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就是就是,早听闻贵妃娘娘与我等年岁不相上下,我早就想同贵妃娘娘一块儿玩了呢,上回皇兄带着娘娘骑马,我都不好上前说话!”……
众人七嘴八舌,便簇拥着闻萱坐到了亭子的最中间,亦是乐遥长公主的身侧。
乐遥长公主:“……”
她回头嫌弃地看了眼闻萱,是适才全场唯一一个没有恭维她的。
闻萱从未感受过他人如此的热情,一时还有些反应不上来,直至见到乐遥长公主无比嫌弃的眼神,她居然才觉得事情正常起来。
她看看桌子上正玩到一半的叶子牌,好奇道:“你们玩到哪儿了?”
后知后觉这是自家嫂子的瞿王世子萧并言慌忙举手:“到我了到我了!”
乐遥一视同仁地给他也睇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神情,转头悠悠然对正在偷看自己牌面的闻萱讽刺道:“你会玩儿吗?”
闻萱点头:“我当然会啊。”
毕竟常年闷在家里,闻萱从前在家闲来无趣的时候,也是会拉上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陪自己玩玩叶子牌、投壶什么的。
乐遥撇了撇嘴,没有再理她,等到一局结束,她赢了,才心情很好似的,抬着下巴问向闻萱:“下局你来?”
闻萱早想试试了。
“好啊。”
乐遥便勾起了唇角。下局她对面坐的可是自家阿姐平遥,素来是玩叶子牌的好手,她让闻萱上,是故意想看闻萱出糗的。
然而她没有想到,一局结束,闻萱竟然赢了。
“怎么可能?阿姐你是不是让她了?”
平遥长公主无奈地摇摇头,她是真没玩过闻萱。
乐遥不信,拉着闻萱立马又开了一局,和她坐在敌对的位置。
这一回,却又是闻萱赢了。
乐遥脸色铁青,扔了牌气鼓鼓地瞪着闻萱。
“不玩了,咱们去那边玩飞花令,你来吗?”
闻萱几乎没感受过这等朋友间的热闹,这下哪里还记得什么和乐遥长公主之前的拌嘴,她一问她,她便点了点头。
玩,她什么都玩。
一群人便又闹哄哄的,洋洋洒洒往御花园荷塘边上新搭好的石桥走。
这石桥做成了曲水流觞的模样,在夏日里的时候,最适合一群人躲在柳树底下乘凉玩水。
但今日没什么太阳,坐在这石凳上,不免有些凉飕飕的。
闻萱拢了拢披风,下一瞬,却察觉有零散的水珠打落在了自己后背的披风上。
她回头看去,竟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乐遥长公主,握着手里头的团扇,在朝她泼水。
见到闻萱回头,她又光明正大地拨弄起团扇,朝闻萱洒了一脸的水珠。
见到她狼狈的样子,乐遥长公主不免笑出了声。
“闻萱,你连玩水都不会啊?”她嘲笑她道。
闻萱还真不会。
什么是玩水?就是捧着水去泼人吗?
闻萱后知后觉,赶紧双手盛到水里,也舀满了一大瓢的水朝着乐遥长公主泼去。
被泼到水的乐遥长公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更加兴高采烈地朝着闻萱泼回去。
闻萱头一次知道,女孩子间,还能这么泼水玩。
她今日出门没有带团扇,于是只能不断地将双手浸到池塘的水里,和乐遥互相泼起了水珠。
俩人玩了不少的时辰。
直到所有人都到了,大家坐好在各自的位置上,曲水流觞一般的飞花令才正式开始。
—
这日回到华疏宫,闻萱满脸都洋溢着兴奋的神采,简简单单的笑颜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光彩照人数十倍。
只因她好像终于光明正大地融入进了一次所谓的聚会。
瞿王世子和平遥、裴程惜等人都很照顾她,乐遥长公主到后来似乎也并没有很讨厌她了,俩人互相玩过了泼水之后,后来的飞花令,闻萱差点接不上来的时候,她甚至还替她着急了一下。
到底是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孩子呢。
闻萱觉得自己日后,还是可以多往庆德殿走一走的。
待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她才终于想起萧应决来,问向庞嬷嬷:“差人去请陛下了吗?”
庞嬷嬷点点头:“差人去请了,只不过陛下今日下午似是出宫去了,眼下并未回来,娘娘自己先用膳吧。”
“出宫了?”
闻萱想起今早去修文殿的时候,杜伯鱼说的陛下今日很忙。
好吧,她想,他的确很忙。
正好她今日玩的也有些累了,于是也不再等他,自己早早地用完了晚膳,又早早地上了床榻休息。
—
萧应决今日亲自去了一趟大理寺,回宫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独自在修文殿休息过了,是夜洗漱过后,他躺在床榻上,居然又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里侧空空荡荡的被褥。
“……”
忍住。
萧应决,忍住。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闭上双眸,想叫自己尽早入睡。
今日没有闻萱在边上,他一定能早早地安稳入睡。
但是他今日午饭前就出了宫,他没有陪闻萱用午膳,也没有陪闻萱用晚膳,闻萱有没有找人来催过他?
估计是有的,萧应决想,就她那个粘人的性子,给她三分颜色她都能开染房,他前阵子太任她粘着了,估计她一时半刻,是会接受不了。
那她有闹嘛?今夜有亲自来寻过他吗?
萧应决不知道,也告诉自己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得叫闻萱习惯他不能常陪着她才行。
他躺在床榻上,胡思乱想着,原本以为今夜没有闻萱在身边,一定能早早入睡,不想折腾来去,他的神思,仍旧十分清明。
“……”
萧应决略微烦躁地翻了个身。
就在他继续闭眸,再一次提醒自己该入睡的时候,他的房门,却又突然被敲响了。
这么晚,还能是谁有事找他?总不能是闻萱夜里睡不着,还得找他过去吧?
萧应决于黑暗之中睁眼,清明万分的瞳孔注视着头顶的床帐,声色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隐隐期待,问道:“何事?”
杜伯鱼着急忙慌的声音隔着厚实的寝殿大门,迅速传来:
“陛下,不好了!华疏宫有人来报,说是贵妃娘娘夜里突然起烧了,请您过去一趟!”
“什么?”
萧应决顷刻自榻上起身。
第十六章
华疏宫
原本正是万籁俱寂的时辰,但是因为闻萱突如其来的高烧,整座宫殿上下,早已忙成了一锅粥,灯火通明。
萧应决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太医也就比他早了几步路的距离。
他脚上仍踩着那双自己下午出宫去的时候穿的靴子,玄色靴子上带着些尚未来得及清洗的泥点,看起来并不太干净。
但他无暇关心,进屋第一件事就是与庞嬷嬷问道:“怎么回事?这几日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又起了烧?”
庞嬷嬷心急如焚,与萧应决道:
“娘娘今日同几位长公主还有王爷世子等人,一道在御花园玩,傍晚方回到华疏宫,刚回宫的时候,一切如常,奴婢们也未曾起疑,只是到了夜里……”
到了夜里,闻萱因为白日里玩的实在太累,故而早早地就独自睡下了。
今夜萧应决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庞嬷嬷以防她独自会盖不好被褥,所以便往寝殿里多走了两趟,不时地看看她睡得怎么样。
前两次还好,只是越到后面,她打着烛光,只见到自家小姐躺在床榻上唇色越发惨白,脸颊也越来越红。
那是不寻常的红。
庞嬷嬷平日里见多了闻萱熟睡的模样,担心事出古怪,当即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结果,是真起了烧。
她便慌忙遣人出去喊太医,又遣了个人到修文殿,专程去请萧应决。
“是玩得太累了起的烧?”萧应决便问。
庞嬷嬷战战兢兢,道:“是,是玩水起的烧。”
“玩水?她和谁玩水?”萧应决当即蹙眉。
今日天并不热,御花园若是有树荫的地方,甚至还有些凉意,闻萱素来体弱,玩水能不伤到身体吗?
庞嬷嬷便又告诉他道:“是同乐遥长公主。”
往日里,闻萱不论走到哪,基本都是带着庞嬷嬷。
但偏偏是今日,她恰巧不在,遣人来说要去御花园玩,她也没当回事。
毕竟她近来身子是当真有明显的好转,何况庞嬷嬷知道,闻萱打小便想要些朋友,但是奈何家中看的紧,她有时连玩也不能尽兴,更别提能交到什么真心实意的朋友。
所以听闻今日御花园有不少公主和世子在,又是在皇宫里头,她便放心地随她去了。
哪想,这一放心,人又折腾起病来了。
庞嬷嬷眼下是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没能牢牢地跟紧闻萱。
若是她在,她怎可能同意她和乐遥长公主玩那么久的凉水。
“她们是商量好要玩水,还是谁先朝谁泼了水?”
萧应决严肃地又问。
“是乐遥长公主先朝娘娘泼了一回水。”
庞嬷嬷自认自己已经将来龙去脉理得清清楚楚。
萧应决听到此话,基本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未曾再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绷紧的手背上已有几处明显的青筋。
眼底里的阴郁,也已然沁满更深露重的寒霜。
他先进屋去看了看闻萱。
她眼下还在睡着,纵使屋内人来人往走的再热闹,她似乎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熟睡当中,不会醒来。
她的额上被人放了一方湿润的帕子,叠了几叠贴在额头上,便快要挡住她大半张脸。
若非是她的脸颊太过红润,唇色又过于苍白,其实就和平日里睡着的样子没什么分别。
他终于问太医道:“人怎么样了?”
“陛下。”太医见是他来了,慌忙起身朝他行礼。
萧应决眼下却俨然并不在意这个,只随意一挥手,示意他有话快说。
太医遂将闻萱的情况大致告诉给了他。
万幸只是寻常的着凉起烧,别的几乎没什么大碍。
“只是娘娘体质偏寒,这么一着凉,马上又要入秋,近来水池边、荷塘这些地方,都要少去些了。”太医如是道。
萧应决点点头。放她去一次荷塘,她便这般玩水,此事就算是太医不说,日后他也不会允许闻萱再靠近这些地方了。
着凉起烧,眼下退烧才是关键。
湿帕敷额头只是一种法子,太医很快又为闻萱开了些退烧的药,叮嘱连夜煎了,喂娘娘服下方可。
萧应决便守在闻萱榻边,眼睁睁地看着人进人出,到最后太医走了,宫女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他才捏了捏闻萱的脸蛋,想要叫她起身喝药。
但是尚处在熟睡当中的人,想要叫醒她,哪有这般容易。
萧应决不住捏捏她的脸蛋,捏捏她的手,都没能将闻萱给叫醒,反倒叫她胡乱甩着脑袋,就把额头上的帕子给抖落了。
萧应决没有办法,只能一边强硬地将人连带着被子都抱起来,一边附在她的耳边道:“闻萱,你最好眼下就醒来,乖乖喝药,不然,朕就把你昨日看过的避火图,公之于众!”
他只是随便试试。
不曾想,这损人的法子还当真奏效。
话音落下,不到两个瞬息,他怀里的人竟就奇迹般地睁开了她朦朦胧胧的睡眼。
眼下方近丑时,要一个生着病又在熟睡当中的人醒来,当真是太折磨人了。
闻萱睁开眼,不过看了眼萧应决,便又熟练地往他怀里拱,只当自己还在睡着。
她全然没想起,是夜萧应决压根没来陪她。
萧应决:“……”
他垂眸死死地盯着闻萱。
“闻萱,醒来了,喝药。”他一字一顿道。
“我为何要喝药?”闻萱还是有点被弄醒了,说话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只有萧应决一人能听到。
“你起烧了,闻萱。”萧应决噙着耐心告诉她。
“我怎么起烧了?”
闻萱窝在萧应决的怀里,终于再度睁开了自己惺忪的睡眼。
然后她便发现了。
自己好像当真有些不对劲。
她喉咙干到难受,嘴唇稍微张开一些,便有丝丝干裂的错觉。
而且,她的脑袋好疼,好沉好重。
“水……”她喊了声。
“先喝药。”萧应决见她终于醒了,接过宫女一直端在手里的药碗,喂到了闻萱的嘴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喂闻萱喝药了。
但却是他最难喂的一次。
闻萱全程压根不怎么配合,喝了半口便嫌苦,停一下再喝,喝了又得停两下……如是往复,等到终于磨磨蹭蹭地喝完了一整碗药,萧应决手中的碗盏早已冰凉,闻萱也终于被彻底弄清醒了。
“我起烧了?”她后知后觉,裹紧被子缩在萧应决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