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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沉默了许久后,云卿才开口道:“以后世子不要再突然闯入我的房间,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

    御凤檀闻言身子一僵,垂眸望着她,她那双凤眸又好似有雾气弥漫,看不透里面的神色,“你……很讨厌我?”

    讨厌他?云卿心内摇头,她若是讨厌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允许他接近自己了。

    见她并没有点头,御凤檀心下稍松,至少云卿不是讨厌他,那么他还有机会的,“你早点‘好’,早些离开这里,我……先走了。”以后还会来看你的。这句话,御凤檀并没有说出来,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惹云卿生气了。

    见他就要离开,云卿点点头,准备目送他离开,谁知他转身往外走了几步,突然翻身,趁云卿没注意,飞快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纵身,又如进来时一般挟风而去。

    “你别走!”云卿瞪大了眼睛,高声呼唤。

    御凤檀好不容易偷香了一下,岂会再停下来给云卿再骂,连奔带跑,愉悦的翻身上马随风而去。

    云卿摸了摸脸颊那轻轻的触感,只觉得脸颊发烫,站着发了一会呆,喃喃道:“这傻子,满脸的红色胭脂跑出去,喊都喊不住。”

    而御凤檀丝毫不记得自己脸上蹭得那些颜色,唇上留着细腻的触感让他疾驰到了扬州的落脚处,跳下马便朝着宅内走去。

    易劲苍看了一眼他,眼底闪过一抹惊奇,世子殿下不是去的隔离所吗?怎么满脸脂粉的回来了,难道他其实是去的青楼?

    在隔离所住够了十五天之后,在官府派来的三名大夫一齐诊断下确认云卿的‘天花’奇迹般的好了,既然病已经好了,自然再没有理由将她关在了隔离所,将所有使用的物品消毒了之后,她回到了沈府之中。

    沈茂回来,沈府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借着这次装病事件,云卿还除去了府中另外几个深藏的‘探子’,不知怎么,这一次她回来,总觉得所有都不一样了。

    谢氏和沈茂早早就站在院子门前等待着,一看到云卿,谢氏便泪眼盈盈,这些日子她为了给云卿祈福,日日吃斋念佛,只求老天爷能让云卿好。

    此时一手拉着云卿仔仔细细的看过了之后,见她无恙,又是激动又是开心,李嬷嬷更是双手合十,望着天道:“老天爷还是有眼,大小姐好了,好了,多谢老天爷。”

    谢氏也点头道:“过几天,我们去还愿,多谢菩萨保佑。”

    沈茂站在一旁,脸色也颇为激动,但究竟是男人,并没有像谢氏那样外露,可是眼底的神色还是流露出他心中巨大的喜悦。

    在谢氏这坐了一会后,云卿又给老夫人去请安,自沈茂回来后,老夫人的病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似乎大病之后,老夫人的性格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如今手中拿着一串佛珠,性子平和了不少。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饭说话,仿若上一个月的事情都不存在过一般,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了,沈氏宗族的人后来也曾寻上门几次,可是都被挡在了门外,只等十五一到,沈茂就将自己这一支迁出,以后再选宗庙地址也不迟了。

    云卿微笑着,微垂了眼,吃着谢氏夹的菜,无比的舒心。

    待到第二日,沈茂却让人将云卿叫到了前院书房,云卿到了书房的时候,推门进去,只见沈茂站在书桌前,看着一副大展宏图的画作,若有所思。

    “爹。”

    听到女儿的声音,沈茂转过头来,眼底都是疼爱,“你来了。”

    “嗯,爹叫女儿过来有什么事?”云卿坐到了椅子上,望着沈茂,见他神色凝重,脸色肃正,显然是有正经事要说,而且,还是大事。

    051

    幡然醒悟

    沈茂见云卿脸上神色,便知她已做好心理准备,泰然转身,走到另一处的椅子上坐好,方徐徐开口道:“李斯与我说了,这一个半月你掌家,掌得极好。”

    掌得极好。

    这句话是沈茂给予人的最高评价,他作为商业巨贾,自己本来又极具才能,能这样让他夸奖的人不多,更何况是对着自己的女儿,这便是真正不带一点虚假的夸语了。

    她望着这次回来后,眼底明显多了一些东西的沈茂,露出了和软的笑容,“有爹教导,才有女儿的今日。”

    沈茂一顿,然后重重的点点头,女儿若是男儿身,就更好了。

    书房内静悄悄的,秋日的高阳照进来,明晃晃的将飞舞的灰尘都衬得肉眼可辩,一缕光芒俏皮的停在云卿蓝色的绣鞋珠子上,好似温顺的小动物,散发着暖意。

    “今日爹让你来,是想和你商议事情,你已经知道‘瑶光缎’之事了。”沈茂抬头,看着女儿越来越出众的面容。

    “爹是要说参加今年皇商竞选之事吗?”和瑶光缎扯上关系,又是这个时间,云卿隐约知道父亲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沈茂点头,“你之前已经上报‘瑶光缎’参加皇商竞选,此事和我想法一样,如今缎料我已经安排人送到了官府那边,也打点好了,我们沈家一直以来,都安居江南,没有参加过皇家的任何竞选,此次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是形势所逼,柳府如今败落,我们这一支从宗族分出来,会面对各种方面的问题,能选上皇商,自然能让各方面有所顾忌。”

    云卿垂着眼眸,父亲如此和她交谈,已是完全是在和她商议事情,在掌管沈家的一个半月,各路打秋风的亲戚,要好处的官员,数不胜数,在没有原本柳家的庇护下,的确要多许多的事情,自古民不与官斗,商人也是民,也不能和官斗,但若有了‘皇商’这个名头挂上,也算是半官半商了。

    沈茂见她认真在听,又接着道:“前两日我得知了一个消息,今年明帝登基二十年整,自运河冰破天暖之后,便令四皇子代其南巡,本月月底将会抵达扬州,明帝甚为有兴,御驾将亲临扬州。”

    云卿心中扑通一声,果然,还是来了,这一年,四皇子代帝亲自南巡,也是在这一年入住了沈家荔园,只是上一世明帝并没有亲自南巡,而这一世,却有了,可是无论明帝在不在其中,其目的都是一样的。那时沈家倾尽全力的供着最好最佳的一切给四皇子使用,并展现了游龙十八柱给四皇子看,沈茂的本意是竭尽全力伺候好天之骄子,谁知最后竟然会惹来妒忌,将沈家覆灭。

    此时的沈茂心内是兴奋的,他没有注意到云卿有些发白的脸色,笑着道:“其他的已经开始争取这次陛下南巡招待的机会,还好我回来的不算迟,如今刚好还是刚报上去……”

    “爹,招待皇家的事太过危险,万一出了什么,我们全家岂不是全部要牵扯进去。”云卿转过头来,飞快的说道。

    沈茂没想到云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本认为这事云卿一定会赞同,此时听到的却是反对的声音,不由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却发现云卿脸色带着些虚弱的白,身子看起来也弱了,转而想到之前女儿应付了那样多的事务,定是心里害怕了。

    再者,的确如同云卿所言,皇家招待好了,那么沈府一定是光荣之至,可若是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沈府整个府中所有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但是做为一名成功的商人,也明白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沈家是第一次参加皇商竞选,比起其他参选的,并没有经验这方面的优势,若是能成为陛下南巡的驻跸之地,那么今年的皇商竞选,十有八九我们能上了。”

    理的确是这个理,云卿从一开始就明白沈茂的打算,可是上一世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她永远都记得当她知道沈府灭门时,身体里每一寸血液都变得冰冷时的感受,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她抬起头,凤眸里的光芒幽闪,声音灼灼道:“爹,虽然我们沈府没有这方面的优势,可是论起江南织造来,又有谁不知道沈家的名声,全国二十六个州府,江南的十二州,又有谁不知道沈家的名号,光凭这一点,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再靠接圣驾再来争取了,再者若是此次接了圣驾,必定会让我们沈家在国中的名号广为传念,届时,谁不知道沈家的富贵,谁不知道沈家的银铸祠堂,祸事起于贪念,到时候若是再来像族长他们这样的人,比他们更有权势,更加阴险的,我们沈家又如何抵挡?!”

    沈茂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敢置信的望着云卿,他实在没想到只是单单接驾一事,就能让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心头涌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滋味,却又不能发作。

    因为这话,不无道理。

    云卿见他已经犹豫,便再接再厉道:“爹,我们沈家在江南已有两百年的历史,与大雍开国时间相差无几,即便是没有森天大树可以依靠,可凭着我们沈家的名号,也无人会随意陷害,如今家中有两个弟弟,若爹不放心,好好培育他们,他们参加科举,走上仕途,一样能庇护我们沈家。也许爹觉得女儿今日所言是有些危言耸听,可你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女儿看过的嘴脸太多,他们所为的种种皆是为了利益一字,这天下大多数的人,都是为利来为利往,沈家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毫无保护能力的肉,一旦暴露出来,那便会遭遇恶狼的利齿。”

    她说着想起前世的事情,泪水不知不觉的滚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的坠落在烟霞罗裙上,渐渐的成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水迹。

    沈茂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云卿的面前,低头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柔软的发髻,只觉得心里一酸。

    “爹的卿卿,别哭了,别哭了,你真的是让爹意想不到,如此年纪,就能想到这样的地方去,这一个月来,你受的苦太多了,都是爹没将你保护好。”

    沈茂满脸的自责,若说宝贝,谁家的女儿有他的宝贝,他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可是就是这样捧在手心的女儿,却懂事的让他心疼。

    没有经历过大苦大难的人,是看不透这些东西的,便是他,也没有想到那些地方去,只是想着能得了庇护,好好将沈家发扬光大。

    云卿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哭过这么一遭,心里似乎好了许多,又听的沈茂在头顶上说:“本来爹还准备将荔园再修整一番,添些东西进去,再去打点一番,让知府和江南巡抚多学生围着,望着她们眼底流露出来的爱慕眼神,就想到云卿看到他时,那种避之不及的眸光,两厢比较下来,觉得云卿虽然对他冷淡,可态度却真挚的多了,远比这些人可爱。不由的眉头皱紧,冷冷的开口道:“时间到了,下课。”

    “易劲苍,你说,我是不是条件不好?”御凤檀侧卧在榻上,青丝铺得如同一匹绸缎,如玉的容颜上眉头却是紧蹙着。

    易劲苍看着他在那沉思了快一个晚上,心里早就存了疑虑,此时终于等到他开口,却问出这么个问题:“世子你的条件很好。”

    御凤檀转了个身,朝天躺着,他也觉得自己条件挺不错的,可是云卿怎么就不爱搭理他呢?

    她并不讨厌他,对于他的接触也不是很排斥,按理来说也是对他有好感的,嗯……应该说,最少也有一丁点的好感的,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瘟疫一样呢。

    御凤檀又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脸颊,好像过了这么久,还有那种丝滑般的温软感觉,他的心便有些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想起云卿那一下火红的脸蛋,又觉得可爱到了极点,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你说,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我呢?”御凤檀抬起头,紧紧的盯着易劲苍,眼底满满都是求知欲。

    “谁?”易劲苍显然没跟上这位世子爷的节奏,脱口问道。

    “啧,沈家大小姐啊。”御凤檀撇了一下嘴,他还能说谁,这不是天天监视他吗,怎么也没监视出什么作用啊。

    易劲苍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抬头问道:“世子,你是真心喜欢沈家大小姐吗?”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喜欢谁!”御凤檀坐起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易劲苍在心底道,京城都传你跟方小侯爷有私情,六公主又对你穷追猛打,上段时间你还去了青楼,满脸脂粉的回来,眼底却都是喜滋滋的笑意,他怎么知道啊。

    不过易劲苍到底是大内第一密探,稍许一愣后,马上答道:“世子,这女子婚嫁,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沈家大小姐婚前肯定是不能与人有私情的。”

    “啧!”御凤檀斜睨了他一眼,狭眸里透出了不屑的光芒,“我要娶她,也得她喜欢我,总不要娶个不喜欢的人回来吧,她现在看到我就避之不及,简直当我是鬼一样。”

    如此一来,易劲苍总算知道自家的世子爷在愁什么了,他沉思了一会,开口道:“世子想要娶沈家大小姐?”

    御凤檀非常肯定的点点头,若是说他一定要娶人为妻,那个人他一定会选云卿。

    “这是不可能的。”易劲苍这次非常的肯定道。

    “什么不可能!”御凤檀狭眸里闪过一丝怒意,转头望着易劲苍,脸色明显的不悦。

    易劲苍却只是垂着头,一字一句道:“也许属下所说,世子不喜欢听,可是这的确是现实,若是如你所说,沈家大小姐避你如鬼魅,那么属下不得不说一句,沈家大小姐的确是明事理的睿智女子。”

    听易劲苍夸奖云卿,御凤檀的脸色稍好了些,继续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你是瑾王世子,她是商贾之女,两人身份相差巨大。世子你要娶妻,不仅是你一个人娶妻,你娶的妻子,她也代表了王府和皇室的身份,即便你是真心要将沈家小姐娶为妻子,可是你觉得王爷会允许吗?王妃,太妃她们会允许吗?你是王妃王爷的儿子,太妃的孙子,也许你执拗的要娶沈家大小姐,你可以和王府对抗,他们不会对你下手。可是沈府小姐呢,她没有任何的庇护,届时其他人劝阻不了你,那便会从沈家大小姐这边下手,后果如何,相信世子一定知道。”易劲苍以前不懂为何御凤檀对沈家这位大小姐不同,今日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这位沈家大小姐,的确有可取之处。

    不是人人都在王爷世子这样大的名利诱惑下,还能正确的认清楚自己的位置,看清楚这背后的关系,不被迷惑,光这一点,就让他觉得很不错了。

    御凤檀闻言也是一愣,在他心底,一直都知道两人之间存在着这个问题,可能一直没有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他喜欢的,他便想要得到,这就是他的想法,谁若是反对也没有用。

    可是他没有考虑到云卿的立场,她和他不一样,她在乎家人远胜过自己,也许他可以慢慢打动她的心,就算等到那一天,云卿可以豁出来和他一起,可是沈府呢,若有人要反对,要从她这边下手,那么沈府就会成为她的弱点,云卿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家和他一起的。

    这一刻,御凤檀才觉得,他和云卿的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即便他打动了她,让她如同他喜欢她一般喜欢他,她也不会舍弃一切的跟随他。

    “世子,你还是莫要再去招惹沈家大小姐了。”易劲苍劝道,面对世子这样优秀的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万一沈家大小姐真上了心,却因为家世所阻不能在一起,岂不是伤了人家的心。

    御凤檀又躺在了塌上,缓缓的摇了摇头,狭眸里一片幽暗深沉,“不。”

    他喜欢的,绝不会放手,若是因为地位之间的差距,他一定有办法让这种差距减少到最小。

    052

    你杀人了

    这天,沈茂欣喜的走进屋中,手里拿着一副卷轴,道:“云卿,南巡陛下的驻跸之地已经选好了,就在咱们府中的荔园。”

    不知怎的,听到这个结果,云卿毫不意外,有些事大概是避不过的,她淡淡的笑了笑:“那父亲可要准备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沈茂拿着这卷轴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又觉得是荣幸,一方面又想起云卿的话,只此时看云卿面上表情却不是很反感的模样,自然脸上就显得精神了许多,“是的,知府那边会派宫里先行的嬷嬷过来,将荔园中的一切按照宫中所用的改造一番,时间紧迫,府中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云卿自是知道接驾不是轻松事,荔园里的许多要在短短的时日里都改的合乎规矩,必然是要加班加点的。

    沈茂兴奋的走了两圈,然后又抬头道:“知府还说,这次巡查,是瑾王世子和四皇子两人一致点了我们沈府,务必要将陛下招待好。”

    一致都点了沈府?

    云卿闻言心中微动,御凤檀点沈府,她多少还能理解成他无赖无耻,反正没事就要给她添点烦心事。可四皇子,他为什么也点了沈府,没有上下打点,那些官员是不会在他面前说沈府的好话的,难道上一世南巡来沈府,也是四皇子亲点的吗?

    不管云卿怎么想,这一世到底还是没有避开接驾之事,而沈府被钦点为圣驾驻跸之地一下就在扬州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沈府会成为天子的停歇地,对沈府更是高看一等。

    “你说他们怎么就有那运气,这扬州这么多豪商院子,偏偏就点了沈府的?”听到这个消息,谢姨妈气怒的抓着杯子就摔到了地上。

    韦凝紫看了她一眼,嫣红的唇咬了一咬,道:“听说这次除了陛下外,皇后,四皇子,七皇子都会来,沈府可是会好好露脸了。”

    谢姨妈转头望着她,“那岂不是给沈云卿露面的机会?”年轻的皇子住在荔园,虽然有墙相隔,若是谢氏想要沈云卿夜里和哪个皇子勾搭上,那还不就勾搭上来了,到时候做了皇子的妾室,不是又比她身份高了一等。

    “那咱们也借住到沈府去,就不相信没机会接近皇子。”谢姨妈厉声道。

    韦凝紫叹了口气,道:“娘,如今你连沈府的门都进不去,如何借住,再说,咱们有院子在这里,又怎么找理由去住?”

    谢姨妈抬头望着这装饰精美的屋子,咬牙狠了狠心道:“你等着,娘自有办法,沈府想一个人攀权附贵,没那么容易!”

    傍晚一辆马车从韦府中驶出,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酒楼里,停了下来,一个身穿海棠色锦缎袄裙的美妇从上走了下来,左右顾了一圈,迈进了酒楼中。

    昏暗的烛光,陈旧的桌椅,酒楼生意调零,掌柜不知去向,只有两个布衣汉子坐在椅子前喝着烈酒,样貌普通中夹杂着非良民的眸光,看到美妇人便笑了起来,“韦夫人,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啊。”

    那美妇人,正是谢姨妈,她望着两个胡子拉渣,一脸凶色的汉子,反倒没露出什么害怕的神色,以一种还带着点熟悉的语气道:“你们怎么来扬州了?”

    其中一个汉子喝了杯酒,嗤笑道:“不到扬州来,怎么碰得到你啊,只是没想到,你还要来照顾我们的生意啊!”

    浓浓的酒味在小小的空间里,加上周围摆设的陈旧腐味,混杂成难闻的味道,谢姨妈皱着眉捂了鼻子,“既然以前都谈过生意了,这次你们再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不会你再要拼命去救谁吧?”那汉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次日夜晚,扬州城内突然发生了一起打劫案件,劫匪冲进韦府欲要打劫,幸得家丁拼死相护,不得进入,劫匪一气之下,将韦府用火箭点油烧燃,扬长而去。秋高气爽,韦府燃起了熊熊大火,待火被扑灭之时,韦府已经是焦黑一片,房檐榻方,草木焚毁,一片狼藉,不能住人。

    此事一出,老夫人便让人将谢姨妈和韦凝紫两人接了进来,说到底当初她们两人在京城的时候救了她,如今出现这事情沈府于情于理都应该伸手帮一把。

    “唉,扬州这十年都没这种祸事了,肯定是看着你们孤儿寡母的,想来下手吧。”老夫人自从沈茂出事后,手里就多了一串佛珠,叹气劝道。

    谢姨妈拿着帕子抹眼泪,可是眼底没有丝毫的伤痛之意,只哽咽道:“府中重新修葺起码也得三四个月,如今我们母女可是无处可去了。”

    老夫人抬头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谢氏,见她不开口,便抬了眼皮,道:“刚遭了贼人,你们母女出去住也不安全,若是住客栈,指不定他们还会不甘心寻去。这几个月你们就暂时住在沈府中吧,等韦府休憩好了再说。”

    谢姨妈受宠若惊般的抬起头,“多谢老夫人,能住在您这自比外头好得多了。”

    谢氏虽不喜谢姨妈,见她和韦凝紫遇见这等祸事,也不会做的太过,“你们就住在之前居住过的菊客院吧,我等会让人去收拾一会。”

    韦凝紫抬起头,感动道:“多谢姨母,若不是有你们,如今我们母女两人还不知如何是好。”

    云卿在一旁坐着,看着这母女两人一番作态,心底就不舒爽,她心中冷笑一声,这场火灾也实在是来的太巧了点,沈家刚成为圣驾驻跸之地,韦府就被盗贼打劫还火焚,她们就住到了沈府,这时间掐得也太好了些。

    云卿抬起头来,望着谢姨妈,浅笑道:“真是太可惜了,那个院子姨妈才住进去不久呢。”

    谢姨妈以为她在心疼那个院子的银钱,也叹了口气道:“姐姐送给我居住的院子,被那贼人就这样烧毁了,真正是可惜姐姐这一片心意了。”

    她这么一番话,自觉说的情深意重,心内虽然有一点心疼,到底觉得是沈府出的银钱,自己出的装修的也不少,可是相比买院子花的钱,就不显得多了,沈家亏的是大头,她的是小头,反正到时候院子还是她的嘛。如此一来便舒服多了。

    云卿似乎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懂的道:“姨妈这话是客气了,找院子的事的确是父亲所为,到底只是损了一番心血,可姨妈就不好了,这一火烧再加休憩,又得费上不少功夫和银钱了,如今你铺子又没有收益,可能支出会有些大。”

    谢姨妈吃惊的瞠目,道:“那院子不是你府中给我买的吗?怎的又跟我铺子扯上了关系?”

    云卿笑眯眯的摇头道:“姨妈想岔了,当日你托李管事帮找院子,因为姨妈未曾给银钱,又将铺子交给李管事管理,我料想是您手头上的现银不够,猜测你的意思是用铺子的租期来购买,就将所有铺子和庄子抵押了五年出去。”

    谢姨妈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目光中如带了刀子,“你胡扯什么,我何时有意让你用铺子的租期来购买院子了?!”

    云卿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呼道:“那姨妈的意思是不打算出银钱,让沈府给你购买院子吗?不可能吧,姨妈怎会是这等人物,故意托人买东西,而不想给钱的小人呢!”

    谢姨妈此时宛若心头肉被一刀刀的割了下来,她之所以能狠得下心烧了那院子,就是以为沈府出的钱,如今得知那院子烧毁的都是自家的银子,心如刀绞,红着眼望着云卿:“你,你不是说那院子是沈府给买的吗?”

    云卿淡淡的看着她,唇畔勾起,她所想绝对没错,看谢姨妈此时要吃了她的模样,那院子被烧之事,十有八九是她自己干的,为的就是不错过攀龙附凤的这个机会,还真是烧别人家的钱眼都不眨,烧自家的就要死要活,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那院子是沈家帮忙买的,除了这个意思,当初我什么也没说。”云卿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十分不解道。

    韦凝紫在一旁已然明白,只怕当初沈云卿就挖了这个坑等着她们跳下来了,即便不出现放火烧院子的事情,再不过多久,收不到年租的她们母女也会捉肘见襟,显出穷困的模样。此事只是将一切都提前罢了。

    老夫人和谢氏看着两人对话,多少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没有云卿想的深,只认为谢姨妈是打的好算盘,想要沈家给她家买院子。

    话说到这里气氛就和开始完全不同了,各人有各人的心事,韦凝紫见机站起来道:“那就劳烦姨母安排人将我们东西搬去。”

    到了菊客院后,谢姨妈想着五年的租期换来的院子,就一把火没了,重新整修又要花费不少,心内肉疼,却又不能将原因说出来,只能气呼呼的进了屋子。

    韦凝紫望着她气怒的样子,劝道:“娘,算了,那院子已经烧了,你不要再气怒,以免给她们看出什么来,到时候引起她们怀疑也就不好了。”

    未料,谢姨妈却是反手一个巴掌扇到了韦凝紫的面上。

    “你个没用的,说的那么轻巧,五年的租期啊,那是多少银子,你去赚来看看,当初买院子的时候,你怎么就没看出来沈云卿的阴毒呢?”她哪里坐得住,眉毛倒竖,美丽的面容变得狞狠。

    她打骂韦凝紫出气,已经是一种习惯,从未想过,这种做法在韦凝紫的心中埋下了一颗什么种子,在接下来的一件大事中,起了翻天覆地的作用。

    此时韦凝紫动了动脸颊,捂脸都没捂了,也许是打得多了,她有些麻木,只垂着头道:“那如今怎么办,房子也烧了,难道你还打算和沈府闹翻了不成?”

    谢姨妈正在气头上,捏紧双手,转头来看韦凝紫,突然发现女儿平日里白皙娇嫩的脸,此时看起来带着几分森冷的色泽,令她止不住的浑身打了颤,怒意生生消散了一大半。

    她哼了一声,转过头道:“这个沈云卿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老早就设计好了这一步,现在我们亏的太大!”

    “她的确是厉害。”韦凝紫轻声道,心下却更觉得是谢姨妈愚蠢造成今日的后果,当初她几次三番的说要去沈府收了铺子租金,谢姨妈都推三阻四,想要多捞一笔,到现今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怪自己太蠢。否则早发现了,还会落入这种局面吗?

    谢姨妈只要一想到自己铺子的银钱,便咬牙切齿道:“此事我绝不饶过她,待她那天出门,让人弄死了她算了,以免看了我生气。”

    韦凝紫此时抬起头来,望着谢姨妈掠过一道不屑的光芒,道:“娘,她此时出事,陛下还会住到沈家的荔园来吗?若是陛下不来,那不是白烧了院子吗?”

    谢姨妈这时才冷静下来,方才自己的想法是冲动了,两不得好,更是亏大了,“好在你反应快,提醒了娘,那就让她的命留到陛下南巡走后吧。”

    云卿到了归雁阁,就托人去查那火烧韦府一事的真相,她心中隐约觉得,这劫匪无缘无故的出现,偏偏啥也没抢,啥也没做,光放了把火,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简直就像专业纵火队,有些诡异。

    过了几日,便得到了消息,听说有一帮劫匪是从北边而来,以前专门在京城犯案,因为专门做那与人勾结打劫,做戏之事,本来在京城呆着一直都相安无事,不久前却不小心得罪了一位京城权贵,不得不出了京城往南逃,估摸着这次到扬州城放火的就是这帮子劫匪。

    云卿听着却起了心思,若是一般时候,这个劫匪她或许不会想那么多,可是那日老夫人还说起在京城的时候,不巧遇见贼人,多亏谢姨妈奋不顾身的相救,她才得以脱身。

    这样的巧遇,倒是十成十的像是这帮劫匪做的事情。

    如此想来,她便去了老夫人那里。

    余氏如今每日吃斋念佛,逗逗孙子,倒真是一副老人家平和祥静的样子,见云卿来了,便转身坐到了罗汉床上,唤了她进来。

    “云卿见过祖母。”云卿微微一笑,端庄的屈膝行礼。

    “起来吧,怎么,今儿个学堂休息?”老夫人又让云卿坐了下来,含笑着问道。虽觉得这个孙女做事过于勇敢了些,简直不把女儿家的名声放在眼底,可到底当初的情况她也见识了,那点不满放的轻了。

    “嗯。”云卿对着端茶过来的碧菱点了点头,然后才接着道:“我刚过来,便瞧见姨妈指挥人在搬东西呢。”

    都进来几天了,还在搬东西,老夫人脸皮动了动,“她们这一住大概也得好几个月,东西也得不少。”

    “是啊,不过姨妈她们此时搬进来也不错,到时候圣驾到了,也可以一同瞻仰瞻仰龙颜呢。”云卿笑着道,表情真诚。

    老夫人半垂了眼,转动翠玉佛珠的手顿了一下,点头道:“也是,怎么说,她们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啊,我听雪莹说,这帮子劫匪是从北方下来的,不知怎么,就刚好挑中了姨妈她们的住址,孙女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总觉得这些人好似是报复姨妈一般。”

    老夫人皱眉,“不会吧,那次的劫匪也没这么凶悍。”

    “那这批劫匪也太奇怪了,姨妈住的地方可是扬州富贵之人所居,就算劫匪要挑,也不会特意来城中做这样的事情吧,这样逃亡的时候也不方便啊。”云卿慢慢的分析着。

    “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不过那批劫匪当初来打劫的时候,素玲也只帮着挡了一刀,那些劫匪就怕了似的走了……”

    老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经云卿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地方怪异了,劫匪当初既然连人都敢砍,怎么在没抢到钱财后,就直接退了呢。

    再联想到那日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更觉得奇怪了。

    她去郊外,怎地劫匪一出来,就对着她呢,她坐的马车可是京中贵胄姐妹的,一般的劫匪也要有几分眼色,不是谁家的马车都能去惹一惹的。

    云卿将老夫人神色变化都收于了眼底,看来老夫人如今都有点生疑了。这事情果然古怪的紧,当初那场救命之恩,其中必定有隐情,若是府衙抓住了那劫匪,她必定要将此事也一同让人审问出来,以免谢姨妈总拿着这点子旧情赖在沈府。

    待她走了没多久,谢姨妈也登门到老夫人这里,如今她每天都到老夫人这里请安,因为知道府里她唯一能巴结的也就是老夫人了。

    甫一进门,谢姨妈就发现老夫人脸色淡淡的,她如何说话,老夫人都不似前几天那般提得起精神。

    “老夫人,您昨晚没休息好吗?怎么看起来好似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老夫人抬起眼皮,吩咐道:“王嬷嬷,你们下去吧,我和谢姨妈在里面就好了。”

    王嬷嬷,碧菱,碧萍应声,和其他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屋中一下就剩下老夫人和谢姨妈两个人,空气都变得寂静了起来。

    谢姨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将所有人都撤下去了?难道有什么机密要事要与她商量?

    “你还记得京城郊外你舍身救我的那次吗?”老夫人穿着福寿元字纹的棕色纻丝袄,面上神情淡淡的。

    谢姨妈看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会问这个,转念一想,莫非是老夫人纪念恩情,准备给她什么好处,便笑道:“那次情况那样的惊险,歹徒突然出现在郊外,我一看老夫人就要受伤,连忙扑了过去,幸而那一刀砍得不深,在背上只是流了血,躺了一个月也就好了。”

    老夫人眼眸闪了闪,手一抖,握住的佛珠一次拨了两颗,“京城的治安真是不好,竟在往来的路上还出现劫匪,还偏巧就给你碰到了。”

    这话隐隐透出不好的意味,谢姨妈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老夫人,这人有时候肯定有灾有福的,我不是住在城中也好好的给劫匪来烧了房子吗?”

    老夫人这几个月修身养性是不假,可脾气却没真正的修到家,此时语气就不善了起来,“我听说来烧你屋子的劫匪和京城劫我的那一批,可是一路的。”

    她这话是带了试探的,可谢姨妈那是做贼心虚,未曾料到老夫人竟然突然发问,眼珠子左瞟右瞄的,否认道:“不是,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她这样子落在老夫人眼底,心下岂有不明白的,面色就越发的不好看,“官府可传了信来,说这批劫匪就是京城逃窜出来的那一批,你是不是惹了他们什么啊?”

    “惹?”谢姨妈眼珠子一转,又连连点头,“是的,他们一定是记恨我,从京城来扬州烧我的院子!”

    老夫人斜睨着谢姨妈,脸上的皱褶因为微眯的眼而变得更深,“烧了你的院子,连一点东西都不抢去的吗?”

    “他们抢了,怎么没抢!我的一箱子妆奁都被抢走了啊!”谢姨妈惊声尖叫道,那群劫匪可不是什么好人,明明说好收了钱不动东西的,到底还是抢走了她一箱子金银首饰。

    谢姨妈此时只顾着打消老夫人的顾虑,忘记她这一箱子妆奁可是没有给官府报备丢失的,原因就是她怕声张出来让那劫匪暴露她的意图,此时却成为了老夫人的证据!

    老夫人猛的站了起来,指着谢姨妈怒道:“好你个谢素玲,你是不是和那些劫匪勾结,在我面前演一出救命恩人的好戏,如今你又来这一出,让人烧了本以为是我们沈家出钱给你买的屋子,就是想死皮赖脸的住进来勾引皇子!”

    谢姨妈一怔,她自觉一切都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老夫人这个平日里愚昧的人,竟然能说出她的意图,整个人都惊惶了起来,“你胡说,我根本没这个意思!”

    她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对着她就呸了一脸的口水,“你有没有胡说你自己知道!枉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心善之人,还能舍身救人,如今看来,你就是蛇蝎心肠,竟然雇人来对我下手,上演一副好戏,还一路撺掇着我对付谢氏,看我不去告诉茂哥儿,让他派官府里抓了你去!”

    老夫人本就不笨,有些事一旦明了一个地方,其他的环节也会随之掀开,此时她对谢姨妈就是满心愤怒,从救命恩人,到蓄意谋害,这种变化一般人都是承受不起的,更何况本来就容易惹怒的老夫人。

    一听要来官府的人将她捉去,谢姨妈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她看了一眼门外,生怕老夫人的声音将外面的嬷嬷吸引进来,便扑了过去,捂住老夫人的嘴。

    “我没有,我没有!不要送我去官府!我又不是故意的!”

    谁知她越是如此,老夫人就越气,左右摇晃意欲甩开她的手,还抬手去扳谢姨妈的手指,嘴里依旧大喊道:“你竟然还想要杀了我,快来人啊……将这个谋杀的罪人拖到官府里去……”

    老夫人的话断断续续的从谢姨妈的指缝里透出来,谢姨妈被她的话吓得只更加用力的顾着死死的蒙住她的口鼻。

    “你不要喊了,你个老妇,我没那个意思!”

    老夫人被蒙住口鼻,吸入不了空气,脸色开始涨红,求生的本能让她越发的挣扎厉害,手指紧紧的抠在她的手上。力量的搏斗使两人齐齐倒在罗汉榻上,厚厚的软塌将跌倒的声音吸走到了最小。

    “放……手……放……”

    “你不告官了我就放手!”

    谢姨妈看着老夫人张大眼睛瞪着她,就越发的害怕,压在老夫人的身上一点儿都不肯松开手,伙结劫匪,故意谋害这个罪名她担当不起。

    压在身上的重量让老夫人胸腔承受巨大的迫力,捂在嘴上的手儿让空气渐渐缺少,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比力气,比耐力都不如谢姨妈,最后奋力挣扎了几下,终于停下了手。

    而谢姨妈感觉到挣扎的力道渐渐变小,看着老夫人停下的动作,满意的阴笑起来,“这就好了,只要你不告我,我也不会捂住你的嘴的。”

    她放开手,撑起身子来,整理了一下衣襟,转头看老夫人还倒在罗汉床上不动,眼里微带疑虑,皱眉轻声喊道:“老夫人?”

    罗汉床上的老夫人还是一动不动,谢姨妈又靠近了一点,看到她那闭上的眼睛,声音里带着颤抖,唤道:“老夫人……”

    053

    母女争命

    她连续呼唤了许多声,都发现老夫人不应她,脑中里闪过一个最大的可能,抖抖索索的伸出食指放在老夫人的鼻下一探,结果吓得差点惊叫了出来,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嘴。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老妇怎么就没呼吸了,就这样死了……

    这个老妇,连死都要赖在她的身上,她坐在地上好一会,突然站了起来,咬了咬牙,将老夫人拖了起来,使劲的往里面的内房里拖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老夫人拖到了床上,然后用被子将她全身遮盖好了,这才站起来,望着帷帐里面,好似在安睡的老夫人,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转到水银镜前,将乱了发髻整理好,松了的发簪,重新梳理好后又站了一会,将不断发抖的腿和手控制好,才转身出去。

    出了院门,王嬷嬷她们还守在门口,见她出来,便要准备进去,谢姨妈冷静道:“老夫人刚头有点疼,睡下了,你们不要去打扰她。”

    王嬷嬷点点头,老夫人这两日精神的确有些差。

    而谢姨妈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和恐惧,直直的往客居里一走,到了菊客院,她冲到韦凝紫的住处,让身边的丫鬟退下。

    韦凝紫不知她这又是要做什么,将手头的针线往旁边刚一放,谢姨妈便锁好门后,朝着她冲了过来,抓着韦凝紫的双手,开始剧烈的颤抖,“紫儿,娘……杀人了!”

    “什么?!”纵使韦凝紫再镇静自若,也止不住的手儿发抖,要求谢姨妈将这惊悚的话语再重复一遍。

    “我杀人了,我把老夫人给杀了!”谢姨妈此时面上的肌肉因为过分的纠结,而有一种诡异的狰狞,看的韦凝紫也莫名有些心惊。

    她的手被谢姨妈捏的发疼,安慰谢姨妈,让她镇定下来,这才问道:“娘,你莫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姨妈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韦凝紫眉头紧皱,心里也发紧,这下可是闯了大祸了,竟然将老夫人杀了,“你确认没有呼吸了吗?”她有一丝希望。

    想起食指放在老夫人鼻下那种空荡感,谢姨妈便觉得食指发凉,好似有一股阴气在捂着老夫人口鼻的手掌里徘徊,她越发的害怕,控制不住的哭起来。

    韦凝紫此时没有心情管她,脑子里不断的想着该如何处理,她将谢姨妈刚才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回忆,道:“你出来的时候,她们发现老夫人死了没?”

    “没……没有,我将她拖到床上,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人发现。”谢姨妈哽咽道,在害怕的眼神之后,飞快的又露出了狠毒,“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让人觉得是谢氏杀了她?”

    反正那个老妇死了,不如一起嫁祸给谢文鸳算了。

    韦凝紫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和惊骇的表情,摇了摇头,“你有办法引她去老夫人那吗?”

    谢姨妈此时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麻,哪里有什么办法,她只是想将祸事引开了罢了,韦凝紫星眸里掠过薄光,一点都没有她平日里温婉柔弱的样子,非常确定道:“就算你现在引过去了,也不可能嫁祸到她身上了。”

    她虽然也乱,可是她不会认为,明明老夫人在睡觉,谢氏还会过去打扰。更何况谢氏若是要进去,身边必然也会有其他人跟随,而这件事情拉扯到了人命,肯定会闹大,闹大了之后,谢姨妈去过老夫人的房里的事也会出来,依谢姨妈这种脑子,只怕很容易就会被人诈出来真话。

    她不觉得杀了老夫人有多么可怕,可怕的地方是,谢姨妈这个蠢货,竟然在荣松堂,在那么多人都守在外面的时候,将老夫人杀了!

    这根本就是无法掩饰的事情,如今的沈家对她们母女两人,防备的很,她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谢姨妈见她眼神闪烁,不发一语,哭喊着:“紫儿,你要赶紧给娘想想办法啊,这要是给官府抓进去,你以后就连娘都没有,以后还有谁会疼你,会照顾你啊……要不,要不,这样……”

    谢姨妈突然冲过去,拉着韦凝紫的手,眸底绽放出光彩来,“娘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你现在赶紧去趟荣松堂,然后假装和老夫人闹了起来,失手杀了她的……”

    “娘!你在说什么!?”韦凝紫厉声一喝,重重将谢姨妈的手甩开,眼神里带着不敢置信,杏眸怒睁。

    娘竟然让她去荣松堂,假装杀了老夫人,这是要让她去顶这个罪吗?她怎么可以自私到了这种地步,自己杀了人就罢了,还要推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顶罪。

    人人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就是母爱,可是她的娘亲呢,动不动就对她打骂施加,对她完全不像是女儿,而像对一个丫鬟,这些她还可以忍受,怎么说她也是生她养她的娘亲。

    可是今天她说什么?顶罪!

    让自己去顶她的罪!

    韦凝紫没有办法相信这是自己亲娘说出来的话!

    谢姨妈哪里管她什么神色,又过去扯着她的手,哭求道:“紫儿,你听娘说,你还没正式及笄,按照大雍的律例,是能从轻审判的,到时候你进去之后,娘再让人活动活动,将你放出来,你就没事了……要是娘抓进去了,那就可没活路了……”

    谢姨妈说着说着,身子就往下坠,伏在地上呜呜哭泣。

    她的手还拖着韦凝紫的衣摆,宛若一条毒蛇,在最后的挣扎里,还要拉着她一起坠入地狱,韦凝紫浑身冒出一股寒气,这股寒气让她眼里还是渐渐弥漫了雾气,化作一滴滴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

    她没有听错,没有听错,她的娘亲就是这么说的!还细心的替她想好了一切,给她想好了借口!

    韦凝紫的手紧紧捏成拳头,低头望着匍匐的谢姨妈,忍着寒冷刺骨的痛意,问道:“娘,你是说真的吗?”

    谢姨妈以为她想通了,连连点头,抱着她的腿道:“你相信娘,你是失手,又不是故意的,加上没有及笄,一定不会判死刑,到时候娘再多走动走动,肯定能将你救出来的。”

    谢姨妈说的越来越善心,泪水越来越多,恨不得将全身的水都哭了出来,只要能打动韦凝紫就好,可是纵使她哭得如何伤心,很多东西都已经从根本上不一样了。

    韦凝紫的泪水就在这一瞬间停住了,尖尖的小脸坠着泪水,明明是梨花带雨的春色,忽然有一种冬日冰凌的尖锐,发白的唇瓣缓缓的张开,吐出一个字:“好。”

    她弯下腰来,将谢姨妈扶起来坐在椅子上,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然后道:“娘现在这样子走出去,给下面的丫鬟看到了,肯定觉得奇怪,到时候还会怀疑你的,我现在扶着你回房间。”

    谢姨妈听了觉得有理,点点头,擦掉泪迹后,由韦凝紫扶着到了自己的房中。

    进了房门后,谢姨妈便道:“紫儿,你赶紧过去吧,不然呆会她们发现老夫人已经没了,你怎么顶替也顶替不成了!”

    牙根紧紧的咬住,韦凝紫只觉得胸腔里最后一抹希望都被眼前的妇人给打破。

    这就是自己的母亲,杀了人以后,让她顶罪!想出来绝妙的法子,便是让她去坐牢!

    说什么未曾及笄,不会判死刑,可是女子一旦被判了杀人罪,人生还有希望吗?进了牢里的女子,又有几个可以安然无恙出来的?

    她真是把她当成傻子了。

    韦凝紫抬起头,眼底都是濡慕的泪意,“娘,女儿这一去,就没有办法再回来了,可容女儿给你泡最后一杯茶吧。”

    望着她的泪眼,谢姨妈也闪过一丝的犹豫,再怎么不喜欢韦凝紫,好歹也是她养育了十五年的女儿了,虽然平日里不得她欢心,就算是养条狗,也会有点舍不得了。

    可是,相比之下,这点情意,远远不如被官府抓去斩首的恐惧来的多,怎么说她也养了她十五年,总要起点作用吧。而此时,便是韦凝紫起作用的时刻了。一瞬间,那一点的温情,就被自私的心给淹没,谢姨妈心内着急,生怕王嬷嬷她们进去发现老夫人死了,便有些不耐烦道:“好了,你快去吧。”

    韦凝紫红唇勾起,在白如雪的面上,好似两笔鲜血勾画而成,转身往茶水间走去。

    仅仅一会儿,谢姨妈如坐针毡,喊道:“怎么泡杯茶要这么久?”

    而此时的荣松堂,王嬷嬷看午膳时间到了,便准备去唤老夫人起床,老人家的肠胃不好,一天三餐更要注意准时,她走到床前,先轻声唤道:“老夫人,该起来了。”

    等了一会,见没有反应,又加大了点声音,“老夫人。”

    平日里的老夫人睡觉极其易醒,有时候脚步声重了一点,都会惊醒,所以她们在听到谢姨妈说老夫人睡下时,才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前查看了一翻。

    此时觉出点不对了,该不是老夫人病了吧,王嬷嬷拉开帷幔,看着老夫人的脸色似乎是有些苍白,手放在额头一放,却是凉得冰手。

    “老夫人,你怎么了?”王嬷嬷语气也焦急了起来,她转头唤道:“快去请大夫过来,还有…把夫人和大小姐也一起请过来。”

    碧菱得了令,急忙的走了出去,碧萍在一旁看着老夫人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种白色里面透着一股死灰,她飞快的伸手在老夫人鼻子下一探,收回手,再一探。

    “王嬷嬷,老夫人……她没气了!”

    碧萍往后退了两步,满目惊恐的说道,王嬷嬷心头一颤,冷汗顿时浮上了额头,她颤抖的将手也伸到老夫人的鼻子下,惊声嚎了起来,“老夫人啊,老夫人啊……”

    云卿正在屋中练字,流翠突然跑了进来,急促的脚步声将书房里宁静的熏香打散。

    见云卿微微皱起眉头,流翠知道她码字的时候不喜人打扰,可是此时她却不得不进来,“小姐,荣松堂那边来人请小姐进去,说是老夫人病危了!”

    病危?

    云卿手沉沉的一顿,一个‘静’字才写了半边,笔画却不再流利,她上午去看祖母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地才到中午就病危了,将笔往笔架上一放,云卿立即绕过书桌,“走,去看看。”

    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将银针带上。”

    流翠点头,飞快的进了书房,将云卿的银针抱在手中,跟在后头急急的走去。

    到了荣松堂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忙碌了起来,谢氏已经先云卿一步到了,脸色雪白的看着云卿,“你祖母……”

    她说了几个字就说不出了,云卿快步的往内走去,流翠在前面撩开帘子,待到了床头,云卿再看老夫人的脸色,一把将她的手腕拿起来把了一下。

    假死状态!因呼吸阻滞而导致的假死!

    她心内惊讶,面上却是沉稳从容,转头问道:“大夫还有多久才回来?”

    碧萍点头道:“碧菱出去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了。”

    从沈府出去,就算最快,也得要半个时辰才能请得到大夫,以前的齐大夫因为上次一事,已经和沈府闹翻了,别的大夫就算来了,医术再高明,时间差上一点,都会让老夫人变得更加危险。

    若是再拖下去,老夫人就真的没有救了。

    虽然不想将医术暴露出来,可是此时祖母的性命就在面前,云卿做不到漠视,她吩咐道:“将窗户打开,无关的人都退出去,不要站在房间里。”

    王嬷嬷和碧萍见她进来一系列的动作,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却觉得那柔软的嗓音里含着的威严,竟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听从,便如她所说,将其他的人都赶了出去。

    接着,云卿又吩咐流翠将银针拿出来,用烛火烧红,在老夫人身上的几个穴位精准的插入。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诊断病人,以前练习穴位入针,她都是在自己的身上练习,云卿食指和拇指捏着银针,慢慢的细捻,全身紧绷,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一开始她还有些紧张,可是慢慢的随着施针的展开,她发现自己的精神似乎全部都打开了,都在施针上面,而脑子里面关于各个穴位之间的关系也非常清楚的显现出来,那种紧张感慢慢的被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所代替。

    这大概就是汶老太爷所说的,针灸学的再好,最终都要化为实践,实践一次,顶得上背书一年。

    人轻松了,下针就越发的流利,随着又是一炷香时间流逝,屋子里的人各个都屏息凝气,生怕打扰云卿施针,室内寂静的可以听到每一个人绵长压抑的呼吸声。

    谢氏站在一旁,担忧的望着床上的老夫人,又慈爱的看着云卿,只盼着能将老夫人救活。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只听床上忽然传来两声微弱的咳嗽声,王嬷嬷首先就扑了过去,唤道:“老夫人,老夫人,你醒了……”

    而老夫人此时并没有舒醒,她只是刚刚缓过气来,身体本能的咳嗽,紧接着又陷入了昏迷中。

    见此,云卿知道老夫人是救回来了,心内不由的长呼了口气,将银针一根根的拔出来,流翠过来接住银针,仔细的放回布包中。

    “老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云卿从床前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在室内的王嬷嬷和碧萍,“我走的时候,祖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就会休克?”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夹杂着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威慑,便是连谢氏,都抬头望着她。

    王嬷嬷心内对云卿这股沉静的气势很是欣赏,想了想后,开口道:“小姐走了没多久之后,谢姨妈也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当时老夫人将我们都屏退了下去,不许我们在一旁伺候着,奴婢们就退了出来,侯在门口,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谢姨妈就出来,告诉奴婢,说老夫人困倦了,她扶着老夫人去床上休息了,让我们不要去打扰,奴婢便到门口看了两次,见老夫人的确躺在床上,便没有进去,待到中午的时候,再进来,便看到老夫人变成刚才那样了。”

    “那你们可听到什么声音吗?”云卿问道。

    “没有,因为隔了一个大屏风和外室,奴婢们站在外头,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只是……”王嬷嬷顿了顿。

    “只是什么?”

    “谢姨妈出来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发白。”王嬷嬷也只发现了这么一个异常的地方。

    “谢素玲,你竟然……要……闷死我……”一阵微弱的声音从床头传来,云卿立即转头去看,见老夫人禁闭着眼睛,手却在半空中扑腾,口中断断续续道:“你……谋杀……谢素……你……”

    闻言,众人脸色一白,云卿更是往前一步,拉住老夫人扑腾的手,轻声的问道:“祖母,我是云卿,你刚才怎么晕倒的?”

    老夫人神智还是不大清醒,也没有睁开眼睛,倒是像做梦的人一般,听到云卿的问话,喃喃道:“是谢素玲,她要杀我,她要闷死我……赶走她……赶走她……”

    054

    姨妈中毒

    闻言众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脸上都有诧异之色,甚至出现了惊恐的神色,整个屋子一时静得可怕。

    听老夫人昏迷中说的这话,意思是,是谢姨妈下手闷的老夫人?

    这是怎么回事,谁都可以看得出,如今沈府里的主子,不管是谢氏还是沈茂,还有云卿,对于谢姨妈都不欢迎,当初也是老夫人开口说将她们母女接回来的,也只有老夫人还念着谢姨妈的救命之恩,可以说府中最维护谢姨妈的就是老夫人了,她怎么会对自己唯一一个靠山下手呢,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愚蠢到了极点的。

    云卿此时也觉得十分惊讶,但是她隐约猜到了谢姨妈这个冲动的举动,也许跟她上午时候曾经来和老夫人问过关于京城劫匪之事有关,当时老夫人眼底隐隐有着愠怒的神色,按老夫人的性格,说不定会在得知真相之后和谢姨妈起了冲突。

    而谢姨妈的性格,是做得出这等子事情的。

    “王嬷嬷,大夫请来了。”碧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再看屋子里的情况,好似比她出去的时候好多了。

    如今老夫人已经醒来了,大夫再来作用就不大了,但是到底老夫人还没有醒过来,还是昏迷的,谢氏很是客气的请了大夫进来,让大夫给老夫人把脉。

    就在此时,突然外面跑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声音如泣如惊,喊道:“姨母,姨母,你快去看看我娘啊……”

    韦凝紫满脸恐慌之色,跑进来时还撞在了门槛上,一把扯开门帘,身子直接往前摔到了地上,却连爬都顾不得爬起来,往前挪了几步,拉着她的裙角,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哭泣道:“姨母,我娘在吐血,脸色发青,好像中毒的样子,你快去看看她吧……”

    谢氏闻言脸色一变,抿了抿唇,虽然不喜欢这个庶妹,可到底也是和自己有血缘的亲人,而且怎么说,她如今也是借住在沈府中,要是出了人命,那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啊,沈府如今可是陛下南巡驻跸之地,一个不好,可能就要触动龙威的。

    再者,刚才她本来就是准备去找谢姨妈算账的,以前做的事情虽然离谱了,可到底只是陷害,今日这事,却是谋杀,这涉及了人命的事。一个能狠得下心对老夫人下手的人,她不能再顾念亲情的将她留在家中,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恐怖了,也许有一天因为什么事,会对云卿下手,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发生类似于今天的事情。

    所以,她转过身来,吩咐道:“王嬷嬷你在这里守着老夫人,大夫,麻烦你跟我去看看另外一个人,云卿,你也和我一起去菊客院。”

    王嬷嬷扑过来道:“夫人,我要去,我一定要跟你们一起去,去看看这个被狗吃了良心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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