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裴澈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凉凉地往瘫坐在地上的林姨娘看了一眼。这一眼,无任何的怜悯,有的只是浓浓的杀意。
“按照大盛朝律法来判,如林姨娘这般的,该判个秋后处斩。”
此言一出,整个院子更加安静了。
半晌后,还是林姨娘先尖叫起来:“你个野种!枉费我养你这么大,你这一张口就是弑母!”
“像你这样丧心病狂、狼子野心的小畜生,怎么配做状元的?简直可笑至极!”
一听这话,颜蓁第一个坐不住了。
她本是想起身的,却被裴澈温柔抬手拦住了。
“弑母?凭你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也配当他的母亲?”
“既非他的母亲,他按照律法来惩治你,又有何错?”
颜蓁的心里有千万句的话想要对着林姨娘骂出口,可是话到嘴边她才发现,有许多恨那是从上辈子就积攒下来的,在这样的场合她根本就说不出口。
看着颜蓁的胸口上下起伏的样子,裴澈便知她被气得不轻。
抬手为她递上茶水,并看着她一口气饮下半杯后,才温声安慰着:“何必同这样的人着急。”
颜蓁扭头看他:“你听听她都是怎么骂你的,我怎么能坐得住?”
“一个将死之人而已,你同她置气,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将死之人?
当裴澈轻飘飘地说出这么几个字的时候,就连临安侯都愣怔住了。
他这才将眼神落在裴澈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从未被他上心过的儿子。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这个儿子已经长成了他越发不认识的样子了。
就像是现在,他光是坐在那里,周身就有着浑然天成的矜贵和威严在。
和他这个父亲,大不相同。
倒是和朝中那人,有着难以言明的相似之处。
第158章
一想到那人,临安侯的心里就烦躁得厉害。
“澈儿,你这意思,是想将此事报官吗?”
临安侯按捺下所有的心情,明白今日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将这些乌糟事给解决了。
“不然呢?”裴澈神情淡漠地看着他,“此事干系重大,不仅要报官,还要上达天听......”
“不可!”宋氏豁然起身,急言打断裴澈的话。
见裴澈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没有半点的温度,宋氏的心里忽然就没底了起来。
她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后,才郑重地对裴澈说道:“澈儿,如今真相大白,足以证明你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你放心,母亲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你开祠堂,将你记在我的名下,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
原以为,会看到裴澈欢喜的样子,不成想竟听到他那声充满嘲讽的嗤笑。
“名正言顺?”
“一个欺君之罪,只怕就够让你们不敢把事实的真相公之于众吧?”
只这一句话,就让临安侯和宋氏面面相视,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林姨娘,竟狂笑出声:“裴澈,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你说我苛待你,可你亲生的好母亲又能好到哪里去?”
“连认下你都不敢、为你报仇也是不敢,她就配做你的母亲吗?”
颜蓁怒火中烧,正想回应林姨娘,紧握的手背上却被裴澈的大手温柔覆盖住了。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可那笑似乎从不达眼底。
“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是你欠我的,自然该由我自己向你讨回来。”
“既然父亲和夫人不愿报官,更不愿将此事公之于众,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只能我自己做主了。”
话才说完,裴澈似乎已经把耐心耗光了,牵着颜蓁的手就打算离开。
宋氏急了,几步上前就把人拦住了:“澈儿,你去哪儿?”
裴澈目露不耐地看着她:“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侯夫人该不会还想着让我去将裴宏救出来吧?”
宋氏的心情很复杂,面对裴澈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才更为合适些。
想了想后,她才耐着性子说道:“澈儿,你才是我的儿,是为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儿!娘怎么舍得再让你去给旁人的孩子卖命?娘是想......”
“侯夫人想什么?”裴澈站得笔挺,看似半点都不在意。只有站在他身侧的颜蓁知道,他也是人,也有骨血,怎么可能做到丝毫不在意?
帮不到他其他,颜蓁抿了抿唇后,只能反握住他的手,给他一点安慰。
可她不知道的是,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给了裴澈足够的力量去坚持自己想做的了。
“裴宏虽不是你亲生的,却一直在你身旁养育了这么多年。近二十年的母子情分,侯夫人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了?”
“这近二十年来,侯夫人对我如何,你我心中都有数。我与侯夫人之间,有的只是这点可怜的血脉维持,除此之外,这份所谓的母子之情实在无以为继。”
宋氏呆住了。
“澈儿,你......你这话是何意?”
“难道,你还想着做林世芬的儿子,不想认我吗?”
第159章
裴澈眯起眼睛,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情绪。
“侯夫人说笑了,”他握紧颜蓁的手,“你和她终究是不同的。”
宋氏听了这话,才刚刚要松口气,就听到裴澈又继续说道:
“你是不配,而她......”裴澈扭头看向身后的林姨娘,冷笑着,“该死。”
林姨娘笑得更加猖狂了:“宋秀慧,你看看你可不可笑?就算知道真相了又如何?你的亲儿子可不认你呢!”
宋氏闭了闭眼,终究没有忍下这口气,转身过去给了林姨娘狠狠的两巴掌。
林姨娘被她打得眼冒金星,偏偏嘴巴还硬得很:“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否则,一个欺君之罪压下来,我看你们谁能扛得住?”
越想林姨娘就越是得意:“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裴荣盛你能保住你的爵位,还是裴澈能够保住他状元郎的荣耀!”
“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果想相安无事,那就统统得给我去想办法救出我的宏儿!否则,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你,你这个毒妇!”
临安侯怒急之下,朝着林姨娘的胸口就是狠狠的一脚。
临安侯虽然是文官,但这一脚他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让林姨娘当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么多年了,本侯竟没有看出来你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如果不是你,宏儿岂会落到如此下场?澈儿又怎么会被耽误到现在?”
“这么些年来,除了主母的位置没有给你,本侯什么好东西没有给过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本侯的?”
林姨娘趴在地上,笑到浑身都在发抖:“裴荣盛,最歹毒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若非你违背誓言、出尔反尔,让我做了妾室,转头却娶了宋秀慧,我又怎么会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筹谋,而做这样的事?”
“我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指责,可你呢?你作为父亲,这些年来究竟为宏儿做过什么?”
......
看着眼前的几人相互埋怨,为证明自己没错,都急于动手将对方伪善的面具扯下,露出里面最为丑陋的嘴脸,裴澈就觉得恶心。
他牵着颜蓁的手,趁着几人不注意,直接离开了前院。
两人并未回寄畅轩,而是沿着花园走了一会儿后,就近坐在长廊下,静静看着水面上的波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颜蓁有想过,换子的真相被揭露后,场面一定不会很好看。
可也没有想到,那几人所在意的终究也不是各自的孩子,而是撕破嘴脸把过错都推到对方的身上去。
对于进了京兆府的裴宏,还有受害者裴澈,谁也没有给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让该死的人死,”裴澈把玩着她纤细圆润的手指,语气轻缓,“至于活着的人,也未必值得高兴。”
因为他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活受罪!
“他们......”
“他们要的,是高中状元的裴澈来做儿子,并非我。”
裴澈语气平静地打断颜蓁的话,随后抬眸朝着她扯起嘴角。
“怎么?怕我因此伤心难过?”
第160章
见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你放心,在侯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将这些人的嘴脸看清楚了,又怎么会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倒是你,”裴澈似笑非笑,却又认真地盯着她看,“接下来,陛下应该很快就会对我们进行安排。”
“如果是留京还好说,万一要外派历练,你得想清楚是要跟着我一起走,还是留在京城等我回来。”
颜蓁这才想起,自己竟忘记了还有这茬儿。
直到回了寄畅轩后,她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换子的事情,竟就这么过去了?
她多少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又觉得按照裴澈现在的性格,闹不起来才是正常的。
见她蔫了吧唧的,云笙假意气鼓鼓地把熬好的药放在她的面前:“这下好了,我这边费劲巴拉地给你解毒着呢,你那边就自己心甘情愿地继续服毒。”
“我看你这毒,不解也罢!”
颜蓁缓过神来,不解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服毒了?”
云笙用食指在她的脑门上稍用力一点:“瞅你,三魂丢了七魄,可不是被人下毒勾走了吗?”
颜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算是明白了,对于裴澈,哪怕知道他和前世的裴澈已经是两种人了,却总是忍不住会为他心疼。
她对他,恐怕永远也狠不下心来。
对于裴澈今日对她提出的那个问题,颜蓁觉得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半的答案了。
日落西山之际,碧珠终于将消息打探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家少夫人面前,还要故意卖关子:“少夫人,您猜怎么着?”
可她的关子明显不需要颜蓁真的去猜:“林姨娘被下令打了二十大板子,然后丢进柴房里关起来了。”
“您是不知道啊,这二十板子打得很结实。奴婢听说林姨娘被打完后就剩下一口气了,还要求着侯爷救世子。”
“哦,对了,还有世子!”
碧珠又接着说道:“听说府尹大人这次雷厉风行,在有人证的情况下,只用了一个下午就搜集到足够的物证,已经将他定罪了。”
“听说一应的证物证词之类的,已经全部移交到刑部了,”说到这里,碧珠总觉得有些唏嘘,“看样子,世子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什么叫‘在劫难逃’?”云笙瞪了碧珠一眼,纠正道:“你这小碧珠今日怎么回事?这分明就叫做‘恶有恶报’!”
碧珠张了张嘴,最后用力点了头:“云大夫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云笙这才挑了挑眉:“这就对了嘛!不过小碧珠,你平时打探消息不都很快的吗?今日超时了不少哦!”
一说起这事儿,碧珠的心里就有气:“还不是怪青衫!”
“他跟着二公子出门办事了,门口换了一个叫飞星的家伙守着,害我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只能自己跑腿了。”
飞星?
颜蓁皱着眉头,想起了这人的存在。
只是这人不是裴澈私下才用的吗?如今怎么都敢在明面上让人出现了?
碧珠虽然生气,但脑子里还想着正事:“对了少夫人,那个飞星说,二公子叮嘱您,让您这两日没事不要随意出门。”
“苏家,来人了。”
第161章
颜蓁这才想起,那日侯府为裴澈设宴后,苏灵若想用私相授受来逼着裴澈娶了她。
结果反倒赔上自己的清白,只能当场被许给裴宏。
这桩亲事一旦定下来,苏家自然是会来侯府一趟的。
算算日子,的确也快到京城了。
“那个飞星还说,二公子嘱咐您,非必要不用同这些人虚以为蛇。就算被迫要见面,也不用过多地忌惮他们,您想如何就如何,出了任何事情,都有他给您兜底。”
连这话都能说出口,可见裴澈手里的实力,或许早就超出了她的想象。
“嗯,知道了。”
颜蓁语气平静,面上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实则在今日这件事情过后,她对裴澈的真实身份越发好奇了不少。
“现在世子都被抓走了,这桩亲事,只怕是不成了吧......”
碧珠摸着下巴,对目前的局势做了大致的猜测。
云笙冷笑道:“那苏家也不是个傻的,裴宏人都被抓走了,还是个废物,这桩亲事当然成不了了。”
“我倒是对苏家人来京城颇为期待,”她幸灾乐祸道,“看看亲家变成仇家,届时狗咬狗,那场面一定热闹极了。”
颜蓁好奇看着她:“怎么?阿笙和苏家有仇吗?”
“是有仇,不过已经当场报完了!”
云笙的嘴角略显邪气地勾起:“这家人脸大得很,当初请我不得,居然重金叫了杀手来绑我。”
“竟还有这事!”颜蓁的注意力都被她勾走了,“后来呢?”
“后来?”云笙的笑里带着寒气,“后来我就如他们所愿去了啊。”
“他们以为我是识时务才去的,事实上我就是去索命的。那苏家老太太犯了心疾,我用药给吊着了。”
“再后来,就吊死了呢!”
颜蓁了解云笙的脾气,向来都不是能被人随意威胁的性子。苏家这么做,无疑是在阎王殿前瞎蹦跶,纯纯就是找死。
可碧珠却从不知云笙不仅能救人,居然还敢杀人,一时间被吓傻了。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怎么......怎么吊死的?”
总不能,是拿白绫直接勒死吧?
云笙看着碧珠被吓得小脸煞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碧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吊’是用药吊的,不是上吊的吊。”
可最后,不还是死人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