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谷音琪腹诽着。“美女你坐这吧。”
坐元莉旁边一寸头男子主动空出个位置,谷音琪意会,坐到了他身旁。
寸头男拿一空杯摆到她面前,倒完酒后凑到她耳边问:“你叫什么呀?”
谷音琪拿起酒杯,回答他:“小七。”
“哦!我叫阿庆!”阿庆拿起自己的杯子,朝谷音琪手中酒杯轻轻一碰,“你随意!”
谷音琪笑笑,举起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后放下。
火锅店老板挥金如土,黑桃A大神龙摆了一桌子金光闪闪。
虽然一支都没开。
不过有这玩意在,前来蹭卡蹭酒的人就络绎不绝,渐渐的,V02卡座挤满了人。
大家围着站一圈抓手指,彼此的肢体就和酒杯里的冰块一样来回碰撞。
阿庆一直站在谷音琪身旁,多少会借着游戏揩揩油。
碰下腰肢,摸下手背,说话的时候靠得她耳朵极近。
韩哲又一次被音乐吵得脑壳疼,手指在手机上瞎划拉着,旁边毕韦烽噼里啪啦说着什么他也无心听,眼角总往旁边卡座瞟。
他被甩的消息瞒不过一夜,如今群里都在放烟花庆祝,毕韦烽人如其名,跟疯了一样狂撒红包。
眼见那寸头男的手又快滑到黑裙姑娘的腰臀处,韩哲心头莫名其妙地烧起一把火,情绪也跟手机屏幕里的烟火一样炸开:“妈的毕韦烽你烦不烦啊!我分手你兴奋个屁啊!”
毕韦烽更乐了,韩老干部居然被逼得骂脏话了!
他赶紧拿起手机怼着韩哲脸录视频:“韩老你再骂一次,我得给他们看看你恼羞成怒的样子!”
“你贱不贱啊!”韩哲罕见地爆了句粗口,拿起空酒杯作势就想往他脑袋丢。
毕韦烽哈哈大笑,也不管这卡座旁边有多少人盯着,跟条毛毛虫似的往旁边挪了几个位,再把实时视频发到群里。
「看来韩老这次心被扎得透透的(微笑)」
「疯子你今晚就代表组织,好好给韩老办个单身派对啊。」
「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这次一定要把韩老拉下神坛!」
毕韦烽双腿踩在矮桌边缘,边回复群里兄弟们的信息,边偷瞄韩哲这一小时里头视线究竟往哪儿瞟。
邻座又是一阵喧哗吵闹,毕韦烽循着声侧过脸,挑着眼角往那一群人里头瞅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数。
等隔壁的酒差不多被耗光了,有姑娘蠢蠢欲动准备走人了,这时毕韦烽才唤来相熟的营销经理。
兔女郎们没一会儿便举着黑桃荧光灯过来了,阵仗极大,灯光频闪,把卡座围了一圈随着节奏扭动身体,几个荧光冰块般的发光香槟盒被陆续搁到桌子上。
和隔壁卡座不一样,毕韦烽把这又贵又难喝的香槟直接开了五瓶。
韩哲翻了个白眼,把正准备开第六瓶的毕韦烽拦住:“不是,疯子你今晚疯得有点厉害啊?这酒开来干嘛啊?”
如今黑桃A在夜店里无非只是个吸引人眼球的信号灯,许多大哥一晚花个小十万点了神龙套,但一瓶不开,就只用来摆阵吸引妹子,没喝的酒交给营销存起来,下回来还能再摆。
也会有心眼多的营销会把大哥的存酒拿去租给想要摆阵的客人,而租酒的客人也不会把酒真给开了。
他们一群人聚的时候都不开毕韦烽店里的那些酒,怎么来别人夜店就要开了?是缺水洗手吗?
毕韦烽笑得没脸没皮:“单身派对耶,当然要豪气一点!”
眼见隔壁卡座大部分的姑娘都望了过来,韩哲噤了声,肩背的肌肉都绷紧了,刻意撇开了眼,没往谷音琪那边看。
被毕韦烽这么高调一搞,姑娘们果然陆续和老大哥们说了等会再见,转头便坐进了V01卡座。
可还有两个姑娘留在V02。
毕韦烽嗤了一声,长得最耐看的那位没过来啊。
可惜喽。
韩哲的左右都有人落座,不同的香水味混在一起汹涌往他鼻子里窜,旁边的姑娘很快做完自我介绍并问要怎么称呼他俩。
他坐的这位置只能瞧见谷音琪的背影或侧颜,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已经知道,今晚的谷音琪揣的可不是“氛围组”的身份了。
看来,今晚要给她扫码付5200的另有其人。
0007
chapter
07
一股难以抑制的烦闷焦躁从脚底轰地一秒烧到天灵盖。
韩哲仰脖把半杯纯威士忌一口闷,倏地站起身,板着张脸,径直往夜店出口走。
也不顾毕韦烽在后头一直喊他名字。
他憋着股气走出夜店,这会凌晨快一点了,夜店门口都还站满了人。
夜店对面马路连开了几家便利店,色彩缤纷的店招在黑夜里璀璨发光宛如岸上灯塔。
两个知名便利店品牌中间亮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鹅黄灯牌。
想都不用想,韩哲直接朝它走去。
一些进不去夜店的小年轻就在便利店门口排排坐,喝着啤酒或迷你洋酒,咬着电子烟或真香烟,用手机外放着电音音乐,这样也能摇得一脸如痴如醉。
韩哲从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轻人中间穿过,也没去想,其实自己身上的衬衫西裤在对方看来才是妖魔鬼怪般的存在。
这店晚上生意好,地砖被踩踏得有些脏,店员还来不及清理,正忙着给冰柜里添上啤酒。
关东煮没有了,韩哲再走到冷藏柜前扫一眼,便当也没有了,只剩冷冰冰的三明治。
他饿,饿坏了。
本来这时候他应该回到自己家,给自己煮个面吃,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而不是在这里啃着个夹着冰凉火腿的面包。
好像火车一点点偏离了轨道,他却无力把它拉回正轨上。
他改签的机票本在下午两点半,但中午正准备退房去机场时他接到了魏梦晴的电话。
魏梦晴问他是不是来鹭城了,又问昨天的红玫瑰是不是他送来的,最后问能不能出来见一面,两人好好谈谈。
韩哲应承了,把机票改回原来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和魏梦晴没可能了,他也没觉得分手全是魏梦晴一人的责任,只不过他是个需要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的人,即便这问题摊开来可能会把他刺得鲜血淋漓。
韩哲即便是死,也希望死得明白一些。
两人约在傍晚的咖啡厅,魏梦晴果然让他“死”得明白,韩哲被她细数着条条“罪证”,连摆在面前的咖啡都没胃口喝了。
等魏梦晴离开,他呆坐在咖啡厅里慢慢消化她的话,回过神时天已经黑了。
又接了个电话。
有个疯子在这种能赚得盆满钵满的节日里不守着自己的店,打了个飞的,说来给失恋的兄弟开派对。
一整天都没吃几口热乎的,又灌了几杯洋的,韩哲胃有点抽疼,只吃了半个三明治后就在便利店里呆坐着。
裤袋里的手机刚开始时一直震,韩哲没拿出来看过,无非是毕韦烽打来问他去了哪。
便利店外的年轻人们嘻嘻哈哈涌进店里挑新的啤酒,笑声被烟酒气包裹着,瓶盖当啷落地,最后自动门一声“叮咚”,把嘈闹隔绝在薄薄玻璃外。
手机没再震了,韩哲再坐了一会才起身,准备跟毕韦烽讲一声要先回酒店,让毕韦烽自个儿玩个够。
快到便利店门口时,地上有刚才年轻人们开酒瓶后掉落的金属瓶盖,店员还是没空打扫,又去补啤酒了。
韩哲弯腰,把一枚枚瓶盖拾起来,丢进门边的分类垃圾桶里,才走出便利店。
重新进入夜店,心脏又开始被音乐扯得发疼,韩哲大步流星往一环卡位走。
可随着走近,心脏蹦跶得更厉害了。
V01和V02两个卡座旁边围着一群人,有经理,有营销,有保安,而那些本来在卡座里的女孩这时都躲得老远,像躲着什么瘟疫病毒。
后面卡座的客人甚至已经直接站到沙发或桌子上,探头探脑,交头接耳,也有人高举手机想拍点小视频,让夜店保安上前阻止了。
韩哲心里咯噔。
出事了。
他拨开人墙走回卡座,视线从略显狼狈的毕韦烽身上,缓慢移到了隔壁卡座几个面红耳赤的男人身上。
眉心越来越紧,最后跟快拧不开的粗黑麻绳一样。
毕韦烽嘴角明显有破皮,鼻孔也有擦抹过的血痕,一头棕红的自然卷发被淋得湿透,不知让什么酒泼了他一身,水珠顺着发尾往下滴,白色短袖T恤湿得没法看。
隔壁座四个男的里头,老大哥站在沙发上骂骂咧咧口沫横飞,寸头男拿纸捂着鼻,白纸上有血迹,另外俩男的也在一旁嚷嚷着,气得脸都红了。
而两个姑娘站在卡座最边边的地方,谷音琪半挡在红裙女人身前,眼神里有警惕,嘴角没挂笑。
“怎么回事?”韩哲走近毕韦烽身边问。
与毕韦烽相熟的经理满头大汗,扯着笑打圆场:“误会误会,就是误会一场……”
“误会什么?没误会,先泼酒的是他们,先砸酒瓶的也是他们。”毕韦烽怒极反笑,抬手将耷拉在额前湿淋淋的头发胡乱往后梳。
露出的额头竟有一大片胎记。
淡青色的,从额头中央开始往旁延伸至左额角,在青蓝变化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骇人。
这胎记实在太独特了,有常混夜店的老手立刻认出他。
沪市场子最旺最火、天天一卡难求的夜店「BOSS」,它家老板「B先生」就有这样一片胎记。
韩哲眉角骤跳,这是火山要爆发的征兆。
“屁!是你先嘴贱,先打人的也是你!”
张铭倒是认不出他,继续“粗”口成章,指着鼻血直流的阿庆对对方大吼:“你看阿庆他都被你打成这样了!小子你今天没给他斟茶鞠躬道歉,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阿庆把沾血的纸团丢到地上,一脸愤懑瞪着对方,顶了顶牙龈,竟“壳呸”吐出了两颗牙齿。
谷音琪皱了皱眉,她想走上前,但元莉拉住了她,压着嗓子说:“宝贝,这事我们别掺合。”
“可刚刚……”谷音琪蓦地抿住了唇,她确实不是爱掺合这些破事的人,夜店这种地儿鱼龙混杂,天天都会有推攘碰撞的事情发生,她向来能躲就躲。
但刚才的事情压根就不是张铭说的那样。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此时站在双方正中央的那个男人,顶上频闪的激光把他的衬衫照得好似一件银色盔甲。
谷音琪这才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
0008
chapter
08(二更)
二十分钟前。
卡座上的女孩都让隔壁勾去,包括元莉来之前的那两个女孩。
一开始就和这俩女孩玩在一起的那两个男人脸色有些难看,张铭的也没多好看。
万物皆可卷,连夜店内都内卷成这样了,这八万八的神龙套张铭不得不开。
既然要玩,那就玩大的。
张铭让服务员送来个亚克力透明方盒,又叫元莉把高跟鞋脱了。
元莉知道他想干嘛。
她本就讨厌这种事,low到不行,还特别引人注意,不用一小时,从各个角度拍她被香槟淋脚的视频就得在各种夜店微信群里漫天飞。
被包的那两年她走岁月静好的名媛路线,这会儿让她做这种事,她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
只是她也没直接拒绝张铭,笑着问他能不能用黑桃A洗手就好呀。
张铭眼神突然狠戾起来,用力掐着她的腰咬牙问她,八万八的酒给你洗脚还嫌丢脸?被人包了两年就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
男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谷音琪也听到了。
她主动提出,铭哥要不我来吧。
但张铭铁了心指名要元莉做这件事。
元莉这下全懂了。
以前在夜总会时,元莉有过几次因为要陪更重要的客人而婉拒了张铭,或许张铭是想借此事故意挫一挫她的锐气。
她同谷音琪眨了眨眼,嘴角笑意不减,这次爽快地脱下了红色高跟鞋,绷紧脚背,双脚踩进桶里。
昂贵的香槟一瓶接一瓶被倒进透明盒子里,元莉勾起的嘴角僵硬无比,一直低着头,好让头发掩去她的侧脸。
这样在视频里她才没那么容易让人认出来。
无论男女,他们竟能因为这种事而兴奋得面目狰狞,谷音琪实在无法理解。
她没办法像其他围观人群一样站起来又鼓掌又欢呼,一直低垂着脑袋,安静凝视着那双被淡黄酒液淹没的脚丫。
今晚元莉问她能不能来时,还同她夸过张铭这人虽然土大款了点,但性格还算不错的,在夜总会时没怎么刁难过她,她恢复“自由身”后,张铭也是第一个联系上她的人……
音乐依旧震耳欲聋,但那几分钟内,谷音琪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有海水灌进她耳朵里,咕噜咕噜。
叫嚣喧哗与她无关,光怪陆离与她无关,谷音琪满脑子只想着,元莉要被淹死了,她必须先救她。
就在谷音琪站起身想不顾一切直接把元莉拉走时,隔壁卡座轻飘飘-赤鱼-传来一句,“都2020年了,怎么还玩黑桃A洗手洗脚这种事啊?是有原始人穿越过来了吗?”
妙就妙在,这句话冒出来的时候DJ突然停了打碟,空气里只有轻轻的鼓点声。
张铭喝了不少威士忌和野葛,脑子烫得厉害。
他狂摇香槟再猛地打开,瓶口对着隔壁V01卡座,“啵”一声,酒液急速喷溅。
场面也像瓶口溢出来的白沫一样变得黏糊混乱。
被喷得满身香槟的女孩尖叫怒骂四处逃窜,隔壁卡座的胎记男也是个暴脾气的主儿,直接跳过来对着张铭呛声,说别以为开个神龙套就能骗妹妹满分,玩不起就回夜总会点公主。
阿庆几人仰着下巴和他互骂推搡,张铭把元莉一把推到沙发上,直接捧起那盒子香槟,朝胎记男身上泼。
谷音琪趁乱把元莉扶到沙发另一端远离纷争,拿纸巾把她湿漉漉的脚丫草草擦干,再套上高跟鞋。
她蹲在地上,微仰着头,拿了干净的纸巾在元莉精心描画的漂亮脸蛋上轻轻按了几下。
包括眼角的水分,不知是飞溅的香槟还是其它。
她想带元莉离开,这时除了红着脖子指挥的张铭,另外四个男人已经扭打起来。
准确来说应该是胎记男被阿庆三人压在沙发上捶。
很快有保安过来想要阻止斗殴,阿庆被架起,又用不知哪来的极大力量推开保安。
他想要再往上扑的时候踩到了地上的酒水滑了一跤,反而被自己的同伴一手肘猛撞过来,接着就见血了。
谷音琪把元莉挡在身后,将一切细节都记在脑子里,一直等到那位负分小哥哥重回卡座。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很快,韩哲移开视线。
“好了,停。”
韩哲直接打断老大哥的愤慨发言,双手插袋,声音洪亮如钟,“这事能不能完可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既然您的朋友受了伤,干脆直接报警吧。”
说着他已经掏出了手机解开屏锁,继续板着脸说道:“掉了两颗牙可算轻伤了,如果真是我朋友干的事,我向您保证,一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您想要的赔偿也都会有。”
“韩哲!!”毕韦烽不可置信地大叫。
“你闭嘴。”韩哲一眼刀飞过去,毕韦烽“嗤”了一声,但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