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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我说、我说。”

    张传世冷笑一声,接过孟婆手里的木勺,一下一下的撑动着沸腾冒泡的粥,威胁意味浓厚。

    恐惧促使下,罗六道:

    “你们要问什么?”

    张传世将一勺粥舀了起来,罗六拼命挣扎。

    但系在他脚踝上的鬼线将他捆得牢固极了,他心中恐慌,拼命大喊: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他喊的同时,脑子飞速运转,也真的想起来了。

    “乔越生公布了配方,村民都去买了药材,按照他说的话磨粉,结果并没有制出香料,他骗人的!”

    其实乔越生并没有骗人。

    直到后来,村民们才知道,神龙树的树汁不是每个季节都有制香的妙用。

    但当时大家不知道,还以为乔家骗人。

    反倒是因为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众村民不敢造次了,深怕乔家不肯公布真正的秘方,而是都将乔家捧着。

    一时之间,乔家成为了当地牛栏村的魁首,一时风头无两。

    乔越生地位逐渐变高,村民以他马首是瞻。

    到了第二年,在乔越生带领下,牛栏村的村民割树制香,那一年香料销往万安县,共计卖了四千两银子。

    这对于当时的牛栏村村民来说,可是个了不起的大数。

    乔越生性情耿直,这笔钱他并没有先行瓜分一笔,而是一分一厘对账公中,最终村里家家户户平分,每家每户到手三十两之多。

    消息一传出去,顿时附近几个村庄都沸腾了。

    老猪寨子的人悔不当初,心思浮动下也开始偷偷割树。

    但他们不知道香料配方,便想方设法要将香料秘方弄到手。

    有人讨好乔越生,有人则另觅蹊径,从收买牛栏村的村民入手。

    一时之间村子乌烟瘴气。

    第三年再割香料时,为了争夺神龙树的龙血汁,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村庄大打出手。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两个村的人为了争夺树汁,越打越上火,几年之后便成了世仇。

    “每年六七月前,村里便会提前几月招揽人手,以应付后来的抢夺树汁之战。”

    早前两个村子关系和睦,还缔结姻亲,出行遇到了都会亲热招呼。

    可短短几年之后,大家再见面时,却份外眼红,平时远远见到也会扭头,甚至彼此仇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情理之中的事。

    到了村中宗族大战前夕,双方会提前备砍刀、镰刀、锄头等物。

    这些本该是农耕用具的物品,此时却成为了杀人的利刃。

    每年抢夺战后,便会有大量的人死。

    “村里年年都要找人定棺材,有时十几口都打不住——”

    死的人太多了!

    牛栏村原本的村民人手不足,便对外招揽,邀请附近其他村子的人加入村斗。

    野猪寨子的人也不服输,四处广邀亲朋好友。

    双方越杀越狠、越杀越恨,多年下来,牛栏村死的人不知凡几,家家户户都备棺材。

    不知过了多久,便无人再记得‘牛栏村’三个字,最终就改名称棺材村了。

    这就是罗六提到的,棺材村的来路。

    【第308章

    呼之欲出】

    第三百零八章

    “杀成这样,牛栏村只是名存实亡。”赵福生道。

    罗六听了这话,怔了一怔。

    他一时之间心绪起伏,甚至忘了自己还被倒挂在半空中,冷笑了一声:

    “谁说不是?许多原本的村民家里都死光了,便请外来的人援助。”

    激愤下,他情绪失控,一双短手在半空中胡乱划舞:

    “死了,都死了。”

    他哭:

    “我爷死了、爹死了,家里两个弟弟也死了,我娘她们哭得眼睛都瞎了。”

    罗六道:

    “什么棺材村?其实都不对,外头的人当初叫我们牛栏村叫寡妇村。”

    提起十里坡的龙血香是鼎鼎有名,两个争抢香料的村子也人人都知道,但如果说‘牛栏村’、‘野猪寨子’是没人知道的,若一起提棺材村、寡妇村,便人人都清楚了。

    罗六声嘶力竭的怒骂,骂完又再哭得稀里哗啦:

    “三娘的男人也死了,她命苦——”

    说到这里,罗六本来崩溃的理智却又像是一下苏醒了过来,立即住嘴不说。

    ……

    听到这里,镇魔司众人总算知道了两村恩怨的前因后果。

    但赵福生并没有忘记罗六口中的关键人物。

    她总觉得这乔越生非同一般,极有可能是与这桩鬼案相关的。

    “双方打起来后,乔越生呢?”她问罗六:

    “更何况我最初的问话是这间野庙,你们说起这野庙来历时,提及了龙血香来源,又说起两村交战——”

    赵福生说到这里,顿了片刻:

    “莫非这庙是跟你们村子有关的?”

    她一面问话,张传世在一旁虎视眈眈,翻转着手里的木勺,热气夹带着肉香冉冉升起。

    罗六咽了口唾沫。

    这肉粥真是香又可怕,他一面有些馋,一面想到赵福生的威胁又觉得喉咙痛。

    听到赵福生问话,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贵客这话问对了,这间野庙,就是乔越生出钱让人搭建的。”

    果然跟他有关!

    赵福生探查这桩无头鬼案,至此终于有了眉目。

    “龙血香一出后,县里不少商人来此,来来往往的人多,商贩也多了。”

    村里的人或多或少因此沾光,除了在六七月份采割龙血外,其他时候有些村民脑子灵活,也开始做些小生意。

    一旦有了商贸往来,十里坡内人气比以往更足。

    这里气候、天色反常,许多人走到半路遇雨、遇雾的时间多。

    乔家是最初采割龙血的受益者,收获也比其他村民多。

    在村民打生打死,为了资源争夺流血丢命时,乔家依靠第一次贩卖香料,已经有了相对富足的生活。

    乔越生自小读书,因此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恶、懂廉耻,家境富足后,他甚至有了更多的同情心,会去怜悯其他的村民。

    “山里有些瘴雾有毒,且山中蛇虫鼠蚁也多,若是在山林野地中被瘴气迷晕,有个地方落落脚,歇息片刻就再好不过。”乔越生便出钱雇人搭建了这样一座供人临时栖息的草屋。

    罗六道:

    “一开始也不是庙,后来有人感念他恩德,为他铸了泥胎像,供在这台上。”

    他说到这里,扭头去看那断头的泥胎,神情怔忡了片刻。

    罗六话音行间对乔越生极为不满,且心生怨恨,赵福生本来以为他是恨毒了乔越生的,可此时见他神情,又不全然像是恨。

    她默默将这一点发现记在了心中。

    “这泥胎像为什么断了头?”赵福生再问。

    罗六将头梗了许久,兴许是累了,便垂了下去,自暴自弃的任由血液往头顶流,冷冷的道:

    “断了就断了呗,始终只是泥物,断了也是正常的。”

    “乔越生怎么死的?”赵福生问。

    “他——”

    罗六刚说出了一个字,孙三娘就急忙接口:

    “他没死,逃了哩。”

    罗六抿住嘴唇,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孙三娘的说法。

    但赵福生却从这二人态度中,品出了一些别样情绪。

    问话进行到现在,赵福生对‘乔越生就是梦中杀人的厉鬼’这个猜测有六成以上的把握。

    既然已经厉鬼复苏,那就证明人是已经死了。

    且鬼的行迹是与生前种种有瓜葛的。

    厉鬼梦中杀人、砍头,极有可能是因为鬼物在复苏之前,就被人砍头而死。

    罗六、孙三娘对他的死晦莫如深,是在掩饰什么?

    她顿了顿,故作没有听出这两人言外之意,又问:

    “他逃了?”

    刘义真轻咳了一声,向她使了个眼色。

    赵福生回了他一个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

    罗六垂挂久了,逐渐承受不住,求饶道:

    “诸位英雄、好汉,放我下来吧,要杀要剐也由得你们了,放我下来说话。”

    赵福生冷冷拒绝他:

    “你回答了我的问题再说。”

    “他逃了。”罗六被挂得久了,身体逐渐吃不消,回答的速度也比先前更快。

    “为什么?”赵福生听到这个话有些意外。

    罗六就道:

    “客人,你没看到这十里坡如今的光景吗?”

    如今的十里坡地面变黑,草木绝迹,山林变死地。

    赵福生挑了下眉:

    “我让你问话了?”

    她语气强硬,噎得罗六好半晌不敢出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

    孙、罗二人落到了镇魔司手上,自然便只有任人搓圆捏扁。

    罗六忍气吞声,连忙陪笑答应:

    “是我说错话了。”说完,又道:

    “村子这些年斗得厉害,每年都打,人死得太多,哪经得住这样折腾。”他悬挂在半空,像是垂吊在丝线上的一只巨大蜘蛛,缓缓的在半空中打转:

    “每年的年头,村里第一件事就是花钱找外头的人入驻村子。”

    罗六晕得有些难受,停了片刻。

    “前年的时候,村里又在往外招人,乔越生却说希望找个方法平息此事。”

    一直没有讲话的孟婆听到此处有些好奇:

    “那最后这件事平息了吗?”

    “最后有人放了把火,将神龙树林点啦。”罗六冷冷的道:

    “等到大家发现时,已经晚了。”

    大火蔓延,将整片神龙树所在的地方烧了个精光,烧了几天几夜。

    “那乔越生呢?”孟婆再问。

    罗六就答道:

    “乔越生失踪了。”说完,他又补了一句:

    “他失踪了,从此村里人再没见过他。”

    “失踪?”孟婆不信:

    “是你们将人杀了吧。”

    “是真的失踪了。”从罗六被绑后,一直蜷缩着手脚坐在火堆旁的孙三娘也跟着帮腔:

    “村里有人猜,是他砍了神龙树,逃出我们村了。”

    罗六点头:

    “就是他,他早看不惯我们后来赚银子——”他偏激的道:

    “乔家人早前卖香赚了钱,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却来断别人财路。”他情绪有些激动,不知是在说给赵福生等人听,还是自言自语:

    “他肯定是烧了树,逃出棺材村啦——”

    赵福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乔越生如果就是梦中杀人的厉鬼,那么此人已死毋庸置疑。

    他读过书,知廉耻,明事理,既公平公正,又有同情心,但这种品质,生于这个时代的十里坡,就注定了是个悲剧。

    赵福生已经猜到了乔越生下场不好,最初怀疑是村民杀死了他,罗六与他同村,极有可能也是杀人的凶手之一。

    但此时罗六的反应却又好像真不知道乔越生的下落似的。

    反正已经问出了事件的前因后果,赵福生也不再与这两人纠缠:

    “牛栏村、野猪寨子的位置在哪里?”

    她的问话让罗六倏地昂头,眼睛里迸出亮光。

    孙三娘的心脏也不争气的一跳。

    两人以为今夜恐怕难逃劫难,却没料到赵福生话中意思像是要去牛栏村一行似的。

    “这位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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