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是管家伯伯陈阿娘
小兰儿因曾跟着岳辰晴回过岳府,所以在这一条血路上她认出了不少人,而每认出一个,她紧攥着墨熄衣角的手就颤抖上一分。墨熄不得不提前给她施了镇心术,以免她承受不住刺激忽然暴走。
小兰儿泪汪汪地:羲和哥哥,我好怕
别怕。
但墨熄心里其实也已晦暗到了极点。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接下来会瞧见谁的尸首,万一是岳
岳、岳
墨熄血液骤冷,蓦地顺着小兰儿指着的方向看去。
不是岳辰晴。
但他的心依旧狠狠一沉。
是岳钧天和岳钧天的弟弟岳咏成!
这两位曾经在重华王都叱咤风云的王侯就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脑袋和脖子仅存着一点皮肉相连,血还在从断裂处流出来,但喷涌的鲜红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时断时续的血线,滴滴答答往下淌着。
这兄弟二人的面部都定格在一种极度害怕又愤怒的表情上,可死亡已经带走了他们脸上的血色,这让他们的脸瞧来就和纸糊的假面一样,于浑天洞中透着丝丝鬼气。
小兰儿发着抖,紧紧靠住墨熄的腿,小声哽咽道:呜呜怎么办
墨熄一边盯着小兰儿看,一边低声安慰她,但这种安慰也只是他能给小兰儿的,他并不能给与自己。
这一路下来,死的人已经太多了,岳家带来的人几乎全家尽没。他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看见江夜雪或者是岳辰晴的尸首。
慕容楚衣的仇恨与狠戾远远超乎了他的意料,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祭祀时又忽然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再一次刺激到了慕容楚衣的内心,才致使他这样大开杀戒。
但无论怎么样,慕容楚衣杀了这么多人,局势都是再也难以挽回的了。
羲和哥哥,江先生他
墨熄抬手轻轻止住了她,带着她接着往前走,不过两人的动静都放轻了很多。岳钧天的尸身都在这里了,祭祀的积尸地定然已离得很近。
果不其然,当他们走到一个庞大滴水的钟乳石后面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就自空旷的洞穴内传了出来
我与你的仇,你自己心里比什么都清楚,用不着我再一一与你罗列。
慕容楚衣?!
两人从钟乳石后侧身而望,几乎是看出去的同时,墨熄就本能地抬手一下捂住了小兰儿的嘴,闷住了她几乎出口的大叫。
小兰儿几乎要崩溃了。
只见翻涌着怨灵之息的血池旁边,慕容楚衣持着长剑,一袭白衣背对着他们。而在他面前,两个人皆以被束缚法咒所捆,一个坐在木头轮椅上,面色憔悴而苍白,正是江夜雪。他已被慕容楚衣打至重伤,藕色衣裳染得血渍斑驳,本就已经残废的腿脚更是鲜血淋漓。
另一个则跪在旁边,满脸是泪,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除了惊惧与痛心之外,那双眼睛里承载最多的竟是茫然。这不是岳辰晴又是何人。
岳辰晴一直在嘶哑微弱地喃喃,这种喃喃犹如抽空魂灵后无谓的重复:不要杀他们求求你不要杀他们
江夜雪则抬起眸子,悲伤地看着他:楚衣
说了多少遍,你不配唤我的名字。慕容楚衣字句都透着冰冷。
江夜雪道:小舅。
慕容楚衣一拂衣袖,剑眉怒竖:我也不是你小舅!
江夜雪闭了闭眼睛:岳家就算有诸多不好,我爹,他就算做过再多错事,这么些年也终是与你一同生活。你心中便有再多的想法,又何至于要灭岳家满门
慕容楚衣嘴唇轻动,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到最后,他仍是侧了脸去,硬邦邦地:我与你又有何可多言的。
杀戒既已开了,今日站在岳钧天身边为伍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慕容楚衣盯住了江夜雪的眼睛,包括你。还有岳辰晴。
江夜雪沉默一会儿,最终低了头,他在之前与慕容楚衣的打斗中受的伤显然非常厉害,嘴角还在往外渗着血。他双手被缚着,无法擦拭,只得轻声道:你还没杀够吗?
你若还没杀够,有什么便冲我来吧,不要为难辰晴。
岳辰晴似已被刺激到失去了神识,只会不住地重复:不要打了四舅你们不要再打了
江夜雪道:辰晴他曾是真心仰慕你的。
慕容楚衣沉默须臾,冷冷道:我用不着姓岳的来仰慕。
江夜雪闭了闭眼睛,沾着血的嘴唇一启一合:我知道你的冤仇,你恨极了爹爹,但若非辰晴的母亲当年将你从庙宇门口抱回来,将你养育成人,你又怎会有今天。
你记着了爹的仇,就忘记了凰姨对你的恩了吗?
慕容楚衣一挥广袖,剑眉怒竖厉声道:我宁愿自己从未在这世上活过!
楚衣
浑浑噩噩,一身孑然,长在辱我母亲,逼疯我母的仇家手下,这三十年来的生活简直是一场笑话!
江夜雪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凰姨从来对你那么好,那些往事你都记得,是不是笑话你自己心里也都清楚。
你今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岳家的种,也当看在她的情面上,放了岳辰晴。从来温柔良善的男人抬起头,目光决绝地看着慕容楚衣,否则最终后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
慕容楚衣却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进了岳家。
言毕抬手一挥,照雪剑迸溅出灼灼华光,便向江夜雪刺去
剑光照亮了岳辰晴浑噩茫然的脸,凝顿间,岳辰晴终于回过神,他猛地大叫道:四舅,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一段是慕容楚衣江夜雪岳辰晴岳家一锅炖专场副本鸟
顾茫茫:那我要出来搬砖吗?
慕容楚衣:表弟你就好好休息吧。
第169章
家的当家人
血滴滴答答顺着金光熠熠的剑身流了下来,
滴在了地上。
剑光浮动,映着两双对峙的眼。
那两双眼俱是凤目狭长,
只是一双显得更冷峻,
一双显得更薄凉。
慕容楚衣微微眯起眼睛:是你?
墨熄的手握着照雪剑的剑刃。尽管施加了一层防御结界在掌心之中,
但照雪神武的力量还是太大了,他的掌心仍是被割破了口子,血不住往外渗着。
墨熄道:慕容,你收手吧。
慕容楚衣不答,只是化刃为光,蓦地往后掠了几步,白衣飘飞间将照雪剑散成数十道环绕在他周围的小剑,而后广袖一挥,
这些利剑齐刷刷地向墨熄飞刺过去。
随着墨熄一同跑出来的小兰儿惊叫道:羲和哥哥!小心!
墨熄撑开一道巨大的防御法阵,
将其他人一并护在那防御阵后,另一只手一抬,厉令道:率然,
召来!
蛇鞭蓦地从掌心中游窜而出,爆溅着烈红色的光芒。他一手接了率然鞭,
于剑雨攻势消失的那一瞬撤回防御界,
长身一掠逼近慕容,
率然蛇鞭疾速朝着对方劈了下去。
一边与慕容楚衣缠斗交锋,
一边朝着小兰儿厉声道:救人!
小兰儿忙点头:好好!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先是一下子扑进江夜雪怀里,哇地一声哭出来,
一边嚷着先生,先生,一边手忙脚乱地将江夜雪身上的捆仙绳解下。
江夜雪喃喃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还带着羲和小兰儿却只顾着哭,她的年岁毕竟还是太小了,什么也答不上来。
江夜雪也不勉强她答,只叹了口气:别哭啦,快去救辰晴
呜呜呜我,我这就救!
小兰儿又急吼吼地把岳辰晴的束缚给松开了。岳辰晴躺在地上,他到此刻仍在发抖,却不知是因为愤怒、害怕、畏惧还是心寒。小兰儿将他搀扶起来,岳辰晴看着远处和墨熄战得正激烈的慕容楚衣,看着看着,脸上的茫然就渐渐地散却了,泪水再一次盈将上来,痛苦使得他的脸有些抽搐和扭曲。
他破裂干涸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唤慕容楚衣,可是一个四字还未出口,便已哽咽不成声。他把脸猛地转了过来,就在眼泪夺眶时,他抬手呜咽着抹去了。
===第156章===
他走到江夜雪身边,红着眼眶道:哥
江夜雪微微一震,岳辰晴从前只叫他喂,与他关系和缓后,也只喊他江大哥,从未直接唤过他哥。他坐在轮椅上抬起头来,一时竟显得是那么不知所措。
而另一边,墨熄与慕容楚衣打得星火四溅,灵流争锋。蛇鞭时而化作灵体,时而舞作瞬影,与慕容楚衣的照雪剑缠斗在一起,他二人都是身法极快的顶尖修士,交手时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只是墨熄的打发十分狠戾直接,似一把利刃直刺对手软肋。慕容楚衣却行动处如流风回雪,从四面八方压迫下来将敌方逼入死路。
两人如流星交汇,蛇鞭与长剑碰撞,擦出的剑气火光震得旁边的岩层簌簌落灰,山石震动。
墨熄低声道:慕容,你说会去看他,会认他,会考虑他的感受。为何又要食言?
慕容楚衣只持剑相抗,金红色的光芒映照在他英挺的脸庞上,也倒投在他那双冰冷的凤眸中。他没有任何回答,一副打架就打架,有什么好说的的模样。
慕容,他还在盼你去寻他。
慕容楚衣:
宽袖一振,流云拂雪,慕容楚衣一言不发地将长剑一撤,点足后掠,而后竖剑于前。雪亮的剑光映着他的瞳眸。
慕容楚衣开口道:照雪,催千山!
他手中的长剑顿时散作无数碎光,那些碎光又在他身后汇聚成了滚滚灵流浪潮,他一袭白衣飘然如仙,一抬手,没有半点留情地吐出一个字来:去。
雪浪狂涌!!
墨熄眸色一暗,厉声道:吞天!
随着一声鲸声鸣啸,重鲸灵体听从墨熄召唤,摆动着半透明的躯体朝着慕容楚衣的照雪巨浪游去。霎时间白练翻波,鲸鱼,吞天的鲸声犹如自亘古传来的悠远回响它张开巨口,将那源源不断的裂岸狂流吸入腹腔
强烈的灵力激撞下,墨熄的黑袍和慕容楚衣的白衣猎猎飞摆,风浪几乎迷得人睁不开眼。墨熄转头对江夜雪他们道:快走!
小兰儿一听墨熄这样说,又哭了:羲和哥哥
快走啊!
江夜雪咳着血沫,低声道:若我能唤醒血池里的阴兵,那就好了
岳辰晴:
岳家世代压制浑天洞的血池阴兵,但是除了压制之外,这些恶灵受了岳家的祭祀,也是愿意听从岳家当家号令的。
岳钧天死的突然,加之体弱,他并没有机会召出血池里的阴兵。然而岳钧天一死,岳家的当家之位便按律顺延给了嫡子也就是正妻所生的岳辰晴。
可是岳辰晴的术法修为还是太弱了。而且他平素贪玩偷懒,根本没有好好修习过阴兵霸控之法,完全无法正常地施展出来。
所以此时,听到江夜雪的这样一声叹息,岳辰晴的心便如针锥一般疼。
他几乎要被自责和悲痛给洞穿心肺,如果他能唤醒血池里的阴兵,伯父就不会死,岳家带来的这些仆伺也不会死
他的四舅他的四舅也无法杀那么多人,他本可以及时阻止的
不似现在,一窟地狱,遍地鲜血,他仰慕的人变得那样面目全非如果他好好用功一些平日里平日里不那么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些
又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小兰儿还在哀哀哭着:不要羲和哥哥我不要再丢下人逃啦
墨熄咬牙道:听我的话,快走。
可孩子毕竟小,多番刺激之后,哪怕墨熄之前给她施了镇灵术,她那容易暴走的体质仍是有些控制不住了,她一边哭着,一边就隐隐有暴虐的灵流火焰从她心腔处爆溅出来。
江夜雪蹙眉咳着血沫,焦急道:小兰儿
再这样下去不行,一旦小兰儿暴走,她疯魔之下是分不清敌我的,恐场面会愈发不可收拾,闹得不好,所有人都将难以脱困,甚至会葬身于这浑天尸洞中。
正欲强撑病体施展法术,镇定兰儿的心神,忽然手被身边的人止住了。
江夜雪愕然道:辰晴?
岳辰晴脸上俱是泪痕,却不再似先前那般空洞与茫然。他望着江夜雪,含着泪道:哥,对不起。一直一直都是我不好。我太懒了又不懂事太笨。一直想着当个舒舒服服的少爷,从来没有没有好好努力过
但是这一次岳辰晴哽咽着,目光却是不移的,他攥着江夜雪的手,这一次让我来吧。
我是岳家的当家人了。
辰晴,你
岳辰晴没有再理会江夜雪,他松开江夜雪的手,施展轻功一跃跳至血池中央的鬼令台上。
江夜雪和慕容楚衣见状,两人都是面色一变。
号召血池阴兵就犹如将帅领军,只有自身的实力足够强大,那些阴兵才会听命差遣。照理而言,岳辰晴的实力是根本不够格的。但是如若岳辰晴下定了决心,愿意捐出所有的灵力修为进行把控,甚至不惜以燃爆灵核为代价,那么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慕容楚衣大抵是看出了他的决绝,冷哼一声,袍袖间金光闪动,结了一个符印,只听得窸窸窣窣潮水一般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小兰儿眼尖,第一个发现情况,失声惊叫道:先生!又来了!
竹武士。
上百只手持金刚刃的竹武士从洞窟甬道、洞窟之外涌进来,将江夜雪他们团团包围,另一些则向岳辰晴所在的鬼令台扑杀过去。
只是由于岳辰晴作为岳家的第一继承人,他站在了鬼令台上,多少对池中阴兵是一种感召,于是血池里有模糊的影子窜起来,嘶吼着将那些试图扑向岳辰晴的竹武士带下池水。可是竹武士毕竟是无心之辈,一批沉入了血池,后来者仍无所畏惧地继续向前进攻着,场面依旧不可收拾。
小兰儿的灵流越来越不稳了,江夜雪将她揽过来,重新将镇灵咒落在她身上,但江夜雪的灵力毕竟不及墨熄,压制小兰儿的暴虐灵核只是杯水车薪。
小兰儿哭嚷道:先生竹武士您也会的您也可以
江夜雪摇了摇头,眼神极为苦涩,他说道:那是楚衣曾经教我的。我的竹武士在他的面前,不过是一堆废竹断木。
小兰儿泫然:怎么会这样
见情况越来越危急,岳辰晴脸色溏白,他下定了决心,凝出薄刃,在自己掌心中擦出一道血痕,蘸着鲜血在鬼令台中央的封灵石上画出一道繁复的符咒。
他这是真的打算贸然开始召唤池内怪物了。
辰晴!
江夜雪想设法阻止岳辰晴,但他们之间所隔的血池已经开始汩汩翻涌,根本无法接近。
浑天,有血池
岳辰晴!你快停下!
岳辰晴却席地而坐,双手结印,唇齿呢喃:血池,宿阴兵。
岳辰晴!!!
辰晴哥哥
岳辰晴一边念着召唤咒。
他爹把这一套咒诀教给他的时候,曾经跟他说过:咱们岳家是器修,平日里用不着修炼什么耗费灵力的心法,唯有这一术法,那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这世上什么都是功夫不怕有心人,你有事没事就都多练一练,只要练得够纯熟,你自身的基底够强大,那这咒诀对你的伤害也不至于会那么骇人。
岳辰晴记得自己当时懒洋洋地坐在长凳上听着,眼睛还总瞄着站在远处回廊里与下人正说着话的慕容楚衣。
岳钧天道:你跟着我结印,然后念咒诀。
浑天有血池。
岳辰晴就漫不经心地:浑天有血池。
血池宿阴兵。
岳辰晴再念,结的印也是歪歪斜斜的:血池宿阴兵。
阴兵欲借道。
阴兵
忽地起风了,院子里的杏花吹落如雨,也就在这时,慕容楚衣与佣人说完了话,回过头来。他当时只是被风声所引,转头看着满庭芳菲拂动,可却没料到岳辰晴正在望着他。他怔了一下,而也就在同时,岳辰晴朝他绽开一个灿然的笑。
教你练功!走什么神!
哎哟
还不跟着你老子念!
岳辰晴委屈巴巴地:又没什么用,我要召唤浑天洞的怪物干什么。
说罢又故意扯大了声音,嚷嚷道:我要有什么事,我四舅都会第一个出来保护我的!
岳钧天气不打一处来:你当他什么啊?他就是个外人!
才不是!四舅最厉害了,四舅最好!小岳辰晴不依不饶地嚷道,他才不是外人,他是我最喜欢的小舅舅!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第一个出来保护我。
他最厉害,最好。
是我最喜欢的小舅舅
岳辰晴睁开眼睛,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潸然滑落,他周身散发出血红的光芒,阴兵之咒的反噬咒痕从鬼令台的岩石爬上来,一路上爬,顺着他的脚踝,腰腿一路上缠,蔓延至他的全身。
强行施展的号令使得他浑若万蚁噬心,又似千万根尖针刺入他的皮肉,在他的骨血中生出倒刺
他爹曾跟他说过,血池召唤之痛,是最难忍受之痛。
其实并不是的。
透过氤氲的泪光,岳辰晴看向了和墨熄仍在激烈交锋的慕容楚衣,就好像多年前第一次学习这个法术时,在花雨里看着廊下的白衣青年。
岳辰晴咳出一口黑红的血来,含着泪,沙哑道:阴兵,若借道
杏花雨里的慕容楚衣越来越模糊,当时小院里自己嘻嘻哈哈的笑声也变得越来越远。
四舅会一直保护我的。
他不是外人。
他
裂心的痛蓦地爆裂开来,岳辰晴自知无法支撑太久,他浑身上下都燃起了半透明的猩红色灵流之火,他猛地将沾血的右掌击落在封灵石的正中央,霎时间阴风四起,洞内昏黑。血池飞溅出数十道鲜红的瀑流,尖利的啸叫撕破地面狰狞上窜!
杀尽,拦路人!
最后一句厉令念出,岳辰晴一下子跪倒在了鬼令台上,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汹涌而出。他模糊之中,能感知到一股阴森的力量在吞噬他修炼那么多年所积蓄的所有灵力,他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弱,无可挽回地一去不回。
而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阴兵从血池内跃将出来,听从岳家的新主岳辰晴的命令,潮水一般涌向慕容楚衣的竹武士。
霎时间,血溅,刀落,断竹纷飞,厮杀震天。
阴兵毕竟是几百年的冤魂老鬼,那些竹武士再强,也无法与之相抗,很快地战局就开始向岳辰晴那一方倒去。那些将竹武士拆卸砸毁的阴兵嘶吼大叫着,又扑向与墨熄缠斗中的慕容楚衣。
慕容楚衣原本近战之力就不如墨熄,撑到这时已是极致,这时候腹背受敌,更是节节败退。便在这乱战之时,斜刺里一只阴兵夺了竹武士的刀刃,趁着慕容楚衣阻挡墨熄的攻势,猛地朝他刺了过去。
只听得嗤的一声。
慕容楚衣琉璃色的眼珠转过去,白皙的脸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瞧来分外阴森可怖。他低下头,看到刺刀从他的背后刺入,又从胸肋之下贯出。
他顿了须臾,身形摇摇晃晃,目光再次转回墨熄身上的时候,竟带了一层茫然。
墨熄
墨熄目光与他一触之下,竟陡然心惊肉跳,那就像是某种原始的直觉,觉得不对劲,随即寒意从背心瞬间密密麻麻地漫上后颈:你
慕容楚衣的眼神似乎在这一瞬间忽然就变了,他蹙着剑眉,低声喃喃道:我我不是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他还没有说出口,刺杀他的那把刀就被阴兵蓦地拔出。
慕容楚衣身子蓦地一软,蓦地呛出一口血来,失却灵流从半空中跌落。犹如白色的蝴蝶坠入蜘蛛的巢穴,栽落在了尘埃里。
第170章
夜雪之谋
随着慕容楚衣的跌落,
照雪剑的浪潮和吞天杖的灵鲸于空中最后一次相撞,而后照雪由于主人的战败而蓦地消失了,
紧接着吞天亦被墨熄收回,
上一刻还狂澜万丈声势浩大的厮杀,
下一刻便成寂静。
墨熄自洞窟之顶落回地上,走到慕容楚衣面前。
慕容楚衣不知是死去了还是昏迷了,但就算没死,他也已经受了很重的伤,鲜红的血浸透了他洁白的衣裳,他躺在那里,一点生气也没有,像是被抽空了魂灵的破碎傀儡。
那些洞窟内正负隅顽抗的竹武士失却了主人的控制,
也纷纷作沙泥散,
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危机似是解除了,小兰儿在劫后余生地小声啜泣着,岳辰晴耗尽了所有灵力,
并且身体受到了重创,此刻连施展轻功越过血池的力量都不再有。幸好江夜雪有机甲之术,
他请出了属于自己的竹武士,
让它去把鬼令台上奄奄一息的岳辰晴接了回来。
哥岳辰晴勉强抬起脸,
咳着血沫,
含混道。
喊完这一声哥之后,他眼珠略显迟缓地转过去,转到了慕容楚衣那边。他一看到倒在地上的四舅,
面部就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说不出任何话来,更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只一夕,他就像被拆开了骨头和血肉,揉碎成了泥渣。
最终还是小兰儿推着江夜雪的轮椅过去,三个人抱在了一块儿。
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辰晴江夜雪低声安慰道。
===第157章===
可无论他怎么安慰,岳辰晴都一直微微哆嗦着,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伤势拖不得,慕容楚衣和岳家的情况也要尽快地上达天听。短暂的拥抱与安慰后,他们去到了一直看着慕容楚衣出神的墨熄身边。
羲和君多谢你若是今日没有你,岳家所有人恐怕都会命丧在这浑天洞了。
对于江夜雪的道谢,墨熄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而岳辰晴离得近了,忍不住又看慕容楚衣一眼,见慕容楚衣生死未卜的样子,一时竟不知是恨多一些还是痛多一些。他只觉得自己的脊柱都像被拆散了,疼得弓下来,清秀的脸上不住地淌下细密的冷汗。
小兰儿在旁边搀扶着他,感到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看看他,又看看慕容楚衣,轻声道:辰晴哥哥,你、你要是还有话要问他我这里我这里有续命的药是我爹爹让我放在身上保平安的
说着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颗药丸,细声细气地: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她半扶着岳辰晴,小小的身子本就负荷着重量,一时便也腾不出手来去给慕容楚衣喂药。
这个时候墨熄忽然道了一句:我来吧。
他接了小兰儿的药,到慕容楚衣身边,背对着众人把药丸给人服下。而后他起身,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准备要带上慕容楚衣和他们一起离开浑天洞的时候,却见得墨熄忽然抬手
只听得嘶嘶灵流作响,出山洞的唯一一个通路被墨熄的结界封住了。
其余三人俱是一怔。
岳辰晴:羲和小兰儿也茫然道:羲和哥哥?
江夜雪则是蹙着眉,轻咳着不解地地看向他。
墨熄没有解释,只忽然道:抱歉。我另有问题要问你们三个。
三人不知他为何忽然发难,都有些怔愣。
墨熄首先转向江夜雪:江兄,我回重华后,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江夜雪面有疑惑,但仍答道:是飞瑶台?怎么了?
墨熄不答,第二个问题是问岳辰晴的:辰晴,北境驻边时你最常去吃的摊子卖的是什么?
岳辰晴虽然不解,但仍沙哑地回答道:是炊饼。
墨熄看向了小兰儿。
小女孩儿茫茫然站着,睁着一双湿润澄澈的眼眸,仰头望着墨熄:羲和哥哥
墨熄问道:你曾经送过你顾茫哥哥一样东西,还记得是什么吗?
小兰儿咬着嘴唇,仔细想了一会儿,细声道:我、我不记得了她有些惶然地,一定要想起来吗?那、那我再好好想一想!
墨熄道:你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再换一个问题,你和我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我
这你总不会至于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吧。
小兰儿支吾着,一时竟答不上来。
墨熄眸色一沉,只见得黑影闪过,女孩儿的脖子已经被他忽地出手擒住!
小兰儿尖叫一声,惊慌失措道:呜呜呜,我我
墨熄抬起另一只手,修狭的双指之间夹着一枚白色药丸。正是小兰儿之前递给他,想要让他给慕容楚衣服下的续命丹药。
墨熄森然道:这个药,你以为我真会给慕容喂下去吗?
他当时就已起疑,迅速于袖中调换了丹药,方才给慕容楚衣服下的,其实是他自己乾坤囊里随带的伤药。
你说这是续命丹我却要看看这丹药除了续命之外,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夺人意志心魄的东西!
墨熄手指一捻,白色的药丸被搓成了粉末,果然里面蠕动着一条细细的蛊虫。
果然!!
墨熄瞬时脸色狠变:说!
他咬着牙,扼着小兰儿柔嫩的咽喉,鹰一般的眼睛狠盯着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伪装的!
小兰儿大哭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救命救命!辰晴哥哥,先生
墨熄见她仍是不愿承认,不愿再与她多言,掌心催动灵力相探,一探之下,发现她虽看似灵流汹涌,但竟只是躯体上附着的薄薄一层幻术假象,不由一惊
她那颗暴虐灵核竟已枯竭了
她也是个傀儡!
多年来与人交手的直觉让墨熄蓦地将手收回,可仍是迟了,一层黑气自他指尖上开始蔓延,竟是燎国的尸僵草之毒!!
你--!
真是令我为难啊。小兰儿挣脱了钳制,往后退了几步,稚嫩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甜蜜的灿笑,墨兄,你这个人,怎么就不能装傻,一定要追根刨底呢?
这般语气,俨然已不再属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墨熄想压下指尖的魔毒,可是没有用,尸僵草的毒性极其霸道,蔓延迅速,不一会儿那麻痹感就已经散到了他的大半身子。
他微微喘息着,迎着浑天洞晃动的光影,看着安静立在血池边的那个小女孩。
女孩以一种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神态,微笑:我本来呢,是打算让你当个见证人的,可你却更愿意当个枉死鬼。
墨兄。她叹息着,声音渐渐轻弱下去。
而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在墨熄背后幽幽响起,阴森道。
真是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
墨熄忍着堕心草之毒蔓延的剧痛,蓦地回过头去。
只见江夜雪坐在轮椅上,那张脸仍沾着血,却全无之前的虚弱。
他双手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墨熄,一歪头,微微笑道:是你知道的太多了。你怨不得我杀你。
墨熄一阵心口剧痛,却并不是因为堕心之草。
他看着江夜雪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视线也渐渐地开始模糊不清。
岳辰晴几乎已渐疯了:哥?
江夜雪低低嗯了一声,微笑着岳辰晴一下子就崩溃了,浑身都在发抖,抱着脑袋,怎么也不敢相信,更不敢深思:不不可能不会的!怎么可能!
傻瓜。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呢。
江夜雪淡笑着,再从容不迫地起了身,竟从轮椅上站起,朝他们走过来。
岳辰晴的瞳孔缩着,面无人色:你你根本就
江夜雪一身藕白衣衫,身段颀长,衣袂飘飞,那风姿端的是君子如风,温润如玉。哪里会是个残废的瘸子?
是啊,我早已经康健了,只是还没有告诉你而已。江夜雪说着,一抬手,瓷玉般的指掌间燃起一簇白金色的火焰,正是小兰儿灵核才有的辉光。
一招杀咒凝于掌中,江夜雪将目光从岳辰晴身上移开,转向了墨熄。
羲和君,抱歉。我要拿你先下手了。
并无二话,瞬息劈落!
墨熄之前与慕容楚衣激战已经消耗了很多灵力,这时候又中了尸僵草之毒,这毒发作很快,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使人全身麻僵,到最后便是动弹不得。墨熄勉强招架,灵流的强烈碰撞中,他喘息着抬起头来。
是你夺取了她的灵核
哦。只一交手你就感觉到了?江夜雪的笑容依旧是那般温文尔雅,是啊,小兰儿那颗暴虐灵核留在她身体里,只会是她的隐疾,但我将它的灵力以秘法吸纳之后,它却能为我所用,成为我的利器,医好我的腿疾。
他说着,手中的金光愈发强盛,朝墨熄逼压下去。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收留她。我可一点儿都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这种爱哭的,心烦得紧。
两人相抗之下,刺目的华光将江夜雪那张月夜梨花般俊美无俦的脸照得那么明亮。可墨熄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张脸如此地陌生。
江夜雪你简直是疯了!
人取蛇胆入药医病,我也只不过是在为我的腿疾寻个方子而已。江夜雪道,更何况,我把她从学宫要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因为无法控制自己而要被褫夺灵核之力了。学宫夺和我夺,又有什么区别?
暴虐灵流碰上暴虐灵流。
只是一个虚弱,一个强盛,江夜雪操控着小兰儿的灵力,一点点地将墨熄摧压下去。
不要负隅顽抗了,墨兄。你已经耗损了太多力气,此时此刻你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江夜雪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细密的汗从墨熄额头渗出,尸僵草的黑气也已经一点点地上爬,侵蚀了他的手腕手臂。
墨熄甚至无法屈指再第二次召唤吞天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陡听得岳辰晴在旁边悲怒至极,喑哑着嗓子喊道:阴兵
他竟想调动那些还没有回到血池内的怪物,阻止江夜雪的屠戮!
江夜雪眼神陡戾。虽然岳辰晴的灵力与体力此刻都已到了极限,再用这种禁术不但可能无法奏效,更有可能直接身死于此。但比起被尸僵草成功控制住的墨熄,这时候显然还是岳辰晴更为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