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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但杨戬其实与他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又叮嘱他不要与外人说。

    那说点凡间的事总不算吧?哪吒兄弟又怎么是外人呢?孙悟空把桃核砸向哪吒,示意他开始听自己说。

    所谓哪吒的身世,其实他自己也知道。

    原本的灵珠被换给了敖丙,而哪吒是魔丸降世,又一千七百杀劫。

    元始天尊的卦上,他第一杀便该是东海龙王第三子敖丙。

    可他们相恋了,莫说杀敖丙,便是叫哪吒自杀一万次甚至永堕地狱,哪吒都绝对不愿意动敖丙一根头发。

    孙悟空忆起昔年事时未免感慨,他虽未经历,但哪吒却与他说过,自己有个相好,月圆之夜自己吹响海螺,相好便回从东海的海浪中徐徐而来。

    “我不记得这回事。”哪吒向后一躺靠在石床上“猴子莫要诓我,我翻过我的命理薄,我知道我抽过他龙筋,若依你所说,我怎舍得抽他龙筋。”

    “你自然不舍得。可三界的人都知道,你和敖丙时痴恋。”杨戬背着手走进来,悠闲地说“您二位当时都要让我长针眼了。”

    杨戬本不想掺和这件事,但许是神生漫长久了,忽然也觉得这些说说也无妨。

    反正哪吒早都不是那颗心了。

    杨戬不知听了多少凡间话本子,讲起故事来简直是引人入胜。

    他讲与哪吒同为封神大战的先锋时,哪吒偏把一个海螺放在护心镜后。

    起初杨戬不解,伸手想拿过海螺把玩时却被哪吒打了手,他觉得有趣,便去抢——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也算是打了才有感情,哪吒自此便常对他说起敖丙,东海龙王的第三子,那灵珠转世。

    “我家敖丙那是全三界最强最好看的人”哪吒当时的声音还在耳畔。

    他们打仗时敖丙便总是伴着哪吒,后来姜子牙说这样不行呀,封神榜上没有给龙的位置。

    哪吒便不依,指尖燃起三昧真火,威胁不给敖丙位置就烧了封神榜。

    那年哪吒十六,尚且不懂封神榜上面的位置不是赐的,而是交换。

    “我们行至弱水,一度陷入险境。对方设下诛仙阵,我和你在两个阵中无法沟通——但你比我好点,你家小龙藏在你那海螺里。但也没办法,仙都能诛,妖诛不得吗?你的兵器都被收了,眼看着要等死。”杨戬起身望着洞外的天空,煞有其事地说“剩下的,你给我的灌江口二郎神庙烧一万年香火我再告诉你。”

    哪吒却仿佛入定了,眉间有莲花似的火焰额纹若隐若现。

    他站起身,化作了一阵白烟,竟是直接消失了。

    “我不想说。”混天绫的灵体是个红衣仙童,被哪吒强行召出后气的满面彤色又反唇相讥“你自己都忘了,问我作甚?敖丙的龙筋又不会算在你头上,我们也只是认你这个身体做主人。”

    哪吒却没生气,他忽的想到了那莲池,便脱口而出问道:“是那莲池吗?”混天绫脸色大变,甚至没召风火轮,哪吒自己捏了个诀便走了。

    哪吒到的时候府里只有贝生一个人,哪吒煞有其事地说自己是代表西王母来问华盖星君莲花一事的,贝生却道,有位昆仑山仙人召敖丙下棋去了。

    得知敖丙不在府中,哪吒便安心了许多,他施个法让贝生入定,自己背着手去看那莲花池。

    那结界已经被敖丙修补的差不多了,哪吒转了一圈,想了许多方法但似乎都不能在不伤害莲花的情况下打开这莲花池。他耐心本就不多,此刻更是被这结界弄出了挫败感,心里更信杨戬所说的“敖丙从前并不逊色于你”。

    他召出了三昧真火,竟是要把这结界烤化。

    在昆仑山与太乙真人对弈的敖丙忽然就呕了一口血,他想摆摆手说没事,但却仿佛有人拿火在烤他,在他彻底晕死过去之前,最后一句话却是拉着太乙真人的袖子哀戚道:“师伯,那莲花池。”

    太乙真人踹开华盖星君府门时,却见到自己的孽徒在莲花池边幻化出了莲花台上打座。他当下便知不好,急忙去看那莲花,所幸还剩了一些。他一进来便破坏了哪吒的阵法,哪吒睁开眼看向他,叫了声“师父”。

    这一声师父,太乙真人就知道来者何人了。

    接下来便是哪吒跪在敖丙的床前哭天抢地,那状况实在太惊人,每个见过那场景的仙童仙侍都被抹去了记忆——传言莲花池是一位大能的心头血所化,传言不准,但也不是空穴来风。

    那本就是一颗心,有着七情六欲的心,由传说中的魔丸所化。

    敖丙对神仙最祛魅的时刻便是元始天尊取了哪吒的心出来,又做了一颗所谓的神心放入哪吒心口。天尊说,这是唯一能保全哪吒的方法,魔丸无法登天,但哪吒在封神榜上所以必须登神,否则便是逆天而行。哪吒那颗心,敖丙是见过的,并不如传言中被魔气所包围,那颗心很好看,还有蓝色的龙纹。不过天尊说,以后哪吒就不做凡人了,这些凡人的感情对他来说没用,他需要一颗空荡荡的神心,那里头最好什么都不要装。

    神的心里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又怎么听得懂凡人的愿望。

    神实在虚伪至极。

    敖丙伏在哪吒身上流了一夜的泪,天尊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哪吒一醒来,就是另一个人了。

    认清了神的面目,敖丙不想做神了。他无法接受自己以后在天庭见着的哪吒只有一个躯壳,再没有那颗炽热的心,更不想自己慢慢去接受这件事。

    是了,他是哪吒的遗物。

    但天尊告诉他,你也上了封神榜。

    那年在诛仙阵,哪吒的五感已经开始消失,他自己听不到仍然搂着敖丙说不怕不怕。敖丙的元神一直被哪吒藏在护心镜里,情况比哪吒好些,他化了龙身到哪吒眼前,露出了自己那根龙筋。

    龙甲可做抵御天雷的万龙甲,龙筋自然也是能破阵的绝世神兵。哪吒自然是不肯的,他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坚决不看敖丙一眼——敖丙围着他飞了两圈,在他唇上留了一个吻。

    那龙筋是敖丙自己抽出来的。

    失了龙筋也能活命,不过是少了四五成的法力,又要挨些痛楚罢了。和哪吒比起来这些不值一提,他也没想靠着这个封神。但正是因为那龙筋,哪吒才从诛仙阵里破阵,又救出了杨戬,封神大战才能成功。

    所以,即使敖丙已经不想做神了,但因为他有功,他必须领了仙位上天庭,如果不去就是逆天,天道就会惩罚东海龙族。

    敖丙做梦梦到这里,仍然为这所谓天道感到无耻与恶心。

    “哪吒的心里还有执念。”太乙真人去看望敖丙时说“天雷劈不碎,天火烧不了”,敖丙没讲话,又听太乙真人说“于是我把他的心化作了一方莲池。他本是莲藕身,心也能生莲。”

    “你是灵珠,若你常常在旁,见那莲便如见他一般。”太乙真人没说谎,敖丙每每坐在那莲池边,看着水面总觉得有人在叫自己“敖丙,敖丙,丙儿”。

    他在天庭几千年,非必要绝不出门,就日日坐在莲池边与莲花说话。

    就这样守着那莲也很好。抽筋过后他所剩的灵力不多,仍是渡了一半灵力造了个结界,敖丙心想,那莲要是活不了,自己活着实在也是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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