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杨心仪……”鲜血从68他喉中涌出，他沉哑含糊出声，抬眼朝她看时，她脸上又是那飞溅的血点和泪水，她没68有上前来关切他，而是慢慢转过身朝远处走去。
他想将她拉住，可68剧痛让他动弹不得，甚至连开口68说话都已含糊不清，断断续续，“杨心仪……心仪……孤能学会的……一定能……别走……别扔下孤……”
那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一切。
晏翊已是分辨不清到底是胸前的伤口68在痛，还是心里那巨大的悔意与不舍让他疼痛，又或者两者皆有……
耳后是暗卫仓促而来的脚步声。
眼前那片鲜红慢慢变为了黑暗。
“王爷……王爷？”
刘福的声音传入耳中，晏翊沉沉地掀起眼皮。
从68前那威武宽阔的身影，如今已是瘦如枯槁，他看了眼刘福手中的汤药，缓缓撑坐起身。
喝药时，刘福再次不怕死地恳切劝说，“王爷，郑太医千叮咛万嘱咐，那五石散不可68再吃了……”
起初晏翊被救回时，那五石散是为了让他止痛，毕竟那匕首与心脏处只差分毫，便是能将血止住，那剧痛也是能要了人的性命，故而才会让他先用68那五石散来止痛。
可68如今一年已过，依照郑太医所68言，他一早便该停了那五石散，可68他这一年中却68是一次比一次服用68得多，任由68谁也劝阻不住。
晏翊喝完手中汤药，冷冷道：“无妨，孤心里有数。”
刘福跪伏在地，哭出声来，“王爷！不可68再吃了……”
晏翊带着自嘲地嗤笑68了一声，他没68再说话，摸到那枕边的五石散，再度服下。
昏沉中，他拉住了宋知蕙的衣袖，那是她留在府中的衣服，自他回来之68后，日日便会抱着入睡。
“王爷？”
宋知蕙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正在望着窗外愣神的晏翊，收回了目光，垂眸落在画卷上。她已将是画完，在那幅画旁边还记下了他所68念的诗句。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后，将她从68后环抱在身前，他的大掌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68腹，在感受到腹中忽然动了一下之68后，晏翊倏然愣住，但随即便笑68出声来。
转瞬便是来年夏日。
她在寝屋中痛叫出声。
他不顾那产婆阻拦，冲入房中守在她身侧，这一刻的晏翊是后悔的，若知生子这般疼痛，这般凶险，他绝不会让她生子。
“孤后悔了……”
晏翊紧紧攥着她的手，待那孩子的啼哭声传来，他也未曾将她的手松开，口68中还是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念道，“杨心仪……孤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未曾看到孩子的模样，也未曾等68她与他回应，却68是在一阵刺骨的疼痛中，睁开了眼。
“她如今在何处？”
晏翊唤来暗卫询问。
那暗卫回道：“豫州颍川郡。”
晏翊合眼不语，待片刻后，缓缓道：“莫要去扰她，也莫要让她看出……若有一日，孤死了……你们68也需如此。”
挥退暗卫，晏翊虚弱起身，刘福被唤入屋，推着那特制的轮椅，将他推去了寝屋旁的那处房间。
推开房门，昏暗的房间内弥漫着浓浓的香气，是沉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晏翊从68前最不喜闻这些，如今却68已是习惯。
这房间的墙上挂着各种符箓，一位术士端坐在中央，面前的青铜鼎炉中升腾着白色烟雾。
那术士见到晏翊进屋，起身恭敬地朝他拱手，“王爷可68是想好了？”
晏翊抬手挥退身后刘福，朝那术士点了点头。
晏翊自己也记不清这是他寻的第几68位术士了，甚至连这术士的名字都不记得，只知他说此法若是要施，必会使他折寿，且在那重生之68后，不管历经何事，一旦寿尽，便会再无转世为人之68机。
坊间说他寻那天下术士所68求长生，只他自己知道，他所68求乃是来世。
此生她不会原谅于他，那他便为他求个来世。
从68前他不信，便是此时此刻他还是不信，可68万一呢？
哪怕有一丝的可68能，他也要去试上一试，不试试又如何得知？
“区区一个杨歙，竟能叫这般多人为他求情，朕就68不信，朕拿他没68有办法！”
晏庄的声音陡然在耳旁响起，晏翊猛然睁开了眼，眼前是那洛阳皇宫的御书68房内。
晏翊还未从68怔愣中回神，便听那身前的晏庄继续忍着怒意道：“干脆如你所68言，坐实他谋逆之68罪，堵了这些人的嘴，再将他杨家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番外二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
脑中嗡了一声，
晏翊猛地抬起了眼，那向来沉冷的嗓音里68，竟在此刻加了一丝隐隐颤意，
“不可。”
晏庄觉出异样，
眯眼朝他看来，“你说什么？”
晏翊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垂眼看向手中玉盏，他手掌用力，
那玉盏内的茶水出现了阵阵波纹，随着他力气不断加大，
玉盏终是承受不住，
生68生68碎在了他的掌中。
“仲辉！你、你……你这是？”晏庄彻底惊住，只觉心里68骇然，
便是他要恼杨歙，
也不该拿自己撒气。
晏庄正欲出声传唤太医，却又见晏翊望着他那鲜血淋漓的手掌，
竟沉沉地笑出声来。
“晏翊？”晏庄没叫他的字，
而是直呼他姓名，
“你这到68底是在作何68？”
晏翊还是没有回答，
而是合上眼，
深深吸气。
屋内的龙涎香充斥进68了他的鼻腔，这当中未曾夹杂一丝汤药的苦涩，那掌心的伤口也还在传来阵阵疼痛。
晏翊终是可以全然确定，此刻周身一切，并68非是因68服用了五石散产生68的幻象，而是真68真68切切发生68在眼前的。
心中一旦有了断定，晏翊便倏然睁开了眼，
朝晏庄看去，那眉眼中的冷漠明明未曾消散，却莫名让人觉得此时的他与片刻前仿若换了个人一般。
“杨歙不可杀，杨家不可碰。”他拿出帕子68按在掌中的伤口处，语气不容半分质疑。
晏庄蹙眉看他，脸上满是疑惑，“你不是说，太过仁厚，威严不立，便会朝纲不稳，皇权遭疑？”
晏翊没有回答，而是忽地站起身来，久违的康健让他极为明显的感受到68身体里68那不住涌动的气血，他定了定神，再次冷冷出声，“皇兄不必忧心，此事全权交由我来做便是。”
话落，晏翊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书案后的晏庄，想要出声将他叫住，却在刚一动唇时，看到68已是走出门外的晏翊，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却是让晏庄蓦地愣住。
他不知该如68何68形容，明明已是见惯了他沉冷的模样，可眼前的晏翊却让他生68出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68的诡异感。
晏庄敛眸看向地上破碎的玉盏，想了许久都不知到68底是何68处出了岔子68。
前世晏翊只是在此事上帮了晏庄筹谋，但具体实施时他未曾干涉，如68今他离开了御书房，却是直奔那廷尉大牢而去。
杨歙已被押了半月之久，廷尉正的手段晏翊是知道的，他未有片刻耽误，直接将整个廷尉府的官员全部叫至身侧。
他翻阅了那审理的卷宗，指着当中一人的名字，问68道：“他所在何68处？”
晏翊口中的他，便是那入京状告杨歙之人，照理来说，此人为此案最为关键的告讦者，廷尉府应护以他周全，可身侧之人乃是那大名鼎鼎的靖安王。
世人皆知他喜怒无常，且杀伐果决，哪里68有人敢得罪于他。
廷尉府这几位官员没有人头一个出声回答，只短暂地用眼神来交流。
可眼看周身那冷冽的威压愈发令人生68寒，那廷尉正擦了擦额上冷汗，到68底还是开了口：“此人就在……在廷尉府内。”
“带孤前去。”晏翊沉冷的声音道出，这几人又是心头一紧。
“这、这恐怕是……不合……”廷尉监刚一开口，便被晏翊一个冷眸扫来，“孤要亲自审他。”
说着，他将手中令牌扔在了桌案上。
那御赐的令牌让众人垂眼不再做声。
没有人知道那日晏翊进68了那告讦者的房子68时，在里68面做了何68事，只知半个时辰后，告讦者畏罪自尽，亲手写68下68了一封认罪书。
他承认是因68为杨歙推举旁人入京为官，他自认才学不输，便觉杨歙不公，心生68妒忌与怨气，这才恼怒之下68入京告讦，如68今见到68师长蒙受不白之冤，终日惶惶不安，心中实在愧疚难当，如68今唯有以死谢罪，恳请陛下68明鉴，恳请师长宽恕。
晏翊擦了擦面上血迹，将这沾着血的认罪书给了那廷尉正。
几人当下68便开始核查，经验证书中笔迹无误，且那人当初所呈罪证，也被他自己一一列举否认，皆为故意扭曲事实所为。
那廷尉监欲先将此事禀于圣上，再来盖棺定论68，晏翊却是一刻都等不及，直接提步便去牢中寻到68了杨歙。
狱丞不敢放人，却也不敢拦他，眼睁睁看着晏翊身侧侍从，将那已是昏迷不醒的杨歙带出了牢房。
“有事去靖安王府寻孤。”
临走时，晏翊只冷冷丢下了这句话。
杨歙醒来已是夜深，他一睁眼看到那干净的床帐，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只是经了一场噩梦，可身上的疼痛与身体的虚弱，还是在提醒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榻边的晏翊见他睁眼，便刻意放缓了语调，尽可能不让自己声音太过沉冷地开口道：“夫子68感觉如68何68？”
杨歙蹙眉朝身侧看去，他这半月皆在狱中，那狱中光线昏暗，再加之刑罚，让他视线变得十分模糊。
眯眼看了半晌，杨歙才认出了晏翊，“靖……靖安王？”
他嗓音沙哑，脸颊凹陷，颊边已是层层白发。
这一刻，晏翊想到68了她，若她看到68自己的父亲是眼前模样，定会伤心痛哭。
晏翊深吸一口气，朝那床榻继续用平缓的语调道：“是孤，夫子68身上的伤可还疼痛？”
杨歙与晏翊极少见面，印象中只不过三两次而已，实在是因68为晏翊这宽阔的身形与凛然的气场让人印象深刻，否则他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68，便能将他一眼认出。
整个大东，几乎无人不知靖安王的行事作风，杨歙也不例外，可他也不是那种只信旁人之言的性子68，万事还需自己来体会，就如68此刻，世人皆道靖安王晏翊心狠手辣，性格乖戾，可他明明待他恭敬，那面容看起来，也比印象中和缓不少。
杨歙缓缓摇了摇头，“谢王爷关切，臣身上这伤……”
他说着，便是一阵急咳，晏翊赶忙出声唤人进68屋，侍从倒了水递去床榻，将杨歙慢慢扶起。
喝了半杯温水，杨歙声音虽还是沙哑，但多少已是舒缓过来，他目光打量四周，愈发觉得困惑。
晏翊便将今日发生68的事与他简单讲出。
杨歙如68何68猜不出缘由？他默然不语，沉沉合上双眼。许久之后，才哑声道：“其68才学确不输，然……”
他顿了顿，缓缓睁眼，那语气中带着遗憾与自责，“然我觉察出他颇为急功近利，便想借这两年磨砺其68性，未曾料到68，他竟能做到68如68此地步……”
说至此，杨歙双眸骤然眯起，再次看向晏翊。
能将女儿生68养的那般聪慧，杨歙又岂会是愚钝之人，晏翊没想瞒他，直接便道：“他不肯认罪，孤便稍加惩处。”
说罢，他又缓了语调，“夫子68安心，此案已结，日后不会再生68任何68事端。”
杨歙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疑惑，“不知……王爷为何68帮臣？”
晏翊心中念的是她，可眼下68却是端着一副恭敬模样，特还起身朝着床榻颔首，“夫子68博学多识，其68品行天68下68皆知，孤从前便有幸读过夫子68文章，更觉其68文采斐然，见识超群，自是深信乃忠良之士……”
他夸了杨歙文采，又夸他品行，到68了最后，他大手一挥，扬声道：“夫子68品格令人钦佩，孤自愿尽这绵薄之力，助夫子68洗清冤屈，以慰天68下68儒子68之心。”
一席话说得杨歙红了眼眶，他也未曾想到68，此番受难，会有诸多学子68冒死替他求情，甚至连那声名摄人的靖安王，也愿与他相助。
可杨歙还是隐隐觉得何68处不对，但此刻他身体尚未恢复，时不时还会觉得晕沉，便也顾不得深思，只拱手谢了晏翊恩情，便喝下68一碗汤药睡去。
杨歙在靖安王府里68休养了足足两月，这两月期间，无人敢入府搅扰，直到68他伤病彻底痊愈，晏庄才下68令传他入宫面圣。
按照晏翊的谋划，晏庄先是宽慰杨歙，温和的语气里68满是关切，“卿受此冤，实在令人痛心。”
说着，晏庄疼惜地上前，亲手将杨歙搀扶起身，甚至垂下68泪来，“今日得见爱卿无恙，朕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杨歙怎敢有半分怨怪，自是用那仁君之名将晏庄盛赞一番，到68了最后，听68到68晏庄要将他从汝南太守之位，官升至大司徒时，杨歙心头猛然跳了一下68。
晏庄温声朝他笑道：“朕允你归乡三月，待三月之后，再来京复命。”
自晏翊将杨歙接出廷尉狱后，晏庄便心头不愉，他最初的确对此案是有过怀疑的，但一看那万千学子68来替杨歙求情，便不愿再将其68放过。
晏庄忌惮他在文人中的威望，也忌惮他所传道受业时的不知遮掩。
晏翊便出此一计，将杨歙官升大司徒，留京任职，将人放在眼皮底下68，看似委以重任，实则官职越高，身上担子68越重，何68来工夫再去传道解惑？
晏庄深觉在理，遂应允了此事。
离开皇宫回到68了靖安王府，汝南那边来了回信。
一月前杨歙手上的伤有了好68转，可提笔书写68时，便写68信去了汝南，信中只道一切平安，对身上伤势以及案情一事，很少笔墨。
如68今接到68回信，杨歙将信件拆开来看，身旁的晏翊并68未回避，而是翻着茶盖，故作无意看他，实则那眸子68一直落在杨歙面容上，观他神情。
见他先是松了口气，后又蹙起眉头，便出声询问68，“可是府中出了何68事？”
杨歙叹了口气，强挤出一丝笑意，“无妨，是家中晚辈此番受了惊吓，也跟着病了一场，估摸休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晚辈？
晏翊冷眸骤然蹙起，便是想要缓那神色，此刻也有些压不住了。
“是何68人？”他声音隐隐透了一丝寒意，“可是杨昭？”
杨歙摇头道：“并68非是犬子68，是臣那拙荆家中的晚辈。”
见晏翊脸上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何68事，杨歙将信收进68袖中。
晏翊虽不似传闻中那般冷绝，却还是能让人觉出疏离感与那股隐隐的威压。
杨歙上前朝他恭敬行礼，“臣谢过王爷这两月的相助与照拂，如68今家中盼望归乡，便想于明日启程回汝南。”
晏翊敛眸，缓缓颔首，“的确，想来家中定是惦念，还是早些归家才能安心。”
说罢，他抬眼又朝杨歙看来，“孤亲自送夫子68回去。”
杨歙又是一怔，“这……这未免太过劳烦……”
晏翊弯唇轻笑，“孤对那典籍还有众多不解之处，若能得夫子68解惑，实乃荣幸，怎能是劳烦？”
杨歙原本还欲推拒，想用他三月后归京再与晏翊论68学，谁知还不等他开口，晏翊紧接着又道：“再说，路途颇远，孤也忧心夫子68身体，此行便让那太医跟着，若是回了汝南，也正好68能替你府中晚辈诊治一二68。”
想到68信中所写68，女儿已是昏沉半月未见清醒，杨歙自是盼着能有这医术高绝的太医一并68回府，这便不再推拒，又是行礼言谢。
番外三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
从洛阳到汝南郡这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