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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等封门村的事办完后,回了镇魔司,少春要是考虑将来多办鬼案,我可以先替你打个门神烙印——”

    赵福生还没来得及问武少春是否愿意,只见武少春兴奋地站了起身:

    “多谢大人,那可太好了!”

    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显然是确实有意要好好办鬼案的。

    赵福生笑了笑,示意他有话坐下再说。

    武少春兴高彩烈的坐下。

    曹大宗心中有些好奇,不知这‘门神烙印’是什么,却又不敢多问,只好老实呆在原处。

    有了这一番小插曲,武少春受了表扬,兴致更加高昂,且自信心明显足了许多,这会儿趁着气氛不错,他大胆的问道:

    “大人,你觉得这郭家——”

    ……

    众人一路说话,几个时辰时间不知不觉一晃而过。

    天色逐渐黑暗,马车在傍晚前到达长条镇,但并没有入镇,而是按照赵福生原本的吩咐,直接驶向了封门村。

    在途经长条镇前,曹大宗见到入镇的人,拿出自己差使的令使,使他们向镇中孔佑德报了一声口信。

    随着天色一暗,车内的气氛逐渐沉默了。

    大汉朝有夜里不出行的宵禁习俗。

    这一项规则从制定到执行都格外严格,无论是州府还是乡镇,几百年来,大汉朝的百姓早就习惯了夜里不出门了。

    赵福生猜测,这应该是朝廷为了防止百姓夜里出行撞鬼的缘故。

    百姓不明内里,只知道这样违反法则。

    车上曹大宗及赶车的杂役都很害怕,天色越黑,二人竟然都开始瑟瑟发抖。

    赵福生转头吩咐武少春:

    “少春,你将灯笼点上,挂到车子前头。”

    长条镇并不富裕,治下的村镇大多饱受匪患之苦,许多房屋十室九空,不少房子坍塌,无人居住。

    天色一黑后,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杂草,许多田地荒芜,马车行走颠簸间看不到灯光,四周又黑又静,偶尔能见着一些坟包,看起来吓人极了。

    她话音一落,曹大宗及那赶车的差役顿时松了口气。

    随着武少春一答应,灯光亮起,车里瞬间明亮,两个普通人的骇怕之情顿时缓解了许多。

    “对了。”

    关于郭家的谈话暂告一段落,赵福生看着曹大宗:

    “你说你今年已经56了。”

    “是,今年七月十三满的。”曹大宗挪动了一下盘坐得发麻的双腿,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腰侧。

    这一趟马车行程较远,中途赵福生就让他坐在地上,没有再让他继续跪坐。

    “你是长条镇本地人,对封门村熟吗?”

    赵福生问。

    “熟。”

    曹大宗闻言一下就笑起来了:

    “不瞒大人说,我爷、老子都在长条镇上当差,当差的平日也没什么事儿,下乡催缴税赋是年年都要做的。”

    他与赵福生相处了半天,对她脾气性格也有了大概了解,觉得这位大人脾性温和,不是苛刻难相处的人,此时说话都要自然随意许多。

    “有时一趟收不齐,还要跑好几趟,我从小跟着我爹走,对封门村这些地方都是走熟了的。”

    也正因为他对封门村熟,所以这一次与郭威相关的事,才由他来找县里回报消息。

    赵福生点了点头,说道:

    “我听庞知县提到过,封门村43年前发生过一桩鬼案,你听到过这个事儿没有?”

    她说完之后,笑眯眯的盯着曹大宗看。

    赵福生的这几句问话,一下就让武少春品出其中的味来了。

    她先问曹大宗年纪,又问他对封门村熟不熟,这两个疑问得到曹大宗肯定的答复后,再问起几十年前的鬼案,曹大宗哪有敢不答的理由?

    【第209章

    路遇匪盗】

    第二百零九章

    武少春生于乡野,又跟黄岗村人走过货,见过人性的阴暗,深知人性复杂的道理。

    乡下村民提鬼色变,嫌厉鬼晦气,涉及与鬼相关的事,大多都会禁口不言,仿佛不说就没有祸,一说了便会大祸临头。

    赵福生先以话将曹大宗套住,此时再起旧事,谅他也不敢不说。

    “……”

    曹大宗果然露出为难的神色,目光躲闪:

    “这……这……”

    “这有什么不好答的吗?”

    赵福生平心静气的看着他。

    她的语气温和,但目光清冷带着隐隐压迫。

    此时的她可不再是好说话的‘大人’,问话时双腿微分,双肘撑于膝上,上半身俯向前,一头长发扎成马尾,垂落在她脸颊一侧。

    赵福生的身影在明黄的灯光下被拉长,将盘坐在地面的曹大宗覆盖住。

    镇魔司令司主事的身份带着天然的威压,那股摄魄感盖压而来,曹大宗顿时顶不住了。

    “好似,好似听到过——”

    “什么好似?”赵福生打断曹大宗吞吞吐吐的话,沉声道: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一桩鬼案43年前切切实实发生过,你今年56,你自己也说了,常年跟你爹下乡催缴税赋,封门村鬼案发生这一年,你也就十二三岁——”

    赵福生说到这里,语气顿了片刻,接着又道:

    “这个年纪,该不会说还没懂事吧?”

    曹大宗觉得这位大人一扫先前给他留下的好说话的印象,气势变得有些锋利,他不自觉的重新跪了下来,硬着头皮答道:

    “回大人的话,确实听到过封门村43年前发生的鬼祸,只是,只是兴许年纪大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现在想起来了吗?”赵福生笑着问了一声。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曹大宗不停的点头。

    赵福生笑了一声:

    “那你就挑想起来的说一说。”

    “是。”曹大宗哭丧着脸道:

    “其实这鬼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后面突然就听说闹鬼了,还请了当时县里镇魔司的大人去抓鬼,死了好些人呢。”

    曹大宗的这话对于43年前的红鞋鬼案并没有额外的新线索,赵福生皱了下眉,又听他道:

    “那些人都葬在封门村后头的乱葬岗中,至今还有人去烧香祭拜。”

    “封门村后头有乱葬岗?”赵福生精神一振,想起羊皮卷宗档案中记录过,当年持鬼香而引鬼上身的李能最后带着厉鬼走入坟中。

    而卷宗上并没有详细写明这坟在何处。

    此时曹大宗主动提及乱葬岗,且说到烧香祭拜,赵福生便猜测当年的厉鬼是不是就被封印在这乱葬岗中。

    “有乱葬岗,就在他们村不远处的半山腰中,村里一些早夭的孩儿、打死的蛇虫什么的都扔在那,偶尔也能看到死人尸体,说是山中的好汉打死过往客商后,也扔在那坑中。”

    曹大宗说道。

    “43年前的那桩鬼案,你听过有人说这厉鬼来路吗?”赵福生问。

    “没、没有。”曹大宗听闻这话,拼命的摇头摆手:

    “只是听说突然就死人,不知道那鬼有什么来路。”他说完,又补充道:

    “开始都不知道是闹鬼了,后面不知怎么的,就报到了镇上官府,说是村子失踪的人不少,我爹他们当年还担忧,深怕要被派去封门村查案——”

    当时那桩案子不管是人祸还是鬼祸,一般的差役都惹不起,有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

    “好在最后城里来人,说是村子出现了厉鬼,最后说是死了好几个大人物,最终事件才平息的。”

    提起鬼案,曹大宗的脸色有些难看,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胸口。

    从这老头儿话语听来,他确实知道得不多。

    赵福生心中有些失望,但却并没有气馁:

    “村子里那段时间有什么离奇死亡的女人吗?”她问完之后,随即意识到自己提出的问题太过广泛,就算曹大宗还有些记忆,听她这样一问,估计也找不到苗头。

    因此赵福生顿了顿,又重新提问:

    “年纪大约是在十五至二十五之间,不排除是新嫁娘,死前穿红鞋——”

    43年前的鬼案不是她经手的。

    事隔许久,又只靠少少的文字记录,她凭借仅有的线索,能勉强描绘出复苏厉鬼在生时的一部分与身份相关的信息,已经是很艰难了。

    不知怎么的,赵福生突然想到了孟婆,她鬼使神差的又加了一句:

    “也有可能这个新娘子非本地人,是遭人拐卖的——”

    “福生,你怎么知道?”

    蒯满周不知何时趴在赵福生的腿上,这会儿拉了拉她衣袖,脆声声的询问。

    曹大宗怪异的看了这小丫头一眼。

    他临行前,庞知县警告过他,说此次出行的都是镇魔司的大人物,要他好好听从赵福生及蒯满周吩咐,并亲自叮嘱过他们:不要招惹小丫头。

    曹大宗实在看不出蒯满周的可怖之处,但凭借人类与生俱来的直觉,他却能感应得出这小孩危险之处。

    马车夜里出行,四周寂静无人。

    遇鬼倒在其次,其实曹大宗、差役担忧的是遇到劫道的山匪,这些人比鬼还可怕。

    厉鬼杀人是随机的,而这些山大王那手中的刀可是饱饮人血的。

    可偏偏车上镇魔司的三人镇定自若。

    武少春年轻力壮,看起来身手不凡;赵福生又是镇魔司的大人物,县里传闻她可能不是人,而是个‘鬼’,她不害怕也就算了,可一个才六七岁的黄毛小丫头怎么也是这样镇定的?

    小丫头上车后也不说话,一直靠在赵福生身边,这会儿罕见开口,曹大宗心中好奇极了。

    “43年前封门村发生过红鞋鬼案。”

    赵福生见蒯满周对这件事感兴趣,便索性将红鞋鬼案前因后果说给她听。

    当时小丫头在镇魔司内就好奇过她为什么在意‘43年前’这件事,但武少春还不知道这桩陈年旧案的前因后果,她便索性将孟婆有个女儿43年前失踪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可是大人怎么知道,这厉鬼生前是个女子,且年纪在15至25之间,又是新婚女子?”武少春也问。

    其实有些缘由他也猜想得出来,但不如赵福生说得这样具体。

    他对办鬼案感兴趣,赵福生又曾给他承诺,他有心想要在镇魔司好好干,此时找到机会提出疑问,也是想向赵福生好好学习经验,以便将来自己办案时多增加一些生路。

    赵福生笑了笑,解释给他听:

    “红鞋鬼案中,厉鬼杀人的手法是被鬼标记的人会突然一只脚离奇出现红鞋,随即穿红鞋的人便离奇死亡。”

    而且死法诡谲离奇,死后尸骨无存,只剩一个约十寸大小的脚印。

    卷宗记录上,被害者齐大牛一家及随行令使年纪、性别都有不同,但他们穿上鬼鞋而死后,留下的脚印却是一致的——“厉鬼虽说没有现形,但从这些线索,我们也可以从侧面推敲鬼物身份,生前定是有十寸足的女性。”

    武少春连连点头,将她分析的话及推理方式一一记于心中。

    曹大宗听到鬼案相关的事,感到十分害怕,可在恐惧之余,兴许是赵福生镇定从容的神态影响了他。

    一段阴森诡怖的厉鬼相关的杀人案件由她娓娓道来,分析得鞭辟入里,竟然有种异样的魔力,让人认真倾听。

    “至于猜测这个女子新婚女子身份,则是因为红鞋的缘故?”武少春举一反三,根据现有证据反推,也猜到了赵福生特意提及‘新婚女子’的缘故。

    赵福生点头:

    “一般不是大婚、新婚,女子是不舍得穿嫁衣的。”

    大汉朝的普通百姓命苦,但最苦命的,却是许多类似于庄四娘子一样的女孩了。

    她们一生最风光的时候,兴许就是在大婚当天,如璀璨烟火,眨眼即逝。

    许多人置办一套嫁衣,就只在大婚当天穿戴,事后压入箱底,只能时时抚摸。

    “大人说得对。”武少春点头,也提出自己的看法:

    “只有死于大婚当天,厉鬼复苏后,鬼物才会穿着红鞋。”他说完,思绪活跃,再度道:

    “既然是新婚,那么新娘的年纪应该不大。”这样一来,赵福生提到厉鬼生前岁数的观点武少春便理解了。

    而她思考广泛。

    新娘的年纪既然不大,在这个岁数突然死亡,有两种方式。

    一种突发疾病而死,一种则是意外死亡。

    赵福生考虑到了前者的可能,同时因为她心思慎密,联想到孟婆女儿失踪时间,两者时间线相吻合,她便将两个事件结合。

    所以在提到红鞋鬼案的厉鬼身份时,又增添了一条‘被拐卖女子’的可能性。

    “这个‘被拐’的可能性不大,将两者结合在一起也颇牵强。”赵福生见武少春对办案过程感兴趣,索性便说得详细了一些:

    “可这个有没有关联,需要我们大胆假设,后面再去找线索排除。”

    说完,她又道:

    “我们办的是鬼案,本身就是十死一生的机率,任何线索都不要疏忽,也许生机、线索就隐藏在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中,不要嫌麻烦或者多事就不做。”

    她淡淡的道。

    武少春深知她所说的话的重要性,也感动于赵福生愿意教导自己,慎重的点了点头。

    他受到了鼓励,也开始思考:

    “大人说了,43年前的鬼案卷宗记录上,只看到出现了一只红鞋,会不会是因为这女人临死前被人杀死,且尸体被分解了的缘故?”

    武少春话音一落,突然一股夜风吹来——‘呼。’

    挂在马车外的那盏铜灯被吹得不住晃荡,撞击着车门,发出‘哐哐’的声响,吓得赶车的差役及曹大宗不住发抖。

    “有可能。”赵福生耐心的答道,“但我认为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武少春正欲追问‘为什么’,突然听到夜风中似是有什么东西飞驰而来,接着‘砰’的砸到了车厢壁上。

    赶车的杂役吓得尖叫了一声,车厢内曹大宗紧靠着车壁,远处有人大声厉喝:

    “停下!停下!”

    “哦呜!哦呜!哦呜!”

    不远处有人发出大声的尖叫,声音在夜里传荡得很远,一股肃杀之气传扬开,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踩踏声正由远及近而来。

    “发生什么事了?”

    赵福生脸上的笑意一收,目光转冷,沉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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