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宋石见她仰着脖子,怕她太累,蹲下来:“就去帮郡主处理一点事,很快就能回来。”×06是那边的水渠出问题吗?暴动?!严重吗?!
宋石看着她,有些愧疚,她明显担心了,可:“送聘礼那天‘我’可能不方便在府上喝酒,需要你……对不起,还没有成婚,就要你帮我处理为难的事……”
江筝摇摇头,小脸坚定:“不为难,你放心,我会做好的,我做不好还有郡主帮忙,你去吧,不会有事的。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她小的时候就见过爹爹每次披甲出门,娘安安静静的样子;更见过安国公远赴战场时,宋夫人隐忍克制的坚强。
她从小就知道,她身边的妇人,都不是一般的妇人,她们的相公都有很多很多更重要的事去做,她知道。
宋石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可手举到她头边,只是为她拂去了上面的叶子。
江筝急忙起身:“我们也去大殿吧。”太晚了佛祖会觉得她没诚心。
……
江筝陪着娘和大姐姐二姐姐从大殿出来的时候,悄悄将一枚平安符给了宋石。平平安安。
宋石接过来握在手里。
江夫人远远看了俩孩子一眼,再想想没来的准二女婿,心里一阵不痛快。
江三少爷立即挤到妹妹与妹夫之间,笑了:“三儿,你给宋兄什么了?”
“哎呀,就你多事,让开。”
“哥哥还不能问问了,给什么了,也给哥哥一个呗。”
“给你,给你。”江筝将剩下的各种符都塞三哥哥怀里:“姻缘符也给你求了一个。”
江汉得意的看了宋兄一眼,四个,怎么样,比你多吧。
宋石已经将符放进袖笼:“怎敢和三哥比。”
一声三哥叫的江汉十分受用,宋石比他们年长、官职比他们高,自身能力和一切都比他们厉害。
但他娶了自已妹妹,以后不管他官职多高,就要叫他三哥,想想都服贴。
江汉这样一想又觉得妹妹不好了:“三儿,你怎么能只给宋兄一个,再给宋兄一个。”
“姻缘符你自已留着吧。”
“你求个别的符也好啊。安神符、平安符、发财符、吉星高照符、早生贵——”
“三哥哥,太阳好烈啊——”声音娇气又做作。
江汉已经拿出伞,给妹妹打起来,细腻的龙骨架上撑起更细腻的山水图,铺开的伞檐下挂着水粉色的流苏,伞下的人在富贵荣华里悄然盛放着。
宋石笑了。
江筝也笑了:他不会乱说话了。
江楚向那边看一眼,便看到宋石低头,筝儿羞怯乖巧的一幕,宋石接过伞,为她撑在头顶,妹妹仰着头、踮着脚尖够了一下没有够到,顿时气恼的嘀咕着什么,宋石惭愧的将伞低下来,却碰到了自已的头。江汉笑的直不起腰,又把伞接了过去。
筝儿笑了,宋石也笑了。
江楚仿佛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要给三妹妹说下这门婚事,没有光鲜的身份又如何,但看着舒心。
总比昨日他去栢家看望生病的栢伯父时,看到给栢公子端茶的贴身侍女顺眼多了。
江楚想到那贴身侍女的容貌和栢公子看向那侍女的目光,都为二妹妹捏把汗,虽然二妹妹是正妻,又有江府撑腰,只要姓栢的不是活腻了,就不敢亏待他妹妹。
可是后宅生活,有些委屈是说不清的,有些抱怨更不能有:“走了。”
……
宋初语刚踏出前厅,便看到在廊下徘徊的宋石,已经回来了:“大哥!”
宋石闻言,将手里的东西收起来,立即走过来:“见过郡主。”
庄嬷嬷等人向宋石见礼:“见过大公子。”
宋石示意她们起身,看向郡主,有些不好意思。
宋初语笑了:“刚回来?”
宋石颔首:“嗯。”跟上郡主的脚步。
宋初语让庄嬷嬷带着人跟远些:“江筝你不用担心,鬼心眼多着,而且我会看着她,她不会乱说话。”江筝虽然话多,但不是会多话的人,家里的事更不会对外说。孟娇娘的出身让她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惜,没有缘分。
宋石脸颊微红,想到一开始自已离开的时候没有想到她,有些惭愧:“郡主,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我离开后,劳烦郡主多照看她一些了。”
宋初语看大哥一眼。
宋石被看的无奈:“就只是稍微多照顾一些,如果郡主不方便……”
“我很方便,天天把她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大哥就放心吧。”
“多谢郡主。”
……
林府挑了一个好日子,宴请了家中亲眷、三五好友,正式对外宣称了郡主有孕的好消息。
同一天夜里,宋石带着安国公给他的两位得力干将和三十多位亲卫登上了去往北疆的航线。
月明星稀,风浪推着巨大的船只前行。
马将军再次见到了那晚两军对垒中的大公子,说实话,对大公子他久有耳闻,甚至远远看过。国公爷后继无人,他们身为国公一系怎么会不着急。
第179章
寻常
镇国公府有严世子、齐家军有齐三殿下,就连龟缩不敢战的九江总督家都有海上小霸王六公子。
只有安国公府,世子不提也罢,其它男丁国公爷更是没带出来过。
他真正的接触大公子还是那晚的沙盘演兵,他想说,不愧是国公爷的儿子,智谋、胆识都不缺!缺的是磨砺,如今他也要走上战场了。
马将军站在船舱内,看着站在甲板上的身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安国公,属于他们的后继有人,宋大公子比严世子、齐三殿下、六公子,会更耀眼的站在所有人面前,补上宋家军的辉煌!
宋石回头。
马将军退了回去,能有幸跟大公子走一段,他自然也不能让大公子小看了他们这些老将!
……
康睿趴在桌上,目光迷离的看着桌子上一罐又一罐的空酒壶,仰头又喝了一口,脸上都是苦笑。
他以为他走的够远了,以为做的够多了,他甚至用手里为数不多的银子,在这次盐价起伏里,积累了一笔不小的银钱,何况过完年后,他升到了从六品的位置,还有翰林的赏识,是新进官员里最有前途的一个。
但这一切有什么用,从六品,她还能关注一个从六品吗!在上京城六品多如狗的地方,她不屑于知道他是谁!
她有孕了,她在别的男人身边,那个男人不比他差!甚至、可能比他在那个阶层里更加游刃有余!她怎么会想到他!呵呵,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也不是不知道,他是刘大人千金的未婚夫,哈哈!别人的未婚夫!
康睿拿起酒坛,仰起头,一滴酒也没有从酒坛里流出来。
康睿一把将酒坛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突兀的动静惊动了住在左邻右舍的同僚,同僚穿好衣服拍着他的门:“康老弟,康老弟你没事吧。”
康睿脸上的讽刺压都压不住,碗口大的地方,房间里放个屁隔壁都可能知道,他却还在想安安,安安就是再落魄,也不能想象一个院子里住七八户铲鸡屎、倒牛粪的人家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她怀着孩子,安国公府和太后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给她,她怎么会见过这些。
他又怎么有脸跟她说:你看!没有你!我住的什么鬼地方!
康睿起身,踉跄了两步很快站稳,他极力晃晃头让自已清醒一点,没有人懂他现在多狼狈,别人只会觉得他在无病呻吟。
康睿去开门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好多了:“窦兄。”
来人已经续须,年龄偏大,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刚才那一声很大:“没事吧?”
“没事,不小心踢碎了酒坛。”康睿看着他好像看到了未来的自已,三十好几,还拖家带口的住在共舍里,只不过从七八家住在一起换成了三四户。他就是以后升到了五品,想在上京城买个像样的宅子也杯水车薪,还谈什么几进的大宅子!
窦大人已经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今天又出去应酬了,少喝点,回来了就更别喝了,我让你嫂子给你煮碗解酒汤过来。
“多谢窦大哥。”康睿虚软的靠在门框上,看着窦兄回去后紧跟着去了厨房的窦嫂子,突然想仰头大笑,呼朋引伴、奴仆环绕的日子,就像镜花水月,像昨日的梦境,一碰什么都没有了。
窦大人出来见翰林院的大红人还在门口站着,急忙走过去:“康大人,赶快进去,别吹了风。”
康睿没动,看向发丝略白的老哥哥:“你说,为什么当初考中的是我们,我们就一定比别人更优秀吗?那些落榜的——”比如林清远,不对!他根本没有考!因为他知道就是考上了也是这样熬。
从芝麻绿豆的官一点点往上熬,如果没有天大的机缘,没有颠覆朝纲的大事发生,熬到死也就是窦大哥如今的下场!就算有颠覆朝纲的事,谁屑于跟芝麻绿豆的官合作!或许还会在改朝换代里,被碾成肉渣,所以甘心吗!
他不甘心!林清远更不甘心!所以林清远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科举!他选择了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南方小郡县有点根底的曹家,一点点做到了南地之主的位置!
比他们牛不牛!比他们所有人都牛!可这个人娶走了郡主!娶走了他的安安,如今他都要当爹了!
讽不讽刺,一个无儿无女该横死的人,竟然要当爹了!不但当爹了,他还在大夏世家子弟中混的风生水起!操纵了龚西成的未来。
窦大人急忙扶住他:“说什么呢,赶紧回屋去。”谁都该有这样的感慨,就是最当红的康睿不该有,他现在是翰林大学土跟前的红人,又有刘家做靠山,前途无量,又年少有为,悲凉这些做什么。
康睿不动,他想去看看安安,她怀孕了!她怀孕了!
……
康睿一觉醒来头疼脑胀,身体像有千斤重。但时候不早了,还要上衙。
窦嫂子敲门,又给他热了一晚醒酒汤。
康睿客气的接过来道了谢,脸上已经没了前段时间,看什么都不顺心的样子。在上京城能买得起三进宅子的有多少,能用的起奴仆小厮的有几个,都是破罐粗碗的过着。
何况他们的生活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很好了,他若是再不识好歹得罪了同僚,他这个官也做到头了。
“客气什么,早饭嫂子也给你做了点,一会让浩鸿给你送过来。”
“谢谢嫂子。”窦大哥的儿子该入书院了,看中了八大院但没有考过。
窦嫂子看着斯文有礼的小翰林,怎么看怎么好看,难怪能说下刘家千金,单这品貌在这院里也是一等一的:“你先喝着,我去看看灶火。”
……
康睿跟三五同僚走在街上,远远看到疾行而去的马车,所有人都看了一眼,又理所当然的移开目光。
安国郡主府标志,但只有一辆马车、几个护卫,这样简单的排场肯定是林大人,林大人为人低调。
第180章
为什么
“他家白面包肉最香。”
“你要不要来一个。”
“不了不了,早上吃的太饱了。”
康睿看着所有人理所当然的样子,心中死寂,去年时,上京城所有人看到林清远的马车,都会阴阳怪气的说一句‘这就是林清远,靠着郡马爷的身份进工部的那个’。
世家大族明着不说,暗地里也会瞧不起他的出身。‘郡主千挑万选,最后怎么嫁了个这样的’。
‘癞蛤蟆爬上墙,以为他真是什么神兽了’。
就连上京城的百姓,看到他的车马路过,都要多看两眼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男人,议论纷纷,觉得是什么稀罕事。
如今不过区区半年,他乘车路过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他是郡主的夫婿更是深入人心。
甚至人们还觉得,他这样出行是简朴、是从容。如果郡主同行,必然前簇后拥,列队而过,她的女私兵更是上京城一绝,英姿飒爽、不成体统!却引的现在大街上小巷里的女子竞相模仿,如今街上的女子都多了起来。
康睿深吸一口气,避开重新聚拢的人群,说起今天要拟定的圣意。
两人也跟了过去,顺便谈起几十年一反复的盐市之苛。
康睿重新看向林清远离开的方向,他呢?这次想怎么办?南地盐价他能平衡下来,如果南北两地加在一起呢!
康睿不相信他能有更好的办法,但实际到了囤盐私售的时候,又不敢投入的过多,总觉得林清远的手能从背后撕出来,杀所有倒卖者一个措手不及。
“康兄,想什么呢?”
想:“你们说林大人一大早这么着急是去做什么?”
这……谁知道,反正不愁上衙迟到就对了。
康睿却总觉得不安,林清远开始每天上衙的时候,总让他觉得哪里都不对,什么事值得这个男人每日奔忙,定然是不小的事,现在来看大夏最大的事就是盐苛。
康睿告诉自已,这件事即便是林清远也不可能一朝一夕解决,必然有个过程,他根本无需着急。
但康睿还是决定,明天最后一次跟着同僚储盐,随后撤出这个暗市,最好翰林院所有高层都能撤出来,否则在这件事上一定会摔的很惨。
……
林府内的八角风亭内。
孟娇娘将写好的纸放在一旁。
侍女捧起来,拿出去晾晒。
江筝今天没有乱跑,跟着郡主和孟娇娘在风亭里写字,她的字自然好看,江家对女儿的教习从来没有落下过。
宋初语一直注意观察着江筝,发现她其实没什么变化,今天也不是因为大哥的离开变得安静,她依旧是写一个字要发好一会儿的呆,随后才不情不愿的提起笔,想起写第二个字,懒散又苦大仇深。和以往没有任何差别,但好像又有些心事重重。
‘还是因为年龄太小,做不到不动声色?’宋初语写下长长的一笔,换了宣纸。
江筝还是放下笔,看向郡主:“郡主,我有个事想问你。”
宋初语手腕微悬,字迹清丽脱俗:“问。”
“我二姐姐可以退婚吗?”
宋初语笑了,果然是有点聪明劲儿在身上了,但还是抬头,看了孟娇娘一眼,无奈失笑。
孟娇娘也尴尬,又有些暖心,江筝倒是不拿她当外人,这样私密的家事当着她的面说问就问,她自然也是不会出去乱说的。
孟娇娘对郡主点点头,她明白。示意侍女下去。
宋初语神色故意严厉几分:“这也是你该问的,你二姐的婚事好好的,为什么要退婚,名声不要了。”
“我也觉得二姐姐婚事好好的呀,但我娘经常唉声叹气,问她她也不说,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娘,如果觉得婚事不好就退婚啊’,我娘可凶了,又觉得我小孩子家不懂。可,这有什么不懂的,觉得合适就成婚,不合适就不成婚啊,什么叫‘不懂’?我现在就是太不懂了,所以才问郡主的。”
宋初语听着她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笑,江夫人被女儿问的估计心更塞吧。
宋初语想想江二小姐的婚事,不算好,也不算不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何况,只是家里区区几个妾室,说闹心也闹心,说不闹心也不闹心,身为尚书府家的小姐,端看她怎么做:“你姐姐的婚事也还好吧。”
江筝立即提着裙子坐过去:“为什么只是‘好吧’,不好的点在哪里?”
孟娇娘也看了过去,她也听说过江二小姐的婚事,很好啊,男方是上京城世家大族,家风也好,婆母宽和,是有什么不好吗?
宋初语看着四只看过来的眼睛,突然有些想笑,江筝还好吧,上面哥哥姐姐多,没接触过庶出姐妹,觉得家里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娇娘应该懂一点,毕竟长女,可看着她们都清澈的大眼睛,忍不住就有点恶趣味:“没人跟你们说啊?”
“什么!”
“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更好奇的看着郡主。
“当然是退婚对女孩子声誉损害更大啊。”
江筝闻言愣住,下一刻急了:“郡主!您故意的!”
孟娇娘也笑了。
宋初语赶紧安抚江筝别跳脚:“说,说,还真气上了。我说了,你们可千万别回去乱说,否则孟婶、还有江伯母以后都不让你们过来了。”
“我绝对不说
。”江筝第一个表态。
孟娇娘也点点头,她也不说。
宋初语看着她们:“江二小姐未婚夫的房里可能有他真的喜欢的姑娘,不是通房和姨娘那么简单,而是真的喜欢的姑娘,明白吗?喜欢。”喜欢就有麻烦,主母可以弄死个小妾,可如果真弄死了男主人心爱的女人,还被抓住了把柄,就麻烦了。
男主人能在感情上,因为这件事一辈子冷暴力当家主母,不是怨偶胜似怨偶,柏家那位大公子应该不是滥情,而是真的喜欢上了他房里某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