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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秀雅阁里,程保和媳妇儿正盘点着这几日的银钱。之前收到消息,说东家会在今日过来,就想着把银钱盘点好后给东家过目。

    谁知不只东家来了,连东家的夫君都来了。且三奶奶是穿着常服的,而三爷却实实在在穿着公服。本就气势威严神色冷峻的他,穿着三品豹纹补服往那边一站,更是煞气十足。

    满铺子的人战战兢兢。

    清语直接把人拽进了铺子后的院子待着。

    她的客人可是来花银子买舒心的,不是来被吓的,万一往后不来了该怎么办。

    谁也没想到越三爷会陪着奶奶过来。以前这铺子归属三爷时,他都不曾亲自过来,如今却陪着三奶奶来了。

    程保两口子慌得不行,低眉顺目地服侍着,生怕有半点不合适会惹恼了这位煞神。

    清语把三爷安置在后院一个屋子里,美其名曰这里安静适合三爷,其实是想他别打扰她办事。

    走到库里,由程保家的拿出距离上次来后新进的料子,清语把每一种料子都扯开一点边角依次摸过揉搓一遍,便也离开了。

    她本想让车子送三爷先去都察院或者是护銮卫卫所,哪知三爷直接让回家。

    清语不解:“这是——”

    “姬永曦不会轻易罢休。”越崚非道:“刚才她在宫里吃我一顿数落,少不得要找回场子。卫所和衙门可能都有她的人去堵着,倒不如直接回家。”

    反正他的婚假有好几日,现在还没过时限,大不了不那么勤奋,晚几天再去上衙。

    清语想到公主的脾气,觉得三爷说得没错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回到侯府,越崚非直接去了逸昶堂。即便不去衙门,还是有很多卷宗文书会由专人送到逸昶堂,由他过目批阅。

    清语则先去厨房。进宫前她已经吩咐过留在侯府没有跟着出门妈妈们,带着奉剑几个小厮到厨房轻点器具,也不知道现在状况如何。

    侯府占地广,厨房位于南边偏东的位置,在前院到后宅的地方专门辟出了个小院,为免烟火气扰到主子门的清净。

    清语到了厨房院落的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吵嚷声。里头夹杂的其中一个音量大的,居然是自己身边的董妈妈。

    董妈妈平日负责杂务和人事,素来和善与人交好,怎的今日反倒是和人吵起来了。

    随行进宫的方妈妈和田妈妈也觉得不对,嘀咕道:“这是怎么回事。”

    清语忙加快了步子往里走。

    刚进院子就看到里面乱成一团,十几个人正对峙着,站在院中互相指责。另外一些人则站在厨房的门口观望,不敢上前也舍不得回屋免得错过好戏。

    见到三奶奶过来,屋门口的那些人推搡着散开。

    院中争执的人依旧不休,便是董妈妈看到了三奶奶的身影,也忍不住气愤着继续道:“……记录的册子上明明写着的是五彩雀穿莲池杯盏一套,你们拿出的是什么?哦,这些个五彩莲池的杯盏就算完了?雀呢?再说了,这般粗制滥造的东西,你们告诉我说是侯府惯用的?谁家侯府也不会用这般的烂货!”

    冯妈妈在旁帮腔,“莫说我们没看过好东西。莫说三爷的逸昶堂如何豪奢了。便是在国公府,我们也看到的见识到的比你们多!”

    奉剑和奉墨经过上次的事后变得沉稳许多,没有跟着吵架,只冷冷在旁盯着那些人。

    看他俩的架势,但凡那些人有个要和妈妈们动手的架势,手还没起来就能被俩人揍趴下去。

    奉书和奉砚还是以前的做派,两人也气得不行,袖子撸起已经打算开始干架了。

    方妈妈站定后高声喊道:“三奶奶来了!我看哪个还敢在这儿撒野!”

    一些人在妈妈们面前还敢叫嚣,见到三奶奶后忙收了声音打算退下。小厮们不肯,一个箭步上去直接把要离开的那些人给按住。

    再有人想逃,奉剑直接拿出随身小剑抽了出来。

    一年过去他比清语初见时高了许多,身量长开后高高瘦瘦气势迫人,练武出来的凌厉眼神更是逼退了那些打算去厨房屋里摸菜刀的伙夫。

    但凡参与吵架的人没谁能跑走,只能静等着三奶奶的处置。

    清语没搭理他们,直接问董妈妈和冯妈妈:“怎么回事。”

    董妈妈还在气头上,气息不顺。冯妈妈答道:“这些东西好些个对不上的。我们说不一样,他们非要说一样。”

    说罢,她也不用翻看册子,当即列数了十多个,其中就包括了董妈妈刚才争吵时提到的,“还有许多,我们一时间想不起来,册子上已经勾了起来,等会儿奶奶查验便是。”

    清语问那些人,“你们可敢一字一句的保证,这些必然都是和册子记录的是同一种东西?”

    “是。”他们答得中气十足,显然成竹在胸。

    清语就和妈妈们道:“这事儿我得思量一番。”

    她安排了刚才随行的田妈妈和方妈妈留在这里,“你们看住这些人,一个都不准走。”叮嘱四个小厮,“你们守好装器具的屋子,无论谁都不准进出。若这些人闹起来,尽可能拦住,该用什么就用什么,死不了就行。若不好办,回逸昶堂叫侍卫帮忙。”

    又和董妈妈冯妈妈道:“你们带着册子跟我走一趟,把刚才点过的东西记好。可做得到?”

    “自然是做得到的,但凭奶奶吩咐。”妈妈们和小厮们高声应道。

    清语就带着董、冯两位妈妈离开了那儿。

    奉砚当即撒丫子跑回逸昶堂叫来十几个侍卫,按照三奶奶的吩咐守好这里的一切。

    清语先遣了内宅的有力强壮婆子往安宁苑说一声,再和两位妈妈详细了解了一下情况。见册子上已经把有问题的东西都作了标记,十分满意。如此这般叮嘱后,便同上了小油车。

    等她坐车来到安宁苑时,越老夫人已经得了信,套了件褙子在等着。

    清语问安。

    越老夫人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看董妈妈面上气愤的潮红还未褪去,知道这位是鲁国公府来的,若非气极了不可能上头。便遣退身边人,只留了杨妈妈在身边跟着,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清语明白,厨房闹那么大的动静,老夫人和大夫人是肯定会知晓的。

    也不绕圈子直接讲了,“妈妈们奉我命令查看厨房器物,发现对不上,争执起来甚至差点动手。”

    叫了董妈妈和冯妈妈上前,让她们一一禀明,并递上作了标记的册子。

    “东西对不上?”越老夫人低眉看着,眼睛有些花了,看一会儿就给了杨妈妈帮忙念。

    本还镇定自若,想着不过是些寻常东西,真让大儿媳替换了也没什么,毕竟当家不容易,想捞点油水是情理之中。

    可听到那五彩雀穿莲池杯盏的时候,原本半眯着眼的越老夫人忽而睁大双目,抬手制止继续念的杨妈妈,“慢着。”

    她点了董妈妈和冯妈妈,“说说这个。”

    董妈妈便把情形说了,还道:“我在国公府里曾见过这样的五彩雀穿莲池杯盏,品色是极好的,听闻是内务府送过去的,这便想着侯府亦是公卿之家,想必和鲁国公府一样,这套杯盏许是宫中赐下,生怕有甚岔子祸连全家,这才让那些人拿出真东西来,莫要用这般的货色来糊弄。”

    提到这个,想到刚才那些人的胡搅蛮缠,董妈妈刚压下的火气更大了,“我在国公府管过库房也管过器物,哪里会认不准这些?偏那些个小人污蔑我,说我狗仗人势,看三奶奶得了诰命就跟着鸡犬升天了,非说我空口污蔑!我凭什么污蔑他们?他们有甚值得我污蔑的!”

    越说越委屈,董妈妈索性跪了下去,眼中含泪,“还请老夫人给我做主!我活了那么些年,从来都是跟着哪个主子就必然为主家尽心尽力的,还没谁说过我这样的话!我、我实在没有半点外心,真真切切想要帮奶奶办好这个差事!”

    杨妈妈赶紧去扶她起来。

    越老夫人示意杨妈妈给董妈妈擦擦泪,缓声道:“我知道你的委屈,也知道三奶奶的难处。这套杯盏确实是宫里给的,因为是老物件放置好多年了,若不提起,怕是我都不记得了。”

    大儿媳可能认为她老了记性不好了,就也敢对这些老物件下手。

    殊不知宫里给的东西,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损坏倒也还好,如果被整套拿出去卖,这不是丢人,而是要祸及全家!

    越老夫人拉着知瑜的手,“好孩子,这件事先交给我,我和你大伯母商量商量,保管过段时间厨房的事交给你的时候,干干净净的。”

    想着三孙媳这般行事,既大方又得体。

    这孩子知道刚来侯府,很多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没有藏着掖着,只悄悄来到安宁苑这边告诉了自己,是个懂事的。

    不能让懂事的孩子吃亏。

    越老夫人便道:“这样,你既是管厨房,那么之后老四的出嫁和老五的娶妻,宴席你都看着办。时间也差不多了,很多东西都可以提前买起来。若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我不得闲时,问老三也成。”

    不得不说,老三虽说性子不讨喜是个让人厌恶的,但办事很厉害,家里的孩子里,办事能力他是头一份。

    看他寻了个好媳妇就知道他眼光有多好了。

    清语没料到老夫人会把两个婚事的宴席交给自己。

    一个是嫁女,一个是娶妻。

    前者虽是出嫁好似办小一点也无碍,可越朝婉是嫡女,又是世子夫人潘氏放在心尖上的唯一宝贝女儿,出嫁的宴席也得往大了办。

    两桩都是人来客往的,办好了出风头,办不好吃数落,就看有没有能力了。

    清语苦笑,“祖母,我知您疼我想给我个出头的机会。可我没有办过这些,哪里做得来。”

    越老夫人有心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大儿媳。

    毕竟这满府里头,能让世子夫人忌惮身份的,也只有天子近臣老三的媳妇了。而且三孙媳刚得了二品诰命,身份卓然。

    “就这么定了,你来办。”越老夫人以不容质疑的语气断然道:“大不了让你大嫂帮帮忙。她孩子现在大了,能走动走动也好。你们妯娌两个总不能办不妥吧?”

    清语不好再说不行,要不然就成了说方氏也不成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她离开老夫人屋子的时候,听到老夫人沉着声音吩咐杨妈妈,“去,把大夫人叫来。无论她什么理由,即可到我房里来,我有事问她。”

    清语忙加快了脚步往小油车去,待到上车后离开安宁苑许久,方才松了口气。

    等回到了逸昶堂,三爷还在书房忙着处理政务。

    她便到西跨院逛了一会,又查阅了院子和各个铺子庄子的账册。忙到晚上,待到晚膳后,看三爷不急着去书房了,她索性拉着他往自己的小书房去。

    西厢房和东跨院都有清语的书房,左右院落地方而主子少,收拾好的地方就不挪动了,都用着。

    现下到的是西厢房那处书房。

    桌上早已放着摊开的纸,旁边摆好笔墨。清语拉着越崚非到桌前,按着他在椅子上做了,把沾好墨的笔塞进他手中,“还请三爷赐字。”

    越崚非也不答话,就这样静静地看过来。

    “祖母在内宅给我添置的那个院子。”清语道:“题字由三爷来比较好,你来帮我取个院名,再写几个字。”

    越崚非笑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我自己想的。”

    “那不可能。”他垂眸看着那张大纸,温声道:“若是你的主意,必然凶巴巴要求我直接写了完事,哪里需要这样思前想后的等我。”

    清语觉得他说得没道理。

    定然是他知道了四小姐帮忙出的主意,才会这么肯定地说出这番话。可当时在内宅,旁边又没什么人在,三爷如何知道她和四小姐她们对话的?

    总不会他在内宅安插了眼线吧。

    清语苦思冥想着。

    越崚非低下头遮住唇边笑意。

    真好骗。

    随便几句就哄出来真相了。

    以后有了孩儿得他亲自教导才行,不然有个这样的糊涂娘亲,孩子怕是得教傻。

    因着二爷和二奶奶的冬梅园里有个梅字,越崚非索性顺着梅兰竹菊往下排,取了静兰阁的名字。

    那地方不算太大,又清幽雅致,确实适合。

    清语笑眯眯把纸张拿走,打算放到东跨院的书房里,等干透了再让人做匾额。

    越崚非叫她回来,说这个不急,她也不听,自顾自去了。

    晚上的时候越崚非变着法子折腾清语。若她不肯,就低笑着磨她,轻咬她小巧耳垂轻喃,“我给你写了匾额,你竟舍不得给我点甜头,忒得小气。”

    其实当时在书房就想办了她的。无奈她溜得太快,没能成事。

    清语不知三爷那么清隽温和,怎的这时候能变个人似的,各种手段都不吝使出,就为了和她换着姿势多弄几回。她软绵绵没了力气,去推他,“那院子你、你又不是不住,写几个字怎么了。”

    她不信晚上她硬要住那里的时候,他不跟过去。

    越崚非把她翻个身侧趴着,细细吻上来,“你若肯承认晚上想我,我自然立刻去那里寻你。你若嘴硬,我便晚两刻,等你吹熄灯后再去。”

    清语又欢快又难耐,听了他的话当真欲哭无泪。

    这家伙怎么那么不讲理呢。

    第二天清语想早起没能成,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已经日头大亮。田妈妈过来给她梳头穿衣时说,三爷已经去都察院了,让奶奶不起等他,晚上指不定何时回来。

    户籍那个案子还没彻底结束,越崚非作为查办此案的钦差,虽把细则写入卷宗呈给皇上了,后续收尾依然得由他来督办。如今婚事耽搁了数日功夫,他唯恐延迟生变,不等婚假结束便上衙去。

    用完早膳照例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的车子刚刚停在安宁苑外,就有丫鬟跑过去通禀。不多会儿,老夫人身边的杨妈妈走了出来,主动相迎,笑着给三奶奶行礼。

    清语和杨妈妈寒暄客套几句,杨妈妈便随在她身后走着。

    趁旁边没甚人留意的时候,杨妈妈小声说:“今儿大夫人脸色不太好看。昨日大夫人被老夫人叫来,屋里说了很久,大夫人出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听闻厨房要有很多人会被辞退或打发走,留下空位置让三奶奶安排人。方才大夫人来请安,过不久二夫人也来了。老夫人说二夫人过两日负责三奶奶及笄礼的时候当心些,免得人来客往的再出岔子。二夫人当时很惊讶。”

    这些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清语没料到老夫人做事那么干脆,自己的及笄礼居然也不让潘氏插手了,转而让二夫人负责。

    她进屋后就没多待,向老夫人和两位夫人行礼问安后,寒暄几句寻了个回到了逸昶堂。

    转眼到了清语及笄礼那天,宾客满座。

    这一日是女子的重要节日,前来参加的全是女眷。贺家和程家专等着这一天没有离京,自然来了。越家的亲眷友人也请来许多位观礼的。

    仪式中最重要的是笄者、赞礼和正宾。

    越老夫人觉得知瑜初来京城且平日里的圈子小,没怎么见过外人,便打算帮她安排这三位仪式中最重要的人。

    不料越三爷亲自揽下了这个活。

    他主动去安宁苑了一回,与老夫人说,他自会安排。让老夫人只管顾好招待客人和餐食就可。

    越老夫人见他疼媳妇自然不会不答应。

    祖孙俩极其难得的心平气和说了几句话,没有争吵也没有针锋相对。

    到了及笄礼的正日子,宾客陆续到来。

    大家震惊地发现,担任笄者的居然是太子妃,赞礼则是鲁国公府的大小姐贺安锦。

    但,最让清语意想不到的是,越崚非为她请到的正宾长者,居然是她真正的外祖母,诚意伯夫人。

    第33章

    不许理他,表哥也不行

    清语是在北疆出生的,

    从小到大没回过京城。诚意伯府只世子曾经去往北疆数次。

    故而这是清语第一次见到诚意伯夫人。

    秋日的风凉爽清透,吹落树叶簌簌。

    落叶拂过老人全白的发搭在老人孱弱的肩上,无法留下,

    滑落肩头掉到地面。

    明知世子卫江霖这次未到,

    只女眷前来。在面对外祖母的时候,她依然有种怕被看出的恐慌,低着头,

    声音有些压抑不住的颤抖,轻声唤了句“老夫人安好。”

    眼睛望向脚前三寸地,

    眼眶酸涩视线模糊之际,有双苍白有力的手将她扶起。

    诚意伯夫人卫老夫人自打女儿一家亡故后身子一直不太好,轻易不出家门。如今那件事过去一年多了,

    她才往亲朋至交处略微走动。

    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孩儿,

    她总觉得亲切得很,

    原本温和的目光更添几分慈爱。

    “不必多礼。”她这一年多里哭了不知多少回,本悦耳的声音已经微微沙哑,“三奶奶的及笄礼能请我来,

    倒是我的荣幸了。”

    她这话是谦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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