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手抱起兼泽，皇帝拉着扶姣往出走，脚步一刻不停的走出寿康宫，对身后不断哀求认错的大皇子视而不见。“传尹立立刻到关雎宫。”
皇帝现在满心都是兼泽手心的伤，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会不会影响到以后。
其实随着兼泽长大，皇帝是看着他越来越像曾经梦中那个化作一条小金龙的孩子的，心中对兼泽不仅有宠爱，更有望子成龙的期盼。
他对兼泽是寄予厚望的。
皇帝和扶姣坐上御辇，兼泽乖乖的趴在父皇怀里，举着手跟皇帝撒娇：“父皇，痛痛。”
那小手里的伤口，让皇帝心疼的抱着儿子哄。
兼泽其实是爱撒娇的，和梦里一样，会缠着皇帝要抱要背。
只是刚才为了保护母妃，所以很坚强的站了出来。
一路紧赶慢赶的回了关雎宫，尹立已经在候着了，立刻给兼泽看了伤口，确定只是皮肉伤之后皇帝才松了一口气。
扶姣过了气头反而比皇帝更冷静了，因为她有系统，无论兼泽受了什么伤都有绝对的把握治好。
包扎好伤口兼泽就被环琴抱到侧间去睡了，今天折腾这么久，他累得不行，都没有往常那么有活力了。
而皇帝却把尹立留了下来。
扶姣预感皇帝有事情要说。
果然，皇帝看着尹立，提起了三年前扶姣生产那一日的事。
“当日刺杀你的人，虎口处是否有一道小剑一样的刺青？”
尹立仔细回忆，肯定的点点头：“的确有人身上有这样的刺青，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
虎口是一个很明显的位置，挣扎中尹立看到了。
皇帝闭了闭眼：“下去吧。”
尹立告退。
扶姣看着皇帝略有些疲惫的模样，站在他身后给他揉了揉额角：“陛下，是传递消息的人有眉目了？”
今日刚解决了太后和大皇子两个烦人的东西，扶姣心情还算平静，看皇帝这样，猜测幕后之人恐怕并非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
其实扶姣是怀疑贞妃的。
毕竟宫里除了她以外，还有皇子的妃嫔就只剩下贞妃了。
皇帝之前派人去查的时候也着重查了贞妃，不过一无所获。
现在看来恐怕还真不是她。
“是宜妃。”
宜妃？
扶姣这回是真的有点意外了。
当初宜妃扳倒慧妃，她也是在其中出了力的，如果不是她劝皇帝听宜妃一言，皇帝不会那么顺利的就让宜妃大闹春日宴。
扶姣自认与宜妃无冤无仇，却没想到她勾结废太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不是当时扶姣的难产是装的，没有尹立，她和兼泽就要一尸两命了。
这个女人好狠毒的心肠。
“宜妃出身将门，虽然她父亲如今已经卸任，但手上没有兵权，家里却还有府兵。”
估计是怕废太子的人办事不力，宜妃还派了自己家的府兵去当帮手，只是没想到没能一击必杀，让尹立活着回来做了证人。
扶姣沉默了一瞬，道：“宜妃现在在何处？”
“朕已经派人将她软禁起来，就在她宫里。”
“臣妾想见见她。”
*
宜妃宫外已经布满了侍卫，里头的人不能踏出一步。突如其来的封宫把宜妃宫里伺候的人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只有宜妃，她好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还能淡然的在屋里弹琴。
扶姣进去的时候，宜妃正擦拭琴弦，她没有抬头。
“你来了。”
扶姣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自从慧妃死了之后，宜妃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整日在自己宫里，几乎从不踏出宫门半步。
她头上没戴任何首饰，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短短三年而已，比起那日春日宴上楚楚可怜的女人，宜妃好像老了很多。
“你不想活了。”这是一个肯定句，扶姣没有任何迟疑。
宜妃笑了一下：“是，可我也不敢死。”
“所以你就拿我的命去试，看陛下会不会处死你？”
不仅仅是扶姣的命，还有四皇子的命，还有废太子，皇帝的逆鳞让宜妃碰了个遍，可见其求死之心。
宜妃不语，扶姣喘了一口气，随手拿起一只花瓶丢在宜妃身上。
在宜妃错愕的眼神里，扶姣低头看她，如同看一只蝼蚁。
“你想死，我不拦着你，但你用算计我和我孩子的方法来求死，你猜我会让你死得那么轻松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毁容宫女vs隐疾帝王65】
宜妃的心理也不难理解。
自从得知二皇子的死有蹊跷，宜妃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给二皇子报仇。三年前的春日宴上她终于得偿所愿，当时那一刻自然是无比痛快，可过后就会觉得格外空虚。
如果大皇子是个争气的，宜妃或许还会想着怎么把大皇子给拉下来，可偏偏不是，大皇子离开了慧妃之后一日更比一日不堪，被太后接到寿康宫也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宜妃不得宠，没有子嗣，她就像是后宫里面一朵枯萎的花，表面看起来还有往日的三分娇艳，实际上从根上就已经烂了，没有生机了。
“若是我说，我一开始这样做并非寻死，而只是不想让你生下孩子，你会信吗？”
宜妃擦了擦脸上被瓷片刮破的血迹，看向扶姣。
“没什么信不信的，”扶姣深深的看了宜妃一眼：“无论你当初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你都不会死得很痛快。”
说完这句话，扶姣转身就走。
她来这里本来也不是听宜妃来诉说心事的，得到了答案，扶姣不想成为接受宜妃情绪的宣泄场。
宜妃看着扶姣的背影，惨笑一声：“如果当初我也有你这般，也不会走上今日的这条路了……”
“你知道吗！”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扶姣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宜妃可能也不在乎扶姣是不是在听了，她只是想要说话。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宜妃自认心如枯槁，可知道自己要死了，她也会不自觉的恐惧，然后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缓解，不停的说话就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我恨皇上。”
宜妃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当年我嫁进王府……”
宜妃和慧妃、贞妃一样，她们三个都是皇帝没有登基时就入了王府的人。
当时的皇帝一心扑在战场上，一年都回不了京城几次，王府没有正妃，她们三人平起平坐，直到慧妃和宜妃前后脚有了身孕，又都生下男胎，她们二人就压了贞妃一头。
大皇子和二皇子同年出生，只是月份不同，可二皇子是早产，生来就体弱。
“我本来以为这个孩子会得到皇上更多的关注，”宜妃的眼泪落下来：“可是没有，我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狠心，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够用那么冷漠的目光来审视判断。”
“皇上更喜欢大皇子，在他眼中，大皇子这个健康的孩子远比我的儿子更有用。”
这么多年来宜妃一直耿耿于怀：“如果当年皇上能够不那么漠视我的儿子，或许我不会冒险用那个太医的法子，或许慧妃根本就不敢对我下手！”
看着扶姣的背影，宜妃突然大笑出声，指着她：“你以为你得宠了就会有什么不一样吗，我告诉你，如果你的四皇子和当年我的孩子一样有任何缺陷，皇上都会将你们母子弃如敝屣！我是在帮你，我是在帮你看清事实！”
侧过身体，扶姣看见了宜妃疯癫的样子，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皇帝的怨恨让她本来就黯然失色的脸变得可怖起来。
“可惜，”扶姣轻描淡写：“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宜妃的声音被她落在身后，扶姣走出宫门时看到了海信。
海信手中捧着和当年慧妃被下令赐死时同样的东西，毒酒、白绫和匕首。
见了扶姣，海信跪地行礼：“奴才叩见宓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扶姣的眼睛扫过那三种东西，在毒酒上停顿了一瞬：“这是什么酒？”
海信回答：“回禀娘娘，此乃剧毒鹤顶红。”
扶姣曾经了解过一些古代的毒药，因为提取技术有限，所以古代哪怕是再剧烈的毒素也不会让人瞬息死亡，鹤顶红这类剧毒也会让人痛苦至少一天的时间才会死去。
“海信，你觉得宜妃会选哪一样？”
“这……”海信为难的回话：“奴才想不出来。”
“宜妃毕竟是后妃，一日没有被废，一日便是妃位，匕首见血实在残忍，破坏身体更是不敬，总管觉得呢？”
海信恍然大悟般将那匕首收起来：“娘娘说的极是。”
转眼间那托盘上就只剩下了毒酒和白绫。
扶姣不着痕迹的勾唇：“有劳总管，本宫就先走了。”
既然皇帝这么快就下了圣旨赐死，总归也不好破坏皇帝心中她柔弱小白花的形象，那索性就帮宜妃选一个最痛苦的死法吧。
白绫，之前宜妃就是用白绫勒死了慧妃，她不可能会选白绫。作为曾经的将门之女，宜妃选择匕首的概率是最大的，同时匕首其实也是能让人最快死亡的。
扶姣让海信撤掉了匕首，那宜妃就只能选毒酒。
肠穿肚烂，七窍流血，宜妃自然该受着。
在走回关雎宫的路上，扶姣没有回头看一眼。
*
宜妃死后的日子扶姣过得舒坦极了。
太后和大皇子被赶去了避暑行宫，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京城给她添堵；贞妃看透了三皇子的性子，之前的野心没了大半，转而开始教导三皇子书画，日后也算是有一技之长。
对于三皇子，扶姣是没打算对他做什么的。
这个孩子虽然懦弱，但天性善良，和贞妃佛口蛇心不同。当初御花园的那一朵百合花扶姣还记得，原本想着如果贞妃作死她也只会针对贞妃而不会连累三皇子，不过现在贞妃自己想通了，对于扶姣而言是最好的。
而自从贞妃老实下来，兼泽也跟三皇子成了玩伴。
寿康宫的事情让皇帝彻底发觉了兼泽的天赋异禀，破例让他三岁就入宫学，兼泽性格活泼霸道，竟然跟沉闷的三皇子玩得不错。
之前大皇子的伴读英国公世子现在成了兼泽的伴读，三皇子事事顺着兼泽，反而是英国公世子小小年纪很是沉稳，处处规劝二人。
至于后宫的其他嫔妃就更不敢做什么了，扶姣现在是有宠有子，连有皇子的贞妃都放弃了，她们就更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而在兼泽满四岁的那一年，皇帝终于下了圣旨，册封扶姣为皇后。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毁容宫女vs隐疾帝王66】
封后大典时，扶姣不是按照寻常妃嫔册封皇后那样直接行册封礼，而是以皇帝大婚的礼仪，八抬大轿从宫门迎娶进来的中宫元后。
这是皇帝早早就策划好的，为此，他将扶家人接进京城，在京中最繁荣的地段置办了宅子，提前三天亲自出宫送扶姣去了扶家，迎娶那一日更是亲自迎亲。
祭告天地，史官工笔，一桩桩一件件都没有半分含糊，硬是让封后大典成了她和皇帝的洞房花烛。
因为此事，刚刚入京的扶家人转瞬就成了官员们巴结的对象，而扶姣真正的家族纪氏却门可罗雀。
纪家沦为了京中笑柄，扶姣听说纪老夫人每天都在院子里咒骂死了的朝阳县主和柔贵嫔，就期待着哪一天扶姣能够回心转意。
纪文之更是肉眼可见的苍老许多。
不过纪家也不是全然没有用，比如二房那个武状元出身的扶姣堂弟，他的确是有真本事的人，一身骑射功夫极佳，前两年在军营里面历练有了功绩，回京来成了御前侍卫。
别看御前侍卫官职不大，可这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日后前途无量。
短短一年，皇帝就注意到了这个侍卫，听说他是纪家人之后还让他去教导兼泽骑射。
兼泽也长大了，他是个机灵鬼，看扶姣从不与纪家亲近，却也不排斥纪侍卫，反而看了他的骑射功夫之后还叫了他一声表舅舅。
搞得在军营里操练得五大三粗的男人还受宠若惊了一下。
事后皇帝问过兼泽为什么，兼泽人小鬼大，摇头晃脑的。
“父皇教导过儿臣，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能教好儿臣，那纪大人就是有用之人。”
皇帝朗声大笑，将儿子抱起来很是夸赞了一顿。
兼泽是在七岁那年被正式立为太子的，小小一个少年，一把双刀用得虎虎生威，能生生劈断长剑，谈起兵法来更是头头是道。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服的，史官笔下记录“太子泽年少英杰，有帝少时之风”。
在兼泽八岁的时候，扶姣又生下了一个小公主，小公主同样因为扶姣好孕体质的原因拥有了一项天赋。
很神奇的，被皇帝起名为衡仪的公主殿下从小就对数字格外敏感，抓周的时候抱着一把玉算盘不放，长大后更是古灵精怪，无论多刁钻的数理问题都能研究个明白。
小公主十岁就和宫学里的堂哥堂弟和他们的伴读谈生意，衡仪是皇帝唯一的女儿，有多受宠自然不必说，几个少年郎乖乖的把玉佩和荷包上交，衡仪就偷偷溜出宫去做买卖。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搞得，没有半年就把那些钱以几倍的数额赚了回来，还给宫学里的“投资人”分了红。
最让扶姣觉得惊讶的是，得到分红最多的竟然是唯一一个她认为不会支持衡仪“胡闹”的英国公世子。
小世子小小年纪便有君子之风，行事妥帖温润，相貌清俊，谈吐雅正，唯独在面对衡仪的时候多了几分纵容。
扶姣是眼看着衡仪的生意越发有模有样的，直到她十五岁，竟然求了扶姣想要出海远航。
皇帝是一万个不同意的，可扶姣看着女儿的小脸却点了头。
衡仪带着大金的金银瓷器上了船，身后跟着一身青衣素衫的英国公世子，这个英国公唯一的儿子辞去了官职，愿意跟着衡仪远渡重洋。
衡仪的一生是自由的，她做了她最喜欢的事，而且很成功。英国公世子在衡仪二十岁的时候有了名分，无论衡仪去哪儿他都陪着。
小公主是一只翱翔的鸟儿，不再被四四方方的皇宫套牢。
扶姣这一生过得也很顺遂，皇帝突然病危的那一天，终于把他藏了很久的画像拿了出来。
“姣姣，”这个男人哪怕年老也依然没丢了一身威势，可面对扶姣的时候，他总有柔情：“朕要走了，带着这幅画，免得你到时候忘了朕的样貌认错了人。”
兼泽在旁边忍不住红了眼睛。
他已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太子了，可他却不想这样早的当皇帝。
“照顾好你母后。”
这是皇帝留给兼泽的最后一句话。
扶姣抹去皇帝眼角的泪痕，陪着他走完了最后的一点时光。
兼泽继位之后尊扶姣为太后，他很像他父皇，是个杀伐果断的皇帝，绝非守成之扶姣看着他以雷霆手段平定了因先帝驾崩而混乱起来的边境各部，又看着他以绝对冷静的视角选择了一位最有利于他的皇后。
这一点兼泽不像先帝，他没有偏爱任何人，所有的妃嫔都是维持政治平衡的工具。
但这样也未尝不好。
扶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决定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一天里她安排好了还在伺候她的青映，环琴环书在几年前便走了，只剩下青映，也从小姑娘成了老嬷嬷，也见了衡仪，最后一个见的是兼泽。
“太后，薨逝了。”
举国哀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