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88章

    这无异于是推翻了大汉朝以前的一部分认知。

    这样隐匿的、未知的厉鬼,无法捕捉,难以驱使,一旦遇到,便会陷入被动局面。

    “这不可能——”

    范必死拼命的摇头,与其说他是在说给马车内的其他人听,不如说他是在说服自己。

    “这不可能——吧——”

    “可不可能,得到了流土村看了才知道。”

    赵福生双眉紧皱:

    “少春的‘嗅觉’灵敏,他在王浑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我们就要提高警惕。”

    刘义真发现她的性格实在矛盾。

    在他心中,赵福生向来敏锐多疑,并不肯轻易信人,但她却又表现出了对镇魔司人极大的信任。

    ——包括他加入镇魔司后,赵福生也像是对他入下了戒备,在之后与她打交道的过程中,刘义真都能感受到她的诚意。

    兴许这也是镇魔司众人愿意追随她的原因。

    刘义真心中暗忖。

    赵福生不知他心中所想,仍说道:

    “我总觉得王浑的瞌睡不大正常,我们进了流土村后,要注意困意,也要留意频频打哈欠,还有抓挠脖子的村民。”

    “好。”

    几人都点头应声。

    之后大家不再多言,马车从城门驶出,直往流土村行去。

    约走了两三刻钟,数块贫瘠的农田便映入了众人的面前。

    此时正值寒冬,田地荒芜,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赵福生的目光从庞知县交给她的卷宗上移开,落到了城外的荒田上:

    “这些就是流土村的地?”

    “应该是。”

    范必死点了点头:

    “这里的村民大多都是父辈早年逃荒来到这里的。”

    其实对于万安县的政务,他原本也不大清楚,这并非镇魔司管束的范围。

    但赵福生掌控镇魔司后,将县里大权一把抓,范必死兄弟早前得罪过她,又没有驭鬼,深怕她对自己兄弟二人仍怀恨在心,因此极力想表现自己的能干,以期望赵福生能看在他极力弥补过错的份上饶他兄弟。

    所以万安县的一些政务他也曾恶补过,此时问起来倒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他们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好时候,因此便在此地开荒种地,落土安家。”

    “好时候?”赵福生听到这话倒有些不大相信:

    “什么好时候?”

    “就是丈量土地。”范必死说道。

    赵福生一下就想起来了:

    “先老皇帝在世时的事。”

    她这话一说完,倒令范必死有些意外:

    “大人也知道?”

    “曾听武大敬提过——”

    她提起这个已经死去的村老,将一声叹息隐藏在平和的面容之下:

    “他说早年老皇帝提出过丈量土地,鼓励百姓开荒。”

    “是。”范必死点头:

    “当时开荒的人,每天一亩地,奖麦麸三斗,且朝廷承诺,谁开的地,便记入谁的名下。”

    这一道昭令颁布后,令天下百姓怨声载道。

    时至今日,在厉鬼横行下,大汉王朝的权势早就旁落。

    镇魔司的鬼权大于君权,甚至隐隐有种‘君权鬼授’的架势。

    就连税收方面,镇魔司的索要税务也比朝廷更多一些。

    民间有传闻:宁欠朝廷税,不敢少镇魔司的一粒米。

    由此便可见端倪。

    当时的老皇帝在位时,提出这样的政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朝廷国库空虚,皇帝也没钱,便想压榨盘剥百盘以丰他自己的荷包袋子。

    百姓当时为了朝廷的政令,拼命的开荒,可最终朝廷的承诺并没有落到实处。

    开荒结束后,朝廷并没有兑现承诺。

    当时在任的官员将开垦出的荒田记入政绩,任期满好纷纷升迁而走,却留下了满地的鸡毛与伤痛给百姓。

    百姓忙碌一场,没有获得朝廷的嘉奖,反倒开出的荒地记到了他们的头上。

    每年春季之前,他们都要为名下这些新开的荒田缴纳高昂的税费,缺一个子儿都不行。

    而这些荒地大多贫瘠,种的瓈麦产量极低。

    百姓往往辛苦劳作一年,到了秋收时,收下的粮食甚至不足高额税收的三分之一。

    当年得知要缴税的噩耗后,有不少村民也曾集众抗议,但都被一一镇压。

    镇魔司的驭鬼者那是非人的存在,朝廷也有差役,这些人对付不了厉鬼,还对付不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打杀了几批之后,鲜血染红了城门,最终镇压下了这些抗议。

    只是自此后,大汉朝各地的百姓俱都欠了朝廷高额的欠款。

    “以我们万安县为例,这些流土村的百姓,恐怕从他们的父辈时期便开始欠朝廷的钱。”

    年年交、年年欠。

    “我早前看过账册,最多的,欠了180多两银。”

    而这些村民一年到头锄头就是抡出火星子,又能从地里挖出几两银子?

    “父债子偿乃是天经地义,这些债务代代相传,就是还到一百年后,他们都还不清。”范必死道。

    这样的话题过于沉重。

    就连自小长在夫子庙,与厉鬼为伴,早就炼出一副铁石心肠的刘义真听到这些话时,也不由感民生多艰,沉默不语。

    流土村的人就是在这样畸形新政下的产物之一。

    “这些村民一来万安县就背上了数代都还不清的债,但好在地虽然贫瘠,也总归是有地。”

    范必死意识到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连忙试图挽救:

    “他们大多都是遭了荒逃来的,听说当年这些人的家乡发了大水,淹了田地,才会背井离乡来这里,虽说欠债,但总归也有口吃的。”

    “只是勉强活着而已。”

    赵福生望着这些杂草丛生的田地,神情阴郁。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范必死感应到气氛的紧绷,正有些忐忑之际——他很快透过远处半人高的杂草,看到了藏在那些荒田后的破旧房舍。

    “大人,流土村到了。”

    这话一说完,他与刘义真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范无救钝感力强。

    他并没有察觉气氛的怪异,只是急于想查鬼案,此时一听到到了流土村,他眼前一亮,急着就想起身下车。

    “慢点——”

    范必死还没将马匹勒住,便见到了前方村口情况似是有些不对,连忙将弟弟叫住。

    但他说得太迟,而范无救又太性急,话音没落,范无救已经跳下车了。

    “大人,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赵福生听了这话表情没变。

    她在马车上时听范必死提起了流土村的来历,知道村民曾受朝廷坑骗,至今村中几乎家家户户都身背巨债,便知道这一行恐怕要碰些软钉子了。

    【第280章

    进入村中】

    第二百七十九章

    赵福生将王浑所诉,庞知县亲笔所写的卷状传递到刘义真手中:

    “你们也看看,之后将上面王浑碰过的物件记熟。”

    她预感此行恐怕会生波折,提前先做好准备。

    刘义真点了点头,将卷状接过。

    卷状上的话王浑当时已经说过,只是不如记录这样的详细罢了。

    刘义真看了两遍,很快将王浑碰过的东西记在心中,接着将卷状递到了范必死手中。

    几人翻阅的功夫,远处的村庄口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一群手持锄镐的村民来了。

    “你们是哪里人?来我们村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老汉大声的喝问了一声。

    流土村的几个村民包围在他身侧,警惕的注视着镇魔司一行。

    赵福生还在偏头与刘义真说话,听到声响转头,目光落到了这些村民身上。

    虽说从范必死先前说的话,赵福生就猜到了流土村的人异常贫穷,但真正看到这些村民的时候,仍让她吃了一惊。

    此时已经是冬季。

    先前又下过一场急雨,地面湿滑,几人下车之后都觉得寒风刺骨,可这些村民却大多打着个赤脚,满脚都是泥泞。

    他们身上穿的裤子补了再补,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底色,脚踝处裤腿呈刷子状,压根遮不住小腿。

    这些人骨瘦如柴,仅凭身强力壮的范无救一个人,恐怕就能将这一干人掀翻去。

    但他们似是颇为齐心,见到外来人很是防备,尤其是看到背着一个巨大黑棺材的刘义真时,更是不少人露出恐惧的神情。

    “县内镇魔司的人。”范必死看了赵福生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自己说话,便道:

    “听回城的差役王浑说,你们流土村出了案子,疑似与鬼有关,所以来看看的。”

    一听‘镇魔司’三个字,村民们顿时慌了。

    几人不安的小声交头接耳。

    “大人——”

    范必死见此情景,回头看了赵福生一眼:

    “不如我们直接强行进村。”

    村口前临时扯了一些削尖的竹竿插上。

    但这些竹竿压根儿防不了人。

    虽说村民手里都拿了东西,却只是一些农具,先不说范氏兄弟身强力壮,再不济几人之中还有驭鬼者在。

    蒯满周当初前往封门村杀匪的事早就在镇魔司传扬开。

    驭鬼者对普通人来说拥有辗压之力。

    “先不急。”

    赵福生摇了摇头。

    流土村对朝廷并不信任,之前王浑的突然到来就令村民生起了防备。

    再加上杨家人之死,镇魔司随后又到,更容易让村民恐慌。

    虽说镇魔司可以凭借蛮力强行闯村,但赵福生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让村民心甘情愿合作,从他们口中套出有用消息,而非令人畏惧,最后胡言乱语,干扰办案。

    趁着流土村的村民低声商议的时候,赵福生对刘义真几人道:

    “我们来晚了一步。”

    王浑昨夜与李四分头行动之后坏了事。

    他急于回城报案,给了村民可趁之机,赵福生道:

    “我估计杨家可能已经被收拾清理,尸体应该也被处理好了,这些人恐怕不会承认村中发生了案子。”

    “这可是鬼案,他们不怕死?!”

    范无救还等着进村查案,听闻这话有些吃惊的道。

    赵福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远处的流土村村民也商议完毕,为首的老汉喊道:

    “官爷,你们可能走错了路,我们这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案子,你们去别处查看吧。”

    “什么?”范无救怪叫一声:

    “走错路了?!”

    他挽了两下袖子:

    “大人,我去和他们讲理。”

    “不用。”

    赵福生摇了摇头,接着喊道:

    “流土村离县里不过几里的路程,县府差役王浑不至于糊涂至此。”

    她说话的同时,提步往众村民的方向靠近。

    随着她一往前走,蒯满周也牵着她的手走在她身侧。

    而背着棺材的刘义真、范无救等也跟着往前,范必死坐在马车前头,想要赶车往前,但前方路径狭窄,难容车辆通行。

    他犹豫片刻,接着跳下车,也跟着几人前进。

    赵福生一往前走,村民顿时怵了。

    “你们别过来!”为首的老汉大喝了一声。

    他喊音刚落,所有村民举起了锄具,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王浑说盘查户籍的时候发现了村中有一家九口死了,我们要进村看一看。”赵福生说话时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定,并没有因为村民的抗拒而停下脚步。

    “真的没有死人。”

    那老汉初时喝斥过后见不管用,明显有些慌了,接连带着村民后退了几步,央求道:

    “大人,兴许那位差爷走错了路,我们村真的没有死人。”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