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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赵福生强行压下内心的怪异之感,低头去看小孩:

    “怎么了?”

    蒯满周摇头:

    “吃饱了、吃饱了,再吃不下了。”

    赵福生耐着性子去看孟婆手里的碗——孟婆喂小孩是有绝招的,此时那一碗饭大半塞进了小丫头的肚中,她估算着这份量一吃,小孩确实也差不多吃不下了,便点头答应:

    “吃不下就不吃了。”

    小丫头高兴的抹了把嘴,深怕孟婆还要再喂,溜到一旁玩耍了。

    赵福生叮嘱她:

    “别走远了,要让我看着。”

    小孩点了点头,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蹲下了。

    赵福生说完,这才看向丁大同。

    这位郡府的大将脸上还残留着惊讶之色,显然对她与蒯满周的互动感到有些奇怪。

    她问道:

    “这怎么又和40多年前联系上了?大概是40几年前?”

    她一连抛出了两个问题,丁大同就苦笑:

    “大人,之所以提到40多年前,是因为那时的一任郡府将领制定了一条规则,而那规则当时一定下后,便沿用至今。”说完,又摸了把自己的后脑勺:

    “至于究竟是40几年前,这个我倒记不大清楚了——从我驭鬼以来,有些不相干的事我便不大去记,回头我查一查,再跟大人说。”

    赵福生深呼了口气,点了下头:

    “40多年前上阳郡的大将制定了什么样的规则?”

    丁大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孩子,压低了声音道:

    “是初夜权。”

    “什么?”赵福生提高了音量,眼里的神色出现了波动。

    孟婆也皱起了眉头,上扬的嘴角也达拉下去了,她好像对此有所耳闻,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就是初夜权——”丁大同尴尬道:

    “当时、当时的大将——”

    厉鬼复苏后,是集了世间最大的恶。

    它们在生时的行为、想法、性情都影响它们死后的杀人法则。

    而驭鬼者能驭鬼,或多或少与鬼物有一定的契合处。

    驭鬼后,人会受到厉鬼恶意的影响,将内心的阴暗处成百、成千倍的放大。

    有人如果理智尚存,亦或人性尚未完全泯灭,便能控制自身私欲,不受厉鬼影响——但这种自制力随着受驭使的厉鬼逐渐复苏,死亡的阴影笼罩下,便会分崩瓦解,使驭鬼者逐渐陷入不加自制的放纵行事之中。

    因此大部分的驭鬼者一旦处于失控后期,性情会大变,既恶且暴躁,变得残忍、凶狠,行事也冲动任性,毫不顾念后果。

    再加上他们驭使了厉鬼,力量强大,普通人在他们面前便如牲畜,只能任他们宰割。

    到了这个时期,与其说这样的驭鬼者还是人,不如说他们是鬼——还活着的鬼。

    ……

    【第376章

    并州困境】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丁大同道:

    “……他制定了一个法则,要求当地的婚嫁之事必须经由他的手,每家婚嫁需向他报备,若是他看得上的新娘,先要送入镇魔司中,供他先享用。”

    这也是上阳郡当时的初夜权。

    普通人敢怒不敢言。

    人的力量在厉鬼面前太弱小了,驭鬼者——尤其是实力强大的将级驭鬼者,对于普通人来说便如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

    40多年前,上阳郡郡府的大将命令一出,镇魔司令使及郡守府内的差役便开始在城中巡逻,若谁家有婚嫁之事,先挑新娘面容。

    若容颜姣好者,便强行将其带走,送入镇魔司中。

    新娘子一旦进入镇魔司内,与活鬼相处,非死即伤。

    那一段时间,上阳郡的镇魔司内外荡漾着黑雾,住在附近的人都似是能听到女子嚎哭。

    人人畏惧、恐慌,却不能向人诉说苦楚——否则极有可能会被左邻右舍举报,继而祸及全家。

    之后便衍生出一系列的乱象。

    镇魔司的令司未必能折磨如此多的女孩,大多是下头的人开始狐借虎威,开始胡作非为。

    郡府的官员仗势欺人,下头的差役也跟着勒索。

    这一段时间是上阳郡百姓的灾难——城内无论是士绅、富商,还是平民百姓,在强大的驭鬼者面前都是砧板上的肉。

    之后民间婚嫁便小心翼翼,不敢大张旗喜。

    衣裳也越发低调,甚至有将婚礼挪至夜晚开席,偷偷摸摸。

    发展到后来,无论有钱还是没钱的人家,都会贿赂差役,以求瞒天过河。

    许多人为了保住性命,甚至全家举债。

    那时上阳郡有句民间玩笑话:娶一个妻,直至儿子成年了债都未还清,待儿子再娶妻时,新的债务又来了。

    再加上每年大量的各种税赋,许多人走投无路,便携家带口卖身为奴……

    当时的百姓苦。

    好在驭鬼者大多短命,百姓们都期盼着掌管上阳郡的大将死。

    好在不负众望,当时的大将这样胡作非为,本身就已经是他生命末路,不到一年时间,那大将随即厉鬼复苏而死。

    他死之后,朝廷新派了将领接管上阳郡。

    新来的大将并没有废除前任制定下的‘规则’,而是选择了继续延用。

    百姓不明就里,甚至压根不知道这些主事者已经换过。

    ……

    “之后‘初夜权’一直延用至今,形成了当地特殊的规则。”

    事实上这样的规定在丁大同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驭鬼者脾性难定,什么样的人都有,许多残忍的、离谱的层出不穷,在此之前没有人敢喊‘不’。

    如果不是因为赵福生是个少女,丁大同提起这事儿时都不会觉得尴尬。

    他说完之后,赵福生的心绪起伏。

    她沉默了良久,接着偏头去看丁大同。

    兴许是这位昌平郡的将领状态还算稳定,所以保持了一定的‘人性’,他的言谈、举止算是克制,与其他州郡的奇葩规则相较,他无疑正常得有些另类了。

    这样一想,当日他派遣钟瑶来万安县召唤自己协助办理鬼胎案,想要利用她的举动竟也显得‘情有可原’了。

    赵福生摇了摇头。

    “没人反抗吗?”孟婆叹息了一声。

    说完之后,她自己也想到了什么,又苦笑,不再说话了。

    “该反抗的。”一旁武少春也沉着脸说了一声:

    “男人该有血性一点。表面看抢的是女人,可也打得是娶亲者的脸。”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不敢出声。

    大家都想反抗,可是在驭鬼者强大的力量下,谁又敢反抗?谁又能反抗?

    若想反抗,除非有与之相抗衡的实力——同样的驭鬼成功,成为新的驭鬼者。

    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普通人一旦驭鬼,有了全新的力量,实则就与普通人不同了。”赵福生意味深长的道:

    “那时他她会站在驭鬼者的一边,谁又能真正与自己手里的权利过不去呢?”

    她的话令原本有些愤愤不平的武少春、孟婆一下哑然。

    赵福生道:

    “上阳郡所谓的‘初夜权’不在于掠夺新娘本身,重点在于一个‘权’字。”

    大厅之内静谧异常,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厅内响荡:

    “之所以40多年能一直延续至今,不就正是因为无论是谁驭鬼,谁都不愿意放弃到手的权限么?”

    赵福生叹:

    “人性如此——”

    “兴许是鬼性影响——”丁大同小声的道。

    赵福生笑了笑,没有反驳。

    厉鬼是集世间恶意之大成,驭鬼者驭使厉鬼后,受其影响,很快心性大变。

    追根究底,本身也可以说是鬼物将人内心深处的恶意无限放大了。

    ……

    这样的问题太过深奥,不是此时三言两语说得通的。

    “鬼祸、鬼祸。”

    要解决鬼祸的根源,不止是在于将复苏的厉鬼解决,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罢了。

    “算了,不说这些问题。”赵福生无声的叹了口气,又道:

    “你既然提到了上阳郡的这个事儿,卢育和又恰巧要嫁女儿,且去的还是上阳郡,莫非他女儿此行要嫁的对象就在上阳郡文兴县不成?”

    丁大同点头:

    “……是。”

    他话音一落,孟婆等人静了片刻。

    虽说此前的谈话令众人已经猜到了这一点,但当丁大同真的说出来时,孟婆依旧觉得有些恶心。

    这样一来,众人也就理解了卢家人为什么要嫁女了,却半点儿喜庆之感也没有,反而提起这桩亲事时愁眉苦脸的。

    孟婆想起赵福生之前的猜测,内心只感叹赵福生当真料事如神。

    “大人,我们——”孟婆以前经历过种种苦难,性情早被磨平,很少管旁人闲事。

    可进入镇魔司以来,随赵福生办过鬼案,与她相处过程中,知她重视百姓,又明事理,便逐渐又被暖了心,恢复了几分当年古道热肠的性情。

    她听闻卢家遭遇,又厌恶镇魔司的驭鬼者仗势欺人,正想提议帮卢家一把,可她刚一开口,又想起赵福生先前提及卢珠儿婚事时,说过‘不准备多管闲事’。

    这样一想,孟婆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卢家虽可怜,但她却更在意赵福生。

    虽然没有再说话,可孟婆的眼中却流露出遗憾与同情。

    赵福生将她反应看在眼中,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问丁大同:

    “上阳郡的情况如此恶劣,并州就不管一管?”

    事实上鬼祸源于人祸。

    这个道理一般人看不明白,可处于高位者认知高于一般百姓,这样的道理总有聪明人会悟透的。

    上阳郡的令司仗权胡作非为,总会出事。

    “管不了。”

    丁大同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索性道:

    “大人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也不瞒你,并州对上阳郡的情况一清二楚,他们如今正当任的是一位驭使了灾级厉鬼的银将——”

    “此人名叫袁丹,性情、操守与许多驭鬼者相比起来可以称得上正直了,上阳郡的事情他也看不惯,”丁大同说到这里,顿了片刻,接着再度摇头:

    “但是管不了。”

    “管不了?”赵福生诧异。

    丁大同道:

    “大人有所不知,上阳郡的情况很恶劣,他们镇魔司的人换得很勤——”

    以徐州为例,治下共有三郡,每郡有一名将级人物镇守。

    丁大同自己也镇守一郡,便知道本州情况,这些郡内将领大多数情况相对算稳定,“一般每郡的镇魔司将领至少可以坐镇当地三年以上的时间。”

    郡府每年有办案任务,但麾下也有其他驭鬼者,每人彼此分发一些案件,郡守的任务便能完成。

    赵福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也就是说,郡中大将不大亲自办鬼案。”

    “是。”丁大同点头:

    “郡内将领不办鬼案,事实上我们郡府的案件,多是胡容、钟瑶等人办理的。”他压低了声音:

    “我的职责更多的是压制驭鬼者。”

    驭鬼者办案越多,接触鬼祸便更易失控。

    郡府的普通驭鬼者大多驭使的是煞级厉鬼,一旦要失控,驭使了祸级厉鬼的丁大同完全可以镇住局面,不使情况恶劣——这也是当初昌平郡鬼胎案爆发后,丁大同两次都令钟瑶吞吃厉鬼,而自己则隐于幕后的原因。

    大将只要保持冷静不乱,昌平郡府就稳。

    “而上阳郡的情况早就乱了,由上至下的驭鬼者都不稳。”丁大同叹息:

    “而且他们鬼祸极其多,时常死人。”

    人一死后厉鬼复苏的机率也大,而鬼祸一出现,就需要驭鬼者去镇压。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驭镇者每办完一桩鬼案,就会多增添一分厉鬼复苏的风险——从大将至普通驭鬼者没有一个例外。

    这个时候,并州的州府银将袁丹就会投鼠忌器。

    任谁都知道上阳郡是个烫手的山芋。

    上阳郡鬼案多,朝廷只要不放弃,便会有源源不绝的驭鬼者进去。

    可任谁一被派进去,就知道是个有去无回之地,心生怨怒之下,难免会胡作非为。

    百姓饱受厉鬼祸害之苦,便唯有哀求镇魔司救命,面对镇魔司的举动,也会一再忍气吞声。

    袁丹不是不想管,而是有心无力——他没有能力收拾上阳郡的烂摊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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