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范必死、刘义真二人先是一怔,接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武少春似懂非懂,但他凭借几次办鬼案的敏锐,也隐约悟出一些赵福生言外之意。
孟婆偏头想了想,表情阴晴不定。
陈多子一脸茫然,她非镇魔司中人,对赵福生等人又畏惧,此时对她的话完全不解,却不敢开口去问。
她左右看向其他人,范无救抓耳挠腮,有些着急,不停的向哥哥使眼色。
张传世则低垂着头,嘴唇紧抿。
小孩蹲坐在地,后背紧靠着赵福生的板凳,两只手不知玩着一根从哪儿摘来的树枝。
“大人,我、我不明白——”
陈多子虽说惴惴不安,但事情涉及卢珠儿,她也只好强忍恐惧硬着头皮发问。
赵福生笑意吟吟的盯着她看,直将陈多子看得毛骨悚然了,才说道:
“先不管明不明白,你接着往下说后来的事。”
“后来、后来的事——”陈多子在甲板上吹了许久的风,又想起当夜的情景,此时早惊得手凉脚凉,一时半会儿只觉得头晕脑涨,没有反应过来。
赵福生提醒她:
“你说你们夫妇二人与卢珠儿分别在同一时间开门,都遇到了个送礼的穿紫红衣裙的浓妆女人。”
“对对对——”陈多子经她一提醒,便又想起来了。
可她嘴唇嗫嗫,却不知从何说起。
赵福生就再次提示她:
“这个女人送了一个手镯给卢珠儿。”
“对。”提起这个手镯,陈多子的音量竟是提高了些,脸颊肌肉抽搐,声音有些尖锐:
“大人,当时珠儿说女人送了个镯子,似是血玉,还很通透,似是价值连城——”卢珠儿当时与卢育和、陈多子说起这话时,又害怕又彷徨。
夫妇二人当时对视了一眼,连忙示意女儿将袖口拉起,让他们看看那血玉镯子。
“当时珠儿听话的撩起衣袖,我俩照灯一看,哪有镯子呢?倒是她手腕处不知何时被磕碰了一圈红印。”
陈多子说到此处,打了个寒颤。
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变得离奇。
武少春与孟婆相互对望,二人皱眉不解:
“没有血镯子?”
“红印?”
“是红印。”陈多子十分肯定:
“当时看着色泽不深,像是被人大力捏过。”
卢珠儿当时一见镯子失踪,只留下印子,心中很是害怕。
她分明记得当时门打开后,女人拉着她亲热说话的样子,也记得女人提及文兴县臧老爷,还说了这定亲之物中,定有一个重要的血镯,要这妇人亲自运送,并交到她手上的。
从女人离开后不久,她一直守在卢育和夫妻房中,一步没有外出,双手紧握,那镯子又掉去哪里了呢?
三人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一夜的种种事太过诡异,三人静坐一宿,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不知这事儿该不该报镇魔司。
“到了天亮之后,我们商议还是先向郡守府通报一声消息。”
陈多子勉强道:
“我家太爷在世时,曾与官府有过往来,他为人品性正直,不知当年有没有留下几分香火情,我家老爷想去碰碰运气。”
临出发前,陈多子将他叫住,鬼使神差的叫醒了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过去的卢珠儿,让她再次撩起衣服,看看她的腕子。
“一夜功夫——”陈多子吞了口唾沫:
“大人,仅一夜功夫,我珠儿手腕处,那红印深了些,宽窄一致,我拿手一量,竟真的像是曾经套了一个镯子。”
卢育和心中害怕,待到天亮之后才敢出门去拜访太守。
出行前从家中正门出去,便见邻居骂,说昨夜兴许是哪家人出殡,洒了满地纸钱,主家不懂规矩,也不知清理干净。
就是这两句话,吓得卢育和不轻。
昨夜卢家那样大动静,周围左邻右舍竟似是全然不觉。
【第382章
婚期将近(双倍求月票)】
第三百八十二章
卢育和当时越发笃定昨夜是遇了鬼了。
他不敢贸然去镇魔司,而是先到郡守府,打点了差役、师爷,想请郡守这边做个与镇魔司之间的缓冲。
花费了极大代价后,终于有人向郡守请告,他才面见到了郡守。
见面之后,他提及昨夜发生的诡事,郡守却面露难色。
作为郡府长官,他对昌平郡近来的鬼胎案是一清二楚。
镇魔司近来遇了麻烦,自身难顾,很难分得出心去兼顾卢育和这一头。
他不敢去叨扰驭使了厉鬼的丁大同,只好先将卢育和哄走,打算将此事压一压,事后再去试探丁大同的口风。
……
这样一耽搁,半个月时间便一晃而过。
期间丁大同因鬼胎案而提心吊胆,眼见出行期限在即,而钟瑶三人又迟迟未归,丁大同的脾气日渐暴躁,昌平郡守便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将卢家的事说出口。
而卢家的情况并没有因为报官而好转。
陈多子道:
“老爷初时回来,说已经告知官府后,我心下一松。”
既是告知了官府,无论如何这祸事儿一发,总有官府收拾善后。
不过为了避免事情传扬开来引发恐慌,夫妻二人商议之后,卢育和决定将此事瞒下,等待镇魔司有了决断再说。
在他等待期间,好在家里没有大事发生。
家中上下对此一无所知,家宅太平。
但凡诡异事件发生,家里总会不得安宁。
传闻中,一则有可能出现蛇虫鼠蚁,二则死鸡、死鸭,亦或是植物枯萎。
可卢家并没有出现怪事,也没有人生病,卢育和与陈多子紧绷的心弦便逐渐放松了。
“甚至我初时以为是郡守大人已经将此事告知了镇魔司的丁大人,丁大人暗中将此事解决了。”
陈多子说完这话,范必死就问:
“事实上事情解决了吗?”
其实他这话是句废话。
因为就是迟钝如范无救,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哥哥问完话后,陈多子脸上露出了凄苦之色。
“看样子是没有了。”孟婆叹息着摇了摇头。
“怪事发生在卢珠儿身上了。”赵福生这话是肯定而非疑问。
陈多子神情害怕的点头。
“她的手镯——手镯真的出现了,血镯——”陈多子结结巴巴道:
“从事发第二天,我看了她手腕后,珠儿就对此事很在意,不时看那腕子,就发现、发现,那血镯印子一天比一天颜色深——”
待到了第十天之后,甚至肉眼隐隐可以看到她手腕处似是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镯子虚影。
陈多子将脸埋进儿子稚嫩的后背心处,肩膀一耸一抖的哭。
卢盼儿年纪虽小,却也懂事,轻轻伸手抚摸母亲后背心处。
两母子相互依偎了一阵,有了儿子的安抚,陈多子又振作了许多,再次道:
“五六天前,我就看她手腕上似是隐约能看到镯子影儿,后面便逐渐显形了,甚至、甚至还能伸手摸到——”
陈多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且珠儿夜里开始做梦,总梦到自己身穿凤冠霞帔——”
随着时间的流逝,卢珠儿的梦境也在改变,从一开始的身穿喜服,到后来开始逐渐进入一间收拾布置的喜房。
“与此同时,她的、她的衣着、鞋物、首饰也在变。”
赵福生问:
“变成什么样了?”
其实伴随陈多子的叙述,她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猜想。
陈多子像是陷入了害怕的情绪里,没有回答赵福生的话。
赵福生索性再问:
“是不是她身上,出现了新嫁娘的特征?衣物、首饰——”
说到这里,赵福生顿了一顿,一个诡异、离奇且大胆的念头涌入她的脑海,她看向陈多子:
“鞋子变红了?!”
陈多子与孟婆听闻这话,俱都重重一抖。
“鞋子——红鞋?”
孟婆变了脸色。
陈多子嘴唇直哆嗦,瞳孔急缩,犹豫了半晌,先是摇了一下头,随后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究竟是还是不是!说!”
孟婆厉喝。
陈多子浑身一颤,声音带了些哭腔:
“是、倒也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知道就慢慢说。”
初时的惊骇过去后,赵福生脑海内的警铃逐渐平息,她也冷静了些,看向陈多子:
“为什么又说是,又说不是?莫非鞋子还没全红?”
“是的,大人说得不错。”
陈多子不知道赵福生、孟婆为什么对此格外在意,她受二人严厉的目光盯住,如受惊的鹌鹑,反倒回答的话顺快了许多:
“她初时是袜子脚后跟有点红,我们当没洗干净,但奇怪的是,这些换下的袜子无论怎么洗,那一处像是久留的血渍,再也搓不脱。”
陈多子检查过卢珠儿的脚。
卢珠儿是养在闺中的女孩儿,平时少于行走,脚后一点儿伤口也没有。
但她穿过的袜子却就是能见血,也不知那血是从哪儿渗出来的。
且一天天的时间过去,她脚后跟出现的血渍在扩大——仿佛卢珠儿的脚上有一条无形的伤口,血渍从一开始的脚后跟蔓延至脚掌,直至脚趾头。
“到了昨天夜里,我检查过珠儿的脚,仍然没有伤口,但是袜子几乎全染红,还有些沾染到了鞋底上——”
陈多子眼里出现焦急之色:
“一开始无论血渍有多少,鞋上是没有的,但昨夜却有了,不多,约鸟蛋大小一个。”她以食指与拇指对捏,圈出一个口比划大小:
“按照袜子上的血液流涌速度,我估摸着鞋子迟早也是要染红的——”
陈多子说起这些事时,又怕又慌,但万安县的人表情却慢慢变得严肃。
如果只是昌平郡鬼胎案也就罢了,这是在众人预计之中,可没料到中途意外加入的卢家人身上竟然也背着一桩鬼案。
“大人,丁大同知道这事儿吗?”
张传世扭头看向赵福生,一脸真诚之色。
这老头儿不是好东西,此时暗戳戳的想使坏。
“知不知道,回头叫他来一问就清楚了。”刘义真道。
卢家的案子涉及到了纸人。
而万安县众人则对‘纸人’二字高度敏感,一想到这样的手段,众人难免就想到了纸人张。
偏偏张传世与纸人张之间渊源极深。
他先前听到陈多子提及‘43年前’时就已经心生不妙,后面再听到卢家疑似夜半下聘的队伍不对劲儿时,就更加不安。
张传世深知赵福生性格——涉及到了鬼案,她定会追根究底。
不过一旦卷入了纸人张,自己的老底又要被翻出来。
他心中憋屈,不敢怨怪赵福生,就暗暗的恨上了丁大同,觉得这厮故意使坏,憋着劲儿在给自己上眼药呢。
陈多子不明就里。
她见张传世笑容满面,与刘义真对话神色如常,讲出口的话也没有阴阳怪气的语调,可凭借她自小生活中打磨出来的敏锐直觉,她仍觉得张传世此时十分不快。
“这位大人——”
陈多子怯生生想说话,赵福生就道:
“先别说这些,”她神色严肃:
“你接着说后面的事。”
她没想到只是答应有人同行,却横生波折,出了这样一桩意外。
“是——”陈多子应了一声,末了又硬着头皮问:
“大人想从哪里听起?”
这桩鬼案扑朔迷离,事实上她现在也晕头转向的。
赵福生就道:
“你先从半个月前夜半下聘说起。”
她并没有因为突然问出的疑似红鞋鬼案相关的事件而乱了阵脚,反倒冷静的按照自己的思路走,边提问边整理脑海内的线索。
“当夜你们三方疑似遇到了同一拨人,卢珠儿遇到的送了一个血玉手镯,你与卢育和遇到的则送了几十担礼。”赵福生问:
“血玉手镯当夜消失不见,那其他的礼物呢?”
如果是涉及诡异的大凶之物,丁大同定不会坐视不理。
对于寻常人来说,与鬼相关的大凶之物意味着晦气与不详;不过对于驭鬼者来说,一些大凶之物意味着无价之宝,适合的大凶之物说不定能在鬼案中将命保下来。
“礼物?哦,聘礼——”陈多子恍然大悟,接着害怕道:
“大人,那些不是礼物。”
当天东西太多,堆了满庭院,两夫妻因为半夜这场惊魂,躲在房中不敢出门。
手里的礼单变成了以鲜血点粘的黄纸,自然二人就没有胆气出去对着单子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