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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嬷嬷做个观音丘,

    观音丘,滋味够,

    哥哥吃下肚里头…”

    “接下来就是好看的地方了,我们这里已经好久没能举办这让人开心的仪式了。”先生淡淡的说。

    严金站了起来,面向他们,一张和镇民如出一辙的恐怖笑脸暴露在吴闻面前!

    “他这!”吴闻就想挣开先生的手把严金拉下台。

    可先生猛地将他一扯,妍丽的笑容下是不容反对的强势。

    他想到了林岛和钟念…还是怕了…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先生安抚的说着,语气却是凉飕飕的:“这是他的福气,他已经迈向了永生。”

    吴闻低垂着头,严金唱起了歌,是最早娃娃唱的那一首,声音婉转动听。

    “小阿姐,模样俊。

    小阿哥,会唱歌。

    盂兰盆,恋朦胧。

    来年约,小土坡。

    土坡黑,土坡褐,

    里面埋个大木盒,

    白殓衣,七彩旗,

    插在坡坡正上头,

    乖阿姐,俏阿哥,

    手把手,肉连肉,

    永生门前不寂寞。”

    这把嗓子唱着属于古镇的歌谣,像是一道天堑把严金从玩家的行列里分出去了。

    吴闻又抬头看严金,到现在了,他不得不承认,严金已经不是严金了…这个戴眼镜的青年…现下连到底还算不算得是个人他都不知道了。

    “唱得真好,一会儿就会有看上他的姑娘过去找他了。”先生赞许的说,又问他:“你真的不想加入他们吗?你看他,多快乐。”

    吴闻看着严金无知无觉的模样,心情沉重,立马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在展台处待了多久,他是真的迷茫到无以复加了…既然结局已经定了,他究竟还能做什么呢…横竖都得回到井里。

    阿几后来过来领他回去了,吴闻草草吃了饭就昏天黑地的睡了,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他睁着还带点惺忪的眼起床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句发酵了一整晚的话。

    他会死,或者永远留在这个古镇。

    这是他思前想后的出来的唯一的结论。

    他没办法离开井,那他就会任务失败,那么他会死。或者因为任务时间限制是不限,所以在他只要不在古镇里被杀死他就会永远待在这里没办法离开。

    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他抓出放在床下的手机,把他和干硬的还放在桌上的馒头摆在一起。

    多像个笑话啊…

    敢死小分队…替补队员…正式队员…玩家…NPC…吴闻。

    这些东西都是笑话罢。

    他甚至在想,这个镇子里那么多的NPC会不会是由和他一样的,出不去的玩家变成的,由嬷嬷带他们永生,就像严金一样,他不就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了吗。

    他颓唐的趴在桌上,阿几起床后看见他这样子倒是很开心。

    吴闻知道阿几高兴,可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关心阿几在开心什么了。

    但不管他怎么丧怎么颓唐,中午的时候他还是被阿几领着去了先生家。

    在等待吃饭的时候,先生一直在仔仔细细的打量他。

    吴闻就说:“我知道的,今晚往生势后会带你去看那口井。”

    “井?”阿几插了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他回道,有气无力的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阿几看了眼先生,先生也温和的笑,“那么阿几你就一起来吧。”

    食不知味的一顿之后又离开。

    吴闻回去后有气无力的又睡了过去,直到他的身子自己动了起来。

    他耳朵里听到“邦”“邦”“邦”的声音,睁开了眼。自发的走至窗前轻轻掀开了些缝隙,就把眼往推拉窗的那缝处凑,手扒着的窗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蹲了下来,街上穿着殓衣的活人都在倒退着行走。和他之前看到的分毫不差。

    这就是往生势。

    倒退行走寓意着回到过去。

    这就是“往生”这个词简单直白的体现。

    他从窗户缝里平静的看,这本来怪异荒诞的场景,如今在他看来却是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等到他站了起来,又能行动了,他感受到了一道凉薄的视线。

    他就把窗户推开得更大了,先生穿着灼眼的红色长袍,站在街道上直勾勾的看着他。

    吴闻于是叹了口气,敲了敲阿几的房门。

    阿几很快就应了门。

    他们出了门和先生会合。

    这感觉其实挺怪异的,两人一鬼大半夜的结伴同行什么的…他自嘲的想。

    三个人都不说话,在静谧的夜晚下穿行,月光很亮,他们就没有打手电筒。

    井就在村头,但位置不很好找,附近是大坝,再来就是一堆一堆的废弃了的砖瓦一类的废材堆放在那里,平时也没人会来。

    吴闻给先生指了井,他注意到先生面具一样的笑脸上流露出了不一样的感情了。

    先生完美到虚假的笑脸上,浮现了些什么复杂的情绪。

    阿几也很奇怪,“这井我怎的以前没见过?”

    “不会吧,你不是在这古镇里那么多年了吗?”吴闻也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我曾经来过这里,可哪有这井啊,这堆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废料罢了。”

    “他说的是真的。”先生说,“这口井是你带来的,外乡人。”

    “啊?”吴闻也傻眼了,“我带来的?”

    先生没有理会他的质疑,转而对少年说:“阿几你先回去罢,明天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阿几也有点怔愣,但他还是听话的离开了。

    少年走了,只剩下他和先生。

    吴闻看着井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的命运是和井系在一起的,醒来时就从井里出来,最后还得回这井里。

    “吴闻。”先生叫他,脸上伪善的笑容在这一刻完全褪去,像是一直蛰伏的某种东西终于冲破了出来。

    吴闻的丧气完全写在了脸上,先生很容易就读懂了他的想法,抛出一路话,“其实我知道你们是玩家。在你们看来这是个游戏,而我们都是NPC。”

    “是…怎么…你…”吴闻大吃一惊,哪还记得什么垂头丧气!这先生到底理不理解他自己说的是什么玩意!

    “听我说。”先生不再像之前那样笔直的站着,而是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放松的站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寡淡而冷漠。

    “这是个游戏的事情我是在几年前知道的。在此之前我只有设定的认知,比如我每天要和阿几他们一起上香,十二点钟的时候要让阿几招来一个玩家一起到我家吃饭,每过一段时间会到镇子的镇头迎接进镇的外乡人。”

    “这就像是设定好了的程序,我循规蹈矩的做了很久。但是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腻了,当我再次走到墓地的时候,我发现墓地根本就没有我的坟,那我为什么要来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我发现整个镇子都像是被一个机械操纵着运行着。后来迎来了很多玩家,我开始慢慢理解了外边的人对于我们的看法,学习他们的观念。

    “然后才知道,活人是怕鬼的,行尸走肉是不科学的,这个世界也不是真的。后来我开始有意的调查起了你们。我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尤其在我知道了我只是个NPC以后。”

    吴闻震惊的看着先生,“可…可你既然知道你是NPC…又怎么可能能离开这里呢。”

    第20章

    永生门19(单元完结章)

    “是的,我不能,原则上来说是这样的。我试着找了嬷嬷,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离开的,但我走不了。”

    先生望了一眼皎洁的明月继续说:“我试图逃离的行为让我受到了惩罚,除了盂兰盆前三天和要求的接待日我能出门活动以外,我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困在了小洋房里。”

    “而且,我感觉到了那东西还在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我,所以我只能按部就班的完成着之前所要求我做的任务。”

    先生停顿了一下说:“但我很幸运,我设定的程序其中一条,是要求接待你们这些被称为外乡人的玩家,所以,在恢复了自我意识后,我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消息,像你这样的插班生能带我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救你呢?”先生盯着他看了半晌,“你是替补玩家吧,你进镇的时候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当时并没有接收到你这个人的信息,你是在三天之后出现的,可其他的玩家对你这个人异样的投放时间却丝毫没有察觉,他们以为你和他们一样是同时进来的一批玩家。”

    “另外,这口井确实是在你进来之后才出现的,我估计这和你作为替补单独的任务有关。”

    先生推测的完全正确,这也解释了他时间重置了也没有之前进游戏的记忆的原因。

    可是…“我确实是替补没错,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带你离开。”

    “不用,你的井会带我们这些NPC离开。”先生说着,脱去了繁复的古装,吴闻这才发现,这人在刺目的红色长袍里穿了一件略有点紧身的黑色长袖,下面是一条迷彩裤。

    先生动作干净利落的坐到了井的边缘,“我从你带来的井里出去后能离开这个世界,或许会成为其中一个玩家,有缘的话我们会见的。”

    “啊…是的…”吴闻也不知道他该作何反应了,先生冷漠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曾经言笑宴宴的影子,明明一点也不亲切了,

    吴闻反而觉得面对他时不那么难受了。

    “那么你过来吧,我要你帮我打开通道。”先生招呼他过去。“打开通道后,如果阿几想走,就麻烦你和他说一声怎样离开吧。”

    吴闻闻言点点头走了过去,先生拽住了他的手臂。

    他还在想为什么先生会觉得这口井是什么通道,就算是通道,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打开它,先生就一下跳进了井里,还把吴闻给拉了下去。

    “呼…呸…”吴闻猛然掉到漆黑的井里,赶紧吐掉灌进口鼻的井水。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快给气疯了,他还说看见这宿命之井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得下来了,就被先生拉了下来。原来他是这么掉进了井里的!

    吴闻气得也顾不上对先生积威已久早已形成的条件反射的害怕了,扯着先生的衣领就把他从及腰的井水里拉了出来。

    可是…可是这不对啊…

    吴闻手里还攥着先生的衣领,先生的身体就沉在井里,动也不动的,好似死了…

    冰冷的月光倾泻下来,吴闻把先生的身体翻了过来,先生精致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凌乱的长发紧贴在他俊秀的脸上。

    先生死了吗?还是说…已经打开了那什么通道?

    不管先生是要死还是要活,可他自己又该怎么办是好呢?

    吴闻木然的想着猛然间发生的这一切…

    他稀里糊涂的还是走到了这般田地…回到了起点。

    他还记得,被困在井里的绝望。

    这真的,就是他的结局了?他会一直这样不生不死的在井里待到最后吗?

    只是他心里还有期盼,先生不是告诉阿几了吗,让他明天到井边来…他不会就这样被困在井里的吧…

    可他的愿望终究是落空了。

    阿几没有来。

    他看着太阳光洒在井壁上,又慢慢撤了去,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数不尽的白天黑夜接踵而至…

    他开始渐渐看不见他自己的身体了。

    先生的尸体也变得肿胀、腐败、发烂…

    那天吴闻还像往常一样,在冰冷的井底看着慢慢跳跃的阳光,一点一点的洒在湿冷的井壁上,给单调的黑染上一丝橙色的光。

    然后猝不及防的就出现了一张人脸,阿几光滑且充满生机的脸陡然出现在了井边。

    吴闻缓缓向上仰起的脸微微的停了一瞬,他觉得有些可笑,是了…这才是循规蹈矩的未来。

    阿几的表情有些尴尬的闪躲,却没有恐慌,“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来救你。”

    “好。”吴闻抬起头,发出一阵干枯的声音,他心里疯长着希望。

    阿几对着先生死尸的方向看了很久,解释道:“你的状态很差,但是我一个人救你还是不行。这次一定要相信我,我保证会回来找你的。”

    “嗯。”吴闻回答。

    “那好,等我。”那人的眼睛还是锁定着他身旁的尸体,眼神看起来十分不忍。

    吴闻轻靠在井壁,闭目养神。

    先生绮丽的外表早已因为死亡和井水的冲刷下化为乌有,他不知怎的就想起镇民给他的馒头里藏着的纸条上的那段话,轻轻的念了出来:“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当跳跃在井壁上的最后一丝橘黄也消失殆尽后,井沿上已经是悄无声息的竖起了几盏火把。

    吴闻眨了眨眼,才发现火把旁所能看见的地方密密匝匝的全是人。井口的一圈人,眼睛都望着井底那具尸体,眼里乌沉沉的。

    “能让我上去吗?”吴闻看了眼先生的尸体,干哑的问道。

    那些人没说话,只是有人丢了根绳子,吴闻抬头看了眼那人面无表情的模样,废了好大的劲才确保将绳子的一头牢牢拴在了腰上。

    被拉上井的一瞬间,吴闻偏头看了看在火光映照下的水井,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晰,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他总算是确信了,先生真的从井里离开了。

    这次他不像第一次那样什么都不明白了,他努力的辨认了一下,看到了人群中的阿几。

    他朝阿几招了招手,少年有点犹豫的走了过来。

    “阿几…”吴闻吞咽了口口水,这数日以来由于生死念头的折磨,他本来克制不住心里的怨怼,想问他:你为什么第二天没来找我呢?

    可少年目光哀戚的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个方向,循着他的视线,几乎是一眼吴闻就知道了阿几没能来找他的原因,他在重重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穿着古装的男子,平凡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那人大概率就是是第二任“先生”了。

    是因为这个新的NPC的缘故吧。

    “阿几…”吴闻又叫了一声少年的名字,长叹了一口气。

    他费力解开了扣在他腰上的绳索,脑海里回想起纪窃生交代给他的话。

    说实话他这些天以来真觉得自己会疯掉,因此也没办法说理解阿几的苦衷就能完完全全的真诚说上一句“我不在意。”

    可他最后还是附在阿几耳旁悄悄的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之前的先生那样有了自己的意识,但如果你想离开的话就从这口井里出去吧。井通往外界的出口已经打开了,不过我有预感,井会消失的…”

    吴闻仔细感觉了一番那口井和他之间细微的联系,这种共鸣感是在他慢慢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后出现的,他不知道通道是什么,但那东西确实打开了,“如果你想离开的话就在今晚十二点前跳下去吧,只是你帮帮我,把嬷嬷叫来好吗?”他现在还没什么气力。

    阿几却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吴闻,“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吴闻也想这么问自己的,所以他咧了咧嘴,竟然有心和阿几开玩笑,“可能因为我是个奇怪的外乡人吧。”

    阿几的表情就更加古怪,“好吧,我答应你,我会去叫嬷嬷,你待在这里等我。”

    吴闻应了,见阿几慢慢走远。

    他望着阿几离开的身影突然不受控制的恍惚了一阵,像他第一次踏入古镇时,获救时那般眩晕,但这次他没有晕过去了。

    吴闻忍住脱力的虚弱感,心里陡然生出巨大的因为希望而衍生出来的喜悦。

    他按捺住了心中的狂喜,拒绝了先生让镇里的人们把他送到阿几房里休息的安排,礼数周全的表示希望在这里一个人安静一下。

    那先生也没再勉强,很快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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