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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孙三娘冷笑:

    “你也知道是当年。”她笑完,话音一转:

    “陪客怎么了?你不要不识趣,陪了客,哄好了人,有你的好处享用不尽。”

    她压低了声音,幽幽叹了口气:

    “你知道那爷们是谁吗?是徐州城里大商行的管事,握有香料的采买、定价权,他手指缝间漏点,就够我们家多分些银子——”

    女子惶恐的摇头:

    “我不要,我不住娘家了,你放我回去,我带着孩子回去。”

    “回去?”孙三娘‘哼哼’笑了两声:

    “哪有你的回头路走?你男人死在咱们村手里,你婆家的人恨你得要命,肯养你?你就是折转回去,风水轮流转,今年牛栏村卖香,说不定明年便到野猪寨子,总有你哄人之时——”

    “我不。”女人见哭泣哀求不起作用,语气也逐渐坚定:

    “我不干这事儿。”

    “由得了你?!”孙三娘的声音也大了。

    女子愤怒道:

    “三嫂,你要干什么?你不怕我爹娘他们——”

    ‘呸!’孙三娘啐了一口:

    “老娘实话和你说,就是你爹娘允许的,不然还带不出你,你以为你罗家人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女子有些惊恐:

    “我不相信——”

    她喊完之后,孙三娘道:

    “你今日从也要干,不从也要干,少磨磨唧唧,除非你死了,否则踏不出这屋子。”

    女子倔强道:

    “那我宁愿去死——”

    “你去——”孙三娘话音一落,便听一道疾步声响,接着是‘砰’的撞击声。

    赵福生只感觉到墙壁重重一弹,泥沙‘漱漱’落地。

    接着孙三娘大叫:

    “哎呀,这贱人还真要寻死,来人,将她架住,不要让她逃走。”

    女子一撞不成,很快被人拉住,接着女声高喊:

    “救命、救命!爹娘救命——”

    她喊了几句,声音在夜空中来回响荡,却无人救她,她又是哀嚎又是挣扎,气息逐渐微弱。

    随后奋力大喊:

    “乔表叔、乔表叔,救命啊!乔干爹——”

    “你这贱人胡乱喊的什么。”先前听她惨叫挣扎一直镇定的孙三娘一听女人喊‘乔表叔’,顿时就慌了:

    “堵住她的嘴,要是将那位招来了,今夜得坏事。”

    隔着一道墙,赵福生听到了有人拼命垂死挣扎的‘咚咚’声,女子发出‘呜呜’鼻音。

    “哎哟。”

    有人惊呼,似是被女子咬了一口,她一得空闲,便再度放声大喊:

    “乔表叔,救命啊!!!”

    “救命——”

    “救——救——救——”

    这喊声在夜空之中来回的响荡,形成不绝于耳的回音。

    声音的力量无穷,震碎了黑暗的阻隔。

    困住赵福生几人的屋子在这无止境的回音下被一一震碎。

    飞沙走石间,朦胧的昏黄灯光逐渐亮起。

    不知过了多少,‘嗒嗒’的凌乱脚步声响在昏头昏脑的赵福生等人耳边。

    似是有一大队人马赶过来了。

    “住手!”

    一道雷霆怒喝响起,震醒了先前被女子惨叫声喊得晕头转向的镇魔司五人。

    赵福生甩了下脑袋,便见一道壮实的身影大步行来。

    其实从荒村族学时起,赵福生便再没见到鬼梦中有人出现。

    之后进入深层梦境,来到牛栏村时,也只听鬼伥的声音,村民的影子,而不见人。

    但她此时却看到了‘人’。

    镇魔司五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牛栏村的外村巷道上,后头是高高悬挂的红灯笼。

    此时那紧闭的屋门大开,不少人站在屋门口,对着门外指指点点的。

    门外有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女人,蜷缩在地上哭。

    孙三娘则不见踪影。

    许多村民将这巷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破挤开人群走入中心。

    他看起来约四十多岁,肤色略黑,浓眉大眼,双拳牢牢攥紧,看向了坐躺在地面的女人。

    “二妹,这是怎么回事?”他见此情景,似是十分吃惊。

    女人抬起头,露出被打得皮开肉裂的脸,嘴角、鼻子与眼睛都在淌血,看到男人的刹那,却大哭不止:

    “表叔,救我的命,我三嫂骗我说是村外发现了一块野菜,让我随她出来采些菜回去炒了给哥哥们下酒吃,哪知带我来这里,逼我陪外村收香的客人吃酒,我不从,她便说要我和我儿子的命。”

    【第328章

    儒生之死】

    第三百二十八章

    坐倒在地的被打女人口齿伶俐的告完了状,黑脸壮汉肉眼可见的脸上浮出怒气。

    “这就是乔越生?”赵福生瞪大了眼,有些意外的惊呼了一声。

    她见过野庙泥胎像。

    泥像容貌平和、儒雅,她还以为乔越生本人在生时就是长相斯文的人,却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强壮异常的黑脸汉子。

    张传世听她说话时还有些害怕的缩了下肩膀,深怕被周围的‘人’发现五人存在。

    但他随即发现周围人并没有人理睬他们,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正中的两人身上。

    有人同情,有人不忍,也有人不屑,一脸冷漠的样子,不赞同的盯着正中的两人。

    “罗三家的怎么敢干这样的事?”乔越生大怒,厉喝了一声:

    “罗三家的在哪里?出来对峙。”

    他喊完之后,人群有片刻的骚动,但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有一部分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揣着双手不动。

    “罗三家的呢?”

    乔越生一喊完话,却没得到孙三娘回应,便又更加的愤怒:

    “不成规矩,将罗三家的找出来!”他脱下外裳护住哭泣的女子,接着吩咐道:

    “我办事讲公平,不听二妹一人之言,也听听罗三家的怎么说。”

    他说完这话,有少部分村民表情犹豫,却并没有动。

    乔越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你们怎么回事?”

    他扭头往身后的村民看去,众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王七,周林——”他主动点了两个名字,那两个村民却脸涨得通红,后退了两步,躲入人群中。

    乔越生瞪大了眼:

    “罗开启呢?”

    他看向一个年约六旬的老汉,那老汉头上裹了条发黄的汗巾,穿了件土褂子,露出胸腹,那胸干瘪,排骨的印痕根根分明,将枯黄的皮肤高高顶起。

    “罗开启,二妹可是你的女儿——”

    “乔爷,这事儿——”那老头儿一被他点名,便面露难色:

    “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

    “爹!”女人发出长长的、尖锐的哀泣。

    老头儿并不看她,只是目光闪烁的看向乔越生:

    “这事儿不好说,也不是啥光彩的,女人们吵吵闹闹——”

    “乔爷,事后我们再和你解释。”有了一个开口的人,其余村民松了口气,便也七嘴八舌的劝说:

    “这些是来收香的大爷——”

    “什么大爷?”乔越生怒道:

    “我们卖香不是卖笑——”

    他的话令得不少村民皱眉。

    “你们以为卖笑卖的只是女人吗?卖的是你们的自尊啊!”乔越生痛心疾首:

    “人家看不起我们,才会糟贱我们的村民,如果卖香得钱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活命,大家为何要制香?为何要拼命?”

    他长篇大论,但四周的村民逐渐表情有些不耐烦了,不少人脸上露出隐忍。

    “要找到罗三家的,我要问个究竟,牛栏村怎么能这样——”

    他还在大声的喊人找孙三娘,但不少村民已经沉默了下去。

    村民隐隐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站到了乔越生的身后,一派则是自觉的站到了另一边,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时间一长,乔越生身后的人也逐渐站不住了,往另一方靠拢过去。

    他身后人越来越少,竟有种势单力薄之感。

    就在这时,孙三娘的声音响起:

    “不要找了,我在这里。”

    兴许是乔越生逼得急了,孙三娘竟不再躲闪,迳直从屋内扭着腰走出。

    “将她给我拿住!”

    乔越生气急攻心,大喝了一声。

    他在村中仍有威望,一声令下,倒也有些村民上前将孙三娘架住。

    孙三娘被人按倒在地,却并不畏惧,只是看着他冷笑。

    “我问你,二妹先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以采菜之名骗她出来,逼她侍候人?”

    “是!”孙三娘此时也豁出去了,昂着脑袋答应:

    “是我干的,又如何?”

    “什么?!”她这样痛快的承认,倒令乔越生吃了一惊。

    “村里好多人都这样干过,凭啥大家不干净,就她敢吱声?”孙三娘被架住之后似是豁出去了,破口大骂:

    “你此时出来装什么好人?”

    “我——”

    乔越生被她问得语塞,一时茫然,摇头道: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孙三娘怒骂:

    “香料是你搞出来的,你乔家先一波发财,赚得盆满钵满,不愁吃喝,能富贵数代,便不管其他村民死活。”

    乔越生摇头:

    “不是的,当初我也——”

    孙三娘却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言语犀利再骂:

    “村里抢香,死了多少人?这些都是你造的孽,我男人也因此而死。我男人那一年才死,尸骨未寒,我成了未亡人,天都要塌了啊,我公婆这对老不死的便逼我出去陪客。”

    她叉着腰:

    “寡妇就不是人,睡觉都不能掩门是吧?我被逼去见客时,你姓乔的在哪里?”

    “我——”乔越生脸色煞白。

    孙三娘又骂:

    “我哭了、闹了、哀求了,但遭公婆打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吊了两回被抢下来还送出去,跟个玩意儿似的,哭诉无门。那会儿你姓乔的说什么要办族学,要帮助镇民,又修土庙又修村子,我呸!假惺惺。”

    她的话揭开村里的肮脏隐秘,将许多脏污事大白于天下。

    “你以为这事儿就我一个人干的吗?你杀我能行,我一个弱女子而已,但我干的这些事,都是你身后那些大老爷们支使的!”

    “香料的价格一年比一年高,不是你们的本事,也有我的本事在里面,你们这些人分钱的时候,吃的、喝的都是我的血,你自诩公平,但你分的钱里也有我一分功劳哩。”

    孙三娘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子,一刀刀扎进乔越生的身体。

    “这就是一个烂村子,烂泥糊不上墙的,你杀我又如何?你杀得尽村里全部的人吗?你看看你身后,哪个支持你?”

    孙三娘还在骂:

    “你那些钱尽整没用的,修什么族学,平白拿钱养不相干的娃子,拿着自家的秧,却插别人家的地——”

    乔越生被骂得晕头转向:

    “胡说、胡说——我都是为了十里坡的将来——”

    “什么将来?现下都顾不上了,还将来,呸!”

    孙三娘骂完,又扭肩膀:

    “给老娘起开、起开。”

    那按她的人竟真的松开了手,乔越生怒骂:

    “将她拿住,我——”

    “乔爷,算了吧——”

    那按压孙三娘的其中一个村民满脸为难的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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