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他满脸横肉,脸上有油光,额头以汗巾裹住,左手持火把,右手持刀,停在一间砖瓦房前时,还没敲门,门便从内里被打开了。一个年约七十,身披着青色长衫,面容严肃的老头儿露出面容,见到这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喝了一声:
“蒯老三,你要干什么?”
“六叔,要我说,直接一刀杀了那贱人就是了,何必搞这些麻烦事,凭白折磨人呢。”
那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火把的蒯老三听这青衣老头儿一说,不由抱怨道:
“如今还要她多活一些时候。”
“你急什么?!”
被称为‘六叔’的老头儿一听这话,瞪了一下眼。
“如果不是你治家不严,我蒯良村出了这样的丑事,我们又何必要重振家风。”
“谁知那贱人敢偷人——”
满脸横肉的大汉嘀咕了一声。
但他的目光落到了老人铁青的脸色上,顿时将剩余的话咽回肚中。
“准备好了没有?”六叔问了一声。
“将她捆好了。”蒯老三点头。
“蒯常留呢?”六叔又高声喊了一句。
他年纪虽长,但中气十足。
这蒯良村并不大,夜里又极安静,他一喊‘蒯常留’,声音传了很远,不多时,有人高声应了一句:
“六叔,在呢。”
往常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早就已经入睡。
而此时夜深人静时分,似是大家都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听到蒯常留应答,六叔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再问:
“猪笼准备好了没有?”
“放心,已经备妥,喊了德子他们几个一起抬到三哥家门口。”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六叔面上一喜,将搭在肩头的衣裳一拉,喊了一声:
“走。”
他拉开大门,正要迈出脚步,屋里突然有人招呼了一声:
“当家的——”
蒯老三将手里的火把一扬,火光将六叔屋内照亮。
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从屋里小步迈出来。
她略有些驼背,脸庞上沟壑纵横,带着愁苦之色。
喊话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蒯老三,蒯老三便恭敬的道:
“六叔娘。”
那六叔娘冲他勉强露出个笑容,点了下头,接着又看向六叔:
“当家的——”
她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那六叔见她只喊人却不出声,顿时不耐烦了,将衣裳牵住:
“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六叔娘就又抬眼看了看蒯老三,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蒯老三顿时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快之色。
六叔就喝斥:
“不说算了,女人就是没事找事,蒯老三,我们走——”
“是。”蒯老三应了一声。
那六叔娘就叹道:
“当家的,真要、真要将满周娘浸猪笼吗?”
那蒯老三一听这话,顿时拳头都捏紧了。
六叔娘知道他听不得自己这话,但她想起那女人,眼中露出怜悯之色,又深怕面前的老头儿看出来了,只好强行忍住: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犯了错,将她、将她杀了也就是了,又何必行这一出?”
“六叔娘!”蒯老三大眼圆睁,怒喝了一声:
“今天这话就当我没听到过,不然我……”
“老三,你弟弟的德性你也清楚,她千错万错,总生了满周,看在满周的份上,也该给她这个体面——”那六叔娘虽说见蒯老三脸色难看,但仍坚持说了几句。
但她这几句话不止没有将蒯老三劝住,反倒令他更加火大。
他神情凶恶,那脸膛肤色略深,穿着褂子,露出胳膊,此时激动之下举着刀挥,手臂上青筋都鼓起来了,瞧着十分吓人。
“体面?偷人的贱妇也配有体面?”
他大喝:
“嫁进了我蒯良村,还敢不安于室,丢我蒯家人的脸!满周如果懂事,也该知道她娘就是这种该千刀万剐的贱人!”
说完,仍余怒未消:
“再说了,这贱人敢偷人,这满周是不是我家老五的种还不知道呢!”
“说得不错!”
六叔一声大喝:
“这种丑事不要遮,还要叫村里人都好好看清楚,敢犯淫贱的女人就是这样的下场!该浸猪笼!”
说完,又不耐烦的骂: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一个老太婆,不懂就住嘴好了,我蒯良村几百年习俗,女人犯淫戒,就该行宗法制度。”
说完,他双眉倒竖:
“将家里人都叫出来,大家一起围观贱人浸猪笼!”
“可是——”
六叔娘还想再说什么,六叔一声厉喝:
“快去!你再啰嗦,信不信我打你?!还是你与那贱人往来,也沾了不好习性了?”
老妇人被他一骂,哪里还敢多言。
虽说心中仍感到十分愧疚不安,却只好顺从的听老头的话,进了屋中。
不多时,屋里一大家子人俱都被叫了出来。
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家里六叔权威最重,人人对他十分尊重。
家里老小全都出来了,六叔才满意的点头,喊了一声:
“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来到一间破矮的房舍门口。
此时这破房的门已经被卸下,一个年轻的少妇被五花大绑着,被迫跪在了破门前的小坝上。
她头发凌乱,满头是血,衣裳被撕开,露出白花花的胸脯。
以往空静的小坝这会儿站满了人,有男有女,年轻的、老的及少的俱都挤着,热闹得像过年似的,看着这一幕。
女人极力佝偻着后背,想要掩饰自己被扯开的衣裳。
但她越是蠕动,那撕裂的衣裳便裂得越大。
“这会儿知道丑了。”
一个妇人呲笑:
“你快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丑?”
说话的女人年约四十,一双眼睛嫌恶的盯着这女人看。
她能感觉得到,周围不少年轻的男人正偷偷的以眼角余光盯着这女人看。
虽说人人表面上都唾弃这犯了‘淫戒’的女人,但男人们背地申里的眼神却带着如狼似虎的神色。
女人嘴被塞了木头,防止咬舌自尽,此时听到有人怒骂,只弓着后背‘呜呜’的喘息。
那女人拳头一捏,脸上露出狠色,上前拽了她头发,强迫她将脸抬起,抬手正欲将巴掌打下,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六叔来了!”
一听‘六叔来了’,那女人眼中露出遗憾的神色,讪讪将女人乱蓬蓬的长发一松,任她如烂泥般软倒在地,接着众人往那六叔一行迎了上去。
“蒯三也来了,正好一起。”
“常留、常留——”
有人喊道,人群外突然传来应答:
“来了、来了,让开,猪笼在这里。”
众人一听猪笼来了,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顿时让开一条通道。
一个满头乱发,留了一脸乱糟糟胡须的男人与几个年轻人一道,抬了一个类似茧形的加长竹笼,出现在破矮房前。
村民一见笼子,顿时兴奋。
六叔抬头往四周扫了一圈,见到四周熟悉的面庞,显然蒯良村人人都来了,脸上不由露出满意之色:
“既然大家都来了,正好看看这不忠于男人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在村中威望很高,说话之时人人不敢出声。
六叔话音一落,目光冷酷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如死狗一样的女人。
这位蒯五娘子乱发遮面,像是气息全无的样子。
他冷笑了一声,道:
“剥了她的衣裳,将她装进猪笼里。”
这话音一落,先前还安静无声息的女人顿时激烈的挣扎,嘴里发出‘呜呜’之声。
人群顿时兴奋。
大家一涌而上,顷刻之间将女人剥得赤条条的,如塞猪仔一般,将她送入竹笼。
“将她抬起,往江边去!”
六叔发话。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将装了女人的猪笼抬起,众人喊着口号,晃晃悠悠的起身。
屋外十分热闹,先前准备打年轻女人耳光的妇人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中。
屋里破旧异常,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
外间一个烂土灶,一个水缸,旁角堆了几根柴禾。
屋里一张破旧的床板,几根竹竿撑起了脏污破旧的蚊账,一个男人赤足横躺在床上,朝外伸着的脚还沾了泥泞。
女人见此情景,劝他道:
“蒯老五,你也不要太伤心,那女人不安于室,在外勾搭汉子,能是个什么好人?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宽慰着,不多时,又有数人进来哄劝男人。
说话间,外头六叔的声音响起:
“蒯老五,你还不快点出来,我们要去江边了。”
几个安慰男人的女人一听这话,又怕又兴奋,连忙起身。
那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也跟着一咕噜爬起:
“我要去看看这贱人下场。”
几人一起出去,外头的人见他们一出来,便抬着猪笼前行。
“杀贱人!清门户!执家规!”
“浸猪笼!”
“正门风!”
喊话声、脚步声逐渐远去。
那破旧的屋门前先前还人满为患,片刻之间却人去屋空,只徒留满地凌乱的脚印。
女人的‘呜呜’声消失,劝慰声、喊话声及怒吼、打骂声都消失了。
不多时,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中,那破旧的床板下,突然传来‘悉索’的声响,一个小小的影子从床下爬出,手里攥着一枝枯萎的枝芽。
小孩披散着头发,在黑暗之中左右爬了数下,鼻腔之中传来‘呼呼’的吸气声响。
好半晌后,似是没有闻到熟悉的味道,她小小声的喊了句:
“娘——”
屋里没有回音。
【第136章
夜现怪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此时的蒯良村的江河边,村民已经来到此地。
猪笼里的女人面若死灰,已经不再试图挣扎。
六叔指挥着众人:
“将猪笼装上石头,沉入河里。”
众人喊着号子,照他吩咐,将石头放入笼中。
装了女人的竹笼被推入河中。
笼里的石头带着女人缓缓没入水里,濒临死亡之际,笼内的女人开始本能的挣扎。
河面泛起涟漪,周围的水因竹笼的沉入而泛起浑浊。
‘咕噜、咕噜’的水泡涌出,周围人俱都感到异常的兴奋,众人不约而同的大喊:
“清门户!执家规!”
“正门风!浸猪笼!”
男人们越喊越兴奋,女人们则是在喊话之时,又隐隐感到恐惧。
这一场仪式表面看是处死蒯五娘子,实际上却又震慑了整个村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