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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呼吸渐渐紊乱,

    越崚非赶忙松开手后退一步,借着低头给她整理衣裳的空隙,

    让冷风吹透自己发热的脸颊和身体。

    “换身衣裳去参宴。”他声音暗哑,深吸口冬日凉气,

    “今晚我们一起去参加家宴。”生怕她再对这些事惦记在心上,又忍不住叮嘱了句:“婚事,我很满意。你不要多想。”

    三爷说得云淡风轻,可清语依然越想越愧疚。

    她终究耽误了他。

    若不是她遭遇了这些,他本该有个更好的妻子、更好的婚事。最起码是能够对他的前程有助力的。

    而不是像她这般,身世不能说出,平白无故拖累他许久。

    今日侯府除夕家宴办得尤其晚。待到夜深,常宁侯悠悠转醒,由世子越德康搀扶着来和家人一起相聚。

    三爷带着未来三奶奶换了身衣裳后也来到宴席上。

    清语的口音本就偏南方。

    程家祖宅在闽地,贺家常年镇守那里,现如今侯府众人听了她说话,只有顿悟之感,怪道这姑娘说话与别个不同,想来是儿时学说话留下了口音的关系。

    趁着众女眷和清语寒暄的功夫,越崚非走到世子夫人身边低语几句,两人去了旁边一间无人的空屋子。

    这里没有生炭火,冷得很。因临时起用,只点了几根蜡烛,略显昏暗。

    如此清冷幽暗的光景下,越三爷深邃俊美的容颜更显凛冽。

    潘氏有些惧怕这个年轻的高大男人,两人面对面的时候都觉得被他气势压得有些抬不起头,单独和他密谈更是心里犯怵。

    “你找我什么事?”她努力撑住身为世子夫人的气派,深吸口气让自己显得凌厉几分,“若说是关于知瑜的事,我已经知晓自不会亏待了她,你何必多此一举与我详说。”

    “那丫鬟的身契,洁珠。我让人打探过,东西不在潘雪凝手里,想必已经交到了你手中。”越崚非道:“那东西对你已经无用,劳烦世子夫人把它给我。”

    潘氏厌烦这人高高在上的语气和颐指气使的威势,暗暗嘁了声,口中道:“我若不肯呢。”

    越崚非撩起衣衫下摆落座,将几张纸放在了点着蜡烛的小桌上:

    “这些是我手下调查潘雪凝偷买迷药的证据,寻到了你娘家附近的许多药铺才探寻出。她将此药放在珠钗方才做了那般的事。”

    他把纸张往潘氏跟前推了推,“你若想让她依然能做老五的妾室,就把洁珠的身契交出来。我把这证据给你,定能成你拿捏她的又一手段。算是公平交易。”

    越崚非之所以参加除夕晚宴,一来是为了让清语在人前以他未婚妻的身份交际,趁热打铁。二就是为了洁珠的事情。

    那丫鬟无论初衷如何,终究是保了清语一回。

    他不会亏待了她。

    对座的潘氏有些不敢置信地将纸张拿在手里,上下细看,暗骂一通,却怀疑老三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证据给她而只为了个下人的身契。

    她狐疑打量着眼前修长挺拔的少年郎,“你到底有何居心。”

    别是有甚后招在等着她吧。

    可不能上这个当。

    “我若说不肯呢。”潘氏忽而心生愤怒,把纸张推了回去,语气变冷,“她反正已经是我大房庶子的妾了,拿捏不拿捏的,不差这一个。”

    越崚非无所谓地把东西收回,转而道:“当年你嫁与大老爷,和长辈们几十年前的约定有关。当时你父亲救了祖父,祖父允诺儿女婚事。待到两家各生了一儿一女,祖父不顾侯府和五品官员之间的身份差异,硬是定了你作为侯府的世子夫人。如此说来,你是高嫁了。”

    潘氏不屑轻哼,“那又如何。”

    “可你其实另有青梅竹马的郎君。”越崚非莞尔,笑容在温暖的烛光下略显和煦,“我若说我有你与他少时往来的信件……你该如何?”

    潘氏听得额角直跳。

    这个老三!

    他为什么搞到这些来和她说?威胁她?

    一个侄儿,居然敢逼迫她这个大伯母做事情!

    潘氏气极愤怒,正要严厉斥责喝问,忽而又听他道:“给我洁珠身契,这些我便不会与旁人提起。”

    听闻交易条件,潘氏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些勇气顿时消弭瓦解。

    如此三番两次的都提及那下人身契,难道说,他此番真的只为了那东西?

    潘氏不敢置信地把方才对话在心里琢磨好半晌,犹犹豫豫的问:“真就只要洁珠身契?没别的要求?”

    “是。”

    潘氏刚才提起的万分心思顿时松懈下来。她不耐烦地站起身,“早知是这点子破事,明说不就得了,何必绕那么大圈子。”

    越崚非很淡的笑了声,“我一开始就明言了,是你不肯,我才如此。”

    潘氏浑身僵了僵。

    ……好像,好像是这样没错。

    她恼怒得很,左右和老三没甚好谈的,就让他跟着,回春溪园把洁珠的身契拿出给了他。又问:“我那些信件呢?你总得给我了吧?”

    越崚非将纸张展开开了几遍,确认无误缓缓折好,拿出一封丢给她,“先给你一个。其余的以后再说。”

    而后转身便走,半刻也不多停留。

    潘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怒瞪他挺拔背影却又毫无办法。拆开信扫了几眼,见真是自己所写,厌恶地丢给郭妈妈,“烧了!”

    快步走出春溪园,越崚非寻到早已等候多时的陆源,把身契给了他。

    陆源拿着身契到逸昶堂旁小院子寻那丫鬟。

    洁珠近日被太医的内服药外敷药双管齐下诊治着,虽然腿脚伤到根的地方治不彻底了,却也痊愈大半。

    现在走路微微有点跛,疼痛轻了许多。按照太医说法,继续吃药敷药下去,过两三个月就能好。虽落下些病根,逢大雨下雪会腿脚有的关节疼痛,平日里却无大碍,走路也不会跛和正常人无异。

    洁珠这几天晚上不知偷偷流了多少泪,想去跪谢三爷,又觉得该跪谢的是小俞。左思右想没个主意,打算见到那二位后一起跪谢,走到院子门口才知道,自己出不去这小院。

    她倒不觉得是种约束,反觉得是种保护。不然那潘雪凝定会使了各种法子来杀她,不要她的命绝不罢休。

    因着这样的被拘在院子里,外人进不来她出不去,每晚哭过后她反而能睡得香甜,睡得安稳。

    今日除夕,她的桌上也有好饭好菜。

    洁珠很满足。

    看见陆总管前来,她忙起身过去相迎,福了福身。

    陆源也不多话,直接拿出她的身契道:“三爷念你帮了小俞姑娘一回,特寻法子把你身契拿了回来,往后你不必再为奴为仆,后代也不必做奴仆了。”

    洁珠没料到会听到这样大的喜讯,伸手去接的时候,手抖得十分厉害,两三次才把那纸张文书拿在手里。

    “因打听过你家里没人了,你一个孤女被卖到潘家作婢女,三爷便吩咐我一定安排好你以后的日子。我打算先送你到庄子上,离开这是非之地,养几个月把身子养好了,就送你到南边去。”陆源道:“三爷念你一片赤诚之心,说你是个可靠的,让我寻人给你找户好人家嫁了,另外给你两百两的添箱银子作嫁妆。往后安稳过自己的小日子即可,不必再念叨京城诸事。”

    洁珠听得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自己还有除去奴仆身份成为正儿八经良民的一天,没想到自己可以远离这些后宅纷扰事情,自己有个小家的日子。

    想她做奴婢久了,根本没有出去独立生活的能力。而三爷和他的手下,连这一点都考虑好了,肯给她傍身的银子,还要安顿好她余生的生活。

    洁珠明白,自己那时作出的决定是对的。

    搏一搏是对的。替小俞搏的同时,也是为自己搏了。

    她缓缓跪倒在地,伏地大哭,痛痛快快的嚎哭出声。满腔感激的话已经说不出,也觉得再多字句都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极致感恩。

    陆源等她情绪稳定后,扶她起来,细细与她说着去庄子上的事情。

    除夕的夜晚,家家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油车从常宁侯府后门缓缓驶出,送一个女子走向了往后的新的生活。

    从春溪园出来。

    潘氏回到宴席上,看丫鬟们摆好了菜式碗碟,宴席可以开始。这才发现老二不见了。

    她没当回事。

    老二最近知道了亲事没希望,看着好似没事,其实她这个当娘的能够瞧出来他心情十分低落。

    更何况最近他来来回回的问了数次表妹行踪,想必隐约发现了雪凝的不对劲,心情不好也是理所当然。

    谁让她这个傻儿子心仪表妹呢。

    潘氏叹了口气,没让人多去打扰二爷,只说二爷可能身子不适留在了房里。

    常宁侯还在为老三的不着调而愤懑,就没多管大房的事。越老夫人睁只眼闭只眼,说了句一会儿找人给老二看看,就也糊弄过去了。

    事实上,越辰杉之所以没到场,是在半途上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本要来参宴,且宴前准备先去给老祖宗请安。不料刚过垂花门不久,旁侧暗影下有人轻声呼唤他。

    听出是表妹的声音,越辰杉心中发颤,朝那边紧走几步,又想着她这些天的冷落,于是把脚步放缓,走得慢了些。离得近了,想起她这般可能是要私底下说什么,就遣走身边小厮长随,让他们不必跟着,自去旁出玩耍。

    除夕夜,谁都不愿意当值忙碌,小厮长随谢过二爷后欢欢喜喜离开。

    越辰杉这才走到了树下,与那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倩影渐渐挨近。每往前办寸,他的心跳就更剧烈几分。

    待到靠得只有三尺远时,他看到少女哭红的眼睛和瘦弱的身体,不由大怒,“谁惹你哭了?怎瘦的这样厉害。有人欺负你寄人篱下给你难堪了?”

    见他这般义愤填膺的样子,听出他的联系,潘雪凝陡然意识到那件事压根没传开。

    许是为了过个好年,许是为了让事情看上去更理所当然不丢脸面,那些人居然藏着掖着没把事情闹出去。

    当真啼笑皆非,有意思得很。

    不过这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来安排。

    从上一世的百般恩爱她就知道,这位二表哥对她情根深种,如今看他神色听他声音,便更加确定无疑。

    若不想给五爷做妾,只能从二爷下手。

    于是潘雪凝身子一软装作眩晕,在他怀里靠了会儿方才幽幽缓过劲,低泣道:“他们都欺负我。”红红的眼眶里落下大颗大颗泪珠,泣不成声,“我一直想寻你,可他们不肯。她们、她们都拦着我。”

    潘雪凝嘤嘤哭着,梨花带雨,“她们都说我和五爷年纪相仿,只能和五爷来往。我不肯,谁知她们就用了那样下三滥的手段,逼着我必须嫁给他!”

    越辰杉半晌说不出话,最后挤出一句:“娘不准我娶你,原来是想把你嫁给老三?”

    潘雪凝没有立刻接这句,而是伏在他的怀里哭得无法自已。

    许久后她才说,今年的除夕宴她不想参加了,生怕姑母当众宣布她和五爷婚事。只求二表哥带她暂离这个地方,她、她害怕。

    越辰杉原本垂下的手慢慢抬起,最终没忍住,将她紧搂在怀里。

    二爷已然成年,住处在外院,需得出了垂花门再走一段才能到。

    潘雪凝一路低眉顺目的跟在他后面,走在路上灯笼照出的光投到他身上而后在地上落下影子里,这样就能遮掩住大半的形貌,让黑夜里来回的丫鬟婆子看不清她是谁,顶多认为是个小丫鬟。

    到了院子,越辰杉按照路上两人的商议,给守在院中的家丁丫鬟仆妇们一些银两,赏了他们今夜不用值守的好处,许他们吃酒去。

    下人们欢喜地尽数散去。

    越辰杉拿出酒来,又从柜子里取了点心,与心爱之人于屋中对饮。

    潘雪凝一直小口抿着没有多喝,灌他倒是卖力,每说自己的一分苦楚就给他多倒一杯。

    喝得多了,越辰杉眼神渐渐迷离。隐约感受到温香软玉入怀,耳边听到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她的声音。

    早已和通房有过多年经验的他,怎还把持得住?当即吻了上去,犹觉不够,打横将人抱起,大步走向卧房。

    这一夜,每处都很热闹,各有各的欢喜。

    侯府崭新一年的早晨,是从阵阵尖叫声开始的。

    初时是二爷院子里的丫鬟,她们玩了一夜后回去看看,结果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然后是潘氏身边的人,她们闻声过去查看,也被惊吓到,一路惶恐地跌跌撞撞跑回春溪园报信。

    不过这些都没有惊扰到三爷和未来三奶奶。

    逸昶堂被守得铁桶似的一般牢靠,那些惊叫的人虽是从外院发出的,却也不敢从逸昶堂前经过,下意识都会绕开了这边从另一个方向往垂花门去。

    清语昨晚上跟着众人一起守夜,虽然困倦,好在熬了之后拿回来不少红包,倒是美滋滋。

    她有心想要回来后问问三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把红包清点一遍后去睡。哪知许久不曾熬夜的她忽然这样一折腾,早已累了。

    刚回到逸昶堂洗漱完,她便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想要与三爷对峙,还没几句就打着哈欠趴在了桌上。

    再醒来,已然在东跨院自己的房间了。

    这段日子都在三爷的床上睡着,乍一回到自己床上,清语望着天花板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生疏感。

    慢吞吞起床,由妈妈们服侍着到了正屋。三爷早已起来,已经晨练完毕沐浴过正在窗边看书等她。

    晨光下他的侧颜清隽美好,五官深邃眼眸尤其漂亮。不笑不言语的时候,冷峻威势极其迫人。若是淡淡一笑,天地间的冰雪都能被他的温柔化去。

    便是这般美好的人,即将成为她的夫婿。

    清语站在门口一时间呆呆看得出了神,总觉得这件事太过神奇,仿佛一场梦,而她,还没从梦中醒来。

    越崚非早就知道她来了。忍耐半晌,终究无奈地把书卷放下叹了口气。有她这样盯着,纸上的字他的一个都没看进去。

    抬手招呼她走到身边。越崚非拉着她的手让坐在身边,“还以为你着急开红包会赶快过来。”

    谁料在门口看他,一看就看了许久,半点都不带动的。

    清语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强行辩解:“我看三爷在读书,不好过来打扰,总得等三爷放下了书册才能靠近。”

    越崚非抬手理着她鬓边被斗篷蹭乱的发丝,轻声低笑,“还叫三爷?”

    清语驳他,“不然叫什么。都叫习惯了,总不能忽然改口吧。再说了,还没成亲呢,叫夫君也不合适啊。”

    理直气壮得很。

    越崚非叹了口气,让人拿来昨日三奶奶收到的红包,一并放在桌上。

    她昨日严重声明过,这是她熬夜换回来的东西,得亲手打开,不需他动半分。虽是困得迷迷糊糊说的,语气却相当郑重其事。

    听三爷提起,清语歪着头想半天也没记起来。当时太困了,过了子时才准睡,人都懵了哪里记得住。

    不过这像是她会说的话。

    熬夜赚来的东西是得亲手打开。

    清语顾不上搭理三爷了,兴致勃勃开始倒腾。打开最厚的那个,是老夫人给的,居然整整一百两。

    她开心塞回红封里,打算回头交给冯妈妈保管。

    越崚非看她眉眼弯弯,也跟着勾起唇角:“我给你封大的,你不高兴。旁人给你,你倒是喜悦。”

    清语横了他一眼,“那怎一样。”

    三爷想给的是一万两的大红包,那也太大了。本就吃喝都是三爷在管,怎好再问他要东西。

    “能给你省一点是一点。”清语拍了拍厚厚一摞红包,坐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晃着脚,“旁人多给我一两,就能帮三爷省一两。这么大堆,得给你省了多少银子呐。”

    越崚非听她话语中把他与旁人分开,不由莞尔。心情愉悦下,就不多计较别个了。只一点还得和她强调一下。

    “你我夫妻一体,我所有的银子和家产都是你的。”越崚非道:“一万两算甚?不过皮毛而已。你收着就是。”

    清语继续拆着红包,随口道:“既然都是我的,何至于一次次分开给?索性婚后我都一并查看了,往后一并管着。”

    越崚非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没再坚持非要她收那一万两。

    拆完红包,清语算了算这进项,一晚上就顶了她好多个月的月例银子,且只需要熬夜就可,便十分开心,高高兴兴叫来冯妈妈收好。

    此般心事放下,方觉肚子饿了。

    越崚非早已让人摆上早膳,看她终于得空,两人便往那边去用膳。

    满头大汗的陆源匆匆而来,到廊庑下细问了长随几声。知道三爷在陪着夫人,没敢立刻叨扰。

    待到两人吃完后叫了人去收拾碗碟,陆源方才扬声道,有要事通禀求见三爷。

    他进去的时候,三爷正拿着一方锦帕给三奶奶擦拭唇角沾着的汤汁,动作温柔又细致。

    陆源眼睛都直了,心说这还是自家三爷么。察觉到三爷眼角刀锋袭来,他忙低下头,半点也不敢再看。恭敬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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