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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青年:是普遍欲求!

    哲人:虽说如此,但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既会有讨厌我的人也会有讨厌你的人,这也是事实。当你被别人讨厌的时候或者感觉可能被人讨厌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呢?

    青年:那当然是很痛苦啊,会非常自责并耿耿于怀地冥思苦想:为什么会招人讨厌、自己的言行哪里不对、以后该如何改进待人接物的方式等。

    哲人:不想被别人讨厌,这对人而言是非常自然的欲望和冲动。近代哲学巨人康德把这种欲望称作“倾向性”。

    青年:倾向性?

    哲人:是的,也就是本能性的欲望、冲动性的欲望。那么,按照这种“倾向性”,也就是按照欲望或冲动去生活、像自斜坡上滚下来的石头一样生活,这是不是“自由”呢?绝对不是!这种生活方式只是欲望和冲动的奴隶。真正的自由是一种把滚落下来的自己从下面向上推的态度。

    青年:从下面向上推?

    哲人:石块无力。一旦开始从斜坡上滚落,就一直会按照重力或惯性等自然法则不停滚动。但是,我们并不是石块,是能够抵抗倾向性的存在,可以让滚落的自己停下来并重新爬上斜坡。也许认可欲求是自然性的欲望。那么,难道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可就要一直从斜坡上滚落下去吗?难道要像滚落的石头一样不断磨损自己,直至失去形状变成浑圆吗?这样产生的球体能叫“真正的自我”吗?根本不可能!

    青年:您是说对抗本能和冲动便是自由?

    哲人:就像我前面反复提到的那样,阿德勒心理学认为“一切烦恼皆源于人际关系”。也就是说,我们都在追求从人际关系中解放出来的自由。但是,一个人在宇宙中生存之类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想到这里自然就能明白何谓自由了吧。

    青年:是什么?

    哲人:也就是说“自由就是被别人讨厌”。

    青年:什、什么?!

    哲人:是你被某人讨厌。这是你行使自由以及活得自由的证据,也是你按照自我方针生活的表现。

    青年:哎、哎呀,但是

    哲人:的确,招人讨厌是件痛苦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话,我们都想毫不讨人嫌地活着,想要尽力满足自己的认可欲求。但是,八面玲珑地讨好所有人的生活方式是一种极其不自由的生活方式,同时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如果想要行使自由,那就需要付出代价。而在人际关系中,自由的代价就是被别人讨厌。

    青年:不对!绝对不对!这不是自由!这是一种教唆人为恶的恶魔思想!

    哲人:你一定认为自由就是“从组织中解放出来”吧。认为自由就是从家庭、学校、公司或者国家等团体中跳出来。但是,即使跳出组织也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毫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不害怕被别人讨厌、不追求被他人认可,如果不付出以上这些代价,那就无法贯彻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就是不能获得自由。

    青年:……先生是对我说“要去惹人厌”吗?

    哲人:我是说不要害怕被人讨厌。

    青年:但是,那……

    哲人:并不是说要去故意惹人讨厌或者是去作恶。这一点请不要误解。

    青年:不不,那我换个问题吧。人到底能不能承受自由之重呢?人有那么强大吗?能够自以为是地将错就错,即使被父母讨厌也无所谓吗?

    哲人:既不是自以为是,也不是将错就错,只是分离课题。即使有人不喜欢你,那也并不是你的课题。并且,“应该喜欢我”或者“我己经这么努力了还不喜欢我也太奇怪了”之类的想法也是一种干涉对方课题的回报式的思维。不畏惧被人讨厌而是勇往直前,不随波逐流而是激流勇进,这才是对人而言的自由。如果在我面前有“被所有人喜欢的人生”和“有人讨厌自己的人生”这两个选择让我选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比起别人如何看自己,我更关心自己过得如何。也就是想要自由地生活。

    青年:……先生现在自由吗?

    哲人:是的。我很自由。

    青年:虽然不想被人讨厌,但即使被人讨厌也没有关系?

    哲人:是啊。“不想被人讨厌”也许是我的课题,但“是否讨厌我”却是别人的课题。即使有人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去干涉。如果用刚才介绍过的那个谚语说的话,那就是只做“把马带到水边”的努力,是否喝水是那个人的课题。

    青年:那么结论呢?

    哲人:获得幸福的勇气也包括“被讨厌的勇气”。一旦拥有了这种勇气,你的人际关系也会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人际关系“王牌”,握在你自己手里

    青年:但是,我真没想到来到哲学家的房间会听到“被人讨厌”之类的话题。

    哲人:我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太容易理解,理解消化它需要一定的时间。今天如果继续谈论下去恐怕你也无法接受。那么,关于课题分离,最后我再说一件我自己的事情,以此作为今天的结束吧。

    青年:好的。

    哲人:这也是我和父母之间关系的事情。我自幼就与父亲关系不好,几乎从未进行过真正的对话。我20多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之后我与父亲的关系就更加恶化。对,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邂逅阿德勒心理学并理解了阿德勒思想。

    青年:您和父亲的关系为什么不好呢?

    哲人:我记忆中有被父亲殴打的印象。具体为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我被打得逃到桌子底下又被父亲拽出来狠狠地打,并且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

    青年:那种恐惧成了一种精神创伤……

    哲人:在邂逅阿德勒心理学之前我也是这么理解的。因为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不好接近的人。但是,认为“因为那时候被打所以关系不和”是弗洛伊德式的原因论的想法。如果站在阿德勒目的论的立场上,因果律的解释就会完全倒过来。也就是说,我“为了不想与父亲搞好关系,所以才搬出被打的记忆”。

    青年:也就是说先生您是先有不想与父亲和好这一“目的”?

    哲人:是的。对我来说,不修复与父亲之间的关系更合适,因为如果自己的人生不顺利就可以归咎于父亲。这其中有对我来说的“善”,也许还有对封建的父亲的“报复”。

    青年:我正好想问这一点!假如因果律发生了逆转,用先生的情况来讲就是可以自我剖析为“不是因为被打所以才与父亲不和,而是因为不想与父亲和好所以才搬出被打的记忆”。那具体会有什么变化呢?孩童时代被打的事实不会改变吧?

    哲人:这一点可以从“人际关系之卡”这个观点来进行考虑。只要是按照原因论认为“因为被打所以才与父亲不和”,那么现在的我就只能束手无策了。但是,如果认为“因为不想与父亲和好所以才搬出被打的记忆”,那“关系修复之卡”就会握在自己手中。因为只要我改变“目的”,事情就能解决。

    青年:真的能解决吗?

    哲人:当然。

    青年:真能发自内心地那样认为吗?虽然作为道理能够明白,但感觉上还是无法接受。

    哲人:还是课题分离。的确,父亲和我的关系很复杂。实际上,父亲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他的心不会轻易发生变化;不止如此,很可能就连对我动过手的事情都忘记了。

    但是,当我下定修复关系之“决心”的时候,父亲拥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怎么看我、对我主动靠近他这件事持什么态度等,这些与我都毫无关系了。即使对方根本不想修复关系也无所谓。问题是我有没有下定决心,“人际关系之卡”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青年:人际关系之卡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哲人:是的。很多人认为人际关系之卡由他人掌握着。正因为如此才非常在意“那个人怎么看我”,选择满足他人希望的生活方式。但是,如果能够理解课题分离就会发现,其实一切的卡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会是全新的发现。

    青年:那么,实际上通过先生的改变,您父亲也发生变化了吗?

    哲人:我的变化不是“为了改变父亲”。那是一种想要操纵别人的错误想法。

    我改变了,发生变化的只是“我”。作为结果,对方会怎样我不知道,也无法左右,这也是课题分离。当然,随着我的变化——不是通过我的变化——对方也会发生改变。也许很多情况下对方不得不改变,但那不是目的,而且也可能不会发生。总之,把改变自己当成操纵他人的手段是一种极其错误的想法。

    青年:既不可以去操纵他人,也不能操纵他人。

    哲人:提到人际关系,人们往往会想起“两个人的关系”或者“与很多人的关系”,但事实上首先是自己。如果被认可欲求所束缚,那么“人际关系之卡”就会永远掌握在他人手中。是把这张卡托付于他人,还是由自己掌握?课题分离,还有自由,关于这些请你回去后好好整理一下。下一次我还在这里等你。

    青年:知道了。我会一个人好好考虑。

    哲人:那么……

    青年:最后我还想问您一个、就一个问题。

    哲人:什么?

    青年:您和您父亲的关系最终和好了吗?

    哲人:是的,当然,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父亲晚年患了病,最后几年需要我和家人的照顾。

    有一天,父亲对像往常一样照顾他的我说“谢谢”。从不知道父亲的词典里还会有这个词的我非常震惊,同时也对之前的日子满怀感激。我认为通过长期的看护生活,自己做到了能做的事情,也就是把父亲带到水边。而且,最终父亲喝了水。我是这么认为的。

    青年:……谢谢。那么,下次这个时间我再来拜访。

    哲人:今天很愉快。谢谢你!

    第四夜

    要有被讨厌的勇气

    差点就被骗了!第二周,青年愤然叩响了哲人的门。课题分离想法的确有用,上一次也确实接受了。但是,那岂不是一种非常孤独的生活方式吗?分离课题、减轻人际关系负担,不也就意味着要失去与他人的联系吗?最后岂不是要落得遭人厌弃?如果这叫做自由,那我宁可选择不自由。

    个体心理学和整体论

    哲人:哎呀,你好像不高兴啊。

    青年:关于课题分离还有自由,那之后我又独自冷静地想了想,等感情冷却之后用理性的头脑想了想。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课题分离不可能实现。

    哲人:哦。请你讲一讲。

    青年:分离课题,这最终是一种划清“我是我、你是你”界限的想法。的确,人际关系的烦恼也许会减少,但这种生活方式真的正确吗?我只能认为它是一种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错误的个人主义。在我第一次来拜访的时候,您好像说过阿德勒心理学的正式名称是“个体心理学”吧?我一直很在意这个名字,现在终于理解了。总而言之,阿德勒心理学即个体心理学,是引导人走向孤立的个人主义的学问。

    哲人:的确,阿德勒所命名的“个体心理学”这一名称也许很容易招人误解。在这里我要简单做一下说明。首先,在英语中,个体心理学叫作“individualpsychology’’。而且,这里的个人(individual)—词在语源上有”不可分割“的意思。

    青年:不可分割?

    哲人:总之就是不可再分的最小单位的意思。那么具体来讲,什么不可以分割呢?阿德勒反对把精神和身体、理性和感情以及意识和无意识等分开考虑的一切二元论的价值观。

    青年:什么意思?

    哲人:比如,请你想一想那位因为脸红恐惧症而来咨询的女学生的话。她为什么会得脸红恐惧症呢?阿德勒心理学不把身体症状与心灵(精神)分离开来考虑,而是认为心灵和身体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就好比由于内心的紧张手脚会发抖、脸颊会变红或者由于恐惧而脸色苍白等。

    青年:心灵和身体会有联系部分吧。

    哲人:理性和感情、意识和无意识也是一样。一般情况下,冷静的人不会因被冲动驱使而大发雷霆。我们并不是受感情这一独立存在所左右,而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青年:不,这不对。只有把心灵和身体、理性和感情、意识和无意识这些因素明确区分开来进行考虑,才能正确理解人的本质。这不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吗?

    哲人:当然,心灵和身体是不一样的存在,理性和感情也各有不同,而且还有有意识和无意识之分,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当对他人大发雷霆的时候,那是”作为整体的我“选择了勃然大怒,绝对不是感情这一独立存在——可以说与我的意志无关——发出了怒吼。在这里,如果把”我“和”感情“分离开来认为”感情让我那么做或者受感情驱使“,那就容易陷入人生谎言。

    青年:您是说我对服务员发火那件事吧?

    哲人:是的。像这样把人看作不可分割的存在和作为”整体的我“来考虑的方式叫作”整体论“。

    青年:那倒是可以。但是先生,我并不想听您空谈”个人“的定义。如果彻底探讨阿德勒心理学会发现它最终将把人导向”我是我、你是你“的孤立境地。也就是我不干涉你,你也别干涉我,彼此都任性地活着。请您坦率地分析一下这一点。

    哲人:明白了。关于一切烦恼皆源于人际关系这一阿德勒心理学的基本思想,你己经理解了吧?

    青年:是的。作为解决这种烦恼的手段,出现了人际关系方面的不干涉,即课题分离这一观点。

    哲人:我上次应该说过这样的话——”要想缔结良好的人际关系,需要保持一定距离:太过亲密就无法正面对话。但是,距离也不可以太远。“课题分离不是为了疏远他人,而是为了解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之线。

    青年:解开线?

    哲人:是的。你现在是把自己的线和他人的线乱糟糟地缠在一起来看世界。红、蓝、黄、绿,一切颜色都混杂在一起,这种状态叫”缠绕“,而不是”联系“。

    青年:那么,先生又是如何看待”联系“的呢?

    哲人:上一次,作为解决人际关系烦恼的处方,我谈到了课题分离。但是,人际关系并不止于课题分离。相反,分离课题是人际关系的出发点。今天我们来深入讨论一下阿德勒心理学是如何看待整个人际关系的以及我们应该与他人缔结什么样的人际关系。

    人际关系的终极目标

    青年:那么,我来问一下。在这里请您只简单地回答结论。先生您说课题分离是人际关系的出发点。那么,人际关系的”终点“在哪里呢?

    哲人:如果只回答结论的话,那就是”共同体感觉“。

    青年:共同体感觉?

    哲人:是的。这是阿德勒心理学的关键概念,也是争议最大的地方。事实上,当阿德勒提出共同体感觉这一概念的时候,很多人都离他而去。

    青年:好像很有意思啊。那么,那是怎样的概念呢?

    哲人:上上次说到过”是把别人看成‘敌人’还是看成‘伙伴’“这个话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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