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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今年收成不好,秋后县里已经上了一轮税,这还没翻过年呢,县头又来人了——说是要登记户籍。

    这在村民眼中,便与登记了名头再加一轮税差不多。

    杨家如果早听到风声,一家九口收拾了包袱跑路也是有可能的。

    但王浑好歹也是县里差役,他本能的觉得不对头。

    虽然听村长说,杨家人十分穷困,常年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一家子面黄肌瘦,可他们家人多势众,村里人都有些怕他们。

    在这里,他们勉强还能活,若是挪了窝,到时去了外地,怕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且杨铁汉的长子才成亲没多久,长孙又还没满月,这样的情况下,一家人能去哪呢?

    “我当时就觉得是出事了,因此让村长将门卸了,闯入杨家。”

    反正有人顶事,且村长来时怕起冲突,带了好些人来,就是卸了门发现杨家人没事儿,也不怕打斗。

    他一听王浑的话,便即刻令人拆门。

    杨家的门被砸破,一行人冲入院中。

    这样大的动静,杨家却并没有人出来喝斥。

    反而是王浑等人冲进院中后,则是骇得浑身发抖。

    一具男尸趴卧在院子角落的一个喂牲畜的大石槽边,一个装满了糠渣的木盆摔落在他身侧。

    “我当时上前一看,便见那尸体脑袋不翼而飞,只有一个脖子,像是个柱子般,杵进那石槽中。”

    想起当时的情景,王浑骇得魂飞天外,冷汗又透体而出。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抹了抹脖子,满脸惊悸之色。

    王浑当时一见无头男尸,随即怪叫了一声退了数步仰天摔倒在地上。

    【第275章

    两桩鬼案】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其他人初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那石槽不矮,及至人膝盖高,又宽大得很,男尸上半身趴在上面,从门口的方向看去,就像是头垂进了石槽中。

    当时其他村民只当王浑大惊小怪,还在讨论着男尸身份。

    直到有人上前了数步,看到男尸无头时,才都跟着慌了。

    “之后我们进了屋中,在几间厢房中发现了杨家其他人,一共九人,全都死了,且都没了脑袋,包括、包括杨铁汉的儿媳丁氏刚生不久,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他话音一落,屋里人顿时陷入沉默。

    孟婆年纪最大,心肠也软,听到杨氏满门九口全都死了,且连未满月的孩子都没逃过,脸上露出怜悯、同情之色。

    庞知县虽说也犯怵,但他好歹是一县之尊,除了辅助赵福生管理内政外,县里大小事务都归他管理。

    他一生之中也查过案,与凶犯打过交道。

    有些人的恶不亚于厉鬼,一些残忍的犯罪现场他也见过。

    之所以此时心生寒意,纯粹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

    庞知县转过头看向赵福生,却见赵福生神情不变,问王浑:

    “确认是杨铁汉一家了?”

    王浑听她这样一问,便有些迟疑,转头去看庞知县。

    老知县张嘴就骂:

    “大人问话,你看我干什么?”

    “应、应该是。”王浑犹豫着点头。

    “什么叫应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庞知县沉着脸斥喝。

    赵福生摇了摇头,替王浑说话:

    “没事,他见到这样的场景,吓破了胆。”

    且她地位极高,王浑在她面前有压力,她随口一句要问的话便足以令他本来确定的信念动摇了。

    “你只管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我问完之后,如何判断是我的事。”

    赵福生这话顿时令王浑如同卸下了浑身大石。

    他也怕说错了话担责任,到时吃不了兜着走。

    这会儿赵福生愿意承担后果,那是再好不过。

    “是。”他应了一声,整个人的神态瞬间轻松了许多。

    “先得排除人为的因素。”赵福生淡淡的道:

    “你怎么确认死者是杨家九口?”

    有了她先前的保证,王浑的神情自信了许多,分析道:

    “首先,杨家的无头尸体共有九具,其中一共四男四女,还有一个婴孩,无论是人口数量还是男女老少的身份,都与村中人所提到的杨铁汉一家情况相吻合。”

    “且从他们穿的衣服、尸身年纪都大概能判断出这一点。”

    赵福生微微颔首:

    “是,而且半个月的婴儿也是一个佐证。”

    初步确定了杨家人的身份,赵福生又问:

    “现场没有大量血迹吧?”

    她的话令王浑吃了一惊,接着点了点头:

    “大人料事如神。”

    刘义真的目光落到了王浑脚上,也猜出了赵福生说这话的缘故。

    “杨家九人的脖子断口处齐齐整整,奇怪的是不见到处喷洒的血肉残渣,像是——像是——”

    王浑说到这里,总觉得浑身不大自在,缩了缩脖子:

    “说是锯的也不像——若是砍的也不对,我感觉像是,像是被人掐下来的——”他的脸皱成一团,像是既觉得恶心又觉得害怕,还有些困惑夹杂其中:

    “我看了下周边的创口,竟然像是结了痂,仿佛陈年旧伤一样,唯有中间骨头附近的皮肉倒是新鲜,有少许血液流出。”说完,又补了一句:

    “但血都不多,且呈黑褐色半凝固状——”

    若是照王浑的说法,杨家九名死者的脖子早就被锯断了大半,仅余一点支撑着,那他们早该死了。

    刘义真将这个疑问提出,王浑就道:

    “但当时村里人说,前一天傍晚的时候,杨家隔壁的邻居看到他们了。”

    也就是说,出事的前一天,杨家人还活着,并且仍在正常生活。

    “所以,所以我觉得这桩案子应该是报镇魔司——”

    大汉朝无论州郡还是县镇,以往有案子,尽量都是报往衙门。

    能将之当成江洋大盗作案,尽量就不要让镇魔司的人出动——这是为了保护驭鬼者,令他们减少厉鬼复苏的危机,已经成为了大汉朝不成文的规则。

    但赵福生掌控万安县后,一改以往规矩,勒令县府有鬼案必报,再加上流土村杨铁汉一家之死明显非正常事件,按照县府规则,王浑应该先报庞知县知晓,再由庞知县上报镇魔司。

    今日恰好徐府开宅,庞知县与赵福生都在这里,王浑进了徐家大门,先看到了赵福生,因此这事儿便直接跳过庞知县,率先告知到了她这里。

    赵福生点了点头。

    刘义真看向她:

    “流土村的事听起来非同一般,应该是厉鬼所为。”

    他话音一落,厢房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叩门声响。

    “进来。”

    赵福生回了一句。

    门‘吱嘎’被推开,范氏兄弟站在门口处。

    先前王浑提到的案件他们应该已经听到了,只是没有贸然进入打断对话,直到这会儿王浑说完后才出声。

    “大人。”

    范必死迈入房中,说道:

    “这个案子,我想起了一年前的一桩旧案。”

    他说完之后,赵福生就道:

    “我也是想起了那桩案子。”

    刘义真面露疑惑。

    他虽说久居万安县,也是镇魔司的人,但在此之前一直都生活在夫子庙,极少踏出要饭胡同的地界,对镇魔司的事务也不大上心,并不知道镇魔司一年前的旧案。

    孟婆、张传世等也不知道这件事。

    赵福生就解释道:

    “半年前,我刚接手镇魔司时,也想办鬼案,就问了范大哥县里的案子。”

    当时范必死提到了三桩鬼案。

    第一桩鬼案是鬼马车,这个案子当时线索不多,但因为当时三人提及,导致赵福生被鬼车标记,如今已经打过交道,便暂且不提。

    鬼车十分厉害,在场人中庞知县、王浑都是普通人,不宜听到,赵福生便只以一桩鬼案略了过去。

    “而提到的第二桩鬼案,就是无头尸。”

    庞知县脸色凝重,也道:

    “是发生在长生镇上的事,当时死亡的那家人姓李。”

    他年纪虽大,但对县内事务熟悉。

    长生镇当时这桩案子疑似涉及了与鬼相关,他自然清楚。

    不过当时案子报上来时,赵启明已经处于厉鬼复苏的边沿,死期将至,面对这样的案子有心无力,最终案子不了了之。

    庞知县当时也提心吊胆,深怕长生镇被厉鬼屠戮后变成死镇。

    没有镇魔司人的庇护,恐怕都无人敢去收尸。

    好在后来李家人死后,镇上竟然再没有死过人,事情一长,县府便将这桩案子登记为江洋大盗所为,束之高阁。

    如今案件重现,极有可能是与长生镇李家之死的同一鬼所为。

    范必死点头:

    “当时长生镇报案的人也说死去的李家人无头,且脖颈的断口齐整,像是被人掐断的瓜蒂。”

    他这样一说,王浑想起在杨铁汉家看到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哆嗦,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

    赵福生看了他一眼。

    这个差役脸色泛白,兴许是才看到了鬼祸现场,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

    流土村的无头案如今还没有线索,如果是厉鬼所为,也不知道厉鬼的法则是怎样标记,只知杀人手法是被标记者一步步被割下头颅。

    她想了想,问王浑:

    “事发之后,你碰触杨家的东西了吗?”

    刘义真等人听明白她言外之意,彼此转头相互对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警惕之色。

    王浑也非蠢货。

    他当场就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两下,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大人救命——”

    “福生,你觉得他被厉鬼标记了?”刘义真手撑着棺材,转头问了一声。

    “我不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赵福生点头。

    “长生镇、流土村,李、杨两家死法一致,事前没有怪事,据左邻右舍交待,被害者一切如常。”

    在临死前一天夜里,也没有发生任何动静,直至事发当日,有人发现尸体。

    “这两桩案件暂时归为鬼案,且疑似是同一厉鬼所为。”赵福生说道:

    “我们目前不清楚鬼物来历,不知道厉鬼标记法则,只知道这些人的死因。”

    她摇了摇头:

    “甚至连厉鬼如何杀人的过程也不清楚,更不清楚李、杨两家人是因何缘由招惹了厉鬼。”

    而王浑误打误撞进入了杨家,又与被屠戮的受害者同处一室,不排除他也有被标记的可能。

    说到这里,赵福生转头问庞知县:

    “长生镇的案子是将近一年前的旧事了,当时报案的人结果如何,可有追踪后续?”

    “……”

    庞知县额头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我、我回头去探听。”

    这是他的失职。

    与鬼案相关的事件,最好前因后果都要记录,以此才好追溯下去,给后来者留下有用的线索。

    如果这桩鬼案没有解决,将来再遇到相同的鬼祸时,才好查找到根源,也能因此多几分生机,不至于陷入被动。

    但这是理想中的情况。

    实际大汉朝的镇魔司与当地官府之间的关系是乌烟瘴气,上推下诿。

    鬼案一出后,彼此推卸责任,能不沾手就不沾手,自身保命要紧。

    庞知县当时也是这样的想法。

    一来当时的赵启明状态不稳,并不好惹;二来赵启明死后,镇魔司陷入死境,万安县自身难保。

    那时的庞知县自以为死期将至,哪有心思去处理政务?

    之所以县内没有大乱,完全是因为城南鬼案爆发,吓得百姓不敢出行,打架斗殴等事都少了许多。

    可无论庞知县有没有苦衷,他与赵福生相处一段时间后,深知她性情,也明白这件事情是自己失职,因此立即起身告罪:

    “这事儿我有失察之过,请大人给我一个弥补的契机——”

    “嗯。”

    赵福生淡淡应了一声,接着又道:

    “早前的事一时疏忽也情有可原。”她说到这里,庞知县略微松了口气,但还没说话,赵福生话锋一转,表情微冷:

    “但是之后涉及与鬼案相关的事绝不可疏忽大意。县府有县府要办的事,需要镇魔司追踪的,镇魔司也需要去办。”

    她加重了语气:

    “我再提醒大家一声,不要仗着驭鬼在身,便自以为万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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