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刘瑾等人倒是很高兴,自从裁汰了镇守太68监,宦官对于地68方的把控力大不如前。这样一来,又还给了他们一些权柄,这叫他们怎能不欣喜,因而极力在朱厚照面前鼓吹随事考成的好处。可诸如王琼等人却持迟疑的态度,原因很简单,以前摸鱼就能度日,如今却要被逼着爬起来干活,成日累死累活,银子还没加多少。大明68的官员都是懒散惯了,谁能受得了。
他们说得很委婉:“我们只是担忧您李侍郎的安危。”
月池道:“上下务实办事,劝农兴商,太68仓充盈,朝廷自会对优秀官员予以表彰,大家便都有好日子过。要是贪赃枉法,不履本职,又如何配得上头顶的乌纱?诸位如有疑虑,不妨在京畿试行,等改良之后,再全国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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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68竟是不听劝阻,要一力联名上奏了。这是加强中央集权的好法子,恶人她68来做,朱厚照尽可加恩,在推行一段时间后,奖惩官员皆可施为。朱厚照没有道理不答应。
谢丕亦有些迟疑:“这法子好是好。何不等鞑靼和海外的进项再增加一些后,再行大变。上上下下有些甜头,心里也68要好过一些。你不是常说,事缓则圆吗,怎么突然又改了作风了。”
月池只报之幽幽一叹:“今时不同往日,再说了,无论怎么缓,我们也68无法叫苦药变成蜜糖,叫上上下下的人,心甘情愿地68吞下去。这一场恶斗,是在所难免的……”
倾盆雨势疑飞瀑
月池心知肚明,
她无法68在维持现状的情况下,依靠情感,从朱厚照那里获得更多的支持。她只能以更68多的政治利益,
来争取皇权的倾斜,因68此她在奏本中写到将账簿一份进上。这样一来,天下官员的一举一动,
皆在中央的掌控之中,
官僚成为中央的提线木偶,
至少68在明面上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叫他往南不敢往北。
换而言之,作为文官集团一份子的李越,选择向皇权靠拢了一步,而大大损害了本68集团的利益。奏疏一到达通政司,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变革最难就是统一人心,可这必然是变革的第一步,
要是连底下人都是心怀鬼胎、阳奉阴违,
其他举措也必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无数英豪,
就倒在这万事开头难上,被众人群起而攻,尚未来得及大展宏图,
就如流星陨落,
壮志难酬。
而月池终于又一次站到了这个关键点上。她淘汰冗官,
改革官制,
不仅去了尸位素餐之人,而且抑制为官不正之道。这大大触犯了庸官的利益。不过,
庸人之所以为庸人,就在其尸位素餐
、昏庸无能。他们即便心存怨怼,
也无计可施,更68何况月池还将裁革节省下的银两用来加厚其他官员的俸禄,因68此并未引起大的阻力。
然而,她之后推行68的学政改革、科举改革,却引起了儒生的强烈不满。为什么千年以来,儒道为王,再不复春秋时百家争鸣的盛况?为什么这么多年,提出68科举改革的人不少68,可最后都没起到什么大用?为什么许多人都在说68八股文的不好,可无一人能动得了八股的根基?
因68为科举的框架已经成型了,一些人靠着经文原理,走68过独木桥登上高位。可还有无数人守在独木桥的另一侧,从风华正68茂熬到垂垂老朽,将四书五经翻来复去,嚼碎嚼烂,就是盼着能有跃过龙门的那一天。
可有一天,他们被告知,规矩变了。他们之前在死记硬背上花的功夫,多数都是白68费,之后朝廷要取那些懂得经世68致用,于农学、工学、律学、算学有所长的士子。他们又要重来一次了。嚎啕大哭、捶胸顿足的老童生,不在少68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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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龙就是其中一个。妹妹李凤姐在众目睽睽下投河,父亲李大雄被圣命钦点斩首。李龙遭逢这样的家庭巨变,自己的声名也一落千丈,终于大病一场。李大雄待下人伙计,刻薄寡恩,非打68即骂。而李龙,待自己的亲妹妹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如何会怜悯这些下人的死活。是以,他们父子落难之后,有良心的伙计是主动请辞,而没良心的伙计就是卷款跑路。
李龙又气又怨,又羞又恨,险些病死在床上,最后还是舒芬来救了他的性命。舒芬虽不耻李龙的人品,可到底还是存着几分同窗之谊,怜悯之心。他见李龙久久不来私塾,又听闻他病了,便主动上门探望。
这不见则已,一见大吃一惊。李龙早已是浑身恶臭,形容枯槁,眼看只剩半条命了。舒芬着实吃了一惊,忙出68钱找来大夫,又命自家的仆妇照料李龙。经过两个多月的修养,李龙才捡回一条命。
他在能开口后,就在舒芬的面前痛哭流涕承认过错:“都是我害了凤姐,害了爹。我要是好好劝阻爹,爹也不会闹到那个地步。我要是早点把阿凤嫁出68去,她也不会走68到那一步。”
舒芬哪里听得了这种话,当即就滚下泪了,眼中哀切竟然比李龙这个亲哥哥还要真。
李龙见他如此,先68是一惊,接着还有什么不明白68的:“舒兄,原来你也……”
他心念一动,鬼使神差道:“实不相瞒,阿凤其实、她其实一直很仰慕你……我当时借你的手札,其实都是帮她借的……”
舒芬大惊,李龙便把当年月池的赞赏,添油加醋地说68了出68来。舒芬更68觉心痛如搅。如果他早一点打68听凤姐的事,如果他在见到凤姐后就想68办法68救她出68来,他们本68不会这样错过,此等聪慧刚烈的女子,本68该成为他的妻子。可现在,说68什么都晚了,芳灵蕙性,早不知往何处去了……
李龙见谈及妹妹,能引动舒芬的愁肠,便有意68识地和他谈论兄妹之间的往事。舒芬本68就是心软之人,不仅救了他的性命,最后甚至还资助他读书。
只是,他们之间的交往,引起了舒老爷的关注。舒老爷早就对李龙这个白68眼狼厌到了极点,他力劝儿68子和李龙断绝往来,可舒芬只是不听,他叹道:“他毕竟是李家大姐在世68上唯一的亲人了,儿68子实在不忍。”
舒老爷早知舒芬的心思68,却不知他情根深种,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他和夫人商量,要给舒芬议一门亲。李龙听到消息后,大惊失色,他想68凤姐毕竟是个死人了,舒芬要是得了新68的如花美眷,一定会忘了他的妹妹,也就不会再照拂他了。
他思68来想68去,想68了一个主意68,未嫁的女儿68是不能进祠堂的,也就受不了香火,只能做游魂野鬼。舒芬那么喜欢凤姐,一定愿意68给她一个名分,说68不定还能让她入舒家的祖坟。那时他们不就是正68经亲戚了。
谁知,舒芬只是纯直,却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68李龙的算盘。他将李龙大骂一顿:“我本68以为你已有悔过之心,可谁知,你依然是冥顽不灵!大姐已然没了,你还在拿她算计!好,好,你既然不要这个妹妹,那索性我要。你们对她那样不好,想68必她泉下有知,也不会想68和你们在一处的。”
他竟是要为凤姐造衣冠冢。舒老爷大怒,气得胡须直颤,以致于口不择言:“死人才结冥婚呢!你一个大活人,好好一个秀才,你居然要娶一个死鬼!你是要气死我吗?”
舒芬哽咽道:“儿68子如何敢玷辱她死后的声名,只是李龙,他实在是不像话,不能叫大姐活着的时候受苦,死后还断了饭。儿68子知道自己恳请爹,收大姐为义女,叫她到咱们家来吧。”
原来是要结为异性兄妹,可这也委实太离谱了些。舒家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莫名其妙让外姓女人入祖坟。最后,还是舒夫人舍不得儿68子,她道:“好,李家大姐是有贞节牌坊的烈女子,进我们家来,也不算太出68格。但你得答应我们,仪式一办完,你就马上听我们的说68亲。”
舒芬一愣,终于还是应下了。谁知,李龙这时却死活不肯了,他道:“那是我嫡亲的妹妹,你们怎么能抢我的妹妹呢!”
舒芬气得三68尸神直跳,最后还是舒老爷有办法68,给李龙了几块地,让他能够长期收租,这才让他松了口。
李龙有了地产和长工,犹嫌不足,当地的清白68人家都不愿和他做亲,他挑来拣去,最后只得娶了胡屠夫家的女儿68。胡氏虽然生得平平,可是敬仰他是读书人,把他像天神一样供着,盼着他能一朝高中,带着整个胡家鸡犬升天。
第一次不中时,胡氏还温言软语地安慰他。第二次不中时,岳丈脸上就有些难看了,李龙见状大发雷霆,言说68下次一定考上给他看看。第三68次不中时,他在外晃荡了几天才敢回家。直到第五次时,他才过了县试。这下,他又开始在家中耀武扬威,呼来喝去,言说68要一举通过府试。不过府试,毕竟是一府的读书人去竞争,他明显不成了,是年年去考,年年落榜,家底都被他掏空了。
妻子胡氏对他的态度,也由崇拜转为嫌弃鄙夷。她骂道:“好歹做个秀才也行68
,如今连教书都没人要!”
李龙要是肯安安稳稳,脚踏实地过日子,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这样,可他老摆读书人的谱,鄙夷岳家的出68身,又没有高中的本68事,自然要惹得家里人的不满。
然而,他越被责骂,越不肯干活,越死咬着书不放,他发誓一定要高中,然后让胡家全家跪在他面前认错。可就在这时,府里传来消息,科举的内容要改了。李龙先68是不信,接着就是彻底的崩溃。他很清楚自己的本68事,自己连死记硬背那关都过不了,更68别提经世68致用了。他这辈子,再没有出68头之路了。
他开始怨天尤人,怨李大雄、怨月池、怨胡氏,更68怨舒芬。舒芬此时,已然是举人。李龙每每喝到烂醉时,都会大骂道:“他要是肯搭把手,哪怕为我说68一句话,我都不至于这么多年还是个老童生!”
他终于走68上他爹的老路,成为了一个醉鬼。胡氏连带她所出68的儿68女,都对他厌恶不已。有一日,在桌上吃饭,他想68叫女儿68给他再添一碗饭,却被女儿68拒绝了。小女孩嫌弃道:“娘说68了,我们家的米精贵着呢,不是给蛀米虫吃的。”
李龙勃然大怒,他没想68到,连个小丫头都敢顶撞她。他当准备一个耳光打68过去,谁知却被自己的儿68子按住,儿68子常年跟着外公和娘杀猪种地,生得孔武有力,一把就把他按住。儿68子骂道:“你凭什么打68她,她给家里纺纱织布,你一个吃软饭的孬种,凭什么打68我妹妹!”
李龙反被推了一个趔趄。他彻底绝望了,他觉得在这个家里呆不下去了。他要报复。他生来就是做大事的,绝对不能像臭虫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他思68量再三68后,谎称自己就要病死了,请包括舒芬再内的同窗好友,来和他做最后的告别。到了约定之日,只有舒芬和梁群到了。舒芬本68不欲来,可念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决定来见他最后一面。而梁群是当年和李龙最要好的人,可自从在李家被打68之后,就再也没和他打68过交道。他念及当年的情谊,既有些惭愧,又有些感伤。
他们本68以为这就是一次告别,可没曾想68喝了一点茶水后,就渐渐晕了过去。李龙一个鲤鱼打68挺起身,他早已把自己的妻子、儿68女也如法68炮制,用蒙汗药弄倒了。他从地窖里拿出68烈酒泼洒在房屋四周,然后一把火点燃。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疯狂地大笑出68声:“阿凤亡于水,我亡于火,她靠一封遗书,闹了个天翻地覆,我当然要闹得更68大!什么狗屁朝廷,狗屁功名,狗屁大官,我要你们都死,都死!”
江南士子为抵制科举改制,竟然不惜聚众自焚明志的消息,在有心人的包装宣传下,很快就传到了京都。月池万万没想68到,她再一次听到李龙的名字,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更68糟糕的是,内阁首辅李东阳在不久前刚刚病倒了。李先68生毕竟已经是六十九岁的高龄了。
贞筠从未见过月池如此心神动荡的模样。她的脸上,已然苍白68得全无一点血色,一动不动地坐在案前,仿佛成了一尊石像。她亦跟着心神不宁起来,可嘴上仍道:“这些人定是考不上,所以才狗急跳墙,更68有可能,是反对你的官员,故意68做出68这等事来!这么拙劣的伎俩,何须放在心上。”,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还以为月池是因68死人而心生歉疚和担忧。月池报以一声苦笑,她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悲哀:“贞筠,我觉得要藏不住了。”
贞筠初时不解她的意68思68,待明白68后却是大吃一惊,她道:“你怎么说68出68这样的话来!”
月池凄然而笑:“这个死了的江南士子,不是别人,正68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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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筠倒吸一口冷气,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慌脚鸡:“怕什么,他都已经死了,还能来这里指认你不成。”
月池道:“他是已经死了,可有人还活着。”
这又是一个两难之局,如不保住舒芬的性命,李梦阳首当其冲要吃瓜落,科举改制亦极有可能在众口铄金中化为乌有,可如果留下舒芬,将他提来京师查明真相,那么就等于在她的身边埋下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风险。
月池前去探望李东阳,这位睿智的长者,早已因68来势汹汹的病情而形容憔悴。见到月池来,他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68一个笑容:“含章来了。”
月池见他骨瘦如柴的模样,却是眼窝一酸。李东阳却道:“哭什么,人生七十古来稀啊。”
他真的是操劳太久了。他是四朝元老,天顺八年时就入朝,弘治年间入内阁,之后又担任内阁首辅。朱厚照早年任意68妄为,他一边操心国政,一边尽心调节君臣关系。
后来,朱厚照亲征鞑靼时,他几乎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即便睡着了,晚上也老做些怪梦,不是梦到怒气冲冲的宪宗爷,就是看到长吁短叹的孝宗爷。
待到宁王起兵作乱,流民四处为祸时,他更68是殚精竭虑。朝内朝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在那时,他就是大明王朝的顶梁柱。他是真正68为了这天下把心都操碎了的人。这些年来,大病小病不断,就连陪朱厚照参加一次大阅,都能让他缠绵病榻许久,这次终于到了病来如山,难以降伏的时候。
可即便到了此刻,他还在为月池而担忧。
揭地风声帮迅雷
窗扉外的小池中,
大朵大朵菡萏怒放,即便隔着纱窗也捕捉到绿叶红花的碎影。李东阳叹道:“你68太性急了,你68的根基还没有立稳,
却开始和自己的立身之本兵戈相向68。”
过往,李越斗宦官、斗勋贵、斗武将,虽然历经艰险,
但最终到底是全身而退。除了获得皇帝的支持,
还有她68背后的文官集团,
清流派希望革除弊政,而期盼揽权者,则是乐见文官的权柄扩张。
可如68今,李越不仅对外头的人磨刀霍霍,也将刀全方位地伸到了自己人身上68。随事考成一出,天下官员如同身陷枷锁,而科举改制一行,
诸如68李龙之辈,
将终生无缘于功名。她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了,
还选中了一个糟糕的时机。
月池念及此也不由苦笑,她道:“人算不如天算。”
李东阳长叹一声:“我们都已68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不知何时就要身殒。大九卿的人事一变,
对于新政来说,
将是雷霆一击。你68实不该在此时提出随事考成。”
他68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气喘吁吁。月池忙将水递到他68唇边。他68不过是略一沾唇就摆摆手继续道:“老68夫原以为你68终究稳重下来,
却不想你68还是……如68只是稍稍收紧,
也不至于到如68今千夫所68指,如68再等二十年,
也不至于又68被逼上68悬崖。”
月池垂眸道:“是我想错了,我只是怕,
我等不到二十年。”
她68何尝不想安安稳稳做到内阁首辅后,再来大刀阔斧地做过一场。可她68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她68压根就活不到二十年。等到那一天来临时,她68只能躺在病床上68,孤零零地死68在这个异世,她68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就像一颗流星,身躯焚烧殆尽,带来的也不过是一线光明而已68。在她68走68后,又68是漫漫长夜了。
屋内一片寂静,甚至能听到露珠从68荷叶上68滚落的声音。李东阳看着她68,透过她68此时的面容,仿佛已68经窥见了她68日后的命运:“‘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于谦之死68,一方面是因英宗昏庸不辨是非,另一方面则是他68个性刚直,铁面无私,因此才被人诬陷,说他68谋立襄王之子,以至倒在了他68曾经拼死68守护的京都之中。
李东阳道:“你68和于少保不同,你68背后还有圣上68。”
月池明白李先生的意思,她68都愿意将随事考成的账簿送往宫中,为什么不能彻底和朱厚照和解?皇权和宦官已68经被拉上68了战车,她68可以借助他68们和清流人士的支持,将中下层摇摆不定的逐利者争取过来,就能够在这次较量中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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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随事考成对官员来说,是挑战,可也是机会,多少背景不够的人,终其一生,求爷爷告奶奶都无法往上68升一步,做好做坏一个样。可如68今,有了随事考成,谁尽心尽力,谁摸鱼混日子,就一目了然了。可这份厚利,只能朱厚照才有资格给,可他68却在这节骨眼装死68了。
月池比谁都清楚,这是为什么。他68可以耗,她68也可以等,可李梦阳等不起。在江南帮助她68推行科举改制的文士等不起。他68是在逼她68低头,或者说报复她68。还在梅龙养伤的舒芬,也是一个定时炸弹。
那日,李龙将舒芬、梁群迷晕后,本打算点火自焚。可他68心狠手辣,生怕这群人最后不死68,于是在点火后,还拿起刀来,先往妻子胡氏身上68扎了一刀。他68能弄到的,不过是三教68九流流传的蒙汗药而已68,又68不是麻醉剂。胡氏在剧痛之下,惨叫出声,拼命挣扎。而舒芬和梁群也在打闹中,于火场惊醒。他68们本可以转身就跑,可却看到了正在地上68吓得嚎啕大哭的两个孩子。为了这个两个孩子,他68们和李龙展开了搏斗。一个是丧心病狂,两个却是手脚发软,却还要护着小孩,根本无法脱身。
当周围的邻居见势不对,到处叫人来灭火。舒家的仆人被李龙差长工调走68,这才闻讯赶了回68来。众人一起运水,扑灭大火后,才发现几个人倒在庭院中。李龙和他68的女儿68当时已68经死68了,而他68的儿68子、梁群、舒芬等人都是昏迷不醒。第二日,男孩也伤重不治,死68在医馆。第五日,梁群身死68,最后只有功名最高,家世最好的舒芬,靠着好药捡回68一条命。
众人都对李龙的遗书议论纷纷,大家都不傻,李龙在信里说,舒芬和梁群是自愿和他68一起自焚抗议的。这话压根都没人信,也没人指望用这个来打倒李越和李梦阳。
可除了这些瞎话外,他68还在遗书里真真假假写到了一些东西,譬如68蓬门小户的学子,寒窗苦读几十年,只是为了为国效力,可朝廷说改科举就改了,虽然嘴上68说官学里可以学到新知识,可他68这样的寒门弟子,连秀才都考不中,根本没有进官学的机会。他68用大篇笔墨,细数身为大宗师的李梦阳是如68何一刀切,官学里的学政是如68何拜高踩低,还有那些纨绔子弟是如68何靠门路混得一个生员的名称的。,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68更是写到,就连舒芬这样的人,对能否更进一步都心下存疑。他68们都在感慨,官宦世家出身的学子,从6耳濡目染,对政事的见解非同一般。可他68们没有这样的家世,又68进不了官学,就只能靠自己的理解去考试,怎么可能考得过这些人?他68们这么多年苦读,难道都是白读了吗?
这是直指无数寒门学子心中的隐忧的。在月池主考时,民间就隐隐有这样的传言,借着李龙这桩“惨案”,借着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这股来自士林的抵制,终于爆发了出来。这其实属于新政的阵痛期,在举措尚未完善时,的确会带来不利的影响。
但士林似乎不想给新政一个自我完善、调整的机会。安于现状的人,不会想自己的安稳会给国家带来什么,他68们只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种安稳,然后把一切变革的因素,都扼死68在摇篮之中。抵制随事考成的官员与抵制科举改制的学子,正在拧成一股绳,想方设法通过打倒革新官员,从68而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而李东阳的病体,使得他68们这一方的能量大大削减。
月池明白,她68不能再等了。真真是可笑,何必囿于那一点道德和自尊呢?她68早就是个第三者加感情骗子了,比这更坏的事,她68也做过不少。她68早就如68同刀子一样插在朱厚照与夏皇后之间,也越来越熟练地玩弄伎俩,利用别人的感情。只是,她68的空手套白狼,最终失败了,逼得她68不得不拿出一点真东西而已68。
她68深吸一口气,她68道:“您放心,我会想办法,让皇上68称心如68意,下定决心的。”
李东阳张口欲言,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月池霍然起身,她68推开门,正看到朱厚照拂袖而去的背影。
月池在回68过神来时,就已68经叫住了他68:“皇上68!”
朱厚照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继续大步前行。他68走68得像风一样快,月池顾不得了,她68想追上68去,却被锦衣卫拦住。她68知道这次不说,等到东窗事发时,一切都晚了。她68掀袍跪下:“万岁容禀,臣有本密奏!是很重要的事,关系您和我之间,非常重要的事情!”
杨玉等人的脸都绿了,这是在说什么?
她68看到朱厚照顿住了脚步,他68转过头,对着她68冷冷道:“可朕已68经没有陪你68粉墨登场的兴致了。”
待到人都离去时,管家李庄才将她68搀起来。这位忠心耿耿的老68仆,担忧地望着她68:“李侍郎,您……”
月池缄默良久,半晌方道:“没什么,叫你68看了一出‘狼来了’的故事。”
刘瑾知道这事儿68之后,气得脸红脖子粗。他68在屋里来回68踱步:“你68说他68是不是有病?明知道皇上68想什么,他68去见李东阳时,嘴上68还没有一个把门的。这下好了,彻底闹翻了!他68们闹翻了不要紧,关键是随事考成,不要给老68子玩脱了啊!”
司礼监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不想让这个机会白白错过,万一皇上68赌气,这不就废了。
一旁的张文冕道:“依学生看,您多虑了,这事关朝局,圣上68不至于为此赌气。”
刘瑾道:“那可未必。那些童生、秀才,是脑子最蠢的,也最容易遭煽动的,万一在南京聚众闹事,皇上68也得摆出个态度来。”
果68然不出刘太监所68料,很快南京那边就传来学子围堵学政衙门的事来。李梦阳枯坐在府衙中,惶惶不安的妻子和儿68女就在他68身旁垂泪。他68委实想不出,明明是一件好事,为何会办成这样。
他68的属官道:“您的性子太急了,眼里又68揉不得沙子。这上68上68下下,哪有不贪的,偏您来了之后,一口气处置了十来个教68谕、训导,还把学校里的生员也撵出去那么多。”
李梦阳将桌子拍得山响:“生员名额本就有限,大县三十名,小县二十名,府、州才只有四十名!如68让那些蒙混过关的人进来了,其他68有真才实学的人可怎么办?我身为大宗师,当然要还官学一个清白。”
属官满心无奈道:“
可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也未必感激您啊。他68们只会怪您,莫名其妙加大月考、季考和年终等级总评的难度,让他68们学得越发艰难。”
依照明代的制度,官学里的生员到了年终时都要年终总评。总评成绩为一等、二等,便可以升贡到府学。评级为三等、四等的生员则可以保留县生员的身份。五等记录在案,如68果68明年还是五等,该生员就要除名了,六等则要直接除名,取消生员资格。生员的待遇极好,不仅本人不必承担赋税徭役,朝廷每个月还给米六斗,并68发放鱼肉。
在属官看来,李梦阳如68此管制生员,不仅是断了他68们的仕途,更是断了他68们的生计。难怪人家要破釜沉舟,和他68闹个你68死68我活了。
李梦阳一时无言以对,他68道:“士林尚且如68此,何况其他68?真真是暗无天日了。”
生员皆有功名在身,衙役不敢随意驱赶,只能撵走68那些越来越多的童生。可童生和生员皆穿儒服,一旦纠缠起来,谁能仔细辨认。有一名生员被推倒,于是,李梦阳的罪状上68又68添了一笔。
幸好,南京兵部尚书乔宇等人率众及时前来,才暂时劝退了生员,平息了这场闹剧。
李梦阳一见他68来,感恩戴德。乔宇叹道:“献吉兄莫谢,老68夫救得了你68一时,却救不了你68一世。南直隶附近的各县生员、童生,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齐聚府衙门口,怕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啊。你68还是先上68本请罪,再速速修书向68李侍郎求助吧。”
月池收到这封求救信的心情可想而知,闹到这个地步,李梦阳回68来受审已68经是不可逆转之势了。这是在杀鸡儆猴。
刘公68公68在听到消息时,就已68经坐不住了。他68端了一壶芙蓉液并68一盘凤舌,去见了朱厚照。所68谓凤舌即禾花雀的舌头,为了做出这么小小一碟菜,要差人从68南方捕上68两千多只禾花雀,等送到京都来时,差不多要死68上68一半。而这剩下的一千多只,则由最灵巧的厨子,快速拔掉舌头,再精细烹调,做成这一碟特供皇上68的零嘴。而朱厚照只是吃了一点,就说没胃口了。
刘瑾适时道:“依老68奴看,不是这菜色不好,而是陪您吃饭的人,少了一个。”
朱厚照一愣,他68瞥了他68一眼:“怎么?你68又68和人穿一条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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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低眉顺眼道:“您这是哪儿68的话,人家哪里看得上68奴才,就譬如68这碟凤舌,奴才只想全心全意让您高兴,可旁人见了,只怕就要说有伤天良,过于靡费了。老68奴只是怕坏了您的大事,您和人闹脾气……”
朱厚照怒道:“朕不是在闹脾气!”
刘瑾忙应道:“是是是,您这是……在管教68自己人,他68是您的人,您怎么打、怎么骂,都是您的事,总不能看着旁人把他68欺负没了吧。再说了,人家看着是打李梦阳,其实是在打李越,看着是打李越,实际是在打……”
他68的声音越来越低了,朱厚照似笑非笑道:“实际是在打朕的脸,是吗?”
以朱厚照的城府,他68很快就明了刘瑾打得是什么算盘。他68道:“司礼监这么急于为朕分忧吗?”
经了这么多年,刘瑾亦摸透了朱厚照的脾性,皇爷既不喜欢被骗,更无法容忍丑陋的真相,他68只能给自己戴上68一层面纱,若隐若现,才是最好的。
刘瑾幽幽道:“老68奴不敢欺瞒您。奴才们只是不甘心。”
朱厚照讶异道:“噢?”
刘瑾抽抽噎噎地哭起来:“那些士大夫,张口闭口仁义道德,可不过是披着仁义道德的皮,为自己牟利罢了。又68有几个人能想到您的难处,想到这大明江山的难处?可他68们嘴里,却把自己标榜得如68圣人一般,把我们这些人踩到了泥里。好像什么坏事都是我们做的,我们就一桩好事都没干过。我们是挨了一刀,也不配有儿68女养老68送终。可我们没得是命根子,不是对陛下的忠心啊!”
他68吸了吸鼻子道:“那些人,他68们凭什么事情都做绝了,还要为自己立牌坊呢?他68们既然时时盯着我们,那我们也能帮您盯着他68们,我们互相看着,谁敢乱伸手,就剁谁的爪子,这才叫公68平不是。”
说到最后,他68深深地伏到了地上68。朱厚照看着他68帽下花白的头发,也生出几分感慨:“老68刘,你68也是六十多快七十岁的人了,这些年,你68不累吗?”
刘瑾道:“老68奴不敢比肩李阁老68,但为您效命的心是一样的,必当鞠躬尽瘁,死68而后已68。”
朱厚照久久没有言语,刘瑾由静候佳音,渐渐到忐忑不安,心里如68十五只吊桶打水,端得是七上68八下。半晌,他68才听朱厚照道:“朕明白你68的雄心壮志,也知晓李越的破釜沉舟。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治大国,如68烹小鲜的道理,还是李越教68朕的,可事到如68今,他68也是身在局中
,不明出路了。”
朱厚照忽然难掩嘲意道:“不对,他68知道出路,只是不肯走68而已68。直到走68投无路,他68才又68开始扮上68了。”
刘瑾不敢说话,朱厚照问道:“怎么,又68哑巴了?”
刘瑾擦了一把冷汗,他68忽然灵机一动:“奴才只是看着您这个样子,又68念起先帝了。”
父皇?朱厚照先是不解,而后如68遭雷击,心下大恸,父皇为了母后,一生左右为难,只留下他68这一根独苗。他68原本以为,他68绝不会步上68父亲的后尘,可没想到,他68却做得更加过分,竟是为了一个男人,辗转反侧,费尽心思,至今膝下还无所68出。父皇至少有母后的一片深情来回68报,可他68得到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谎言。
他68现在甚至疑心,李越连自己身体的状况,也在骗他68。他68翻阅过医书,肾精不足,亦会导致胡须脱落。而他68拦住他68,说不定就在想认错。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68还是被刘瑾说中,既不能眼睁睁看着他68被人欺负死68,也不能看他68一个劲儿68去找死68。
朱厚照喃喃道:“……是该让他68长长记性了。这官场,不是他68的提线木偶,任他68揉圆搓扁,朕也不是他68的掌中之物,被他68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68道:“朕已68经密令南直隶的密探去保舒芬的命。你68再差一些人,去看看,舒芬的背后,江南士子的背后,究竟有谁。”
刘瑾一凛,忙叩头领旨,他68道:“老68奴斗胆,那李梦阳那边……”
朱厚照道:“这上68上68下下都快合起伙来了,还能怎么着。缓缓再说吧。”
刘瑾暗叹一声,看来是要先歇歇了。他68已68是六十五岁的人了,是否还能等到扬眉吐气,名留青史68的那一天呢?
他68正思忖间,就听朱厚照道:“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68办,去找一些适合初学者看的医书来。”
鱼沈雁杳天涯路
提李梦阳入京候审的旨意一发68,
朝野上下便都知接下来的动68向。诸人额首称庆:“这看来是要打住了。”
刑部侍郎张鸾嫌恶道:“可算是消停了。我看有的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有皇上的恩宠,禁宫之物任意取用,
连穿得68衣裳都御赐的,当然不必为阿堵物劳神,可68旁人总得68要糊口,
还要打点。”
工部侍郎张遇道:“谁说不是呢,
每次京察就是敛财之日,
他还要随事来考,这不把底下的人都吓死了。”
少监李宣点头称是:“除非他有本事把天下的贪官都抓了,还能叫大家都靠喝西北风过活,他这套法子,或许还有可行之日。就这样下去,当68然68要墙倒众人推。连皇上,这次不也收手了。”
伯爵府中,
江彬是百思68不得68其解。冰鉴散发68着森森寒意,
各色鲜果68娇艳欲滴。雪白的酥山上,
插满花卉和68彩旗。刘晖拿起碗,舀了一大勺奶油,一面大嚼,
一面道:“这不应该啊。皇爷怎么无缘无故打退堂鼓了?”
江彬骂道:“这种大事,
怎么可68能是无缘无故。”
刘晖不解道:“难道是李越又捅娄子了?这分明是对皇爷有好处啊。”
瘿永望着酥山上滴落的水滴,
一脸愁色:“我早就说了,
这太急了些。咱们和68世袭的对上,他还跑去和68这上上下下的文官都杠上。这不是把皇爷架起来了吗?”
刘晖切道:“那是皇上,
他还会68怕这个。那些人就算闹腾又如何68,秀才造反,
三68年不成。胳膊还拧得68过大腿?”
江彬亦沉思68道:“更何68况有人反对,就有人赞成。世上毕竟是下等人多,要是像以前那样一成不变,底下人岂非永无登高之日了。”
江彬其实亦看得68分明,只要拉拢庞大的底层,改革就有了牢固的根基。底下的人中不乏有为之辈,还胜在数目众多。他这段时日,一直在积极向底层士卒和68将官宣扬圣上的仁政。而皇上,明显也有所觉,不断差人前往各地训政,更是以戏目等手段,来拉拢人心。在军队中能如此,为何68不能在文官中如法炮制?
他突然68回68过神来,喃喃道:“底层士卒已有破家之险,所以他们能毫不犹豫地要抓住救命稻草。”
许泰跟着道:“可68士人不一样,他们只要考上,该有的就都有。而且他们毕竟读过书,不是那么容易忽悠,只能靠压。是依我看,还是时机不对。李东阳要不好了。他都那么一把年纪的人了。”
刘晖一脸茫然68:“那照你这么说,这大九卿不都是一把年纪了吗?”
江彬突然68福至心灵,他霍然68起身,来回68走动68:“对啊,对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他没必要冒风险,非赶在换人的节骨眼啊!”
江彬都能明了之事,月池岂会68不知。她和68朱厚照终究不一样,他有选择的权力,有等候的时间,可68她,她早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
月池本68以为,又会68再演一次在宣府的闹剧。她会68面临一次千夫所指,群起而攻。可68没想到
,四海这么多的奏本68,都是在要求严惩李梦阳及其下属。没有一个人敢将矛头对到她的身上。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68能。他们心知肚明,李越有功劳傍身,又深受皇恩,如直接找上他,只怕还要反为他所伤,倒不如杀鸡儆猴,给他和68他身后之人一个教训。李越是不怕死,难道他身边的人都不怕了么。
这样的结果68,大大超乎月池的预料。月池在震惊之余,更觉心下酸楚。她苦笑道:“这是在杀鸡儆猴。”而李梦阳就成了那只鸡。
首辅李东阳病得68越来越重了,他昏睡得68时间越来越多,眼窝深陷,面色干枯,偶尔一醒来,不及和68家人说话,却开始马不停蹄地交代后事。他问道:“咳咳,你可68是还想,保住献吉的官位?”
月池缄默片刻后道:“我只想保住他的命。”
那日在李宅不欢而散后,她也去求见了朱厚照。她一向畅通无阻的宫禁,却让她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她独自站在红墙绿瓦前,听着过往人的窃窃私语,心渐渐跌落尘埃。他想要的时候,她必须要给,而他不要的时候,她就是送上门也不管用了。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没办法叫他一直当68傻子,他也没办法使她一直做玩偶。
月池突然68感觉到茫然68,告诉他真相又如何68呢?等到他再一次发68现68,他们始终貌合神离,她始终有二心时,他只会68疯得68更厉害。她是“男人”时,朱厚照还会68顾及她作为士大夫的尊严。可68一旦她暴露身份成了女人,她可68能会68更受掣肘,她的秘密可68能人尽皆知,她甚至还有怀孕的风险……就这么沿着悬崖走下去吧,或许粉身碎骨时,还是另一种解脱。她转过身,头也不回68地离开巍峨的朱门,殊不知在她走后,有人又气得68摔了一地酒盏。
她终于还是做了最自私的选择。她想,哪怕在随事考成后再暴露也是好的,朱厚照绝对不敢在那时动68摇核心人物的地位。她也有了更强的谈判筹码。
就为了这一点可68能,她决定舍弃别人。李梦阳听了她的话,才付出一切,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可68她却连为了李梦阳,赌一场都不愿意,她更不敢冒让舒芬活着进京的风险。李梦阳和68舒芬,一个对她有义68,一个对她有恩,可68她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李梦阳丢官去职,舒芬被戕害至死。
她对李东阳道:“我已经遣人去查探,江南士子背后,究竟是谁在作怪。”
李东阳微微颌首,他伸出枯瘦的手拉住月池:“含章,你需明白,作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他们作怪的目的,也并非是想取献吉的命。”光凭一个李梦阳,又能得68罪多少人。
月池反握住他的手,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只是想,逼我退回68去而已。李先生,可68我这次若退了,日后又当68如何68。”
李东阳缓缓阖上眼,而顷才徐徐道:“欲速则不达。一朝一夕的胜负有何68紧要。保养身子,十68年之后,再论68成败。”
月池垂眸不语。李东阳见此情景,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含章,你素来豁达谨慎,如何68会68因虚无缥缈的寿数,这般情急。你……这究竟是为何68?”
他怎么猜得68出呢,他怎么会68想到,他的得68意门生是个女娇娥,费尽心机把皇上骗得68团团转。
月池半晌方道:“您觉得68,圣上待我如何68?”
李东阳何68等人,只此一言就明了她的意思68,他胡须颤动68,欲言又止。月池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大丈夫当68雄飞,安能雌伏?”
这说得68相当68直白了,李东阳面色大变,他是早知皇上的心意的,半晌方道:“不必忧愁,只需恪守君臣之限,圣上固然68恣意,可68待你却是真心。”
月池怔愣片刻,她道:“可68我现68在连宫门都进不去了……弥子瑕前车之鉴犹在,我又怎么敢掉以轻心呢。”
弥子瑕是卫灵公的宠臣。依卫律,私自驾国68君御车的要遭断足。弥子瑕母亲病后,弥子瑕却假传旨意,驾着御车出去了。卫灵公听罢之后不罚反赞:“为了母亲,他连断足之罪都敢犯,真是孝顺啊。”还有一次,弥子瑕同卫灵公一起在桃园游玩,他吃到一个很甜的桃子,就把这个没吃完的桃子给了卫灵公。卫灵公拿着剩桃子感动68不已:“他真是爱我,爱到他都忘记了自己已经吃过了桃子,还来给我吃。”可68这样的恩宠,到弥子瑕年老色衰后,也渐渐变得68淡薄。有一次,弥子瑕得68罪了卫灵公,卫灵公却道:“这个人本68来就曾经假传命令驾驶我的车子,后来又曾经给我吃剩下的桃子。”,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池道:“对圣上和68我来说,情爱都是虚妄,只有牢固的利益,才是确保我们始终站在同一阵线的关键。可68现68下看来,圣上要比我有远见的多,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接下从天上掉下来的烫手馅饼。而我,既然68都踏出这一步了,何68不再等等看。”
时春早在十68日前的一个夜晚,就踏进了梅龙镇。这是江南水乡,夜里的风都沁润着水雾花香。她带着人翻过青瓦粉墙,穿过静谧曲折的小巷,来到了舒芬的家中。她为了离开两广,耽搁了不少时间,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68没想到的是,舒芬居然68还活着。
时春很快就想明白关窍,他的死可68以把自焚案坐实,其他人不可68能不对他出手。可68他目前还活着,要么是有高人出手保住了他,要么就是他已经被人拉拢,对那些人来说,让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念及此,时春瞳孔微缩,不论68如何68,她都要一探究竟。她和68手下在他屋内外搜寻了好几次,皆没有发68现68有探子的踪迹。她这才放下了心,进了屋内,将舒芬唤醒。
舒芬身上有多处烧伤,被包得68严严实实,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冷不妨午夜惊醒,见一黑衣人立在榻前,当68真是大吃一惊。
时春捂住他的嘴,道:“不必惊慌。我是奉故人之命,来探望舒相公的。”
舒芬又惊又疑,时春道:“‘妾身但使分明在,溺作孤魂亦无愁。质本68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我家夫人一直都在感念您的恩情,您的事闹得68天下皆知,她知道您的消息后,就紧急遣我来探望您。”
这首诗,乃是李凤姐的绝命诗!舒芬万不曾想到,在凤姐死后这么多年,居然68会68在半夜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在撒谎。
可68此人似乎会68读心一样,她道:“夫人说,她第一次见您时,您在帮李龙找她,还大声向平安逼问她的下落。那时的您,风度弘雅,乃是一位翩翩公子。她本68以为您前程似锦,却没想到,您又和68她的家人扯上了关系,还被害成了这个样子。”
舒芬头顶如惊雷炸响,这的确是凤姐和68他当68时见面的细节,只有他们几人知晓。他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是人是鬼?”
时春道:“当68然68是人。”
舒芬这才渐渐回68过神:“你说你家夫人,难道是李家大姐,可68大姐她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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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春淡淡道:“有在河里捞出尸首吗?”
舒芬很快就听到了一个,苦命女子大难不死,随水漂流
,为人所救的故事。
时春道:“夫人为好心人收养,改名换姓。她本68来想找一个小地方安度余生,却不想天不遂人愿。”
舒芬大为紧张:“她怎么了?”
时春度其神色道:“她被贵人看中,进了显赫门第。为了藏住自己的身世,她不敢打探家乡的消息。这次要不是案子闹得68太大了,她也不会68差我过来。”
舒芬听得68既悲且喜,悲得68是佳人虽然68在人世,可68终归是有缘无份,喜得68是人还活着,在他看来就比什么都好了。
他道:“她、她过得68怎么样?她的丈夫,是什么人,待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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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春没有直接回68答,反而拿出一匣珠宝放在他的面前:“这是夫人给您的谢礼,报答您当68年的回68护之恩,还请收下,权做疗伤之资。”
这一匣宝物,灿灿生辉,耀人心目。可68舒芬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他道:“我虽然68家世平平,可68瞧病的钱还是有的。替我多谢她的好意。”
他这份视金钱如粪土的胸襟,倒让时春高看了他一眼,也更让她疑惑,他既不会68轻易被收买,又是怎么活到现68在的。到底是谁,出手救了他?
舒芬犹豫片刻,继续道:“我知道女子名节的重要性,我可68以对天发68誓,绝不会68泄露一个字。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68好不好而已,能否请姑娘帮帮忙……”
时春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68改变了策略:“这正是我要求您的事。实不相瞒,夫人的夫家,姓朱。”
舒芬一愣,他很快就回68过神来,是皇族宗室!时春叹道:“夫人出身不高,在宅中本68就是如履薄冰。这桩大案闹到了梅龙镇,朝廷一定会68差人来查探,如若揭出了她的身世,那么,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她思68来想去,只能厚颜来找您。她知道,世上只有您,会68助她一臂之力。”
谁知,舒芬听罢后,面色却渐渐沉下来,他苦涩道:“你们来找我,其实并非是担心我的身体,而是为了这个吧。”
时春一愣,她道:“我不想欺瞒舒相公,只能说,这二者兼有。她是个志节清白,心地善良的女子,这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她这么紧张身世,也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担心她的孩子。他才五岁,要是有一个被废黜的母亲,该怎么在深宅大院中活下去?”
舒芬听得68入了神,他垂眸道:“我明白了。”
时春猜对了,他连李龙的儿女都愿意救,又怎么忍心害自己心上人。舒芬想了想道:“据我所知,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只有邻里而已。事隔多年,他们又是贫苦老百姓,即便当68面相见,也未必敢认。可68能泄露身份的,无非就是画卷。”
时春一惊:“难道外头还有她的画像?”
舒芬道:“《萱草记》这般出名,的确有一些文人墨客为她作画,不过都不怎么像。要说像……你去我的书房,从中央的地砖下取一个画匣来。”
始信人间别离苦
居然真套出了致命之物。时春的头皮发麻,
她简直不68敢想,假使舒芬身死后,官府搜查出这68些东西,
会68是个什么局面。她们早该想到68,一个才子68,怀念心上人,
最好的办法不68就是睹画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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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芬有68些心疼,
但还是道:“你都拿去烧了吧。我也只有这些了。”
出乎意料的是,
时春没有马上动作。她打了个呼哨,命人再去巡逻四周。待确定四下68无人后,她才去将东西取了回来。她打开匣子68,只瞧了一眼,就是眉心一跳。她道:“多谢舒相公救命之恩。”
她嘴里道着谢,手却摸向了靴口,在那里有几只银针。月池的秘密已经握在她手中,
自焚案的人证,
如若以谋杀的形式死在自己的家中,
应该是一箭双雕的好事68。
舒芬难掩怅然道:“这68没什么,我一直很懊悔,当年如果我禀明父母,
依照礼数,
早早就娶她回来,
她也不68会68被逼到68去跳河,
受了那么多苦。我原本68以为,我只能让她死后不68要断一口饭,
没想到68,还能听到68她活着的消息……”
时68春的动作一顿,
她不68动声色道:“你还替她立了牌位?”
舒芬叹道:“都过去了,不68值一提。”
时68春却道:“说说吧,夫人是您的故交,又岂会68不68关心您呢?”
舒芬犹豫片刻,还是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时68春听罢之后,心中不68知是何滋味,她道:“你沦落到68这68个地步,可有68怨她?”
舒芬摇头:“说来是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轻信小人,这68才把自己害成这68个样子68。怎么能怪她?要怪就怪命,让我们天68各一方。”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想了想道:“你刚刚说,她过得很辛苦?”
时68春的手指微动,她心知不68该和他在这68里纠缠,只是,她能够毫不68犹豫地将毒蛇扒皮抽筋,却不68忍扼死一只洁白的羔羊。时68春低声道:“是啊,她一直都是如履薄冰。所以,我必须要帮她,帮她除掉一切威胁。”,尽在晋江文学城
舒芬皱起了眉:“她的丈夫,待她不68好吗?”
时68春道:“不68是好不68好的问题。就如你觉得,一早娶了她,是对她最大的救赎,可你却从来没想过,她想要什么。你们都只是认为,一个女68人,能有68一段好姻缘,就堪称福分了。”
舒芬不68解地看向她,他眼中既有68困惑,也有68受伤。时68春扯了扯嘴角:“舒相公,这68段时68日,有68人来找过你吗?”
舒芬一脸茫然,时68春道:“你被卷进了这68样的案子68,反对革新的人都想杀了你,把李梦阳的罪状钉死。可支持革新的人,又会68想法设法保住你。你处在漩涡的中心,这68里不68该如此安静。”
舒芬瞪大了双眼,迟疑道:“你是说,他们会68在我家斗起来?”
时68春道:“显而易见。”
舒芬仔细思索,他道:“可我,并没有68听到68任何的动静……”
这68不68应该,她不68相信在她来之前,没人做过手脚。时68春沉吟片刻,她道:“那么,或许和相公你本68人有68关。恕我冒昧,您对科举改制,持何看法呢?我是想帮您,我是夫人的下68属,必会68对您不68方便说的东西,守口如瓶。”
舒芬思忖片刻道:“我平生所为,未尝有68不68可对人言者。我一早就说过,科举改制上不68合先王之正道,下68不68合士庶之民情,所以才引起今日之乱。不68过,我虽然反对,却还没到68自焚相抗的地步,李龙拉上我,无非为了我报复我,以及壮大声势罢了。”
时68春微微颌首,她道:“我明白了……”舒芬原来是站在守旧的一方,他的供词对那些人来说是有68利的。而革新派的人更不68会68来取他的性命,否则李梦阳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68清。这68才是他们都留下68他的原因。
她忽然道:“不68过,搅合进这68样的争斗,对您来说,终归不68是什么好事68。夫人盛赞您的才华,您这68样的人,迟早是要高中,入朝做官对吗?”
舒芬垂眸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知道我现下68问,你也不68会68告诉我。但我希望,当有68一天68,我能够帮到68大……帮到68夫人时68,你们还能来找我。”
时68春看着他,俨然又是一个张彩。她猛然起身:“我也盼着能有68那天68。”
舒芬一愣,就见她如闪电一般,从窗口跃了出去。时68春的下68属问她:“头儿68,咱们这68就走了?”
时68春心神不68宁地攥着手中的画匣:“先走。”
这68时68,天68已然蒙蒙亮了。他们出了城门后,时68春走到68河岸边,吩咐道:“点火。”
火石的敲击摩擦声如雷鸣一般,在时68春耳畔响起。自从舒家出来后,她始终处于一种68焦躁不68安的状态。她不68明白自己的举动是对是错,可她委实下68不68了狠心。她只能宽慰自己,这68时68舒芬死在这68里,一定会68惊动朝廷,届时68北镇抚司和三法司都要来查探,指不68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若舒芬真要进京,他们还可以在路上动手,一来除掉他,二来把各方关注点引离梅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