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这个大娱乐时代，说什么话，都比不过地上金灿灿的金币。余弦的冷汗在往下滴，身体僵硬，很快被一只手拉了过去。肖愁把他拉到了二楼商场安静的地方，呼了一口气，好险，差点一号灵异者就又要爆炸了。
“谢谢你……”余弦乖巧地小声开口。
肖愁摆摆手：“不客气，这是为我的人身安全考虑。”
肖愁说：“你觉得人可怕，我也能理解，就从我接触到的那群人来看，人确实挺可怕的。”
余弦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吵起来？”
“啊，你看到了啊？”肖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挠头：“我看到他们和精神病人抢屎吃。”
余弦：“啊？”
“那是屎啊，不能吃的，我看到之后想躲开，他们一边喊着屎好吃一边往嘴里塞，不仅往他们嘴里塞，还想往我嘴里塞，我和他们打架又嫌恶心，他们就和我说不吃屎的不是一个合格的1，结果我一看，领头的和底下几个都是0装1，我就和她们吵起来了。”
余弦：“……啊？？？”
“我就问他们为什么非要和精神病人抢屎吃，他们说看别人吃得这么香这个屎一定很好吃，我说可是这是屎啊！他们说是屎又怎么样？别人都吃你不吃，你是不是看不起他们？”
“我说可是和你们抢屎吃的是精神病，他们又和我说屎那么香为什么不吃……”
“你别说了……”
余弦越听越虚弱。
怪不得肖愁直播间里和现在穿的不是同一套衣服，头发也像刚洗过。
“不过你看，这个鬼域显示我们通关了精神病院，好奇怪啊，从来没有见过哪个鬼域是那么简单的。”肖愁举起鬼域分配的手机，给余弦看。
余弦：“啊？鬼域很难吗？”
肖愁又一次震惊了：“鬼域里全是鬼，根植于人类的恐惧，是稍有不慎就会死人的地方，哪儿有简单温和的鬼域？”
余弦挠挠头：“可是我进去过的鬼域都很简单啊……”
“你……我记起来了，你去过安娜的娃娃屋，还去过冥婚，那些对你来说……很简单？”肖愁更震惊了，“那对灵异玩家来说是噩梦难度的，进去之后几乎必死，甚至都会有随机口杀……你还去过什么鬼域？”
“还有一个很像电影《林中小屋》的地方，里面有热情好客的一家三口，女儿是个受到诅咒的蜘蛛，但是人很好。”余弦比划着。
“……我的天。”
肖愁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了，哭笑不得地问：“那这些鬼域根本就难不倒你吧？”
不过想想监控里的余弦的表现，可能还真的难不倒他。
这些都是噩梦级别的鬼域，尤其是最后那个，只要进去了，几乎就是被拖着电锯的怪物一路追杀的结局，更别提得出什么“人很好”之类的结论。
“不。”余弦严肃地摇摇头：“现在这个地方，太难了。”
“嗯？”
“人实在是太多了……好可怕。”余弦认真地开口。
肖愁：“……”
余弦咽了咽口水，把一块牛排揣进挎着的篮子里。篮子里的肉肉质鲜美，被保鲜膜塑封着，嫩而血红，底下裹着薄薄一层血水，似乎是刚从什么上面割下来。包装上写着外文，还印了半张牛的照片。
人鱼应该会喜欢吃吧。
那么大块头，应该多吃点儿肉。
一想到还在房间浴缸里的人鱼，余弦就悄然勾起嘴角。他不在乎积分，积分没了可以攒，但他喜欢饲养属于自己的东西，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只要结束鬼域，他就能回家和人鱼一起躺在床上睡大觉了。
可是一想到有一个人也在现实世界，余弦就又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段永昼……
他不是鬼。
余弦实在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段永昼能找到他现在住在哪，还能跟着他上来。
段永昼的一切，体温，气息，触感，柔软，都是那么清晰。
还有段永昼的神情。
疯狂，执着，却又小心翼翼。
抱着他的时候不让他离开，吻落下时却又轻柔。
就像他们仍在热恋，从未分手。
可这不对，这不对。
他们本就应该分开了，至少余弦往后退了。他的生活有自己的秩序，别人离开之后就再难回来。
余弦的指尖捻着血肉，隔着一层薄薄的保鲜膜，触碰到里面鲜红软弹的、被全然剖开的赤露肉块，按压下去有稍微回弹的冰冷触感。连锯齿割开的硬骨都格外清晰。多么鲜活，仿佛它也在呼吸。
他把又一块肉块放进了自己的篮子里。
余弦看肖愁还在身边，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肖愁，现在那群鬼是他的邻居。
要不然肖愁会更震惊。
这个时候，手机弹跳几下，响了：
“叮咚——恭喜前三位抢到最多金币的玩家！”
手机的通知提示音与高楼大厦正中央的滑稽头里传出的播报音一起响起，滑稽头蹦跳着旋转了几下，发出一阵狂笑：
“现在是揭晓答案的时间——”
“不对。”本能的警戒心让余弦皱起了眉头，有什么不对。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不去抢金币？”肖愁好奇地问。
“你拿了很多吗？”
“也不多，就几块。”
余弦才放松下来。
“陈口迎，章口，欧阳口天——”
滑稽头依旧在用大喇叭播报着消息，灯光全暗，然后蹬地一声打在被念出名字的三个人身上。
其中两个人，还在抱着成堆的金币，装进购物车的框里。
“恭喜这三位——”滑稽头翻滚着发出大笑声，下一秒，铁链锁住了这三个人的手脚，猛地向上一扯。三个人顿时悬空，金币哗啦啦散落一地，人群都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愣住了，抬头看着散落的金子。
余弦就站在二楼，因为大厦中间是镂空的，可以说比一楼的人离这个滑稽头更近。
滑稽头再飞快地翻滚了一圈，有那么一瞬间，它巨大的眼睛与余弦对视，却又立刻收回。
伴随着鼓掌和欢呼声，三、四、五楼缓缓拉开帷幕。
里面是一排排的小机器人，脸部是成片的黑色电子屏，呈斗兽场观众席的座次围坐在整个三、四、五层。
在帷幕拉开之后，成片的小机器人脸上的电子屏逐次亮起，脸上呈现出哭、笑、愤怒、疑惑等等表情——
灯光闪烁，所有小机器人的脸上，都齐刷刷地变成了滑稽。
这似乎预示着游戏规则发生了某种变化，或下一个游戏的开始。
“得，现在我们不仅要被人类围观，还要被机器围观了，互联网上的人真和猴子似的。”肖愁耸耸肩。
余弦却把视线投向依旧在被往上吊起的三个人——
他们被关进了全透明的玻璃六面体内。
第62章
娱乐至口（9）
人心比鬼更恐怖。那会……
玻璃六面体，就是上面是透明的，下面是透明的，左边是透明的，右边是透明的……
好吧，这是废话。
金属镶边，铁链悬挂，刚刚被关起来的人踩在里面，拼命地想要攀爬出去。
三层高的斗兽场围台座位上，机器人亮着电子屏幕，脸上由滑稽恢复成了诸多表情，有呆滞，有沉重，有喜悦，有疑惑。
但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人类们。
简直倒反天罡。
肖愁这个时候开口了：“你要准备救人吗？”
她指了指玻璃六面体上面巨大的铁球，这些铁球就像派对上旋转着会发出迪厅里的光的那种闪亮的多面体玩意儿，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余弦问：“现在吗？”
“球里的东西掉下去，玻璃关上之后，可能就没法救了。那么问题来了，你会让三个贪婪的、拿走了最多金币的人活下去吗？”
“他们没有骂过我吧？”
“好问题，应该没有。”
“那就去救。”
“他们骂了你你就不去救了？”
“这说不准。”
两个人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其实已经行动起来。
余弦扶着电梯上了三楼。
三四五层，或许没有人注意到，但每个玻璃罩子周边连接着的铁链其实都分别通向不同的楼层。
而余弦和肖愁要做的，就是找到铁链所在的位置，至少要把这个大玻璃块子搞翻。
当然，这事儿不仅他俩做。肖愁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几个人，据她所说这几个人也都是1，至少短暂的身份认同感会脆弱地让他们暂时合作一下——肖愁也没提每个人她都送了一万积分。
利益才是身份认同的驱动力。
“哗——”
第一个金属球分裂成两半，里面的内容物像雪一样白花花地洒落下来。处在玻璃容器内的人先是愣住，随即暴露在外的肌肤接触到这白绒绒、软绵绵的雪白存在，就开始尖叫起来。
他更拼命地挣扎，想要逃出去，但身上逐渐沾满了密集的这种白色的絮状物。
立刻就有人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棉花一样的东西，而是玻璃纤维。
这个时候，余弦找到第一根铁链，它连接在其中一个小机器人身上。
余弦：“给我。”
小机器人不给，握着。
余弦抬头看到对面的肖愁，显然也找到了一根铁链，小机器人也不给，肖愁扇了人一巴掌，小机器人脸上的电子屏显示出苦苦的表情，委屈地把铁链子解开，递给了肖愁。
肖愁一下就把铁链子攥住了，朝着余弦抬抬下巴。
余弦看着对面，他身边的小机器人也看着对面。
余弦低头看着小机器人，小机器人抬头看着余弦。
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还是余弦开了口：“你也不想像你的同伴那样被扇巴掌吧？”
管理者卡牌，生效。
此刻的余弦目光沉静似水，在小机器人的眼里却犹如大BOSS下凡，万分恐怖。
它泪眼汪汪地松开了铁链，余弦连忙攥住，还被铁链拖着往前带了两步，一抬头看见肖愁似乎不用力气一样就这么抓着铁链，手臂上的肱二头肌非常清晰，整个人动都没动。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两个人抓着铁链，把其中一个玻璃箱子慢慢放下。里面的人掉落在地上，惨嚎着，哭叫着。
但至少不会在人类和机械的共同围观下挣扎到脱力，永远待在这个美丽的玻璃箱子里做一个标本。
三个箱子几乎是同时落下，但其中还有两个铁球没有裂开，获得自由的人逃一样地躲在了远处，庆幸自己没有遭遇同样的命运。
“真操蛋，这个鬼域在把我们当傻子玩。”肖愁骂了一声。
余弦点点头，也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不喜欢人类，但不代表他喜欢看到人类痛苦。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不同于常人，但鬼域对他而言似乎又是独立的存在，绝大多数时候，他影响不了这个地方。
余弦之前确实对所谓“鬼域的残忍性”没有任何概念，但现在，他稍微改变了一些主意。
这个鬼域有问题，它本来应该是一个密闭的场所，不应该有人类的存在。
“恭喜六位玩家完成隐藏任务，现在给六位玩家每个人颁发十万积分奖励，现在是玩家名单……”
电话那头的肖愁骂了一句：“操……”
她和余弦都同时意识到了，这个鬼域在逗所有人玩。
它皆由机械组成，却精通人性。人性很简单，不过嫉妒、攀比、团体认同感，诸如此类。那本《恐惧领导力》阐述了由敌对而生的团体主义，而此刻，这个鬼域在把人往刀子上引。
从一开始的一千万打赏奖励引诱余弦出头，到后来的针对获得金币最多的人，到此刻即将发生的、直白的念出所有名单。
人心比鬼更恐怖。
那会利用人性的鬼呢？
如果“互联网”这个平台的各个机制建立出来，就是为了看人与人之间互相争斗的呢？
那究竟是鬼创造了恐怖，还是人创造了鬼？
“余——”
就在滑稽头带着的大喇叭念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大喇叭里忽然拖拽出一串刺耳的长音。
“发生了什么？”
举着手机的肖愁往上看，只看到一片黑暗。
电话里，余弦的声音响起，冰冷且无机质：“这个鬼域，有鬼在扮人。”
“那你……”
“我黑进去了。”
余弦的声音带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冰冷，像极了某种系统提示音。
“或者说，我找到了被鬼域杀死之后被这个平台控制的尸体。”
不知为何，即使肖愁见惯了鬼，听着这个声音，也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寒。
黑暗中，那个伪装成人类的乖巧老实的余弦似乎消失了，或者又变回了那个在机械工厂中踏着所有机械残躯的怪物。
对了，规则。
肖愁忽然反应过来，一号灵异者的特性是什么——
发现规则，破解规则。
就像拆开一台电脑的源代码，然后改写它，或者补全它的空缺。
而就在他们救下这几个人的关口，在这个鬼域准备把他们暴露在危险之下的情况下，余弦将所有的规则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
操，这家伙话少是少，论脑子转的速度真是个怪物。
就在此时，滑稽头在一片黑暗中蹦跳出来，闪烁着猩红的光。
那几个被吊在半空中的尸体，是曾经被他们认为是“玩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