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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从昨天就开始忐忑不安,今日一整天都心中不得安宁。真到了夫人的屋子外面,听闻夫人说进去,她反而心中巨石落了地。

    就这样吧。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能活是好事,不能活也是咎由自取。

    低着头到屋中,采灵直接麻溜跪下,主动招认了帮助洁玉洁珠假借二夫人之名传唤小俞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昨日做错,今日特意去各处拜托姐妹们给我消息。”她缓缓说着,心中觉得悲凉。

    倘若这次被发卖出府或者是被打死,往日打点的这些关系,往后估计是用不上了。谁让自己贪图那一时的人际而忽略了背后的阴谋?

    任凭她再如何想得周到,都没料到表小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采灵心里悔恨,慢慢说道:“……昨日那段时间在垂花门附近的,全都被打发走了。老夫人、侯爷和世子、世子夫人身边的人,今天草草打发了几个出去。另,表小姐身边的两个丫鬟不见踪影,据说一个被逸昶堂侍卫带走了,另一个草席裹着走了,也不知真假。”

    她咽了咽口水,知道接下来的话至关紧要,能不能活命、是否会被夫人放过一马而留下来,端看这些有没有用了。

    “五爷身边的人,被打死了两个,具体是谁不知道,他院子被二夫人守得严密,只知道抬出来两个草席。我认识的小雾说,昨儿她和另一个婆子理该清扫春溪园后罩房外面那条道的,收了表小姐身边丫鬟些碎银子,答应改为傍晚再扫,当时她们去吃酒了。另外,今儿杨妈妈带了好些人到逸昶堂外乱喊,说老夫人给小俞安排婚事,想要见小俞一面。逸昶堂侍卫守得严,她没见到小俞的面。”

    邵氏听得心怦怦乱跳。

    这些话里面蕴含着的意思太复杂,太吓人了。听到后甚至不敢细想,不敢深想,唯恐往里伸出一点点,都摸到了那至为泥泞和肮脏的里子边角。

    表小姐为什么安排那些?五爷为什么被看守住?小俞……

    小俞怎会突然有婚事!

    “你可莫要浑说。”邵氏把声音压得很低,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大丫鬟,好似第一次认识她似的,“你一个人,怎能问出那么多东西。”

    老夫人和夫人今日把府里严防死守,寻常人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她身为府里二夫人都不知道这些,采灵一个丫鬟如何做到的。

    跪在地上的采灵惨然一笑。

    “夫人,为了知道消息而去打听,和为了活命而去打听,效果是不一样的。”她努力忍着酸楚,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滚落脸颊,在地上洇开一片湿润。

    今天,她把攒下来的所有首饰和银两都用来打点了,连饭也顾不上吃,连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敢耽搁,无论小厮丫鬟还是婆子家丁车夫,她能使上的力气都用了,豁出命来办事。

    探听到的消息自然不是随便动动嘴巴或者凭仗身份就能听得的。

    邵氏想要责骂她。

    不说她探听到的那些事情,单说她敢假借二房的名义去帮忙叫小俞,那都是打死丢出去的罪过。

    可她尽力在弥补了。

    她已经知道自己做错。

    邵氏瞥一眼那地上越来越多的湿润,帕子好几次都揪紧了,继而又松开。反反复复这般的,一炷香后。

    邵氏终是别开眼,“明日我送你回邵家。往后你在邵家好好办差,切记,谨言慎行,莫要再肆意妄为。近身伺候做大丫鬟怕是不能了,我会让府里给你安排个粗使的活计。”

    采灵蓦地睁大了双眼。

    她还能活着。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而且还能回到邵家做事。

    只要还有条命在,就很好,就有未来,就还能改过自新重头再来。

    泪水夺眶而出,采灵眼前模糊,嗓子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拼命磕头谢夫人的恩情。地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在烛光下映出的却是希望的光。

    如此暗潮汹涌过了数日。

    已到除夕当天。

    家家户户喜气洋洋,贴对联挂红灯笼,为着夜晚的盛宴和跨年的喜悦而忙碌。

    逸昶堂内却平静得很。

    越崚非早已吩咐过,院子里不准贴红色窗花,也不准挂红灯笼,一切从简。甚至晚宴的盘碟也不准带红,顶多用上青花瓷等颜色清淡的。

    陆源和王管事他们都觉得奇怪,毕竟三爷虽性子清冷,往年除夕时也不至于这般院中寡淡无色,贴窗花和挂红灯笼都是必备。

    但看三爷吩咐得严肃,众人半个字都没敢多问,照着吩咐来办。

    是以全天下都热热闹闹的大日子,逸昶堂却安宁如昔,看不出半点的欢庆气氛。

    这天一大早,越崚非接到了贺安彦命人送来的消息,立刻换了身衣裳准备进宫。他的车子刚刚驶出侯府,一匹大马嘚嘚嘚而来,横在他的车子前头。

    马上之人鬓发花白而身子硬朗,竟是常宁侯。

    第22章

    喜悦

    车夫是逸昶堂的侍卫,

    被老侯爷拦住了去路也不敢随意乱动,回头低声请示三爷。

    越崚非轻声嘱咐了他一句,掀开车帘,

    扬声道:“不知祖父有何指教?我赶着和文泽同去宫中,

    若祖父没甚要事,大可以我回来再行商议。”

    常宁侯本就心头憋着火气,现看这孩子风轻云淡的一副模样,

    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这孩子的手下在场,当即呵斥道:

    “再行商议?恐怕你回来就不肯进我的屋了!平日里找不到你人,

    还进不得你的院子,唤你也不肯来见。想好生说让那小俞正儿八经给你做个妾室的事,都寻不到机会。你说你……白费了我和你祖母一片心意!”

    说到此,

    老侯爷犹不解恨。这些天听自家老妻日日抱怨,

    也是窝了一肚子火,

    又道:“那小俞也是个不懂事的。往常我们待她不薄,她什么身份,竟还三番五次的不肯出院子来见!都是你,

    平日里惯着宠着的,

    竟是惯出了她的脾气!”

    越崚非莞尔,“那不怪她,是我不准他们放她出去的。”

    “就算她出不来,隔着人应一声总行吧?哦,我们打算给她简单办个进门的礼仪,

    让她能正儿八经进你院子为妾,怎么,

    她应声的时间都没?”

    越崚非缓缓垂下目光,面上笑意淡了几分,

    “照您的意思,让她做妾还是抬举她了?”

    常宁侯冷冷一哼,“不然呢。”

    “我要娶她。”越崚非说到这个,忽而一笑冰雪消融,“以妻礼明媒正娶。”

    常宁侯有那么片刻的功夫没反应过来,待到想明白,扬起手中鞭子就朝他抽了过去,“混账东西!”

    越崚非迅速缩回车内放下车帘。

    长鞭抽在了车壁延伸到车窗边缘刻下深深印痕。

    越崚非于内凝视那边缘痕迹须臾,淡声道:“走吧。”

    车夫应声后车子缓缓驶动。

    常宁侯还欲再拦,已有二十多个骑兵迅速而出,半数拦在了他的马前半数护卫车旁。

    老侯爷大怒,虎目圆睁鞭指车身,“你莫要作那妄想之事!我绝不可能让个丫鬟当侯府嫡妻!你若肆意而为,且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越崚非便笑,顺手拿出个卷宗慢慢看着,朗声道:“我既是敢说要娶她,便是一定能够做到,你们想阻挠却也不可能。”

    他极淡的轻舒口气,似在低语又似叹息,“您老怎么就没想明白呢。”

    车子快速前进,骑兵策马随行。

    待到距离皇宫不过六七里地,有停在路边的另一辆车子引起了车夫注意。那车旁那立着个俊美儿郎,年纪与自家三爷相仿,差不过一两岁。

    “爷。”车夫低声道:“鲁国公世子——”

    话还没说完,贺安彦已经花蝴蝶一样扑了过来,手中扬着一把文书,“越老三你可算舍得过来了!我等你好久!”

    车夫急急勒马停车。

    车窗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

    凛冽冬风灌入,阳光透窗而来。越崚非目光凝在卷宗上,眼神都懒得给窗口那人一个,淡淡道:“自己进来。”

    贺安彦哼了声钻进车中。

    马车继续向里行驶,经过宫门时守卫见是越大人的车马,含笑迎了进去。宫内亦是洋溢着新年的气息,到处高高挂着漂亮宫灯,就连守卫和宫人们,也都换上了色彩鲜艳的新衣。

    故而越三爷这样穿着藏青色锦袍的就显得格外扎眼。

    青莲外衫的贺安彦车内坐定后,咦了声,嬉笑道:“大喜的日子也不穿喜庆点。我还想着你来个殷红袍子,绛紫大氅,再穿海棠红锦靴,那才叫应景。”

    越崚非换个卷宗继续仔细看,“说重点。”

    啪地厚厚一摞文书搁在他眼前盖住了卷宗。

    贺安彦指着那叠东西道:“我这表妹儿时落水走失,全家上下寻她数年。前些天我的人好不容易顺藤摸瓜探到消息,说她被人牙子掳来京城,心急火燎到处找,这才听闻是被你越三爷救了。我好不容易让人调出表妹户籍文书,把她的一切事项都办理妥当,结果听说你居然要娶她。我不乐意,表妹这才刚刚找回来,哪能嫁人呢?”

    越崚非把底下卷宗抽出搁在旁边小柜中,拿起文书细看。

    贺安彦又道:“恰好今日你我都要进宫面圣,我要在圣上跟前讨个公道。自家表妹,再怎么说也得留家里一段时间,由我家和程家给她找门好亲事。哪能你越三说要娶就娶的?到时你就卖惨。”

    越崚非横了他一眼。

    “陛下和皇后娘娘肯定心疼你。”贺安彦摇头晃脑,觉得自己这本折子戏想得极好,愈发得意,“再加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在旁助攻,你这赐婚圣旨怎么都能顺利拿下。”

    越崚非细看文书片刻,发现一应十分妥当,这才点了头。顺手掏出几张契纸,塞到贺安彦怀里,

    “这是闽地几块上好田地。”

    贺安彦明白这是给他和贺家程家的谢礼,大惊小怪地说:“这还用客气?能攀上你越三这个亲戚,我们两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越崚非斜睨过来。

    贺安彦摸摸鼻子不吭声,老实了。

    “给你的自然不会有甚牵连。若真不想拿,或者贺家拿了觉得麻烦,可以给你姐姐。”越崚非思忖道:“她的年纪也该嫁人了,都不见动静。当做给她的添妆,随着她的出嫁,这些地也离开了贺家,你就不必忧心有所牵扯了。”

    越崚非的产业,起初半数是娘亲留下半数是皇家所赐。

    随着他十一二岁开始亲手接管,这些产业的价值不值翻了多少番。

    但,其中一些到底和皇家有所牵扯。鲁国公府身为常年镇守闽地的水师大将,时刻注意避嫌,自不敢接他的东西。

    不过有了越崚非的亲口保证,贺安彦明白他办事一向可靠,这些肯定是他自己后来花钱买下的,与皇家并无任何关系,这才笑嘻嘻收了,“那我代我姐姐谢谢你啊。”

    后想到自家嫡姐,又有了愁容,“唉,天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出嫁呢。”

    “我记得你提过她的亲事有着落了,早些年的事了。”越崚非把文书再仔细看一遍,认真记下关于她身份的所有细则,“怎的还发愁。莫不是生出岔子?”

    贺安彦的姐姐自小在闽地长大,跟在鲁国公府的男丁们习武,骑射样样精通。

    早些年贺安彦提过他姐姐定亲的事,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他姐姐定亲的是哪一家。越崚非见状只过了耳并未深究,如今听话语不对,这才多问一句。

    贺安彦低头半晌,喟叹不已,“她未婚夫遇难亡故。她说什么都不肯另嫁……再说吧。”

    听上去两人感情不错,那样一方亡故确实另一方是难以解脱的。越崚非抬眸,拍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宽慰,多余的话也不便多讲。

    除夕的一天都紧凑热闹。

    晌午后,潘氏吩咐人开始准备年夜饭。虽然逸昶堂的那位颐指气使的主子估计只来走个过场,若心情不好了甚至连个过场都没,但她依然安排人去问了声,三爷晚上来不来吃年夜饭。

    三爷入宫还没回来,

    陆源一早得了三爷吩咐,主动出院子见了潘氏派来的人,言道三爷晚上定会出席家中晚宴,劳烦世子夫人帮忙安排。

    前来问话的郭妈妈听后惊疑不定,吓得连回去的脚步都加快了数倍,赶紧把这消息告诉夫人。

    潘氏惊得打翻了手里茶盏,暗道这活阎王不知哪里来的突然兴致,竟然提前就打好主意参加了。

    到底是自家名正言顺的小叔子,而且公爹待他一向不错。潘氏不情不愿地点了头,让人安排好今日三爷的座次。

    刚把这事吩咐下去,忽而丫鬟匆匆来禀,说宫里来人了,有圣旨宣读。

    潘氏本没在意。

    毕竟是御前得脸的人家,侯爷当年战功赫赫,三爷如今殿前红人天子近臣,没事接个旨挺正常的。

    于是让人伺候着换上了接旨的宫装,忙不迭地赶往地点,与府里其他主子们一同迎接圣旨。

    待到公公铿然读完。

    潘氏全身僵直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只道是今儿天太冷听错了。

    莫说她,就连常宁侯和越老夫人,与府里其他众人,都也以为自己是听错。

    这怎么可能!

    小俞不就是个人牙子拐卖的平常小丫鬟吗。

    怎么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了程大学士家的亲戚?

    偏这事儿还在皇上跟前过了话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太子和太子妃都已知道。且皇上下了圣旨……

    赐、赐婚?

    老三不是一直不肯成亲么,怎的突然变卦想要成亲了!而且还是和一个空有相貌好皮囊的小丫鬟?

    不对,她现在已经不是小丫鬟了,而是程大学士家的旁支嫡女。

    所有人都在短时间内无法接受如此大的信息量,脑袋嗡嗡作响,连与公公客气一番的作为都忘记。只有越三爷一人犹还自然,正气定神闲地和公公闲聊着。

    旁人也就罢了,震惊骇然皆有,只是半晌回不过神,还不至于有大碍。

    而常宁侯想到了今早与老三的一番马上车内的对话,记起那熊孩子大放厥词说甚要娶她就一定能娶得的话,怒得一口气没缓上来,晕了过去。

    接旨是在侯府厅堂内举行的。

    清语作为逸昶堂一个被拘在院子里不能出来的小丫鬟,自然没有资格跟着过去接旨,属于旁人回避的行列。

    而三爷去接旨后要短暂招待宣旨的公公们,另还有打赏、陪着说会话。故而没能立刻回来。

    因此,当杨妈妈出现在逸昶堂外,神色复杂地和门口侍卫说,宫里的公公想见一见未来三奶奶,说是宫里皇后娘娘与太子妃有赏赐给三奶奶时。

    清语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那话里的三奶奶指的就是她。

    第23章

    你是我的了

    这段日子清语在逸昶堂闲得发慌。偏三爷吩咐过,

    她哪儿也不能去只得缩在院子里。于是冬日里依然花香满溢的西跨院便成她近日最喜欢的去处。

    西跨院角落置一暖房。院中设有花圃,四周栽种花木。现在年末腊梅或是绽开或是结了花苞,点点浅红点缀枝丫中煞是好看。

    清语百无聊赖的时候就爱在这里待着,

    赏梅嗅花香再观赏周围绿植,

    总是好的。

    其他时候没事就整理整理屋子,不时解下胸前挂着的小钥匙,抱着自己的宝石小匣子翻动不停,

    一个人独乐。

    伺候她的妈妈们见状都相视而笑,并不在意。姑娘那个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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