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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对方在大雾中沉默了片刻,而后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森然,不停地萦绕在四周,辨不清任何方位。

    李清浅李清浅,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名字好像触及那人心中的某种痛处似的,他喉咙里钻出的长笑便如兀鹰盘桓,久久不散。

    我不是!他蓦地拧紧声线,在余音回荡时,厉声道,《断水剑谱》第一章,仁剑断水,义剑斩愁,清贫也济世,万苦仍不辞简直可笑,可悲,可怜!什么李宗师啊,不过就是个穷光蛋,一个废物脓包,迂腐至极!

    他兀自骂了一会儿,怒了一会儿,过了好一阵子才逐渐安静下来。寒雾寂寂里,他忽然说: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些伪君子,明明心里贪嗔痴三毒俱全,还偏偏为了名利清白,拿不起也放不下。

    言语间已爬满危险之意。

    墨熄对杀气自是再敏感不过,立时目光一凛,沉声喝道:率然!召来!

    一道红光起,蛇鞭神武嘶嘶作响,持在他手中。

    哦,率然。那人哼道,是了不起得很。有石破天惊之威,只可惜,我想在这里你大概是用不到的。

    我打不过你,不和你硬碰。不过我有幸偷听到过一些你的秘密,想要困住你,多的是别的法子。

    比如顿了顿,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当初顾茫在落梅别苑被幽闭的时候,你是不是跟他说过他脖子上的莲花纹,是你烙下的?

    墨熄心中一冷,咬牙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先别急着问我是什么东西。不如我来问问你罢。那人颇觉有趣地说,我来问问你重华的第一帅领,清冷洁白的羲和君,男女不近,三十载自持自守,梦泽公主用心也没能融却的薄情人。

    他的声音忽近忽远,这会儿几乎贴在墨熄耳根之后,语气湿润。

    你和那位顾帅,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刷地率然鞭抽下,怒火让鞭身爆溅出阵阵火花。

    那个鬼影却像早有意料似的,这次没有再被抽到,他又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军爷,你好凶,那看来我猜的是一点儿也不错咯?

    墨熄不答,厉声道:把顾茫交出来!

    交出来?我又不傻。他是燎国从前的第一猛将,虽然灵核被废,但是我自有法子,可以操控他,重新唤回他的战力。鬼影依旧笑着,如此得力门将,我为什么要交出来?

    顿了顿,笑得更鲜明:在你们重华,能和他单打独斗的也就只有羲和君你了。只要有他替我镇守,其他人来了,打不过他。至于羲和君你来了呢

    言语中的狎昵更□□。

    我也有别的办法。

    他说着,尾音竟慢慢地远离,似乎打算就此消失似的。

    今夜你既有孤胆之勇,为了他踏入这片幻境,那我自然要尽尽地主之谊,让他好好招待你。

    那人轻笑道,羲和君,良宵苦短,还请及时行乐。

    你--!

    仿佛是应着他的意思,前方忽然亮起一簇红光,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吊嗓。有人在清唱着:玉茗新池雨。金柅小阁晴。有情歌酒莫敎停。看取无情虫蚁也关情

    ===第26章===

    墨熄知道梦里人幻境一旦踏入,不能从里破解,只能等君上的援军抵达。在此之前,眼前这些幻境场景是躲也躲不掉的。不过只要自己保持清醒,支撑下来倒也不是难事。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个鬼影的声音却又在幻境深处响起:羲和君,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硬撑,是不是?

    他嘻嘻笑了起来:可惜啦,虽然你能撑得住,但顾茫却不一定撑得住。

    墨熄一凛:你什么意思?

    人都言,羲和君自律惊人,难乱意念。我自然不会傻到挑个硬骨头磕。而顾茫如今缺了魂魄,只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可怜虫。我自然是拿他下手更容易。

    他幽幽漫漫道:你的那个扳指在给你指路的同时,有没有告诉你他被下了药呢?

    墨熄的血一下冷了,怒道:你!

    我什么?我卑鄙吗?鬼影笑道,我只是给他下了点催醒他体力的药,好让他来当我的守卫。清雅君子羲和君,您想到哪里去了?

    稍事停顿,鬼影又喜滋滋地: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不要脸。因为我接下来打算给他吃的,就是另一种药了。

    被我丢在这个幻境里的,可不止是你,还有他。鬼影嗓音滑腻,你清高自持撑得住,但你就忍心看着他呵呵呵,不说了,不说了。

    墨熄气得想破口大骂。可这个采花贼的真身究竟是谁,李清浅?燎国的厨子?还是哪个丧心病狂的野鬼?

    人不过就是由欲望聚成的血肉,有人耽于声色犬马,有人追求清名超然。然而情爱之欲是欲,清名之欲不也同样是欲吗?鬼影轻轻地笑了,又有什么区别。

    往前去吧。你的顾茫哥哥,他就在前面等你。

    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而丝竹管乐声却越来越响,戏子的花腔几可入云,毒蛇一般蜿蜒过来:国土阴中起。风花眼角成。契玄还有讲残经。为问东风吹梦几时醒!

    随着最后这一声醒!,周围的迷雾倏尔散尽。

    墨熄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灯火繁灿中,是一个夜晚,人流来来往往,穿梭如织,正是星河灿烂不夜天。

    眼前那个粉墙黛瓦的辉煌大门口站着两个侍卫,穿着蓝色滚金边云雷纹的术士袍,入府步道八盏明灯正热烈地燃烧着,门楣之上一个蓝色蝙蝠纹图腾流转着灵力光辉。

    慕容怜家族的徽记。

    怎么是望舒府?

    梦里人营造出的幻境,往往与某些难以割舍的记忆有所关联。

    此时陷在同一个幻境里的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顾茫,那么这个场景应当不是由着他的心魔而生的,而是同样身在其中、并被下了迷药的

    顾茫。

    虽然顾茫记忆不全,但心中执念却可以摄取,可为什么是望舒府?

    望舒府。迷药。欲望。过往。这几个词一一浮上心头,再仔细思考下去,墨熄忽然想到什么,清丽的脸庞瞬间就色变了。

    难道顾茫是被摄取了那段往事?

    他暗骂一声,身影一潜掠上鸱吻高啄的瓦檐,朝望舒府的某一个角落掠去。

    第29章

    私会之地

    没错,

    是这个方向。

    指环银针随着墨熄的脚步而变得越来越明亮。

    墨熄停在一间狭小的佣人房前,缓着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他抬起苍白修狭的手指,

    指针已经重新恢复成了腾蛇的纹路顾茫就在里面。

    顾茫被下了药,此刻心中最强的必然就是情·欲,而这间屋子

    墨熄喉结攒动。

    这间屋子,是他曾经和顾茫私会最多的地方。

    当年慕容怜卑鄙无耻,

    在第一次大战后,把顾茫在战场上的功劳全部夺走,君上于是对他大肆封赏,而顾茫依旧只是个望舒府籍籍无名的小奴隶。

    从沙场归来后,

    王府深深,

    君不得见。于是墨熄只能克制着,

    隐忍着,

    一个月,两个月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看样子顾茫也不能够来找他,

    于是墨公子只得纡尊降贵地,板着脸来到望舒府拜会

    他原本只是想借着和慕容怜谈军务的由头,

    去看顾茫一眼的。

    可是管家说慕容怜在演武场闭门修炼,

    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如果墨公子不介意,

    不如去后院走走,

    让佣人跟着侍候。

    墨熄很平静地说道,

    那就请顾茫来罢,

    算是旧识。

    这也不是多无礼的要求,正巧顾茫也闲着,于是管家就命人把他找了过来。顾茫走近大厅,骤然看到墨熄的时候,多少有些错愕。

    墨公子和慕容公子水火不容,墨熄驾临望舒府,那简直比君上他老人家亲自来还要让人意外。

    管家吩咐他:少主要一个时辰后才能出来,你好好陪墨公子在府里转转。

    顾茫道:好

    墨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把目光转开去。

    望舒府七进宅邸,前五进人多,后两进则主要用作庭院摆置,栽种灵药芳草,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佣人前来。

    墨熄走在前面,顾茫跟在他后面,从前院往后走,一路上和墨熄介绍望舒府的景致,房院布局。

    他们俩表现得太过疏远客气,以至于走过他们旁边的侍卫家仆根本看不出俩人的任何异状,可是只有墨熄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焦躁。

    他明明很想和顾茫单独说说话,很想看着他的眼睛,很想把这个当时还属于慕容怜的男人拆吃入腹,骨血不留。

    可他得忍着。

    左边那里是琴房,少主闲暇时也会去那里抚琴,房中有一尾五弦焦尾桐木琴,是老王爷的遗物

    院落越走越深,周遭的人也愈来愈少,心便越来越烫,血仿佛都是在烧灼的。

    终于在走进一方药圃时,四下什么人也没有了。顾茫说:药院中七百六十五品名药,其中

    其中什么并没有说下去,因为前面的墨少爷忽然停下了脚步。顾茫没注意,还在往前走,于是猝不及防地撞着他宽阔的后背。

    墨熄回头沉默地望着他。

    干什么?

    你墨熄的脸板着,明明那么渴望,那么思慕,真站在了顾茫面前,瞧着顾茫无所谓的样子,却又觉得自己简直贱兮兮,拉不下面子来,于是硬邦邦道,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顾茫沉吟一会儿,揉揉鼻子笑道:公子好久不见?

    哟,别瞪我,你也知道我比较忙,要擦桌子,还要劈柴,还要给菜花捉虫,这些都很重要

    墨熄的脸色越来越差,一脸毒气攻心的样子。

    但顾茫那时候并没有和他确认什么真正的恋人的关系,顾茫在军中的时候就涎皮赖脸地说这种事情很正常,年轻人,上床莫要太当真。

    年轻人的心都要被这个老流氓熬坏了。偏偏这个流氓还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讲自己在望舒府的要事好像他堂堂墨家大公子还没慕容公子家的一张破桌子重要似的。令墨熄恨不得立刻扔个火球把慕容怜的书桌给砸了,看顾茫还能擦什么!

    顾茫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慕容公子对于书桌的要求有多高,什么紫檀桌面要能当镜子照,正说了一半,眼前就一阵旋转,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墨熄按在了墙边。

    你

    你什么?他没有说完。那男人高大的身形就覆压而落,清冷的脸侧了过来,一手握着他的腰,一手撑着他脸侧的墙面,低了头,嘴唇不由分说地封住了他的低语。

    墨熄的亲吻太用力,像是要把所有的欲望都倾泻给怀里的人,又像是想要把顾茫连骨带皮地吞吃侵占掉,他的所有动作都带着惊人的强迫欲与控制欲。他的呼吸是那么急促,唇舌是那么热烈。好像人前冰雪般冷淡的墨公子是与他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人而已。

    你疯了这是望舒府唇齿交缠间顾茫回过神来,狠狠拆了墨熄的锁制,濡湿的嘴唇开合着,会有人看见!

    顾茫下手太重,墨熄又没打算反抗,闷哼一声,竟是被对方掰到了胳膊脱臼。

    我靠。顾茫没想到他不设防,自己居然真的得手,顿时颇为尴尬,喉结上下滚动,而后道,行行行,你疯,我服你,我错了行了吧,我帮你接好。

    他伸手想要替墨熄接骨头,结果人家少爷居然一侧避开了,不让他碰。只恨恨盯着他。

    大哥,我给你跪了,你让我接好吧,不然等少主出来,看到客人伤着了,问我怎么伤的,那我怎么说?

    顾茫哼哼唧唧的,这个硝烟中所向披靡的家伙,其实离开战场到哪儿都让人看着生气。

    总不能说是我打的吧?

    墨熄没吭声,那张脸居然还是清冷的。可仔细在看,眼底却涌流着某些极其危险的情绪。只是此刻还被他克制着。

    僵了半天,忽然又硬邦邦地重复问了一遍: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有。

    说。

    你是不是中了重复咒?

    一看墨熄脸色,又忙笑道: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

    墨熄怒道:不要你碰我!我自己会接!

    你不会!你疗愈的法术和手法都太差了!

    墨熄脸色更差了。

    却被顾茫拦住,顾茫笑着,笑得有些恶作剧得逞似的快活。然后他忽然凑过去在墨熄脸颊上亲了一下。

    怎么我的公主殿下没反应?顾茫摸着下巴喃喃道,那再亲一下。

    他又为自己的顽劣付出了好几个亲吻,然后墨公子总算才不情不愿地让他给自己接骨了。咔哒一声正回来的时候,明明并不是很疼,墨熄瞪着他的眼睛却有些湿红了。

    咦,你顾茫想看仔细,却遭了墨公子一巴掌盖脸上,把他那张城墙厚的脸皮推开。转过了目光,没有让他瞧清楚。

    沉默半晌,墨熄偏过脸道:我两个月没见你了。

    不。还差十二天呢。

    墨熄倏地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顾茫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靠在粉墙上,笑着看他,微微仰着下巴。

    找个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最后少爷板着脸说。

    其实这么久没有见面,克制不住的并非一个人,只是墨熄用清冷和高傲做了掩饰,而顾茫的掩体不过换作了无赖与无谓。

    可拥抱揉搓在一起的时候,两个年轻人都是炙热煎熬的,到最后顾茫引着他去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屋。这种暗示实在是太明显了,几乎是一进门,顾茫就被重重地推抵在门扉上,昏暗无窗的小屋内只有男人低沉的喘息和接吻厮磨的声响。

    顾茫睁着眼睛,脖颈被啮咬吮吻着,情潮起伏中不忘喘息道:别亲这么上面,会被会被少主看到

    这个时候提慕容怜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墨熄停了一下,似乎在生生勒住自己的某种可怕的欲望,顾茫在他身下喘了一会儿,这几许寂静后,他忽然被粗暴地背翻过身来

    腰封被扯开,就着把顾茫抵在门上的姿势,墨熄仿佛隐忍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闷声不吭地亲吻顾茫的脸颊,脖颈,最后落到那个慕容怜给他烙下的锁奴环上。

    这个冰冷的黑环似乎在刺痛着墨熄,告诉他无论他有多渴望,渴望地发疼,渴望地心脏几乎都要撕裂了,怀里的人也仍然是慕容怜的。

    慕容怜想什么时候召唤他都可以。想怎么折磨他都可以,甚至可以主宰顾茫的生死宠辱一道锁链,勒入骨血,掌控一生。

    他抱的是慕容怜的人。

    这种嫉妒烧热了墨熄的眼眶,令他更加失控地去掰过顾茫的脸颊,让顾茫趴在门板上反过来和他吃力地接吻,黑暗让他心中的野火纵得炽烈,唇舌也不知是怎么样激烈的纠缠,津液湿粘地交缠着

    后来,一直到他们重新再受命出征之前,墨熄常常会来找他。望舒府虽有禁咒,可是对于墨熄而言并不是什么事。

    那段日子,着实是有些荒唐了,现在想起来,墨熄甚至会为自己年少时的那种不管不顾而感到怔忡。

    明明是什么承诺都没有,什么未来都瞧不见。

    却仿佛能一辈子这样纠缠下去,一颗心总也凉不下来。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把爱意、控制、占有,都化作那样隆盛而渴切的纠缠。

    一个是高不可及的公子,一个是卑贱入骨的奴仆。

    最令人心惊的丑闻。

    却包裹着最令人心软的青涩的爱意。

    那是他们的年少韶华。

    此时在幻境中,顾茫又被送到这里,梦中人勾起了他心里潜藏着的欲念,那么自己推门进去的时候,又会瞧见什么情形?

    墨熄咬牙,盯着那扇从前看过无数次的门。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他给了顾茫更多的呼应,顾茫心念动了,梦中人就会得到更多的力量,愈发将顾茫拽陷其中。

    可如果他丝毫回应都不给,那个鬼影是给顾茫下了药的,那种药剂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是不及时得到抚慰,或者吃下解药,只怕同样会被折磨到发疯。

    他只能在君上的援手到来前,尽量拖延时间,维持顾茫的清醒。

    墨熄沉默片刻,抬手,终于将门抵开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被里面的人猛地推在了门板上,无助又躁郁的蓝眼睛便在黑暗中对上了他的眼眸,还未及说话,嘴唇就被颤抖着噙住了。

    第30章

    难逃之欲

    墨熄心跳骤快,

    脑中嗡地一声,

    反手就要去制他,可他还没碰到顾茫,就被环住了后颈。

    ===第27章===

    一片漆黑里,顾茫几乎是崩溃而颤抖地,

    亲吻间沙哑含混地喃喃:你。抱我

    曾经顾茫打仗的时候,

    人们都说他身上有股头狼的兽性,凶狠,

    机敏,

    勇猛,

    而且很有统帅力,

    是重华帝国仰不可及如在神坛的战将,

    所以他得了那么一个名字,

    叫做神坛猛兽。

    但旁人不知他在其他地方的野性。

    只有墨熄清楚顾茫在床上是什么样子的,他有强悍紧绷的肌肉,

    线条凌厉的腰身,

    交颈之间充满了张力。从前两人纠缠不清的时候,墨熄曾无数次被他主动吻过,

    而后深陷温黁,

    不可自拔。

    可不是现在。

    现在已经隔了那么久了,

    隔了背叛与生死,国仇与私恨,

    忽然再被反制着强吻,

    墨熄心里落了心火,

    烧出欲念,耳中嗡嗡作响。可他仍是竭力忍住,反手制了顾茫,不由分说地将手指埋进对方的发髻里,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开。

    墨熄咬牙道:你别招惹我。

    掌心倏然亮起火球,将这一方寝卧照亮还是墨熄记忆中的样子,没有窗的奴居小屋,东西摆放得乱七八糟,床边翻着放了一只小坛子,算是床柜,上头摆着一只插着野花的小胖肚瓶。

    顾茫的神智似乎已经完全溃散了,他茫然又渴望地望了墨熄一会儿,好像墨熄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懂似的,过了一会儿,又凑过去想要亲他水色淡薄的嘴唇。

    墨熄心中又烦又烫,怒道:别碰我!

    可那个鬼影不知给顾茫服了什么见了鬼的药,他的体魄恢复得极好,稍加松懈几乎就制不住。

    两人争斗太烈,一不留神顾茫脚下一绊,竟带着墨熄一同往床上摔去。小木床发出一声危险的吱呀,墨熄沉重地压在顾茫身上,顾茫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一声沙哑的闷哼与另一个男人厮磨接触的动作让他的眼神愈发混乱,他服了情药后的身体是滚烫的,蓝眼睛里也烧着湿润的光泽,仿佛河面燃起了火,要把墨熄的魂灵吞噬掉。

    墨熄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这个男人,血也烫的厉害,他禁欲了那么多年,再加上他对顾茫本来就有强烈的渴望,要强按住自己的欲念才能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可是,举止能控制,反应却是控制不住的,墨熄的呼吸变得粗重,沉热,充满了雄性的张力,他一边低声命顾茫别动,气流却拂在顾茫耳侧,激起一阵战栗。

    顾茫喉头滚动着,湿润的眼眸看了他一会儿,沙哑道:难受

    很热

    墨熄低沉地呼吸着,从他湛蓝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笼罩在迷离的欲望里。

    我很热

    很热的也并不止你一个人不过这种话,墨熄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他胳膊强硬地压制着顾茫,可顾茫一直在他身下挣扎磨蹭,一来二去的,墨熄又怎么可能不起反应。肢体交缠间,墨熄低声怒喝道:别再乱动!

    但是顾茫感受到了,男人就硬实地压在他身上,隔着衣袍,只是无意的一蹭,那种硬度就像是勾起了深埋在他颅内的某种记忆,他整个人都战栗了,喉咙里漏出低沉的呻·吟。

    不近任何美色的羲和君被他这么轻轻一哼,就觉得硬得发痛,涨得发疯。太难熬了更何况顾茫此时躺在床上,衣衫凌乱,目光空濛,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

    他的神情很难过,好像在责备墨熄为什么不愿意碰他,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感到痛苦和空虚。

    我难受

    墨熄咬牙道:忍着。

    你再顾茫神识不清地,你再蹭蹭我

    这种赤.裸而直白,简单却羞耻的语句,被顾茫这样说出来,惹得墨熄胸中腾然火起,他蓦地闭上眼睛,暗骂着,不愿去看顾茫的脸。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眼不见就为能为净的,顾茫抬手去抚摸他的脸,颤抖着又想去噙住他的嘴唇。墨熄一下子睁开眼睛。

    黑眸暗水深流。

    明明已蓄积了那样炽烈的欲,却在顾茫要吻他时,抬手捂住了顾茫的脸,墨熄怒气冲冲道:我绝不会再碰你!

    顾茫显然是听懂了,他微微睁大眼睛,好像在委屈什么,痛苦什么似的,蓝眸子里的水汽越来越深。

    墨熄不能给他任何回应,否则引起顾茫的共鸣,这幻境便会愈发难破。

    但他也无法解除顾茫此刻身中的情毒。

    顾茫额头沁出细细的汗,混乱中,他似乎是再也受不住了,在墨熄身下挣扎着:难受

    瞳孔在药劲的刺激下收缩着,顾茫煎熬不得,便是万蚁噬心,哽咽道,不要不要这样

    墨熄制着他,怀里的人抖得越来越剧烈,到了最后,几近痉挛。

    好难受

    忍到后来,顾茫几乎崩溃了,像是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浮着异样的潮红,不住地挣扎哽咽着,一片混乱暴虐。

    你不如杀了我

    墨熄心中一窒:顾茫

    你杀了我吧,干脆点杀了我

    墨熄知道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他紧咬臼齿,一面压制着顾茫的挣动,一面沉郁焦躁地想着办法忽然明光一现如果如果暂时让顾茫失去意识,能不能再拖一会儿?

    虽然不知有没有用,但也只能这么一试了。

    他这样想着,喘了口气,蓦地起身,一击手刃劈在顾茫颈后侧,正中昏迷穴位。顾茫昏了过去。

    劈完之后,墨熄低喝道:率然!召来!

    软鞭应召而出,墨熄命神武将顾茫捆缚住,以防他清醒之后会做出任何自己意料外的举动。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嗒嗒嗒。

    谁?

    幻境中的人统共只有三个。他自己。顾茫。还有就是

    那个鬼影采花贼。

    墨熄的眸色蓦地狠戾一沉,将顾茫挡在身后,指端凝出梅花灵镖,他心中怒得厉害,只待那人进来,将之碎尸万段。

    停住。门开了。

    月光之下,有一个手持刺刀的人立在门口,皎洁的光华照亮了他的脸

    纤长的眼尾,幽蓝的眸子,一管周正鼻梁挺而柔和。他束着利落的发辫,囚衣微敞,露出小片肌肉匀称的胸膛,肩上还披着墨熄之前留给他的黑金色外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墨熄神色一变:顾茫?!

    那,床上这个是

    他回过头,便像是在回应他的愕然,忽地一阵黑烟卷起,床笫上的那个人竟蓦地散成了灰烬!

    一阵尖锐疯狂的笑声骤然从四壁涌出,无处不在:哈哈哈哈哈哈

    是那个鬼影又在说话!

    鬼影狞笑够了,说道:羲和君,方才你床上那个,是梦里人生出的幻觉啊。

    你知道他是怎么生出来的么?鬼影无不得意道,是你听了我的话,从一开始被我引着往顾茫中了情药那一处想,你以为你没有和幻境相呼应,但当你推断时,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把你的想法输送给了它!

    鬼影越说越是嚣张,气焰猖狂道。

    你以为维持心念不动就算完了?你以为就不去相信就毫无破绽了?从前你们接触的不过是燎国普通术士造就的梦里人,与我所创的怎能相比!在我这幻境中,除非你根本不思不想,摒弃所有念头。否则就算是你的心念一动,一个猜测,我也一样能利用得到,哈哈哈哈!

    笑声桀桀回荡,寒气阴森。

    来啊,你再来看看眼前的这一个顾茫,他马上就要来杀你了。他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你分得清吗?大笑声里充满着捉弄人的痛快滋味儿,你是要相信他是幻觉,击碎他?还是不信他是幻觉,手下留情?

    墨熄侧眸朝门口立着的顾茫看去。那个顾茫逆光而立,黑衣上的北境军军徽在月色在流淌着莹莹金光。

    真正的梦里人术士,会让你难辨虚实,必须得猜,猜对则生,猜错则死你敢动手吗?

    言语间,顾茫已将披在肩头的黑袍哗地脱下一抛,持刃飘忽而来。刀刃锋鸣,刺刀与率然相碰,瞬间激起好几簇金红火花!

    鬼影的话萦于耳侧,墨熄手下已与顾茫狠劲迅捷地拆过十余招顾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神情冷冰冰的,就像叛国后,他以燎国将帅的身份纵马出现在重华大军面前时那样。不带任何的旧情。

    率然缠上刺刀黑刃,却被刃尖一挑,刺断灵流,反手向墨熄袭来。刃光映着顾茫的脸庞,犹如一道帛带,正好从他眼前擦过。

    墨熄暗骂一声,反手向后掠去,喝道:化刃!

    率然鞭倏地游回他掌中,红光闪烁中,化作一把血色长剑,铮地再次和刺刀碰在一起。

    墨熄咬牙,隔着一刀一剑,望着咫尺内,那张冷冰冰的脸。

    是梦里人的虚像?

    还是真实被派来的顾茫

    鬼影肆意放纵地大笑着:来吧,以你的能耐,真要想置他于死地,倒也不是不可能,照着他的胸口,你刺啊哈哈哈哈哈,你刺啊!万一他是真的,他也就死了他死了,不是正合你们心意吗?

    一个叛徒,一个国贼来吧羲和君,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杀了他啊!哈哈哈!!!

    杀了他啊,他是叛徒。

    害死那么多百姓,害死那么多兵士,让曾经深信过他的那些人都跌入谷底。

    叛出母邦,归降燎国

    可是如今重华的第一王师,不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吗?用自己的血和泪,甚至是性命带那些人从硝烟地狱中爬出来。

    是顾茫带着兄弟们爬出来,带着战死的尸首们回来,他看到生机与未来,于是他吼着,坚持着说,来啊,没事了,你们叫我一声顾帅,我一定带你们回家。

    我带你们回家

    一群脏兮兮的修士、一些无父无母的奴隶,用铁血和忠心,想为死去的袍泽兄弟换一块有名有姓的墓碑,一场体体面面的安葬。

    可是重华不给。

    老士族不给。

    他们为了重华入地狱,苟延残喘地拖着残躯爬出来。然后王座上那个人的态度仿佛在说,咦?你们不该全死在地狱里吗?怎么回来了,这让我怎么办好,我总不能把一支由奴隶组建,受奴隶统帅的军队,死了的葬入战魂山,活着的封赏与贵族齐名吧?

    地狱才该是贱种的家,荒冢一片,何须坟碑。

    所以顾茫叛了,顾茫走了,墨熄并非是不能理解,不能原谅。

    但为什么是燎国。

    燎国的人几乎个个都是疯子,每征服一个国家就大肆屠杀,吃人,喝血他们醉心于霸业,不惜毁尽山河大好。为什么偏偏选择燎国?那个杀了他父亲的燎国!那个人吃人,靠着血腥之术杀伐天下为祸四方的燎国!为什么?!

    为了报复?因为恨?

    还是因为只有燎国是少数几个能与重华匹敌的大国,只有以身入魔窟,损尽善念,献祭丹心,才能有朝一日兵临城下,生生攫出君上的心,把这些曾经作践他们的亲贵们踩在脚下踏一地脑浆血水?!

    心念闪动间,手中的率然剑铮然被顾茫打落。

    刷地,刺刀已点在墨熄胸前。

    顾茫没吭声,也没下一步动作,只这样淡淡看着他,说道:

    你输了。

    墨熄不说话,倒是鬼影笑了,近乎是叹息地:羲和君,我提醒过你的,你却还是没有忍心和他认真打。

    看在你这般痴情的份上,我告诉你罢。他顿了顿,饶有余兴地说道,你眼前的顾茫,是真的。

    多亏你不肯伤他,不然他也应当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他笑了笑,你有情,他却已无义。顾茫此时被邪气催动,也只听我的话。我要他杀你,他是不会犹豫的。

    声音悠悠绕绕:虚虚实实,难做选择,这才是梦里人的真正用法,你学到了么?可惜就算学到了,也已经太迟了。

    鬼影笑嘻嘻地下了最后一道令:

    去吧,杀了他。

    顾茫湛蓝的眼睛一暗,随即举手挥刃,可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墨熄脖颈处的莲花红痕忽然浮出光芒,竟有数十把红色剑气破体而出!

    顾茫微惊,立刻回身避闪,抬手叮叮当当击散了好几把向他袭来的飞剑!而在他全神贯注斥退剑阵的当会儿,脚下却被率然鞭化作的绳索给捆缚住了,他下盘不稳,踉跄着跪下,单手撑住地面,抬眼,目光狠戾地望向墨熄。

    你。装输。他开口了。

    墨熄挥散了剑阵,面色极为复杂。他走到顾茫面前,掌中灵流涌动,让率然将顾茫缠绕得更紧,而后两指抬着他的下巴,从他颤抖的手中除掉了魔武。

    墨熄盯着他那双清湛的蓝眼睛,神情阴霾,冷声道:是啊。我若那么容易便会束手就擒,岂不辜负师兄从前的辛勤教诲?

    顾茫没有任何表情,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一般。

    墨熄抬眸道:阁下还有什么招数,不如再使?

    那鬼影冷笑道:我自然可话还没说完,周遭的幻境却是忽然一震!

    鬼影显是吃了一惊,墨熄听到那低低的咒骂声萦绕在幻境四周,且不断退散溢去,森然道:墨熄,胜负还未可定,你根本抓不住我,莫要得意太早!

    ===第28章===

    墨熄面有不虞之色,看样子君上派来的援手总算是到了。

    但见这里的一砖一瓦开始簌簌下落,却砸不到他们身上。有人从外面开始攻击,梦里人便也再无法维持,眼前的场景在扭曲盘绕。忽然,砰地一声,望舒府散作千万点齑粉,一切情形都消失殆尽。

    羲和君!羲和君!从外面击碎结界的增援是两个人,一个是岳辰晴,他匆忙忙地蹿过来,看到墨熄,松了口气,看到顾茫,又吓了一跳。

    你呃,你们没事吧?

    墨熄又回到了战魂山麓,手里还拽着顾茫的发髻,制着这个此刻并不安分的人。而他脖颈上的红莲印消下去,慢慢地,化为无踪。

    还没等墨熄说话,另一个援手开口了君上居然派了慕容怜。

    慕容怜则靠在树边,一副懒洋洋你们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你活着我复命,你死了我放鞭炮收尸的架势,手里还擎着水烟枪,漫不经心地抽一口浮生若梦,呼出薄烟。

    他们能有什么事?不是好好杵在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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