私立和公立差别并不是太大,私立学校的寄宿制,可以减轻不少家庭的负担。

    这不是李余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他愣了一会,这次他有更好的立场去处理。

    李余去女孩家家访,两层的小洋房,听说家里是干制炮厂的,已经不怎么年轻的夫妻俩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像是抱着命根子。

    李余说了挺多,却一点用没有。

    回去路上,李余慢悠悠的骑着自行车。

    这场家访以他最后他把孩子的学费拍在桌子上结束。

    李余从来没这么强硬过,他说,他没见过这么好的苗子,他可以自掏腰包,供她读完初中。

    李余注意到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天使。

    月亮高挂在天上,李余又想起了宋继开,当年,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在看宋继开么?

    不,也许更加热烈。

    李余偶尔还是会想起这个人,最开始激烈的情感随着时间慢慢淡了,李余笑了笑,以前的遗憾和过往那些腌臜事,好像都远到天边了。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马上到了暑假。

    李余闲了一个多月,实在没意思的时候,他想过给胡兰芬打个电话,出来这么久,就连过年都没给家里发一条信息。

    胡兰芬对他算不上好,但他生病住院,也会给带来钱和一锅鸡汤。

    李余把手机拿出来,电话号码都输好了,最后又放回去。

    他还是怕宋继开。

    李余其实不知道宋继开会不会找他,他没想消失一辈子。他乐观的想,再过个三四年,宋继开儿女双全,他哥身边一直不缺新人,等完全把他当成空气,是迟早的事。

    李余坐在窗前,外面连下了好几天雨,洗了的衣服干不了,被子也有点潮湿,北方很少有这样阴雨不断的天气,他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雨停之后,紧接着就是高温,李余不怎么想出门,但家里最后一袋挂面都没了。

    第二天,李余起了个大早,出去赶集,他买了点菜,又提了两斤猪肉,回去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学生。

    几个小孩正高兴呢,一扭头看见李余,立马拘谨起来,眼神都不对了。

    李余挺温和,笑着问他们暑假作业写的怎么样,有没有听老师的话,放假前把最后一页的答案撕了交上来。

    “……”

    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没一个敢吭气。

    李余乐了一会,不打算逗他们了,问他们怎么没带着郑金。

    别看郑金每次都考第一,玩心一点也不小,在学校里就跟眼前这几个关系好。

    “她啊,在家里晒炮呢。”

    “晒炮?”

    “俺们村炮厂多,前几天下雨,库房里的炮都潮了,这两天日头好,搬出来晒晒。”

    过了早,太阳挂起来,李余觉得热,往阴凉下站了站:“这能安全?”

    “没事哒,好些年了,一直都这样。”

    李余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说:“回去劝劝家里,三伏天了,还是别弄这么危险的事。”

    “行。”

    老师说的话,几个小孩一扭头就忘了,跑着去买集口的冰糖葫芦。

    吃完午饭,李余翻开接本的教材,屋里没空调,电扇吱呦呦的转,屋里太热了,李余穿着汗衫都直冒汗,天气预报报着37度,地表温度得40以上了,鞋底子薄点,走路都直烫脚。

    六点多,日头还不见落,李余忍不住出去买了根冰棍,骤然几声巨响,震得人心里一跳。

    最开始,李余想到的是地震,很快就发现不是,声源地扬起浓重的黑烟,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响起。

    李余问:“那是哪啊?”

    小卖部老板说:“那边不是陵口炮场么?!”

    “……”

    李余的脸刷的白了。

    陵口炮场爆炸,一百二十人受伤,四十七人死亡,三人失踪。这事一出,立刻引起巨大轰动。新闻记者现场采访,镜头晃过一个消瘦的人影,紧紧抱着个小孩。

    李余赶到出事点的时候,并没抱多大希望,郑家经营的烟花厂在爆炸中心,已经成了一个三米深的大坑。

    他在路上听说,当时郑厂长一家都在办公室里吃晚饭,“嘭”一下子,整个厂房就平了。

    浓烟还没散,记者已经到了,救护车正在拉满地哀嚎的幸存者,李余帮着往救护车上抬了几个人,突然听到身后头有人叫他老师。

    “……”

    李余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学生。

    郑金一直在哭。

    她告诉李余,弟弟的奶粉喝完了,她妈让她回去拿,她正在路上,然后家就没了。

    “老师,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李余抱了她一下,喉结艰难滚动,他安慰道:“别怕,老师帮你。”

    郑金受伤不重,李余把她带回去,跟着自己住了两天。

    李余其实是存了收养她的心思,他去了趟当地的民政部,甚至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一天后却被告知,郑金还有其他近亲属。

    郑金自己都从未听说过的大伯父从外地赶过来,对李余千恩万谢,说让他放心,他肯定会好好照顾这个侄女。

    郑金抓着李余的袖子,哭了好一会儿。

    李余把自己的号码留给郑金,说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

    郑金说:“老师,我以后还能不能回来看你……”

    李余摸了下她的头:“不用,打电话就行。”

    郑金走了。

    当天下午,李余就收拾了行李,跟房东退租。

    房东挺吃惊:“是不是房租太贵?还能商量!”

    李余说:“不是不是,我早些年在外面欠了点儿钱,怕人家追过来,换个地方。”

    对面跟李余邻居这么久,知道李余不是欠钱不还的人,一琢磨就明白了李余的意思:“放心,别看你在我这儿住了这么久,咱俩不熟,你的事我一件都不知道。”

    “谢谢。”

    晚上,李余从街上拦了辆出租车,说往临县的汽车站走。

    车窗半开着,能进点风,有点凉气。车上放着交通广播,有人点了首挺催眠的曲子。李余没忍住,眯了一会儿,车停的时候,他往前栽了一下。

    李余有点迷糊:“到了?”

    “到了。”

    “多少钱?”

    李余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一下子刷白了脸。

    郑重站在车门外,见李余看过来,直接把手伸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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