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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木桌子小小的,放得了几个酒杯和两三道下酒菜,那些在夜总会和夜店里贵得要命的酒水,在这小店里要平价许多……

    谷音琪听得嘻嘻笑:“你这么爱喝酒,开了小酒馆,别钱还没赚到,酒都让自己给喝光咯。”

    “那也划算啊!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卖笑陪酒,不用被摸来摸去,自己想喝哪一支就开哪一支,多爽啊。”

    “说的也是,等你开的时候,我有闲钱就要投上一份,你到时候可要带上我一起玩。”

    “行啊,赚了按比例分,赔了就都算我的。”

    元莉也笑得自在开心,把这“饼”画得又圆又大。

    她反问谷音琪:“你呢?也是想开店吗?你和我不一样,我书没读几年,家里还一团乱,但你可是正牌大学生啊,不再考虑考虑走别的路?”

    “干过这行,正经单位是没敢妄想了。”

    谷音琪双手后撑在花坛上,光线落在眼角,她眼眸微眯,像一只被挠脖子挠得好舒服的猫咪。

    “但我毕业后想去系统性地学些花艺课程,可以先从小小的花艺工作室开始,日常花束,节日礼物,婚礼布置……大学学过的东西也能派上用场,慢慢积累客源和口碑,一点点做起来。”

    元莉目光灼灼,兴奋道:“行啊,现在花卉需求很大的,你赶紧去学,等我要结婚的时候,就找你帮我设计手捧花。”

    谷音琪愣了一下,睁大眼睛问:“原来你考虑过结婚的呀?之前从没听你说起过。”

    她以为元莉是看破红尘的不婚族。

    “哎呀,女生对这件事多少有一点点憧憬的。”

    食指和拇指捏了个“一丁点”的手势,元莉不以为意道,“做白日梦又不用花钱,我还幻想着和我结婚的那男人能长得跟季星阑一样呢。”

    “也是,想想又不用花钱。”谷音琪声音很轻。

    阳光把眼皮晒成薄薄的杏仁片,在阖上眼皮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在一片暖光中瞧见了谁的脸。

    单眼皮,高鼻梁,嘴唇总抿成一条直线。

    那道直线偶尔会微微上扬,就像在贫瘠大地里悄悄冒头的一株绿芽。

    元莉好奇问道:“那你想到谁了?”

    谷音琪再睁开眼时,那人的脸便蒸发在阳光里。

    她低头笑了笑,说:“哎呀,跟你一样,我也是季星阑。”

    *

    那位陪护阿姨尽心尽责,送着冯蝶下楼,还不忘嘱咐她要吃些什么补身子。

    末了要回陪护站报道之前,阿姨还骂了几句那臭男人,说姑娘你人这么漂亮,以后肯定能找到个更好的。

    谷音琪和元莉把出院礼物给了冯蝶。

    除了花束,最能直接表明心意的就是厚厚的红包。

    元莉把塞得鼓鼓涨涨的两个利是封交到冯蝶手上,说:“群里的姐妹们都有份给的,给你补身子用。回去了好好养好身子,等你好了,我和七七再过去你那边找你玩,到时候要请我们喝酒哦。”

    “行行行,这次不要再去什么夜店了,那些破烂香槟王和黑桃A难喝得要死,我去买几支好酒,然后在我家一边吃牛肉火锅一边喝。”

    冯蝶的唇色不如以前那般嫣红,但笑容仍然灿烂,“你们来找我做热玛吉啊,我给你们打折。”

    元莉翻了个白眼:“千万别是打骨折哦。”

    冯蝶瞪她:“我是这样的人吗?”

    加上陈清,三人边走向医院大门,边嘻嘻哈哈聊着天,谷音琪走在最后,偶尔会答上一句,更多的时候是安静看着冯蝶清瘦了许多的背影。

    冯蝶腹部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但大家都知道,冯蝶身体里的另一个部位,已经被无形的刀子割得伤痕累累。

    流出来的血也是透明的,而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之前鹭城S夜店捅人事件上了热搜,夜店仅仅整顿两天又重新开张,而风言风语宛如星火燎原。

    有些所谓“知情人”的聊天记录在各个微信群里传来传去,把捅人的和被捅的两人各扒了半张皮,现出底下赤裸裸的血肉之躯。

    里头有瞎扯吹牛成分,可也有真实的地方,其中包括捅人者的工作单位和个人资料,还有几张冯蝶前几年穿着较为性感且裸露的“模特照”。

    总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把这件事捅到李凡的父母那边去了。

    李母被气得血压狂飙直接住了院,李凡赶回家看李母,后来就没再来过鹭城,只负责在线上把冯蝶的医疗费缴清。

    有一晚冯蝶在群里说话了,说李家现在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所以她和李凡闹掰了。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可谷音琪无法想象,冯蝶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删删减减多少次,才打下了这句话。

    就像现在,她也无法知道,冯蝶要多努力,才能让自己脸上继续带上笑容。

    象是察觉到谷音琪的担忧,冯蝶在上车前直接抱住谷音琪,用力在她肩背上拍了几下,说:“天塌下来当被盖,没什么大不了的,感情而已,有的话锦上添花,没有我们也能独自精彩。”

    陈清会陪着冯蝶回家,送走两人后谷音琪看了下手机,已经快中午十一点。

    她和元莉两人在医院附近找了家简餐吃午饭,点好餐,谷音琪给韩哲发了条信息,说中午她和朋友在外吃饭,等会十二点时可能不方便讲电话,但可以发信息。

    韩哲没有立刻回,谷音琪放下手机的同时听见元莉问,“过几天你生日,想好要怎么过没有?”

    谷音琪对替她们送来柠檬水的服务员道了声谢,才回答她:“没什么打算呢,估计就是和我家里人出去吃顿好吃的吧。”

    元莉嘬了口柠檬水,眼珠子转一圈,直入主题:“……你那个西装小哥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谷音琪一时没细想,直接回:“他那天正好公司有事得忙、唔!”

    猛地急刹车,差点把舌头给咬喽。

    再看元莉,对方因套话成功,一脸洋洋得意。

    谷音琪至今仍没跟谁说起过韩哲的事,也不是刻意隐瞒,她只是觉得这段关系不会维持太久,便没必要让更多人知情。

    免得未来出了点什么事,这段关系就会成了韩哲的“黑历史”。

    她咕哝道:“我们就是普通、普通朋友关系,嗯。”

    一句话都说得理不直气不壮的。

    元莉的尾音拉得弯弯绕绕,末了“嗤”了一声,说信你个大头鬼。

    她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开着玩笑说,既然没办法陪过生日,那礼物可更不能少。

    让谷音琪跟对方撒撒娇,喊几声好听的小哥哥,至少得收个2.55才能行。

    谷音琪撇撇嘴,心想那还不如折现算了。

    前几天韩哲已经跟她说过这个周末没办法来鹭城,因为周六晚上公司要开年会。

    也许是韩哲知道她没办法丢下奶奶和表妹,所以并没有要求她周末打飞的去沪市。

    十二点时韩哲没打电话过来,但两人来回发了一会儿信息。

    谷音琪把早上冯蝶出院的事告诉他,毕竟冯蝶出事的那晚他在场。

    突然,纪莹来了个语音电话,打断了两人的信息互传。

    谷音琪接起:“喂,阿莹,我快吃完饭了,吃完就立刻回来……”

    纪莹抢着说话,有些结巴,口齿不清:“表姐,表姐!我我我、我中奖了!”

    谷音琪愣了愣:“中什么奖?”

    向来说话好小声的少女这会儿语气无比亢奋:“是一个!我得了一张迪斯尼门票!”

    沾沾纪莹的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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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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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这个,琪,我要再玩一次这个!”

    沈大妹一脸兴奋地指着项目出口,对着孙女迫不及待地说道。

    谷音琪正在墙上认真找她们那一艘“海盗船”的乐拍通相片,一听老太太这么要求,声音惊诧:“真诶假?刚刚那个强度,阿嫲你可以接受吗?”

    嫲孙三人刚玩过一次加勒比海盗的沉落宝藏之战,排队等候的通道里暗沉沉的,别说奶奶和纪莹,就连第一次玩的谷音琪都有些心跳加快。

    轮到三人乘坐时,工作人员还特地提醒她们,这个游乐项目虽然不算特别刺激,但会有小幅度降落、高音量、黑暗等因素,问老人家能不能接受。

    搞得几人差点当场打退堂鼓。

    “海盗船”被漩涡卷入深海,随着绚丽壮观的海底世界逐渐在眼前展开,三人都睁圆了眼,嘴巴合不拢了。

    奶奶更是不由自主地举高了手,想去摸摸从头顶游过的那条大八爪鱼。

    “夭寿”、“真诶假”、“够要命”……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词,谷音琪一边得留意着老太太有没有不舒服的样子,一边举着手机,把那震撼逼真的海底沉船残骸拍了下来。

    海盗船速降的时候有强烈白光在几人眼前亮起,相机拍下嫲孙三人谈不上好看的狰狞表情,但谷音琪还是在机子上扫描了门票,把抓拍的照片关联进乐拍通里。

    这次是她和奶奶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旅游,未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像这样的机会,谷音琪很珍惜每一张和奶奶的合照。

    时间回到几天之前。

    纪莹抽中了一个,可谷音琪赶回家时只看到一个耷拉脑袋唉声叹气的小姑娘。

    抽中门票固然好运,但这份欧气她无福消受,连出省游都没试过的小姑娘上网查了一下,去一趟沪市,再便宜的机酒费用也相当于一张乐园门票价格的好几倍,她不想跟爸妈提起这事,她爸肯定不同意,说不定还要把她骂上一顿。

    纪莹小声嘀咕,想厚着脸皮去问问那个大V能不能把奖品折现了。

    这事谷音琪不依了。

    想了想,其实自己也没去过迪斯尼。

    最好笑的是,她第一次接到“伴游”的工作也是在沪市,当时她还傻傻跟阿超讨论,有没有可能客人会去迪斯尼玩,顺带捎上她。

    阿超笑她好傻好天真,客人估计只会让你在房间里当个迪斯尼在逃公主吧,还是P站版的。

    小龙囤积的金银财宝终于能动了,谷音琪不仅要带表妹去旅行,还要捎带上奶奶,老太太辛苦了一辈子,本应该是在家享福的岁数,此时却没了“家”。

    谷音琪这两年光顾着赚钱,仔细掰手指算算,陪老太太的时间算不上太多,既然有了这次机会,她便决定带老人出来走走。

    ……

    “唉哟,你是忘了阿嫲后生的时阵都在渔船上过的?虾米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个假章鱼有什么好怕的。”

    沈大妹仰头,盯着墙上的相片看:“这张相是什么时候拍的啊?摄像师藏在哪个地方?”

    纪莹给她解释:“最后我们的船不是突然倒退着往下掉,然后又倒退着往上冲吗?那个时阵有道白光,应该就是相机的闪光灯啦。”

    老青少三人都一致认为这相片不好看,于是二刷项目时,在最后海盗船倒冲的时候,三人都刻意挤出笑脸,并看向了亮起闪光灯的地方。

    这下可好,出来的相片比第一次更奇怪了,好似三个假笑公仔。

    听见沈大妹碎碎念着“夭寿咯这样看好像三太子”,谷音琪和纪莹终于忍不住了,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中午在餐厅吃饭,纪莹说去洗手间,回来时带了个星黛露的立体头型小蛋糕。

    纪莹笑着把蛋糕推到谷音琪面前,说表姐生日快乐。

    没有蜡烛,但谷音琪依然十指交握,阖上眼许愿。

    藏在酸涩眼皮后的眼珠子滚了一圈,沾上些许水汽。

    最近真是好容易就眼浅……

    傍晚开始起风,老太太脸上也明显有了疲态,谷音琪问了纪莹意见,两人决定放弃八点的烟花,在小镇吃了个本帮菜,就陪奶奶回民宿休息。

    订的民宿在市区内,从乐园过去坐地铁得一个多小时,走走停停的车厢里,老太太和纪莹都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

    谷音琪让她们一人一边靠住自己的肩膀,那实实在在的重量感,让她意外地感到安心。

    有多久没试过了?

    像今天这样放开身心地大笑、笑得畅快淋漓、笑得肚子发疼的样子,有多久没试过了?

    谷音琪记不得了。

    下午有好几个瞬间她都很想让某人知道,她今天的所有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假笑哦。

    但其实谷音琪没跟他讲,她来了沪市。

    她捧着手机在小腹前,点开微信。

    韩哲的朋友圈和她一样设置了一个月期限,之前一直是条灰线,但早上他转发了公司年会的倒计时海报。

    上面写着「因为有你更辉煌」,还有举行年会的酒店名称和签到时间。

    谷音琪当时正在游客服务中心排队等着领生日徽章,看清楚酒店地址时有些怔愣。

    是韩哲上次给她开了3001套房的那一家。

    而谷音琪订的那家公寓民宿,离这家酒店走五分钟就能到。

    她订房的时候不过是想着,韩哲估计很大几率又会在这家酒店开房,那她来来回回比较方便,这样两边都能照顾到,时间也好安排一些。

    万万没想到,连公司的年会韩哲都在这儿开了。

    *

    “……最后,我祝愿各位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韩哲在满场掌声中结束了开场致辞,并向在场各位浅浅鞠了个躬以示谢意。

    下了舞台后他没有直接回主桌,而是走到一旁清净地。

    苏肃步伐匆匆,紧随其后,把手机递给他,语气着急:“有个鹭城的电话打来好多次,我刚帮你接听了一次,对方说是蛋糕店的,说你给的地址跑腿小哥按门铃按了好久都没人开门,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关机了。”

    今年的主持人其中之一还是沈莎,甜美声音把苏肃的注意力分去一半,导致他没留意到,身边的韩哲听完他的话后重吸了一口气。

    “……我出去打个电话,现场,你帮我……”

    老板的声音很低很沉,听进苏肃耳朵里断断续续,后面直接没了声音,但他还是大概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还没应答,老板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左邻」包下了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韩哲从侧门走出,刚松了松领带,打给蛋糕店的电话已经接通了。

    他明明下午才跟谷音琪确认过,她晚上不出门,会在家里吃饭的,他才让蛋糕店安排了这个时候送生日蛋糕。

    蛋糕店老板把跑腿小哥说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问他有没有收货人其它的联系方法。

    挂了电话后韩哲一度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礼拜他一直克制着想找谷音琪的念头。

    没有视频通话,打电话的语气尽量回到原来不远不近的样子,信息也是聊着一些不越界的话题。

    可越是这样,韩哲不知不觉按亮手机的次数就越多,连手机都跳出来提醒,说这个礼拜的屏幕使用时间与上周相比,提升了27%。

    几乎每一天睡醒韩哲都在想这个周末的事。

    周六晚上如果来不及赶上飞机,是否能坐周日最早的那班去鹭城?

    或者,年会上找个借口早退,去赶最晚那班飞机?

    又或者,问问谷音琪能不能安排一下时间,飞来沪市一趟?

    有好几次他扯回乱飞的思绪,竟发现,手机不知何时点开了谷音琪的ins。

    她的ins关注了不少人,韩哲不受控地沿着足迹追踪过去,多是各个国家的花艺师,内地和港澳台的也关注了一些。

    韩哲没关注她,尽管他的号是个空号,没发过任何相片,但他依然怕被谷音琪发现自己几近病态的窥探,回头将账号设为私密。

    或是一把火就将宝藏都烧了,连那句「后会无期」都没机会再见到。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给谷音琪都是关机,韩哲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起伏宛如狂风掠过的海面。

    总有些画面扯不住缰绳,趁着他自制力降低的时候乱闯入脑子里。

    被火烧得焦黑认不出面貌的脸,被刀子割得血流满地的手腕,还有那只受伤正在淌血的海鸟……

    韩哲用力扯了把后脑勺的短发,试图用短暂的刺疼强行让情绪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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