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皇帝很顺利的读懂她沉默之下的意思,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说,或者说是不敢说。“对朕不是胆子很大,你怕那些人做什么?”
扶姣又把袖子往上拽,却被皇帝握住手腕。
他连扶姣整个人都能毫不费力的托起来,大手一握扶姣的两只手就都动弹不得了,宽袍大袖失去了动力坠垂下去改在扶姣大腿上。
现在她手腕被皇帝握着,身体被皇帝的衣袍盖着,整个人都陷入皇帝的气息之中,喘息之间都是龙涎香的味道。
面对皇帝的眼睛,扶姣将目光移开,她不挣扎,只轻轻回话:“因为陛下只会出现一会儿,很快奴婢就要回去。”
回去,就要面对那些人。
她当然害怕。
低低的啜泣被隐藏在扶姣低头的瞬间,面纱将泪珠尽数吞噬,可皇帝还是听见了她的委屈。
或许在每个被欺负的时候,少女都在等待着谁能给她做主。
她被这样对待,柔贵嫔视若无睹,那她在期盼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种隐秘而剧烈的陌生感觉充斥着皇帝的胸膛,比开疆扩土还要让他满足。男人的劣根性一向如此,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求朕。”
皇帝松开手。
扶姣刚刚摆脱了束缚,可下一秒就毫不犹豫的伸手出去。在皇帝晦涩的目光下,她将自己的手指搭在皇帝大腿上,又做出了在柔福宫时的动作。
——腰肢塌下去,将最脆弱的后颈暴露在皇帝面前。
“求您,陛下。”
是完全的臣服,是向强者寻求庇护。
皇帝凝视着扶姣已经泛上薄粉的肌肤,突然很想知道她面纱下的脸颊是不是也是这样,粉薄的一片,细嫩的叫人爱不释手。
“朕应了。”
他将薄毯重新盖在扶姣小腿上,捏着下巴将她垂下去的头抬起来。
皇帝站起身时格外高大,居高临下时能把扶姣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
“不必回去了,朕会让海信去柔福宫。”
从这一刻开始,扶姣这个人再也不属于柔福宫,她将待在紫宸殿,虽然还是宫女,却一跃成了天子近侍。
看环书和环琴二人就知道,紫宸殿的人,哪怕只是个小小宫女呢,那也是各宫争相巴结的对象。
日后若是在紫宸殿见了柔贵嫔,她都要给扶姣塞银子结交。
皇帝走了之后海信便走进来,虽然他知道扶姣盖着毯子,但还是没敢往她身上看一眼,只是拿出了一瓶药。
那药罐子都是琉璃做的,能看到其中雪白的膏体。
海信低头弯腰:“扶姑娘,这是白玉珍珠膏,黄豆大小便值千金,陛下特意吩咐叫拿来给姑娘,太医说了,这药祛疤有奇效,您可以用在面上试试。”
他将琉璃瓶放在床头桌角,又拿出一只绿色的瓶子。
“这个是雪融生肌膏,虽然不比白玉珍珠膏,可也是极好的,陛下叫奴才先拿来,只是您千万别自己用,陛下说等晚上他来给您涂。”
海信越说声音越低,客气的很。
扶姣躺在榻上,紫宸殿地龙燃着,她睡得暖和,有些懒洋洋的:“多谢海总管……”
看扶姣这样,海信便轻手轻脚的退下去了。
他还得去柔福宫传话呢,以后扶姣姑娘就住在紫宸殿偏殿了,是正儿八经的御前宫女,传完话还得去弄一张床来,总不能叫姑娘住小榻。
海信想得明白,别管之前是什么身份,只要皇帝看中,那就是他要好生伺候的对象。
环书和环琴站在门口,看海信出来上前去。
海信在她们面前就端起总管的架子了,拂尘一打说道:“从今儿起,你们两个就专门伺候扶姣姑娘,这可是陛下亲口吩咐的差事,我提醒你们别做蠢事。”
环琴点头,环书有些好奇:“什么蠢事?”
海信冷笑一声:“哼,还能有什么蠢事,柔福宫要倒大霉了,陛下口谕,将那几个恶奴就地杖毙,整个柔福宫的人都得去看。”
“柔贵嫔也要看?”
海信斜眼:“整个柔福宫,柔贵嫔自然也得算上了。”
环书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啊,你们两个都注意点儿,好好伺候,以后有的是好处。”
海信走了,身后还带着行刑的太监。
大内总管带着行刑太监在宫里绕了半圈,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各宫目光,等妃嫔们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奴才回了宫,所有人都知道了柔贵嫔被皇帝压着看杖毙行刑。
她的“宠妃”壳子就这么被戳破,看笑话的人自然不少,但更多的人却探究起此事背后。
“陛下带走了一个柔福宫的宫女?”
【第一百三十九章
毁容宫女vs隐疾帝王10】
慧妃原本正画着一副傲雪凌霜梅花仕女图,听见这个消息,手中的笔一下没拿稳,在最后一片梅花花瓣旁边留下了浓重的墨渍。
“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属实?”她将画纸丢到一旁,问身边回禀消息的宫女秋红。
秋红斩钉截铁:“是真的娘娘,这消息不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而是海信公公亲口说的,他可是陛下身边的首领太监,怎么也做不出假传圣旨之事啊。”
慧妃正了神色,让秋红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就在刚才,海信公公亲自带着好几个行刑的太监去了柔福宫,一路上那木头杖子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消息一下就传出来了。”
“随后奴婢察觉不对,立刻就叫宫里机灵的丫头跟了上去,谁料到还没到柔福宫门口呢她就闻到浓烈的血腥气,探头一看,柔福宫好几个宫女都被按在凳子上实施杖刑,一排许多个人,就这么活生生打死了!”
“听说现场血糊糊一片,柔贵嫔硬是被海信公公拦着跟她宫里的下人们一块儿观刑,海信公公前脚刚走,后脚柔福宫里就乱成一团,没过多久就有人去请太医了。”
“海信公公临走时说,陛下把柔贵嫔身边一个叫扶姣的宫女要走了,”秋红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柔贵嫔不是一向以陛下宠妃自居吗,现在倒好,事情闹的这么难看,偏偏是为了一个宫女。”
她目光短浅,只知道瞧柔贵嫔的狼狈,可慧妃却一脸严肃。
“你可知道被陛下要走的宫女什么样子?柔福宫里被打死的又是谁?”
秋红思索片刻,倒真有些迷茫了:“被打死的奴婢知道,是柔贵嫔四个贴身宫女之一的锦绣和几个小宫女,但是被带走的那个扶姣……奴婢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更没有在柔贵嫔身边见过她。”
这可就奇怪了。
妃嫔们每日都要去给太后请安,在宫里这四方的地方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哪个宫里有得脸的宫女大家都认得,就算是新来的,那宫女之间也是面熟。
可扶姣这个名字,秋红连听都没听过。
“扶姣……扶姣……”这名字一听就不像是内务府出身的宫女,可如果是柔贵嫔带进宫里的人,大家又怎么会都没见过呢?
慧妃直觉有古怪。
“陛下这么多年,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再也没有选秀过,平日里很少来后宫,至于向嫔妃要宫女这种事情更是十几年都没有过的,那个宫女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能让陛下亲自动手要人,还这样打柔贵嫔的脸?”
柔贵嫔因为太后的缘故得了宠,慧妃从来不在意,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所谓的得宠之中掺杂了多少水分。
她是大皇子生母,如今皇帝身患隐疾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整个宫中就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个,可以说只要有大皇子在一天,慧妃的地位便坚如磐石不可动摇。所以她只需要注意三皇子的生母贞妃。
如果二皇子没有早夭,那还要再加上一个宜妃,但毕竟没有如果。
可是现在,皇帝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要了一个宫女,这种变故在沉静如水的后宫格局之中是一个巨大的变数,慧妃没办法不去在意。
思前想后,慧妃还是觉得要亲眼去看一看才放心,但她此刻去未免有些太明显,她压了压心思。
“溯儿这几天在宫学里怎么样?”慧妃问秋红。
大皇子兼溯今年已经六岁了,按照宫规,他搬离了慧妃所在的永寿宫住在宫学里,所以慧妃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儿子的,只有宫学休沐时才会让大皇子回来。
恰好明日就是休沐的日子,慧妃想找个由头去紫宸殿打听消息,大皇子就是最好的借口。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皇帝对仅有的两个皇子越发看重,就算妃嫔擅自去紫宸殿不合规矩,但是只要带上大皇子,皇帝就不会阻拦她。
秋红是慧妃身边最得用的宫女,之前大皇子没去宫学之前一直都是她伺候着的,现在也是最了解大皇子现状的人。
她立刻回话道:“大皇子最近温书用功了许多,听说前些日子宫学小测还胜过了三皇子,太傅夸奖了大皇子呢。”
慧妃听闻此话自然满意,她冷哼一声:“兼清那沉闷的性子,自然是不如我的溯儿的。”
“明日休沐,叫溯儿回来一趟吧,本宫要带着他去紫宸殿,陛下若是见到溯儿聪敏好学的一面一定会高兴的。”
就两个皇子,慧妃自然想自己的儿子能在皇帝心中更有地位了。
她和贞妃位分相同,家世背景也难分伯仲,除开个人才华禀性,哪个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重谁就更有机会继承皇位。
但或许是皇帝久居上位又常年征战的缘故,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个都不是很亲近他,总是觉得惧怕,慧妃是抓紧一切时机想让大皇子克服这种情绪跟皇帝亲近起来的。
秋红应了一声,重新给慧妃拿了一张画纸。
不过片刻,一副猛虎猎鹿图便出自慧妃之手,可见其逐鹿之心。
除了慧妃,后宫的其余妃嫔自然也各有心思,不过那些事情暂时还传不到扶姣耳朵里,她现在正半坐在海信刚刚命人抬进来的梨花木床上,被皇帝捏着小腿上药。
皇帝大马金刀的坐在床尾,大掌稳稳握住扶姣软绵的小腿肚迫使她微微抬起脚,皇帝用玉片拨出药瓶里的膏体,轻轻覆在扶姣足心。
“呜……”
微微的刺痛从足心伤口传来,扶姣没忍住哼了一声。
这伤口是她自己造成的,现在她容貌还没恢复,不想让皇帝一下认出她,可又不能完全断绝这种可能性,索性就将原本已经长好的伤口再度撕裂开,一个小小的针孔变成如今这一片,扶姣是下了狠手的。
皇帝听见她的痛呼,原本就轻的动作放得更轻,可那玉片微凉,放在伤口上时存在感十足,扶姣拧眉隐忍,还是控制不住的往后缩。
“陛下,好疼……”
皇帝额角一跳。
【第一百四十章
毁容宫女vs隐疾帝王11】
扶姣这一声疼快要喊到皇帝心里去了。
看着少女珍珠一样的脚趾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起来,皇帝索性丢开手中玉片,直接用手指沾上膏体。
“这样还疼吗?”
男人的指腹是热的,冰凉的药膏在他指腹间被温热融化,皇帝指尖轻轻碰了碰扶姣的伤口,那药膏也就随之覆盖在上面,因为有他的体温,刺痛感瞬间降低了许多。
可扶姣往后缩的动作却更大了。
皇帝皱眉,他握着扶姣小腿不许她动,抬头去看扶姣的表情。
在他面前,扶姣一向是蒙着面纱的,可只要看她眉眼和上半张脸的肌肤,皇帝就能准确判断出她的情绪。
那原本因为疼痛而微微苍白的肌肤如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粉色,眼睛水润润的,剔透得不像话。
哪里是疼的,明明是羞的。
皇帝薄唇微勾,故意捏了捏掌中柔软的肤肉,果然惹得扶姣抖了一下。
“怕朕?”皇帝只轻轻一拽,扶姣整个人就都往前窜了一节,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皇帝的呼吸打在扶姣耳畔,那里的肌肤越发粉红。
扶姣原本是看着皇帝的,听见他这话,立刻将目光移开。
“陛下登临九州,龙威慑人,天下人都是怕的吧。”
皇帝松开握着扶姣小腿的手,扯过一只软枕放在她腿下面,这个姿势能让扶姣不吃力的就将腿翘起来,方便皇帝为她上药。
被体温捂热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时药性就温和许多,只是皇帝常年练武,手上都是薄薄的茧,磨得扶姣有些痒。
“朕问你,你说旁人作甚。”
皇帝不许扶姣用这些话搪塞他,直接戳破扶姣。
他盯着她,不许她顾左右而言他。
扶姣落败一样喘了一口气,别开目光,手指不自觉的揪起身下的床褥,平整的丝绸瞬间就变得皱巴巴,落在皇帝眼中却很顺眼。
皇帝好惬以整的看着扶姣,像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扶姣终于松口。
“怕的……”
皇帝目光冷了冷,他知道,这一次扶姣说的是真话。
一旦皇帝有意,他的目光便冰冷刺骨,如同扶姣所说,皇帝是整个天下的最高掌权者,只要他想,无论是谁都会怕。
现在皇帝便是如此,他放开了在扶姣面前有所收敛的气势,殿中的温度都好像下降了许多。
扶姣说出这样的话,皇帝不是不失望的。
虽然还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可皇帝却总是能在扶姣身上找到御花园中少女和那晚梦中女子的影子。
并没有将扶姣当成她,但皇帝不得不承认,因为这层缘故,他对扶姣是与对旁人有些不同的。
皇帝自认不是君子,做不来无欲无求的样子,他对扶姣不同,自然也要让扶姣对他不同。
天下人对他惧怕有之敬畏有之,后宫妃嫔对他憧憬有之期盼有之,就连两个皇子对他也是害怕大于孺慕。
但皇帝都不以为然。
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为君王,天下人为臣民,若臣民不畏帝王,那统治也将随之而散。
可是对于扶姣,皇帝所求并非惧怕。
现在还说不清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但总归不是畏惧。
皇帝眯起眼,他正要说什么,却看到扶姣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很美,寻常时候尚且眉目含情,如今她整个人坐在床上,抬起眼看人的时候就更是妩媚动人。
现在扶姣就弯起那双眼睛,像月亮一样纯美:“可是自从陛下救了奴婢,就再也不怕了。”
皇帝一愣,心中躁郁的情绪被一扫而空。
只是……
“朕何曾救你?”
扶姣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皇帝现在的话,她只是轻轻低着头,用清灵的嗓音说着叫人心软的话。
“陛下将奴婢从柔福宫里带出来便是救了奴婢啊,对于陛下来说这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奴婢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恩情,奴婢的命是陛下的,无论陛下做什么奴婢都不会觉得害怕了。”
皇帝目光晦涩。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了,眼前的少女与他曾经所见之人都完全不同。
她似乎遗世独立,从未见过尘世的肮脏与诡秘,眼睛是清澈的,心也同样纯澈。在扶姣眼中,皇帝没有看到过任何一点叫人厌恶的算计,害怕和悲伤,好像已经是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至纯至灵之人,哪怕瞧不见面容,对于已经沾染了满身污浊的人来说也充斥着巨大的吸引力。
“既然如此,待你伤愈,便到朕身边伺候。”
皇帝看着扶姣,想知道她口中所说是否真如心中所想。
此时此刻,哪怕扶姣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抗拒,皇帝立刻就会走。
可没有。
皇帝看了许久,看到的都是扶姣眼中的喜悦。
她很喜欢靠近他。
*
扶姣睡了很安稳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