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洛海从车窗里抬头看她,神情平静,“什么事?”毫无波澜的声音让芬妮一时语塞,想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只好摇了摇头。
洛海关上车窗,汽车在众人的视线中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铺满金色落叶的道路尽头。
◇
第42章
碎片
回公寓的路与往常亦没有什么不同。
道路的尽头是刺眼的夕阳,不远处的南特河反射着阳光,从很远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碎片。
河岸边柿子树的枝叶被风吹得摇晃,斑驳的影子打在某个人的肩头。
洛海停下了脚步。
尤金就坐在那棵树上,懒洋洋地靠着树干,修长的双腿在空中晃荡,手里还拿着一颗吃了一半的柿子。
看见洛海,尤金立即冲他勾手,“快上来!这边风景简直一绝!”
洛海皱了皱眉,“不。”
尤金举起手里的柿子:“真的,柿子也特别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柿子。”
洛海抗拒地看着他:“不。”
尤金“啧”了一声:“跟别人也就算了,跟我装什么呢。小时候就数你最会爬树,我还是跟你学的呢。”
说着,他拍了拍屁股底下的树枝,“上来!”
“……”
洛海还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拒绝,比如他不想弄脏刚买的西装,比如他刚忙了一整天很累,比如被别人看到两个成年男人坐在树上很奇怪,比如他们早就已经长大,早就已经不再是孩子。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抬起手抓住一根树枝,确定了一下结实程度,然后踩上树干。
身体记忆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即便他长高了这么多,树皮粗糙的触感和树枝摇晃的声音却依旧熟悉。
整个过程比他想象得还要轻松,最后尤金拉住他的手轻轻一拽,他就坐在了柿子树的枝头。
树冠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但粗壮的枝干还是轻松托起了他们两个。
“看,漂亮吧?”尤金笑着说。
洛海望向远处,从这里看去,整条南特河尽收眼底,夕阳在水面上映出完整的倒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血色。
“柿子也很好吃。”尤金把他手里那颗咬了一半的柿子递给洛海,“尝尝吗?”
洛海只看了一眼,“我对你的口水不感兴趣。”
尤金笑了,“情热的时候明明吃了那么多,真伪善。”
洛海冷漠地移开视线,尤金也没再说话。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两个人就只是望着河水与夕阳,任由微凉的晚风扬起衣角。
然后洛海淡淡地开口:“光翼会在南特广场的据点被我们突破了。”
尤金沉默了很长时间以后才轻声开口:“这样啊。”
尤金的表情平静而淡漠,从他的脸上,洛海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你们的成员名单、其他据点的位置以及下一步行动的计划都暴露了,14名成员全部被捕,没有漏网之鱼。无论你之前用了什么办法联络到他们,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洛海的目光冰冷无情,“有这些信息以后,我很快就能组织下一步清剿。不出半个月,光翼会就会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一次尤金沉默的时间更长,阳光穿透树叶,映得他的表情更加阴晴不定,然后他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笑出了声:“是我输了啊。”
“对。”洛海平静地看着他,“你输了。”
从尤金入狱的那一刻起,不管他在盘算什么,都决定了他一定会失败。
他所谓的理想和信念,在铁腕般的强权力量面前,根本脆弱得不值一提。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这是他最一开始从警方报告上看到尤金名字的那一刻起,就预料到的结局。
然而他的心脏,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钝痛,像慢性毒药一般,顺着血管和神经,一直蔓延到他的每一寸肌肉与皮肤。
尤金·奥狄斯本可以以Alpha的身份度过完美的一生,他本可以在南特找到一个很体面的工作,以体面的身份与他重逢。
他们会在南特广场的喷泉下相遇,会在咖啡店里聊天,会在服装店里拌嘴。
他们可以一直并肩在南特河旁散步、拥抱、接吻,看每一天的日出日落,合奏每一首喜欢的曲目。
然而他却非要放弃所有这一切,非要站到与他对立的立场,非要让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结局。
“尤金·奥狄斯。”
洛海盯着Alpha俊美的面容,压抑声线里的一丝颤抖,一字一顿地说:“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当一个反抗社会的恐怖分子?”
尤金轻笑了一声,把柿子扔到半空再接住,轻飘飘地说出曾经说过一遍的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当检察官呢,洛海?”
“当然是因为我很弱!”
洛海突然猛地拔高声音。
“因为弱小的东西是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因为这个世界从来都不讲道理、不讲情义,能决定一切的只有绝对的力量!弱小的人不仅无法自保,还会害得周围所有人陪他一起送葬!”
他墨色的眸子里燃烧着愤怒、冷漠与其它一些无法说清的东西。
“如果我没有分化成Omega,如果艾婶没有傻到想要包庇我的性别,道尔就不会去查孤儿院。如果他没有查孤儿院,孤儿院就不会起火,所有人就不会死!Omega这种弱小又没用的性别,从最一开始就不配存在!”
尤金静静地注视着洛海,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吹过树梢,夕阳沉入地平线,南特河的水面变得黯淡,金色卷发的Alpha才开口。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Omega跳进南特河自杀吗?”
洛海没有说话。
“没有人调查过这个数字,因为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性命。做买卖的商人不在乎,因为自杀率高了,其它Omega就可以涨价;政府不在乎,反正降低了管理成本,同时还能增加税收;标记了那些Omega的Alpha们也不在乎,反正他们能拿到保险理赔,还能再买一个更好的。”
“每年都有数不尽的Omega在这条河里自尽,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也没有人打捞他们的尸体。如果你潜到这条河的最深处,就能看到几十年来河床上堆积着的数不尽的白骨。现在你要说,只是因为他们太弱了,所以就活该去死吗?还是说,只是因为你太弱了——就活该背负着这样的内疚、挣扎和痛苦度过一生?”
说完,尤金抬起手,把那颗只剩一半的柿子丢进河水里。水面发出咚的一声,溅起一朵高高的水花。
“你问我为什么要当反抗社会的恐怖分子?事到如今,理由还不够明显吗?”
尤金转过头,平静地看向洛海,“因为这个社会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变成了一个怪物。我除了跟它抗争到底,没有别的选择。”
洛海的瞳孔收缩了。
他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用冰冷的目光看向尤金,“我跟你这种人,果然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这句话,洛海从树上跳了下去,脚步落在枯黄的树叶上发出一声脆响。
尤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洛海的背影,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修长的双腿上,阴影遮住面容,让他远远看去像是一缕孤寂的游魂。
-
今夜没有人说话。
洛海处理了几份报告,又接了几个电话,跟刑警队长对接案情的同时还不得不听他酸溜溜地抱怨一通,等确定完所有工作,已经是十二点以后了。
尤金还没有睡,因为洛海能听到从他房间里传出的小提琴的声音。
悠扬,绵长,拉的正是那首小夜曲。但或许因为没有了钢琴的伴奏,小提琴的音色显得更加孤寂刺耳,一点也称不上优美。
洛海从书桌前站起来朝门口走去,然而手刚放上门把手,琴声戛然而止,空气里恢复了安静。
洛海静静地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琴声再也没有响起,整间公寓里安静得过分,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和野猫的叫声。
他松开了手。
-
这天夜里下起了雨,到第二天清晨也没有停。
天空阴沉沉的,厚厚的云朵压得很低。雨下得不大不小,一直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地面,整座城都被蒙上了一层水雾,朦胧着来往的所有行人和车辆。
洛海刚走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把滴水的雨伞收起来,就被科林堵了个正着。
“洛海先生!警局那边来报告了,说昨天在南特广场查到的线索都已经核实。克里曼厅长说等人到齐以后马上开会,商量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洛海把伞放下,擦了擦手上的雨水,“我知道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科林笑着说,“调查了这么久的案子终于有个结果了,等事情结束以后,您也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您的脸色好差,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睡得挺好的,不用瞎担心。”洛海淡淡地说,“你先去会议室吧,我一会儿就到。”
科林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离开了。
洛海把报告书扔在办公桌上,拉开抽屉准备拿一支新的签字笔时,余光忽然看到办公桌前的地面上有一地陶瓷碎片。
窗户开了一道缝隙,昨晚的北风不知什么时候把原本放在窗台上的旧花瓶吹倒了。
碎片就这样在办公桌前的地面上躺了一夜,没有人发现。
◇
第43章
私情
还不到九点钟,检察院的会议室里就已经坐满了人。
这里面有着对光翼会一案有核心贡献的成员,也有名义上负责案子、实际压根没怎么管过,纯粹只为了看个热闹的家伙。
人类会本能地被混乱所吸引大概是真的,平日里这种会议再往后推半小时都凑不齐人,这次一听说查到了光翼会的核心据点,不管有没有关系全要跑来看个热闹。
“昨天上午,洛海检察官带领刑警一组对光翼会在南特广场的据点进行了突袭,通过这次行动,我们得知了光翼会在南特设置的另外五个据点的位置,以及他们的下一步行动计划。”
克里曼厅长站在会议室最前面,身后的大屏幕上显示着这次行动的报告。
“一区、三区、五区、七区和中央特区,他们的据点几乎遍布了整个南特,不仅极为隐蔽,地理位置也十分巧妙,大多靠近Omega聚集的区域,方便对其他Omega进行洗脑和渗透。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也无法掌握他们究竟渗透了多少Omega,但至少奥荻斯好像认为他们已经拥有了挑衅政府的能力。”
克里曼用激光笔点了点报告上的一份加密文字,“这是在南特广场发现的光翼会成员传递信息的密文,内容已经破译出来了,他们打算在五天之后同时暗杀八名政府要员。”
克里曼的话音刚落,会议室就一片哗然,有人震惊于光翼会的大胆,有人诧异于他们的缜密周全。
当然,也有人在质疑一些别的东西。
“一群Omega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布雷震惊地翻阅着面前的报告,“游行闹事也就算了,调查政府要员?还要同时暗杀?一群Omega怎么可能——”
“但事实就是,他们不仅调查了,而且查到的信息准确无误。”科林强调道,“每个政府要员的姓名、住址、私人电话、家庭成员,乃至每日的行程、经常光顾的饭店,每一条信息都巨细无遗。”
“光翼会的成员尽管都是最底层的Omega,但是不要忘记了,他们的领袖是一个优秀且狡猾的Alpha。”克里曼冷冷地说,“如果没有尤金·奥荻斯的指挥,光翼会绝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事实上,奥荻斯的死刑本应在一个月前就执行,我认为如果那个时候就处死他,或许光翼会就不会死灰复燃,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洛海检察官,你觉得呢?”
随着克里曼的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洛海。
作为光翼会一案的核心负责人,洛海不知为何却坐在会议室最后面的角落。他的目光平静,神情丝毫不像是受到冒犯,语气也很自然。
“如果一个月前就处死尤金·奥荻斯,今天我们就不可能查到他的旧宅和光翼会的据点。不可能搜得出那堆足以炸平政府大楼的炸药,也不会得知他们暗杀官员的计划。Omega们或许懦弱无能、没有见识,但他们也不是傻子,不至于炸药拿在手里还不会点火。”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吧,现如今奥荻斯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克里曼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洛海,“我建议,应该尽快执行他的死刑,最好就在今天。”
洛海没有说话,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倒是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嗯,奥荻斯确实不应该留这么久,他判决不是早就下来了吗?”
“前几天还有人来检察院闹事来着,问为什么还不处决奥荻斯。”
“而且不处决也就算了,他都没在监狱里待着……”
洛海把手中的签字笔放下,面无表情地看向克里曼,“您是在怀疑我吗?”
“那就给我一个不怀疑你的理由。”克里曼的语气锐利,“你不仅把奥荻斯的刑期延后,还把他从监狱里带出来,放在你身边。而且从那以后,原本销声匿迹的光翼会就再次活动起来,关于你和他有不正当关系的流言飞得整个检察院都是。”
克里曼的双手压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制造着压迫感,“实话实说吧,洛海检察官,你拖延他的死刑,究竟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私情?”
一时间,会议室里变得很安静,无数道目光投向洛海,有猜忌,有不满,有诧异,还有的只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洛海丝毫没受到这些视线的影响,反倒轻笑了一下。
会议室里的绝大部分人从来没见洛海笑过,导致现在这个笑容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一,如果我跟奥荻斯是一伙的,而他的人身自由又全权受我管理,那么为什么我不在一开始就放跑他?如果我那样做了,恐怕现在连检察院大楼都会被炸得一干二净。第二,如果我是光翼会的人,为什么在他落网以后,光翼会不但没有一次行动成功,还被检察院拆掉了最重要的筹码,暴露了所有据点的位置?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洛海直视着克里曼的眼睛,平淡地说:“如果我与奥荻斯有私情,那么最一开始,我为什么要逮捕他?”
克里曼被这一连串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的论据怼得有些狼狈,她恼怒地瞪着洛海,提高声音,“好,就算这些都是我错怪你了,你忍辱负重兢兢业业,查到了铲除光翼会的关键线索。那你就更没有理由反对处死奥荻斯了吧?”
话题又绕了回来。
科林担忧地看向他的上司。
现在的状况对洛海非常不利。面对刚才的质疑他还有充足的理由来反驳,但如果反对处死奥荻斯,就连科林都替他想不到任何借口。
如今剿灭光翼会的关键情报已经被检察院掌握,活着的奥荻斯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反倒还有可能成为阻碍他们下一步行动的威胁。
但他的上司那么精明,应该知道绝不能在这里公然反对这种百利无害的提案……
“我没有反对处死奥荻斯。”洛海的声音还是很平静,音量不高不低,恰好足够所有人听清楚,“我是反对‘现在’处死奥荻斯。”
科林震惊地看着他,“洛海先生——”
但他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愤怒的克里曼打断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公开包庇一个头号通缉犯?包庇一次就算了,还想包庇第二次?”
洛海的眼眸黯淡了一瞬,“我们只是拿到了情报,还没有规划后续的行动,更没有剿灭光翼会。直到这个组织被完全铲除为止,都不能排除意外发生的可能,更不能排除敌方在诱骗我们的可能,到时候,活着的奥荻斯就是破除困局的唯一希望!”
“意外?诱骗?”克里曼笑出了声,“我看你是想用这些莫须有的假设来换你小情人的命吧!要是让奥荻斯继续活下去,你指不定都跟他私奔回佛巴港了!”
“我所说的都是合理的假设!”洛海压着怒火说,“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他,小瞧他和光翼会只会自食其果!”
“听听你自己都在说什么!”克里曼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了解他’‘小瞧他’?你骨子里早就是他们的人了吧!像你这种善恶不分、公权私用的人,当初是怎么进到检察院里来的!”
就在会议室的氛围尖锐到极点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当初是我让他进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身穿灰色大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会议室,克里曼几乎立刻噤了声,会议室里也瞬间安静下来。
“不好意思,手边的案子脱不开身,迟到了一会儿。”科立特·道尔随手拉开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下,眼带笑意地看向克里曼,“今天是聊光翼会的案子是吧,你们说到哪儿了?”
道尔刚坐下,一旁的女秘书就立刻递上报告书,并用记号笔帮他把上面的重点都圈画出来。
克里曼僵硬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一点,但目光和口吻依旧凌厉,“我们刚才在讨论应当立即处死尤金·奥荻斯,以免夜长梦多,让他再对我们的行动造成威胁。而洛海检察官却反对这个明显有益无害的提案,我认为他的立场已经明显动摇,检察院不应该继续让他负责光翼会一案。”
道尔垂着眼帘翻阅着眼前的报告与记录,一时间会议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记号笔圈画的轻响。一秒,两秒……就在周围的沉默开始令人感到不适的时候,道尔终于开口了,但目光依旧没离开面前的纸张。
“你就这么害怕吗?”
克里曼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什么?”
“你是怕一群Omega把炸弹扔到你头顶,还是怕手无寸铁、离开洛海身边三米就会被电死的奥荻斯闯到你家门口捅你一刀?”道尔慢条斯理地说。
尽管气氛严肃,但会议室里的很多人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克里曼的脸色立刻青一阵白一阵,变得十分难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洛海才是光翼会一案的负责检察官,既然他认为留着奥荻斯有用,那他就一定有他的理由。”道尔合上报告,笑眯眯地看向克里曼,“还是说,你想来负责这个案子?”
◇
第44章
“是不是忘了什么?”
克里曼脸色难看地瞪着洛海,明显还想说什么,却在道尔的目光下最终闭上了嘴,摇了摇头,“洛海检察官是主理人,和光翼会有关的案子……应该由他全权负责。”
“这就对了嘛。”道尔依旧笑眯眯的,“好了,洛海,你继续吧。说说你对下一步行动的想法。”
洛海定了定神,从椅子上站起来,“好。”
……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中午了。
一屋子人各自四散,克里曼在离开会议室前还不忘用不满的目光瞪一眼洛海,道尔最后一个离开,笑眯眯地把手里的报告递给洛海。
“以后克里曼如果再针对你,就来告诉我。她胆子很小的,我说上一句就不敢吱声了。”
洛海眼帘微垂,接过报告,“没有,她说的提案是有道理的,并不是在针对我。”
“真被针对可就晚了,你一个Omega,要怎么跟一屋子的Alpha抗衡?”道尔挑了下眉毛。
“……”洛海依旧垂眸,没有说话。
道尔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洛海的肩膀,“好好干吧,把那个狂妄的小组织一网打尽。我对你可是抱有很高的期待的,别让我失望哦。”
说完,道尔笑着把手插进大衣口袋,带着那个随身的秘书离开了。
洛海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边缘,才低下头,翻开他递过来的那份报告。
本以为上面会有一些批注和建议,然而,除了他的秘书给他圈出的重点之外,上面只有随手画出的涂鸦:小花、小兔子、小猫……布满了报告的每一页。
“……”
在整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屏息凝神的时候,道尔竟然是在画这种东西。
一旁的科林走过来,手上的签字笔还没盖上,笔记本上记了满满的会议记录。
“要不是道尔检察长及时救场,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科林叹了口气。
“还能变成什么样子,最多把我降职,然后克里曼自己负责光翼会的案子。”洛海轻描淡写地说,从科林手里抽出笔,替他盖上笔帽。
科林立刻说:“那可不行!就她那些幼稚的想法,别说消灭光翼会了,搞不好会一脚踩进陷阱里变成人家的垫脚石。”
洛海轻笑了一下。
“……不过,说起来不太好意思,其实在您说出完整的分析之前,我也以为您是为了私情才不想处决奥荻斯的。”科林用手指挠了挠脸颊,“没想到您考虑得那么缜密,我都没想过那么多。”
洛海没有说话,避开了科林投来的视线。
科林的笑容在脸上短暂停顿了一瞬。
他的上司真的是为了大局着想才否决了克里曼的提案……吧?
“把这个送到我办公室去,然后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洛海把手上的报告递给科林,“我还要去刑警大队一趟。”
科林只得暂时压下心头那股隐隐涌出的不安,点点头,快速离开了。
-
一整天下来,洛海忙得几乎没时间喝水。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检察院大楼里只剩下零星几个窗户还亮着灯,大部分人早就下班了。
直到这时,洛海才有时间拿出手机看上一眼。随后,就像是安排好的那样,在他拿起手机的下一秒,一条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是尤金·奥荻斯的。
内容很普通,语气也很普通,没有表情也没有多余的符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晚上想吃什么?
就好像今天也不过是平常的一天,好像他们之间还会分享同一间公寓很久、很久。
钝痛再度侵袭了洛海的心脏,像慢性毒药,像火焰在炙烤,像锥子在一遍又一遍刺进他的血肉。
这疼痛太过持久,太过绵长,以至于他的心脏已经开始麻木,失去知觉。
洛海熄灭手机屏幕,把它放回口袋,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夜色漆黑,小雨始终没停,阴沉的乌云遮蔽了月色与星辰。街道上起初还有路灯的光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的浓郁,最后就连路灯也熄灭了。
城市陷入了沉睡,远远朝大楼望去,只有三楼走廊最尽头的一扇窗户还孤独地亮着。
洛海最后从文件里抬起头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2,分针指向5。
他的头昏昏沉沉,太阳穴附近像针扎一样一抽一抽地痛。终于,他从屏幕前和文件堆里站起身,穿上外套拿起雨伞。
手机里没有再收到什么消息。
再怎么说,拖到这个时间,尤金也不可能醒着了。
淅沥的小雨打在车窗上,雨刷怎么也刮不净。洛海收起伞走进楼道,雨丝弄湿了他的半边肩膀。
用钥匙打开门的前一秒他还在想下一次下雨出门时一定要在西装外面穿件大衣,下一秒就怔住了。
明明已经是深夜,公寓里的灯却全开着,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尤金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坐在餐桌后面,平静地看向他。
餐桌上摆着一桌丰盛的美食,从左到右分别是海鲜饭、油焖大虾、糯米鸡和海带汤,只是已经没有半点热气,连油脂都开始凝固。
桌上的碗筷丝毫没有被动过,就那么静静地摆在那里,就像尤金朝他投来的目光。
“你回来了。”尤金平静地说。
空气仿佛凝固,洛海感觉胸口仿佛被塞了一大团棉花,氧气被卡在肺里,既出不去,也下不来。
半晌,洛海才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我吃过饭了。”
“但你没有回我的信息。”尤金说,“我不知道。”
“现在是半夜两点多!”洛海压着怒火,“别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