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谁不想得母亲偏爱?而皇帝放心,七弟也会更安全——这估计是母亲的考虑,怕七弟功高震主。
雍王回京半年,行事乖张,御史台成天参奏他。
按说皇帝应该发作一两回,申斥雍王收敛的,但他没这么做。
他越是纵容,太后越是心惊。
雍王的妻族,一定要选个门第中等。
骆宁实在温婉美丽,又端方得体,太后很满意。
“朕问过了七弟,再圣旨赐婚。”皇帝说,“母后,您也先同七弟说一声,万一他抗旨,朕不知如何是好。”
【第010章
婚约,骆宁自己谈】
隆福殿之事,很快传开。
连镇南侯府也在议论。
骆宁的预言,太后与皇帝却没有对外说。
树大招风。
“刺杀”失败,也会给骆宁惹仇。
太后下旨,召骆宁进宫。
骆宁的母亲白氏很想跟着一块儿去。等她更衣,到文绮院找骆宁的时候,骆宁已经出门了。
白氏沉默了好一会儿,对着孔妈妈等人苦笑了下,轻轻摇头,对骆宁极其失望,回去了。
“……这是一百两的金叶子,陛下赏赐。”太后指了一个红漆匣子,对骆宁说。
骆宁恭敬行礼:“民女谢过太后娘娘、谢陛下。”
太后叫她起身。
两人说着话,太后便说她这次预测很准。
“娘娘,民女只是学得皮毛。偷窥天机,会减福寿,往后不敢轻下妄言。”骆宁说。
太后听了,满意点点头。
没有一点成绩就得意忘形。敬畏天地,是个好孩子。
生得又美。
盛京城里,不少名门望族,有了个七分姿容的千金,就敢叫嚷“颜色倾城”。
而真正美人儿,不施脂粉、衣着朴素,一颦一笑也动人。
骆宁配得上自己儿子。
“阿宁,哀家有句话,想同你说。”太后屏退左右,低声与骆宁交心。
骆宁心头一颤。
便听到太后说,“哀家请皇帝下旨,将你指给雍王。”
顿了顿,太后在想怎么夸奖雍王才适合。
雍王值得称赞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骆宁听闻此言,便要下跪:“太后娘娘……”
“不必行礼。”太后笑着搀扶她,“你若有什么顾虑,只管告诉哀家。”
“民女得如此造化,实乃天神眷顾、太后娘娘与陛下降隆恩,岂有顾虑?”骆宁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她如此大反应,太后倒是一愣。
骆宁垂下一行清泪,“从此,民女得庇护,能睡个踏实觉了。”
太后瞬间懂了这话。
她脸色沉了沉:“镇南侯府轻待了你?”
“没有,太后娘娘。只是民女南下养病三年,家里无人探望;回家时又遭恶奴刁难。
民女小意,心中坠坠,日夜难成眠。得此姻缘,便是一步登天,从此有了您的照拂,还畏惧什么?”骆宁道。
哪怕听惯了吹捧,骆宁的话,还是叫太后心头熨帖。
可能是她落泪的模样,楚楚可怜,引得太后怜惜;又因为话说得诚恳,叫人信服。
不过,雍王那里……
“王爷他,愿意娶我吗?”骆宁眨眨眼,水汪汪的眸子看向太后。
太后笑道:“他理应不敢抗旨。”
骆宁沉吟了下,没有打退堂鼓,而是倾身问太后:“娘娘,民女能否去见见王爷?也许,民女能说服王爷。”
太后再次一笑:“他也没说不愿意。”
“民女还是想见见他。”骆宁说。
太后喊了魏公公,叫魏公公送骆宁去趟雍王府。
对骆宁的“说服”,她不太抱希望。
太后还在想,如何劝儿子。
这门婚姻,对雍王目前烈火烹油的处境是有好处的。他不需要姻亲太有权势。
骆宁勇敢、娇媚,又通透聪慧,太后心里,她快要赶得上皇后郑氏了。
皇后郑氏也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儿媳妇,果然处处得体,六宫统辖得井井有条。
“……看样子,得拿出杀手锏。”太后在心里想。
骆宁进了雍王府。
若无魏公公相送,王府大门是踏不进去的。
雍王人在后院的校练场。
腊月天,他穿单薄中衣,正在练枪。一杆长枪,他平地耍起,虎虎生威。
额角有薄汗。
校场边有他心腹将领数人;还有一条体型庞大的黑狗。
黑狗警惕看一眼来人,然后竖起的耳朵放下去,屁颠屁颠朝骆宁跑了过来。
骆宁伸手,挠了挠它下巴,又撸它脑袋。
校场边的数名将领,看得眼睛发直。
“长缨大将军莫不是疯了?”
“这么亲人?上次它还咬了我一口。”
“是谁?”
“那是魏公公。恐怕身份不低。”
雍王萧怀沣放下长枪,目光穿过校场,也看向了一人一狗。
风冷,阳光却好。
女子穿玫瑰紫斗篷。衣裳颜色重,略显得老气与庸俗,可她的脸精致清透。
雪肤被寒风吹得有些红润,似上了一层胭脂,更添几分娇俏。
她与狗,很是亲昵。
萧怀沣的眉头紧紧拧起来,心里那股子不爽,快要溢出。
魏公公虽然脸上不敢表现,很怕这条狗,下意识往旁边挪。
萧怀沣吹了声口哨。
这声口哨,却也听得出其中的锋利,黑狗被定住了,兴奋都消失,耳朵耷拉了下去,乖乖往主人身边走。
萧怀沣在它脑门上拍了下,不轻不重,以示惩罚。
然后对自己的副将说,“把大将军带下去。”
副将应是。
黑狗走了,还回头看了眼骆宁,似依依不舍。
萧怀沣冷哼一声,看向魏公公:“来做什么?带了什么人来这里?”
魏公公赶紧行礼:“王爷,是太后娘娘之命。骆小姐她有句话同您说,太后娘娘便命她来了。”
骆宁也开了口:“是,王爷,民女有句话,想私下里回禀王爷。”
萧怀沣原本心情还好。
看着他的狗跟骆宁卖乖,极其不爽:“有什么话,你去告诉太后,本王没兴趣。”
“民女又立功了,前日隆福殿的刺杀,民女提前预测到了。太后娘娘这才给了恩典。”骆宁说。
萧怀沣回视她。
沉默片刻,他大手一挥:“带她去厅堂坐,上茶。”
又对魏公公道,“人送到了,你且回去复命。”
魏公公看一眼骆宁。
骆宁点点头:“辛苦公公了。”
魏公公不敢忤逆雍王,转身走了。
雍王回去更衣。
骆宁等了半个时辰,他才出来。
他在家里穿玄色风氅,宽大又厚重,长及脚踝。他个子高、肩膀宽阔,笔挺坚硬风氅,被他穿出硬朗气质。
他坐下,黑眸安静落在骆宁脸上:“何事?”
“殿下,民女想替您效力。”骆宁说。
萧怀沣抬手,端起茶喝了一口:“在本王面前,不许拐弯抹角。”
“民女想做您的幕僚。民女略通占卜,懂一点术数,也许能出力。太后娘娘说,想请陛下指婚,准我做雍王妃。”骆宁道。
萧怀沣喝茶的手,微微一顿。
他似笑非笑:“你?”
“民女想求王爷恩典,同意这门婚事。三年后,民女自愿假死脱身。出门时占卜一卦,王爷想要得偿所愿、娶得良妻,至少得等三年。
陛下与太后、朝臣,都盯着王爷婚事,每日计较,王爷也心烦。既如此,何不做权宜计?民女家世微薄,一切依仗王爷。
明面上是王妃,实际上是幕僚。待王爷正缘到了那一日,只求王爷恩赏,替民女改名换姓,立女户、封郡主。对外便说,王妃病逝。”
骆宁话说得很长,但不快、不重。
轻轻柔柔的,把一席话说完,“民女处境不妙,想狐假虎威。求王爷收留。”
萧怀沣一杯茶喝完,手里却仍端着茶盏,轻轻摩挲茶杯边缘。
一下下,似轻击骆宁心口。
她的心,在鼓鼓直跳。
成败,都看今日。
【第011章
为奴?】
萧怀沣安静喝一杯茶。
他瞳仁黑,眼眸沉寂,始终不开口,只厅堂弥漫淡淡茶香。
茶水不烫,腊月天寒,却也氤氲出了薄薄水雾。
水雾萦绕着,骆宁眼前一片混沌,她紧张捏了捏掌心。
“立女户、封郡主?”
好半晌,萧怀沣开口了,语气冷而锋锐,似开刃的剑,直直劈向她,“骆小姐,你要陷本王于大不敬?”
王爷哪有资格给别人封郡主、立女户?
这是皇帝才有的。
“民女不敢。”骆宁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反而是有点讨价还价意味,心中生出三分希冀。
她理了下思路,从几个说法里,选择一种最安全的。
“王爷是陛下胞弟,又是太后幼子;军功显赫,威望震天下。您向陛下请求,这两样都不算难事。”骆宁说。
她没有祭出“术数”和预言。
多智近妖,一个能偷窥天机的人,恐怕皇族容不下她。
上次预言隆福殿的灾难,只是想立足,得到太后更一步的赏识,寻一条活路。
太后如今都想让她做儿媳了,她的路有了。
她知道,雍王也有他的难题,只是他从不放在心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的婚姻,被皇帝、太后、御史台与盛京几大望族紧盯。而他心爱的女人,在他远离京城、镇守苦寒北疆时,嫁给了他大哥,做了皇后。
于外,烦不胜烦;于内,毫无绮思。
骆宁猜准了他的忌讳,想在这样的夹缝里,给自己身份添一层光环。
她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
“……你估算不错,本王的确可以替你达成心愿。”半晌,萧怀沣再次开口。
骆宁抬眸看他。
他似不喜她如此大胆,剑眉微蹙。
骆宁垂首,不与他对视。
“雍王妃要端庄、聪慧。本王不想娶个傻子,成日丢人现眼。”他道。
骆宁:“民女绝不会丢王爷的人。”
“母后跟前,也要尽孝。”
“太后娘娘一直很赏识民女。不是民女自夸,民女与太后娘娘是有些缘分的。”骆宁赶紧说。
“若成亲三年后,你起了歪心思,把今日说辞忘到脑后,肖想富贵,本王会叫你命赴黄泉,也会铲平你娘家。丑话,本王先说前头。”萧怀沣道。
骆宁来之前,只有五成把握。
反正她得试一下。
却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他竟真答应了。
看样子,催促他立王妃这件事,像数百只苍蝇在他耳边飞。他打不着苍蝇、又赶不走,也是心烦气躁。
所以,他才会轻易被骆宁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