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他往前走了几步，碰见一个正在洒扫落叶的太监，便问他：“有劳公公，我乃越国扶肃，与太子饮酒时不慎弄脏了衣裳，此处可有更衣之所？”那太监便指路：“公子请那边走，左转第二间茶室有准备好的便衣。”
扶肃急匆匆过去，没看到被他落在身后的小太监在他离开后就将手中的扫帚放在一旁，往潜麟殿的方向走去。
“殿下，鸾侧妃已经听到了。”
姬越有一搭没一搭的饮着酒，听小太监将扶肃与扶鸾二人的对话都复述给他。听完，他放下酒杯：“下去吧，今日之事孤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
小太监立刻应是，恭恭敬敬的退下。
姬越站起身，随手抚平袖袍处的褶皱，带着身后的管城往奇珍园的方向走去。
管城见他心情不错，便道：“公子肃真是糊涂了，他也不想想东宫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叫鸾侧妃随便就听到不该听的。”
姬越的棋分为两步，从扶肃来东宫开始，他就算好了扶鸾的到来，现在真相已经摊开在这对兄妹面前，只看他们如何选择了。
“姣姣对扶肃感情颇深，若是他不糊涂，孤可以保他安安稳稳的坐上越国国君的位置，但如果他拎不清，越国国君也不一定非要是他。”
越国国君只有扶肃一个儿子又如何，只要姬越想，路上随便抓来一个乞丐都能叫越国国君感激涕零的认作亲子。
至于扶鸾……
“希望她不要辜负了孤的期望才是。”
李空山说的话自然都是真的，如果扶鸾老老实实的回越国去，她今生的波折就算是都过了，往后余生虽然不能母仪天下，却也能富贵安稳的活一辈子。
但姬越却不想叫她那么舒坦。
叫她听见今日一切，给扶鸾最后一条生路，她若是有悔改敬畏之心，老老实实的回越国，姬越便放了她。如若不然，便将从前扶姣在越国所受之苦尽数奉还。
姬越很期待扶鸾走第二条路。
“阿璋和翎祐也玩得够久了，该把孤的侧妃接回来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陪嫁媵妾VS战神太子60】
“就送到这儿吧，”扶肃站在宫门口，看着前来送他的扶姣：“别忘了哥哥说的话。”
迎着姬越幽深的目光，扶肃是硬着头皮说出来这番话的，但哪怕姬越现在就让人过来堵住他的嘴，这话扶肃也要说。
因为李空山已经依照约定，听从皇帝的命令为大周国运卜算完毕，所以今日他便迫不及待的要回越国隐居之所。
据李空山所言，世俗凡尘的气息会有碍他修行，而宫中是人世间富贵、欲望、怨气……各种情绪混杂最盛的地方之一，所以李空山要抓紧启程。
作为顺带过来的人，扶肃只能跟着李空山一同回越国，哪怕他还放心不下扶鸾。
昨天扶鸾和他说过话之后便跑了，眼看着是在气头上的，若是之前，扶肃也只是会担心几日，但昨日见识了自己这个妹妹的歹毒心肠，扶肃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他总觉得扶鸾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做妹妹的不听话，但他是兄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胞妹走上一条死路，于是今日启程之前便拉着扶姣说了一会儿话，还特意避开了姬越。
说的无非是些叮嘱的话，叫她在宫里万事小心，不要觉得姬越如今宠爱她便丧失了警惕，要多为自己和孩子打算云云。还有的便是拜托她盯着扶鸾。
按照扶肃的话说，扶鸾毕竟是他的妹妹，也是扶姣的姐姐，若她行差踏错做出了错事，请扶姣能在姬越和皇帝面前为她求一求情，留她一命。
“哥哥放心，”扶姣面不改色，一一应承下来：“我知晓轻重，不会与姐姐一般想，只要姐姐安分守己，不要惹出大事来，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我不会叫她有事的。”
但若是扶鸾自己找死，撞在了哪位贵人的枪口上，那也怪不得她了。
扶姣心中如此作想。
扶肃哪里知道他两个妹妹都是如此，一个比一个更黑，看扶姣温顺的表情，心中酸涩难言，只觉得实在委屈了扶姣。
从小受了亏待的妹妹如此深明大义，到了大周皇宫这样的地方仍然不忘血脉亲情，着实叫扶肃这个刚被亲妹妹震惊了一把的男人感动。
“好，那就好，”扶肃深深的看了扶姣一眼：“你放心，哥哥此次回越国，一定会说服父王，从今往后越国会对你和阿璋、翎祐鼎力相助。”
越国在东宫里有两个王姬，从前一应人脉都是紧着扶鸾的，但现在扶肃觉得也应该变一变了。
这是越国亏欠扶姣的。
扶肃毕竟是越国国君唯一的儿子，若无意外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国君，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不曾想这样轻松便得到越国势力的扶姣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来，却摇头：“兄长不必挂心于我，此行路途遥远，万望保重。”
聂子瑜又一次承担了护卫统领的角色，只是这一次比起当初如意馆时就要客气许多，见扶肃迟迟不动身也并未催促，只等他说完了话才命队伍前进。
姬越陪扶姣送完了这一队人马才离开，其实他已经很忙了，李空山这一卦叫皇帝凭空生出许多念头来，姬越作为太子，就是皇帝计划的绝佳实行者。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他都还没回来，扶姣便找来了管城，叫他送了东西去给姬越。
毕竟是前朝，扶姣是太子侧妃，身份上不便前往。
但她也没闲着，叫上了蒋良娣，带着三个孩子去了皇后处。
这一年下来，蒋良娣对扶姣自然是越发死心塌地，不为了别的，就说现在她和翎湘平日的吃穿用度就比往常好了许多，不仅仅只能用良娣的分例，还有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儿。
翎湘性情腼腆，胆子也不大，从前和太子算不得亲近的，这一年以来是扶姣常在姬越面前提起翎湘懂事，连带着姬越也对这个女儿熟悉许多。
这就是蒋良娣要的。
只要姬越疼爱翎湘，那翎湘以后就是能有自己封地的郡君，不必被嫁到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的诸侯国去和亲。
她们到的时候皇后正拿着绣棚在绣什么东西，见她们来了也没放下。
“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翎湘已经是个小小少女了，仪态舒展动作端庄，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再去看翎祐的时候不禁失笑：“咱们翎祐知道这是什么吗？”
扶姣转头一看，便见翎祐已经跑到皇后腿边，缠着皇后要看她手里的东西。
阿璋人还小，不能自己坐椅子上，就由乳母抱着坐，他位置近，坐在乳母身上又高，把皇后手里的绣棚看得一清二楚：“是老虎。”
皇后就表扬他：“阿璋真聪明，就是老虎。”
扶姣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是绣给谁的，现在能让皇后亲手做虎头帽的还能有旁人吗，就是阿璋和翎祐了。
“再过一阵就要入秋了，秋风寒凉，本宫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闲不住的，便提前做好小帽子，等天气冷了就叫他们带着出去。”
皇后笑道：“你倒是来得巧，本宫正要派人去问这两个孩子的尺寸呢，若是做得大了就不顶用了。”
聊了几句家常，皇后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叫她们早些回去，扶姣和蒋良娣便心中有数了。又说了几句话，蒋良娣便借口说翎湘的功课还没做完，带着翎湘先走了。
等殿中只剩下扶姣和孩子之后，扶姣便让乳母带着孩子去了后殿。
果然，人一走，皇后便开了口：“昨日太子过来了一趟，告诉本宫，他想请旨立你为太子妃。”
皇后不说话就罢了，一说话便是这样大的事，连扶姣都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她反应快，立刻便道：“太子妃？殿下从未和嫔妾提起过此事……”
“他便是如此，没有把握的事从不会先说，”皇后摆摆手：“你也不必觉得惶恐，总归你是阿璋和翎祐的生母，如今太子膝下也只有一个阿璋聪明伶俐，本宫是看好他的。”
说着，皇后叹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不瞒你，最近陛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太医叫他暂时放下国事静养一段时间，但李道长这一回又叫陛下动了心思，日日用着养身丸也要处理朝政。”
“再这样下去……”
皇后没说完，但扶姣听懂了。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那身为太子的姬越距离登基就不远了，他之所以这样急着要立自己为太子妃，是想叫她做名正言顺的皇后。
【第三百一十九章
陪嫁媵妾VS战神太子61】
扶姣低眉垂目，露出稍有些茫然的神色来，皇后便拍了拍她的手。
“本宫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扶鸾是天生凤命，你越过她成了太子妃，会有什么忌讳？”
“娘娘，今日为兄长践行时，兄长对嫔妾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嫔妾能顾念姐妹亲情，对姐姐宽容礼让些，”扶姣眼睫微颤，轻蹙着眉头：“姐姐她心高气傲的，恐怕是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扶姣了解扶鸾，她从小就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自居，来到大周之后因为洛贞的缘故未能如愿，现在又和扶姣平起平坐，这样的连番打击已经叫扶鸾难以忍受了，如果现在扶姣再被立为太子妃，扶鸾恐怕会丧失理智。
只不过皇后猜错了，扶姣哪里是担忧，她倒期待扶鸾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情来呢。
今日扶肃以越国举国上下对她的鼎力相助为交换，换扶姣尽可能的保住扶鸾的命。这在扶姣心中是一场交易。
大周的规矩实在是太特殊了，皇子们之间的斗争是不加掩饰的以命相搏，现在多一份势力，未来阿璋就会多一点筹码，虽然眼下来看姬越对阿璋很好，但到了以后，阿璋总要有自己的势力和支持。
所以扶姣答应了扶肃。
如果扶鸾真的老老实实的不作死，她就真的没有理由收拾扶鸾了。
可想想刚穿越过来时受的苦，扶姣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呢。
皇后看着扶姣露出了思索的神情，略有些不赞同：“本宫见你这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也聪慧，但有一点却是不妥。”
“嫔妾静听皇后娘娘教诲。”
“你啊，就是太看重感情了。”
皇后拿出一颗硕大的珍珠，将它绣在虎头帽中老虎的额头间，原本只是憨态可掬的虎头帽瞬间变得更加亮眼起来，戴上这样一顶小帽子的孩子一定会十足可爱。
把这还未完工的帽子递给扶姣看，皇后意有所指道：“你看看，这有些东西啊，就像是虎头帽上的明珠，原本是增光添彩的，可要是有人想破坏这顶帽子，只需要轻轻一拽……”
明珠被轻而易举的拽下来，连带着原本完整的虎头都被拽散，线头七零八落的漏出来。
“若是没有这明珠，想要破坏虎头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重情重义放在别处或许是极好的品质，可在皇宫里，重情义的人最容易受伤。明哲保身四个字，是每个宫里人都要学会的道理。
扶姣看着皇后，起身行了一礼：“嫔妾受教，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皇后嗯了一声，问：“那你现在如何想？”
“若是殿下抬爱，嫔妾一定不负殿下所托，至于旁的，便交给时间来解决吧。嫔妾想，姐姐总有想开的那一日的。”
“很好，”皇后满意的点头：“你既与太子一条心，别的事就用不到你们操心了，陛下处自然有本宫去说，好歹你也是有救驾之功的人，陛下还是念着你的好的。”
“嫔妾谢皇后娘娘大恩。”
“好，你去吧。”
扶姣去后殿将两个孩子接走，回东宫的时候正看见姬越的身影。
他从门口出来，许是从岁平口中知晓了她往皇后宫中去的事，要去寻她的。
扶姣立刻迎上去：“殿下，您要去哪儿？”
太子见了她，眉头立刻舒展开：“母后都与你说什么了？”
没回答扶姣的问题，扶姣黏在他身上：“殿下是不是要去接嫔妾？”
姬越转开头，轻咳了一声：“越发放肆了，下来。”
扶姣蹭了蹭：“不要，嫔妾走得好累。”
“怎么不叫轿辇？”姬越嘴上说着，手一伸搂住扶姣腰身，在她身上微微施力，叫扶姣更稳的趴在他身上。
“嫔妾和蒋良娣一同去的。”
良娣叫轿不免有些张狂，何况她们是去皇后宫里，就更不妥了。
到了葳蕤院，两个孩子被带走，岁和几个也都下去了，只剩下姬越和扶姣二人。
扶姣坐在床上，轻声开口：“皇后娘娘告诉嫔妾，殿下想要立嫔妾为太子妃。”
姬越一顿：“是，孤属意于你。若你顾忌着扶鸾，你……”
他语气有些艰涩，听来便十分冷硬。寻常人要是听这尊杀神如此说话，早就吓得跪下请罪了，但扶姣却立刻打断了姬越的话。
“嫔妾好欢喜。”
“你可以……什么？”
姬越有些错愕。
他是知道扶肃今日早上都和扶姣说了什么的，姬越当然没觉得扶姣和扶鸾之间有多深厚的姐妹情，但是扶肃不一样。当初扶姣为了救扶肃做的事情几乎烙进了姬越心里。
现在扶肃拜托扶姣护着扶鸾，姬越反倒不确定自己在扶姣心中的分量了。
得知扶姣竟然去找了皇后，姬越便想起自己跟皇后提起的事，总是不舒坦的。方才扶姣主动提起，姬越甚至以为她是要劝自己不要操之过急。
却没想到扶姣竟然说她很欢喜。
扶姣认认真真的：“殿下心中想着嫔妾，嫔妾自然欢喜。”
姬越走到她身前时，扶姣便伸手保住姬越的腰，将脸埋在他身上：“殿下，在嫔妾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殿下了，姐姐比不上，兄长亦是。”
姬越哑然。
隔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孤记得你最在乎你的兄长。”
“可是那是从前了，”扶姣的声音闷闷的：“在越国时，只有兄长没有欺辱嫔妾，和亲路上，是兄长保护，所以投桃报李，嫔妾愿意舍命去救兄长。可现在不同了，殿下待嫔妾最好，嫔妾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嫔妾心中，你最重要。”
姬越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这种得偿所愿的感觉竟然如此之好，好到姬越恨不得现在就去到皇帝面前，求他降下圣旨，立刻让扶姣成为自己的太子妃，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姬越想，这样的感情总归是喜爱的。
和执掌江山不一样的，灵肉合一的温存快感。
炽热的感情被吞没在唇舌间，秋日之中，只有葳蕤院春意盎然。
【第三百二十章
陪嫁媵妾VS战神太子62】
或许有些话说出来就容易成真，皇后与扶姣说起皇帝身体不大好了之后没几日，皇帝便突然在上朝时晕倒。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帝这一回病得不轻，太医院数十名太医轮番诊治，也用了足足三日才叫皇帝醒来。
“陛下这些日子太过劳心劳力，如今已经有中风的前兆了，这次一定要万分小心，万万不能再劳神了。”
姬越站在殿外，听太医院院判这般说。
扶姣就在一旁陪着他，而皇后则在殿中照料刚醒来不久的皇帝。
“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些话不要对父皇说。”
“是，微臣遵命。”
不用姬越说太医也不敢真的和皇帝这样说啊，和上位者说这些不吉利的，那岂不是自己找死？
姬越领着扶姣进去，皇帝正喝药，扶姣仔细看了一眼这个正在衰老的统治者，他是一个真正的君王，一生都投身于国事，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可现在看来，短短一年多而已，他好像就不复当日皇家猎场上的犀利，变得浑浊苍白起来。
皇帝刚醒，精力不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跟随皇帝多年的大太监会意，拿来一道圣旨。
“太子殿下，这是陛下给您的。”
姬越躬身接过，打开，上面赫然是册封扶姣为太子妃的内容，还有皇帝加盖的玉玺大印。
他拉着扶姣跪下，二人一同对皇帝皇后叩首：“儿臣谢父皇成全。”
有了这道圣旨，别管扶姣有没有经过册封典礼，都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了。她不用再对皇帝皇后自称嫔妾，而是可以随着太子一起自称儿臣。
皇帝看了一眼自己已经长成的儿子，他对姬越自然是满意的，否则也不会立他为太子。可即便再满意，一个当权者对于生命流逝的无可奈何、对于权柄即将转移的不甘，都让皇帝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古往今来少有太子能得善终，其中到底有几分是因为皇帝对太子的忌惮并不好说，但总是有的。
可皇帝自己心里也清楚，将江山交给姬越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先下去吧，朕与皇后说会儿话。”
姬越便带着扶姣离开，只不过也没回东宫，只是在养心殿偏殿。
扶姣想了想方才皇帝的眼神，对姬越说：“殿下，不如叫阿璋和翎祐过来吧，父皇最疼爱这两个孩子，见了或许会心情好些。”
“也好，”姬越按了按额角：“叫管城去接。”
管城领命便去了，刚走了一会儿，便迎面碰上了扶鸾。
扶鸾少见的穿得肃静，头上没带什么首饰，人看着也憔悴了许多，倒真像是为皇帝忧心的模样。她一看到管城，眼睛便亮起来，快走了几步堵住管城。
“管公公，听说陛下醒了，殿下正陪着？我身为殿下的侧妃，理应为陛下侍疾，也好替太子殿下尽孝，你快带我过去吧？”
管城连忙拒绝：“鸾侧妃，眼下那头正忙着，陛下哪里会缺侍疾的人呢，何况殿下也没吩咐，您还是先回去吧。”
“那怎么扶姣就去了？都是侧妃，她去得，我便去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