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里是富人区,所以花园的布局格外郁葱。他的靴子踩在石板地板上,靴底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和楚浅浅描述的“这里还有佣人”不同,这里似乎显得格外冷清。
而且它明明没有被清理过,却没有血雨落下过的痕迹。
一点也没有。
大红色的灯笼在大门前高高挂起,没有风,所以一动不动。从窗户外部根本看不清内里,也不知道里面会是如何模样,更不知道里面是否住了人。
“大门口有灯笼吗?”
余弦冷不丁问了一句。
“什么灯笼?”楚浅浅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木偶一样直挺挺坐着的少爷,拿着手机下楼,一边下楼一边和余弦通电话。
“我到楼下大门口了,你在哪?”
她站在大门处,往外望了一眼,空空荡荡。
楚浅浅对于和余弦见面还是有几分期待的。一个长得漂亮、脾气不坏、身材特棒,还讲礼貌的小美人,只是往面前一站就赏心悦目,尤其是她搜了一下余弦,发现他还得过奖——那就更厉害了。
谁都喜欢这样一个合作伙伴。
什么?你说他现在在当保安?那叫务实,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余弦听着通话,举着手机抬头,大门在他面前自动打开。
他一脚踏了进去,往前走几步,一阵风吹来,房子的大门就在身后关上了。
他看着屋内的布置,沉吟了一下,开口:“……我可能暂时见不到你了。”
第38章
阎王三更至(10)
有的地方的婚俗是……
“你进鬼域了?”
楚浅浅也并不是生手,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整件事情的诡异之处。
既然她已经到了大门,却看不见本应该看见的余弦,那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他们已经不在一个空间内了。
交叠的平行时空,即使看上去可以看见彼此,看见的也只能是一片空白。
“嗯。我进了大门,但看不到你,我在大厅里,这里……”
余弦环视了一圈,开口:“是婚房的装扮,或者说,是接待婚礼客人的大厅。”
这一切都很红,但并不是喜庆的红,而是沉郁到几乎可以被认作粘稠的红。
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张华贵的楠木桌,旁边的墙面上挂着一排人的黑白头像,他们的胸前挂着绒布编织成的花,但因为照片都是黑白,这些绒布花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
金丝楠木的桌子上堆着一堆红包,每个红包下面都鼓鼓囊囊,像是被纸币塞满了。
有的地方的婚俗是跨火盆,这儿的大厅确实有跨火盆的地方——却是烧纸钱的铁盆。还没燃尽的纸钱堆在铁盆里。
余弦拿着电话,走到桌子前,继续和楚浅浅通话。
楚浅浅问:“你看到什么了?”
余弦回答:“中式婚礼现场,”他再回头看了一眼香灰坛,在香灰坛之后,本来现代风的木门已经变成了非常古典的样式,这是一个非常纯粹的鬼域,“或者葬礼现场。”
他并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颇有意思。
他一只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拿起一个红包,然后放下。
就这么重复了几次,他把红包都摆整齐了,满意地退后看了看。
“里面的东西不要乱碰啊,很容易招鬼的。”楚浅浅紧张地叮嘱道。
“嗯……没事。”
余弦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头像都看不清脸,五官模糊。
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又回头把香灰坛里的香灰用口袋里的笔扒拉了一下,再折回去,用桌台上燃烧着的红蜡烛把香灰坛里的纸钱点燃。
没有烧干净的纸钱都开始重新燃烧。
余弦就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蹲在香灰坛旁边取暖。
“你等等,我知道了。”
楚浅浅似乎在对面开始查找什么,然后开口:“这个婚房偶尔有出现,有人在里面失踪,有人出来的时候精神失常……它似乎可以影响人的精神状态。”
“是吗。”余弦继续蹲着取暖。
他盯着劈啪作响的火星,思考在鬼域里会不会一氧化碳中毒。
等纸钱燃烧完了他就人工熄灭一下吧,或者让它烧得干净点儿。
一抹红色从他身后一闪而过,吹来一阵阴冷的风。
但他有点儿近视,又懒得戴眼镜,没看到,还是盯着香灰坛里的火星。
这火还怪暖的。他自己的手则有点冷。
“我看看,乌鸦内部的情报里,精神失常的人都攥着……红包,或者首饰,但是打开之后里面都是冥钞,首饰拆开之后也是锡纸做的。”
楚浅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谢谢你,这信息花了不少钱吧?”
余弦注意到楚浅浅提供的情报都是外网不可能得到的,唯一可靠的情报来源就是乌鸦内部的信息交易网。
而乌鸦内部的信息交易,信息越稀少就越值钱。
“没事儿,这事关你的命嘛。”楚浅浅并不在意,“你在做什么?”
“烧纸钱。”
“啊?”
“烧没烧干净的纸钱,摆没摆放好的红包。”
余弦看纸钱被烧成香灰,站起身来,双眼沉静。
他的身姿瘦削高挑,却如白天鹅般挺拔,在这个阴冷昏暗的血红色婚房里显得格外亮眼。
他虽然有点近视,但他不是瞎子。那些躺在角落里盯着他的假人,他并不是看不到。
假人没有脸也没有嘴巴,当然不能说话。
但既然会找上他,说明他符合了其中某一项规则。
有些鬼域当然可能是随机的——但就算随机,也是规则之一。
而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里的规则并不随机。
这个鬼让他过来,并不是为了让他拿走那些红包和金银财宝的。
当然他懒得开口向楚浅浅解释这些,烧完纸钱之后,他又走到桌子前,拿起盘子里放的糕点,咬了一口。
嗯,比机械工厂里的白菜炖粉条好吃。
外酥里嫩,有一定韧劲,又是甜口,甜得恰到好处,是他喜欢森*晚*整*理的类型。
余弦小声念叨了一句:“做糕点的人手好巧啊,好好吃。”
电话另一头的楚浅浅:“啊……?”
不是,这是在鬼域里吃上了?
余弦转过身,左右看了几眼房间的布局,左边和右边都有房间,房门紧闭。
也都是古典的房门设计,门槛很高,是木制的。
就在他观察环境的时候,楚浅浅从电话里听到了笑声。
“哈哈……哈哈哈……”
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笑声。如一阵柳絮被扬起,轻轻的,说不上快乐,也说不上哀伤。
她睁大眼睛,站在卧房内,而电话那端的余弦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楚浅浅打开免提,把声音放大,那样根本听不清是谁在笑的笑声就更加清晰。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假人一样的少爷就直挺挺地坐着,目光直视前方,也不知道聚焦在哪个地方。
楚浅浅有点不放心,面朝着那个少爷。
阴冷,这是她对这个鬼域的第一感觉。
就连她这个比较有经验的灵异玩家,都似乎能感觉到鬼域里传来的渗人的寒意。
那余弦呢?他对此完全没有感觉吗?
就算没有明显的鬼出现在她面前,单纯从这个鬼域带给人的压抑感来看,这就不是她想待的地方。
虽然开了暖气,但她还是忽然感觉有些冷了。她披上了外套,思考着解决方法。
余弦则是在仔细地观察着那两扇门。
那两扇门没有关紧,反而是檀木桌后面的那扇大门仍然紧闭。
也许需要达成一些什么条件,那扇最后的门才会打开。
就在他观察的时候,他的身后探出来一只手,苍白,瘦削,涂着红艳艳的甲油,从地里探出。
余弦再转了个身,他眼前什么也没有。
但刚刚被他拿走的那个糕点被填上了,又摆了一块新的。
于是余弦又吃了一块。
吃完之后,他拿过桌子上的一支蜡烛,走到左边那扇门,推门进屋。
吱嘎的响声之后,一股恶臭味传来。
余弦皱了皱眉头。
好臭。
他应该揣着一块糕点进来的。
第39章
阎王三更至(11)
这儿堆叠了无数的……
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嘎的声音,腐臭味越来越强烈,余弦踏着皮靴抬腿踩进木门,再落脚。
遍地是飘零的纸钱。
纸钱也是钱。
这是一间客室。没有床,也没有窗,恍若一间墓室,侧方的桌子上却堆叠着大批大批的金银珠宝,这或许是鬼陪嫁的嫁妆。
余弦环顾四周,身后的门并没有关上。
只是有阵阵凉风吹拂而过,将人的体温一点点带走。
余弦看着桌子上堆叠着的金银珠宝,昏暗的红色房间内,这堆金银财宝显得格外耀眼。
灵异玩家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追求金钱,就连余弦本身都并不例外。
追求金钱,追求更好的物质享受,追求在这个社会上有立足之地。
余弦走到金首饰的前面,将手抚上。
金子的质感,精美,冰凉。掂量起来是实在的,并不像锡纸的质感。
古往今来,无数人曾为了一点金子争得你死我活。
余弦背后低低的笑声愈发清晰,凄冷,缥缈,带着大婚的狂喜,带着葬礼的悲戚。
这儿堆叠了无数的尸体。
新婚新尸,大红大悲。
生命最极致的时刻,金银财宝,声名利禄,大梦一场。
一个得过计算机特等奖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去当保安呢?
一个曾经站在过巅峰的人,难道真的甘心跌入泥潭?
余弦把手中沉甸甸的金项链放下,转身踏出了这间房,什么也没有带走。
干干净净,孑然一身。
他在葬了过去的自己。
笑声骤然停滞,转为低低的悲戚,仿若与余弦同哭。
但余弦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带着近乎俯瞰世间的倦怠和漠然。
通俗点来说,就是懒。
不再活着,像死了,也并不愿意听劝。
一声尖叫从他背后传出,墙壁上猛然窜出腐烂的怪物,想冲着余弦抓去,彷如在不甘于为什么有人真的能干干净净全身而返。
但很快,无数苍白的、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就迅速地跟着从墙壁中探出,生生地将惊恐又愤怒的怪物分成块拽了回去!
这就是这个房间腐臭味的源头。
在金银珠宝项链的下方,一个永远也不会掉落电量,也永远不会又时间变化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是那个墙里的怪物还活着的时候的脸,屏保上是他和他妻儿的合照。
已婚却想取走嫁妆的男人,一个圈内知名的、却忽然始终的灵异玩家。
——这个行业,始终并不安全。
到最后,只剩下木门吱嘎作响。
木门缓缓地闭上,从门内重新锁上,又将这些财宝原原本本地封在了原地。
余弦又拿了一块糕点,一边啃一边踏进另一扇侧门。
那扇最正中的门始终没有打开,余弦猜测那应该是最后的婚房。
反而是他刚刚踏进的那间房房门自己锁上了,他推测应该是他通过这个鬼域的部分规则了。
“有关门的声音?”楚浅浅对余弦还是相当关心的。
毕竟一开始说好的是两个人一起完成任务,但楚浅浅牵桥搭线完之后,余弦就能干脆利落地一脚踏进鬼域,效率之快令人咋舌。
一般灵异玩家要不就是特别好运气主动进鬼域,要不就是特别倒霉,还没有余弦这种精准投送的。
“嗯,第一扇门关了。还有两扇。”
余弦踏进了第二扇门。
这个房间和第一个不一样,到处贴满了黄白色的符咒,看上去已经有了一些年头。
余弦开口:“我看到了一些符咒。”
“符咒?能给我看看吗?”楚浅浅立刻来了精神。
鬼域里居然还有符咒?
“能,我拍给你看。”
余弦拍了一张,发给了楚浅浅。
咦?这鬼域怎么还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