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崔越听见这话，抬起一双怒气冲冲的凤眼瞪我，又在看清我的脸后转化为愕然。

    「小柳絮？」

    酒楼里，我和崔越面对面坐着。

    我仔细扫过面前这张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怎么也不能和记忆里的黑瘦少年联系起来。

    祖父去世那年，我随母亲回安南老家守孝，遇到了隔壁不受宠的庶子崔越。

    那一年母亲忙着和老宅的郑姨娘斗法，我难得空闲。

    崔越日日翻墙给我带些花草野果，教我爬树摸鱼，就是总不肯好好叫我名字，天天「小柳絮小柳絮」个没完。

    走的那天，他一路追到码头，哭着说长大要来京城娶我。

    没想到眨眼就过了十多年。

    「你怎么还和从前一样，爱给花花草草取些怪名字。」

    崔越夸张地捂着胸口一脸心痛。

    「为了给祖母贺寿，我千里迢迢从安南拉了一车花来，结果被你的马吃了一小半。」

    「那你要我怎么赔？」

    我被他逗笑，一时忘了烦闷。

    他愣愣盯着我的脸，许久才回过神。

    「啊那个，我人生地不熟，你好歹陪我把少的几样花凑出来。」

    8

    我一连三日出门陪崔越寻花。

    长安坊有条街住的全是花户，深秋时节也能养出各个时令花来，我们日日寻访，总算在寿宴前凑齐了那一车「万紫千红」。

    寿宴结束，崔越也要离京。

    他早早入伍，在都护府当一个不大不小的侯长。

    走前他约我逛灯市，难得换了一身红袍，梳了样式精巧的发辫。

    月光下活像个夺人心魄的男妖精。

    男妖精一晚上都怪怪的，耳尖红脸颊也红，我疑心他生病了，正要伸手去探。

    崔越深吸一口气，突然郑重其事地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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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絮絮，你和宋世子的事这几日我都听说了，旁人不敢娶你，我来娶你吧。」

    我愣在原地，一种从未想过的可能出现在眼前。

    我要摆脱宋瑾瑜，不一定非要嫁高门侯爵，也可以嫁入其他军府，宋瑾瑜身为武将之子，又领北境军职，无诏此生也不能来安南。

    「我及冠后独自出来住，嫁给我没有公婆要侍奉，没有姬妾要料理。我知我俸禄不多不能让你锦衣玉食，但我会拼命立功为你挣个诰命——」

    「好。」

    他未说完的话语卡在喉咙，像木头桩子一样愣在了原处。

    崔越的条件样样合我心意，家世低对我而言反而成了优点。

    谢氏门第高贵，我嫁过去无须看任何人眼色，有无夫君宠爱都能顺遂过完这一生。

    我揪他发辫。

    「只是这事要快。」

    崔越这才回魂，语无伦次地承诺。

    「我救过安南都尉赵老将军，他认我做了义子，我可以求他为我们请一道赐婚旨意，快马加鞭大约三日便能下来。」

    我没想到他竟真是有备而来，所有阻挠都想好了应对办法。

    那张丝毫不像个武将的小白脸也是越看越顺眼。

    元启十四年二月，北境大捷。

    宋瑾瑜一举歼灭东突厥，斩杀突厥首领，只听闻不慎中了箭伤。

    他给我写信。

    【北境严寒，我心系京中杨花，盼早日入怀，不日便归。】

    我言手腕不慎受伤，只能侍女代笔，在信中殷殷叮嘱他不必着急，养好伤再回京。

    他的回信再次到来时，我在母亲不甘的目光下绣完了嫁衣。

    我知母亲心中只有兄长，我不过是她鲜花着锦的人生里不起眼的一抹点缀，唯一的用处便是嫁得高门，为兄长仕途再添助力。

    可圣旨已下，她只能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