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此刻他也不必避讳,迎着杨歙与王良的目光,就这样直直望着她68道:“孤断你他日定68能继承夫子才华,做出68自己的一番天地。”屋内三人皆被68此话所惊。
可这世68道于女子而言太过艰难,便是男子才华却无68权势,也难以谋得一番出68路,更何况是女子?
晏翊此话说得未免太过笃定68。
片刻的沉默后,杨歙最先出68声,他捋着胡须笑着颔首,“臣亦盼子女成才,既蒙王爷吉言,愿以此为勉。”
杨心仪从68怔愣中回过神来,她68起身朝晏翊行了一礼,顺着父亲的话与晏翊道谢。
晏翊又是凝望了她68许久,才淡淡收回视线,看向了王良,“入京一年,便至尚书郎,可谓前途无68量,怪不得夫子时常在孤面前称赞于你。”
这是王良第一次见到68晏翊,尽管他面容看似和68缓,但那股强大的气场与威压感还是难以掩盖。
只是没有想到68,传闻中那般令人闻风丧胆的靖安王,竟不会小觑一个68女子,还是这般岁数的女子。
且先前王良也知,师长此番能够得救,正是因为靖安王肯出68手,否则此事整个68杨家怕是都难以善终。
王良虽还有几分忌惮,但心底已是对这位王爷生出68敬意,他站起身来,恭敬拱手言谢。
“孤知你乃王奎之子,原也是武将世68家出68身,是不可多得的能文能武之才。”晏翊一面夸赞王良,一面还能将他对兵法的见解道出68。
王良没想到68靖安王会对他这般关注,表面镇定68,心头情绪却是不住翻涌,一时难辨究竟是好是坏。
两人聊了半晌后,晏翊忽然话锋一转,问他,“可想去幽州?”
“幽州?”王良当即愣住。
晏翊看他道:“男儿志在四方,你这一身文武皆备的本事,若留你在洛阳,才是真正的屈才。”
尚书台那样的地方,勾心斗角必不可少。
王良在里面待了一年,自是心中知晓。
且此番杨歙入狱,尚书令得知他要68奏表求情时,当着众人面将他厉声责骂,让他莫要68拖累整个68尚书台。
然最后王良还是力排众议,不顾同僚劝阻与冷嗤,依旧要68替杨歙求情。
若非当时靖安王忽然横插一脚,只用了不到68一日时间就帮杨歙翻案,恐怕不光是杨家,连王良也要68难逃追究,轻则将他撤职或是贬官,重则会直接丢去性命。
看到68王良眉眼68间情绪的变化,晏翊便知此策可行,他未着急寻王良要68答案,而是继续缓缓道:“幽州边境常年遭乌恒冒犯,广阳侯年事渐高,世68子赵凌虽是承他一身武艺,但到68底年少缺乏历练。”
三人皆是眉宇蹙起,认真分析晏翊所言。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杨歙,他恍然大悟,明白为何晏翊会在今日寻来。
这两年幽州兵力愈发强大,没有哪个68帝王不会忌惮手握重兵之臣。
杨歙不好直接言明,便只试探性问道:“王良资历尚浅,若入了幽州又要68作何打算?”
晏翊道:“此事孤已与陛下有过商议,自是要68给68如此才华的忠良之士施展拳脚的余地。”
说罢,晏翊抬眼68朝王良看去,“幽州刺史如何?”
刺史二字一出68,面前三人又是一惊。
王良甚至已是骇然。
他不过刚至弱冠的年纪,从68尚书郎直接跳至一州刺史,可谓前所未有,但他亦是很快反应过来,晏翊并非是要68让他直接越级而升,否则将他送去幽州也只会成为幽州的活靶子。
王良端立起身,先是朝着洛阳的方向拱手,再朝面前晏翊拱手道:“谢陛下与王爷赏识,只是卑职人微言轻……”
晏翊表面是在对王良说话,实则在用余光朝一直闷不做声的杨心仪扫去,“屋内皆不是外人,孤索性与你直言,此番若你愿去幽州,便先以尚书郎身份而入,奉诏巡察幽州诸郡县吏治,核其施政功过。”
王良瞬间明白过来,他表面领旨在幽州考核官吏,实则是给68了他摸清整个68幽州官僚体系的机会。慢则三五年,快至一两年就能将门路摸清。
杨歙缓缓颔首,也觉此法才为稳妥。
看似区区一个68尚书郎,实则在考核期间握有重权。那些幽州的大小官吏,恐怕都会设法结交王良,谁不想让他回洛阳后为自己美言几句?如此往来,王良便能在幽州迅速建立自己的人脉网。
可在此期间,若稍有不慎让人觉出68他意在幽州刺史之位,便会打草惊蛇,以广阳侯的手段,安能将他轻易放过。
杨歙也为弟子忧心,不免蹙眉轻叹,又听晏翊平静道:“待从68幽州回京复命之后,可再差你暂任幽州太守事。”
毕竟这一年中,没有谁比王良更了解幽州官场,让他任命太守事也完全合乎常理。
这一阶段,只要68他能领上功绩,想要68跃上刺史之位,便不再是难事。
王良听至此,情绪愈发难以平复,他眉心紧锁,那脸颊也因内心的澎湃而逐渐泛起红光。
他无68论如何也未曾料到68,他才刚刚涉足官场一年,便被68圣上与靖安王看重,还要68对他委以重任,且每一条路皆已为他铺好。
要68知那可是幽州,是坐拥数万兵力的幽州,是连皇上都忌惮的幽州。
此番重任中的凶险王良自也能够想到68,然他在意的并非是此,而是另有其事。
王良抬眼68朝杨心仪看去。
若他一旦去了幽州,便是少则六七载,多则十年之久,甚至终身都要68留于幽州。
意识到68王良在看杨心仪时眸光中隐含了一股炙热,晏翊手心又开68始发痒,他将茶碗咣当一声落在桌上,那眉眼68间的冷沉不知不觉重了几分,但那唇角还是挤出68了一丝笑意。
“这数月以来,孤与夫子相谈甚欢,夫子赏识之人,孤也自然安心,你可莫要68让陛下,让孤,让夫子失望啊。”
此话表面是对王良寄予厚望,实则落在王良耳中,却能读到68另一番含义,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先前杨歙入狱,王良求情未果的最根本原因,便是人微言轻。而皇上明明早已忌惮广阳侯,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不正是因为惧他幽州兵力?
眼68下不到68一月,杨歙便要68启程入京任职,此番升官是福是祸,谁人能知?
王良合眼68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68时,眼68中已是不见半分犹豫,他站起身来,朝着晏翊跪拜谢恩。
如此便是彻底应下。
晏翊满意颔首,眸中冷意也逐渐散去,“那便随孤一道,还有些事要68与你叮嘱。”
临走前,王良下意识又朝杨心仪看去,却是在那月白色衣角刚入视线的刹那,强逼自己立即移开68目光。
堂内只剩杨歙父女。
他们久未说话,只各自喝着面前那早已凉透的茶汤。
也不知过去多久,杨歙才轻叹开68口:“可知,王爷此番为何?”
杨心仪语气平静地与父亲分析道:“幽州兵力强势,陛下自然会忌惮,女儿猜测,王爷的确赏识王良兄长,才会培养他来牵制幽州势力。”
“那你觉得,以他之能,可有几分成算?”杨歙问道。
“广阳侯年事已高,在幽州威望极深,兄长年纪轻轻,自是与他没有任何胜算,能在他眼68皮底下站稳脚跟便已是难事。”杨心仪原本还在认真分析,可不知为何,心头那股怪异感再次袭来。
她68匀了个68呼吸,继续道:“兄长年纪尚轻,早些时候难以平衡牵制,可若他立足之后,晚些年待广阳侯年事已高,世68子赵……”
她68紧紧蹙眉合上了眼68,杨歙见状,正要68关切询问,便见她68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68眼68道:“赵凌,他……他接替之后,若兄长那时已经在幽州掌握一定68权势,便能替陛下解了后顾之忧。”
这个68后顾之忧,便是赵凌。
杨心仪所言,正是晏翊所想。
前世68他在幽州斩杀赵凌如此行径之下,广阳侯都只是想要68置他于死地,并未生出68反义,晏翊便觉他不足为惧。
但那赵凌却不一定68,晏翊这一世68不想杀他,可也不能由他胡作非为,自是要68想办法将他压制。
王良便是那能压他之人。
堂内,杨歙又问杨心仪道:“那你可能猜出68,王爷除了赏识王良以外,为何非要68用他?”
杨心仪垂眸望着面前空了的茶碗,语气低道:“兄长敢于冒险为父亲求情,说明他与父亲师生情谊深厚,如今父亲要68入洛阳为官之时,让他前去幽州,表面皆是看重,实则互为牵制。”
于王良而言,尊敬厚爱的师长还在京中,他在幽州便不能肆意妄为。
杨歙合眼68颔首,他的女儿果然才智过人,只短短片刻就将一切分析透彻。
“伴君如伴虎啊。”杨歙又是一声叹息。
杨心仪却是忽然弯了唇角,朝父亲看去,“父亲莫要68忧心,我们一家人这次会在一起,陪着父亲共同入京。”
杨歙却未接话,而是又问她68道:“你……可想去幽州?”
若是她68与王良成婚,日后自是要68随夫婿前去幽州,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杨家。
杨心仪没有半分迟疑,直接道:“不,女儿不去,我要68随父母家兄去洛阳。”
经那噩梦,她68醒来后的每一日都觉庆幸,她68不愿再与家人分离,若王良要68去幽州,他们之间便再无68可能。
杨歙却是不免觉得可惜,王良的品行千里难寻,容貌与女儿明明也是这般相配,眼68看两人就能将婚事定68下,却没想只一碗茶汤的工夫,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心仪才不觉可惜,每个68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王良兄长也有对自己前程追求的权利,她68祝愿他便是。
晏翊与王良离开68正堂后,两人在林中又是聊了片刻,他没有再给68他待在汝南的机会,直接书信一封让他今日便启程带回洛阳。
王良既已应下,自是不敢耽搁工夫,但依照礼数,还是先去了主68院拜见陈华。
陈华尚不知正堂内的事,还说备了午膳要68款待这已是帮女儿相看好的夫婿,可谁知王良直摆手,说忽然有了要68事,要68即刻返京。
陈华也不敢细问,只温声挽留道:“心仪的及笄礼就要68到68了,可能再缓个68几日?”
“师娘不知,此番事宜重大,不敢有片刻耽误。”王良拱手,拒了她68的挽留。
陈华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叮嘱他路上平顺注意安全,便将人送出68了院。
看着那俊朗身影逐渐远去,陈华长出68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左右我女那般好,何愁寻不到68良人,便是当真寻不到68,那又如何……”
番外八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
杨昭一连几68日练刀,
在没有晏翊从旁指导的情况下,拉伤了手68臂,整个上臂的肌肉仿佛被火烧似的灼热。
杨府里是有郎中的,
且他68也知道是因何而伤,
算不68得严重,抹点药油稍加按摩一番,养上几68日就能好,就没敢去劳烦卢太医。
今晨杨昭刚一睡醒,
就听到下人68来报,是王良回了杨府。
比起杨心仪,
杨昭与王良很68是相68熟,
两人68都是儿郎,王良在师从杨歙这七年中,
对杨昭也是极为照顾,
就像他68兄长一般。
得知王良归来,杨昭自是欣喜,
但想着他68定然要先去与父亲见面,
两人68通常一见面便有说不68完的话,
杨昭便按下激动,
待用了早膳推了药油后68,
这才往竹林而去,结果走到半路,便听下人68又来报,王良已是离了竹林,去主院见母亲。
杨昭又跟着寻去主院,刚看到主院的门,便与陈华碰个正着。
“什么?”杨昭简直不68敢相68信,
“怎么就走了呢,这连顿饭都没吃,什么事也不68至于这般急啊?”
陈华已是看开,摆手68道:“那孩子的心性咱们都知道,若非情不68得已,不68会如此的。”
杨昭并不68知竹林里到底出了何事,只知王良明明说了回府后68要参加妹妹及笄礼,且父母也暗示过他68,此番或许就会将两人68婚事定下,却没想到他68前脚过来,后68脚便走了。
母子俩正屋中说话,杨歙已是回到院中,推门而入。
看到父亲,杨昭立即起身68走了过去,询问到底是出了何事。
事关68幽州,杨歙也不68好开口,只简单与二人68道,王良去竹园时碰到了靖安王,几68人68坐在一起商议事宜,随后68得知京中有要事,王良才赶着回去。
杨昭听出父亲似有隐瞒,再想到靖安王当时也在场,便明白应当是真的事出有因,多68少心里能舒服一些。
可随即他68又想起一事来,问道:“我记得心仪这几68日晨起会去竹园,可曾与王良兄长碰过面?”
陈华一听,这也才反应过来,赶忙抬眼朝杨歙看去。
杨歙也没有隐瞒,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见过面了。
王良见了自家妹妹,却还是立即要走。
杨昭没再说话,但脸色明显不68好。离开主院后68,杨昭去了梧悦居。
杨心仪此刻也才刚回来不68久,正在堂间看书,抬眼看到杨昭进来,她翻了一页书,随口问道:“出何事了?”
杨昭坐在罗汉椅另一侧,一面给自己倒水,一面没好气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在来的路上,杨昭便差自己跟前的人68去了一趟竹园,杨歙被押送洛阳那段时间,杨昭便管着府内,便是如今杨歙回来了,下人68们见到他68还是有问必答。
“什么事?”杨心仪蹙眉,缓缓合上书册。
屋外还有洒扫的下人68,杨昭不68好让人68听见,便低道:“你们在亭中的事。”
杨心仪脑子里都是方才书册里的内容,乍然一听,不68免有些晃神,“我和谁?”
这便轮到杨昭蹙眉了,“还能有谁,王良啊,你们两个今晨不68是在竹园亭中待了片刻么?”
杨心仪恍然大悟,“哦……对,是王良。”
杨昭却是捕捉到了某个重要信息,他68疑惑道:“除了王良,你还与谁在亭中见过?”
“没谁,我就是没回过神。”杨心仪颇有些心虚,作势又拿起书来看,却被杨昭抬手68直接将书抽了过去,“心仪,你瞒我作甚啊?”
原本就是亲兄妹,又是双生子,杨心仪自幼身68子不68好,做兄长的对妹妹也是万分疼惜,可不68知为何,杨昭总觉得自打她这次昏迷醒来后68,整个人68都有些说不68出的古怪。
杨心仪撑着下巴,看着杨昭岔开话题,“可是没有与你的王良兄长见到面,心情不68好?”
杨心仪与王良不68熟,只见过几68面,但从杨昭嘴里没少听到过他68。
杨昭似被戳中了心思68,当即移开视线,垂眼去看杨心仪的书册,“倒也不68全68是为了这个……我是怕他68……怕他68欺负了你。”
“若此事传出去,得知你们两个在议亲事,结果他68前脚来与你见了一面,后68脚立刻回京,还不68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来。”杨昭的忧心不68无道理,尤其过两日杨心仪及笄礼上,她会被认回族谱,免不68了背后68会被人68说三道四68,若是再将与王良议亲的事传出去,那闲言碎语只会更多68。
也正是因此,杨歙才会觉得可惜,陈华才会长叹一口气,杨昭才会沉下脸来。
杨心仪却未见忧心,反而有些失笑,“原是因此事啊,我还以为兄长是因扭伤了心情不68佳呢?”
杨昭愣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伤了?”
杨心仪笑道:“这般重的药油味,我想不68知道也难。”
杨昭有些红脸,“我无妨的,就是拉伤罢了,倒是你,往后68婚事可如何是好?”
杨心仪笑着冲自家兄长摇头道:“我不68在意68这些,随意68传吧,便是最后68不68能嫁人68,与我也是无妨。”
杨昭道:“怎能不成家呢?”
杨心仪看向68杨昭,一字一句皆是认真,“与你们在一处,才是家。”
杨昭没有说话,只那股隐隐的酸意逐渐在鼻腔中蔓延开来。
他凝视着眼前的妹妹,心中五味杂陈。
他68自然希望妹妹能找到一个疼她爱她之人68,相68濡以沫,共度此生,就如他68们父母那般。
可直到此刻,杨昭才忽然意68识到所谓谈婚论嫁,于妹妹而言是何等残忍,他68的妹妹这样优异,便是父亲没有说过,他68也能觉察出,妹妹的文采在他68之上,若不68是世俗眼光,她日后68自会有一番作为。
杨昭垂眸看向68手68中《六韬》,他68摇头轻笑,“你没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