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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等她一走,几名被留下的乡绅代表及县令面面相觑,俱都苦笑了一声。

    有人问:

    “徐兄,这真是万安县的令司大人吗?”

    “我那老兄写信来时,确说万安县新上任的令司是个女子,可是令司自古以来就受魂命册束缚,要想离开本地,哪是那么轻松的?”

    徐雅臣苦笑了一声。

    另一人就叹道:

    “看来这钱是白花了。”

    “……”

    几人沉默了片刻,俱都陷入焦虑之中。

    他们是乡绅、富户的代表,无论财力、声望,在宝知县都是数一流的。

    五千两黄金虽说不是小数目,但还不至于付不起。

    令他们恐惧的是鬼案一日不办,厉鬼一天不离开,他们便都有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

    若是满门上下尽数死绝,纵使留下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

    乡绅代表们愁容满面,赵福生却不管这些人心中什么想法,她从镇魔司旁门一出,便见到外面停靠的马车,换了一身衣裳的郑河此时正坐在车中,同行的还有包着脸的古建生。

    古建生是此次宝知县派去万安县的使者,他也与赵福生相处过,郑河此时带上他,除了是想要讨好赵福生外,应该也是趁此时机与古建生说过话,问起他万安县经历了。

    赵福生只当不知,爬上马车。

    宝知县财大气粗,郑河备的马车也远比万安县的马车更大,车内空间足以容纳十人以上,且坐垫松软舒服。

    她一坐下便问:

    “听古建生说,最早发生鬼祸的地方是城外的寺庙,听说第一个报案的人是住在县里长桂坊的?”

    郑河此前已经从古建生嘴里问过他此行大概经过,知道古建生是伤于赵福生之手,她来宝知县确实是办鬼案的。

    虽说郑河百思不得其解,但听到赵福生问话,他仍答道:

    “不错。”

    反正逃避不了这桩鬼案,且赵福生办这鬼案无论有什么目的,始终对他有好处。

    近来县里乡绅们逼得他很紧,有些人早前也曾在朝为官,已经试着想将消息递往京都,郑河正对此异常头疼,赵福生愿意帮忙,他也是松了口气的。

    这桩鬼案他原本畏惧,但该调查到的线索他也没有马虎,闻言便道:

    “这寺庙名叫空云寺,原本是间野庙,庙里也只有几个老和尚罢了,五六年前,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剃度之后进了庙中,逐渐有了些香火。”

    “空云寺离县中不远,附近乡里一些等待参加明年考试的书生家境贫穷的,便挂单住在庙中。”

    郑河提起近来鬼案之中的第一件案子,说得远比古建生要详细得多:

    “长桂坊前去拜香礼佛的是一家姓胡的,那胡生的老娘年初病重,他与婆娘听说空云寺菩萨很灵,便去拜佛求香,此后他老娘果然慢慢病愈,因此这一趟去,是一家人买了香烛纸钱准备去还愿的。”

    哪知到了寺庙,便见满寺上下尽数被杀得一干二净的,当场就将才病了没多久的胡母吓得翻着白眼便晕死过去。

    事后吓得几乎失了智的胡生慌忙赶来镇魔司报案,口中喊着有鬼,当场就被镇魔司的人抓住,打了一顿板子。

    “也不知是死是活。”

    郑河说到这里,赵福生皱了下眉头。

    他与古建生倒也不傻,见赵福生面色不快,急忙补充了一句:

    “胡家虽说胡生说不了话,他老娘病重,但他婆娘还在,大人如果想问话,可以让人将她押来镇魔司中。”

    赵福生点了点头。

    “空云寺的现场你去过吗?”她问了一声。

    郑河一听这话,表情僵了片刻。

    但他本来受厉鬼影响很深,面容僵硬,也看不出来尴尬,只道:

    “我去过孙家。”

    赵福生冷笑了一声,问道:

    “孙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孙家的人——”郑河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在思索着要怎么说。

    “孙府上下死得很惨,被开膛破腹,每个人的肠脏器官都被抓了出来……”

    “每个人——”

    范必死虽说在这样的世道活到十八九岁,但听闻孙府的人死状,依旧是汗毛倒竖。

    “上到七十老人,下到婴童,全都是一样的死法。”

    一夜之间犯下这种大案,除了厉鬼,绝没有人能办到了。

    郑河赶到孙家时,那孙家的血腥气险些激得他的厉鬼躁动,诱使他心中生出戾气,费了好大代价才将鬼物重新稳住。

    “不过孙家除了死人之外,物件没有丢失,很多损坏的器皿,都是这些人在逃命过程中撞倒的。”

    也就是说,郑河查了一番鬼案,线索并不多。

    “夜半出现,杀人手法是开膛破腹。”赵福生总结:

    “每夜屠杀全家,也就是说,鬼物每次屠杀是以‘家’为计量。”

    她说到这里,转头再问:

    “孙府人口众多,一夜之间死了这样多人,就算是厉鬼杀人,也该有先后顺序,前头的人死了,后面的人发现了,定会惨叫求救,隔壁邻居可有听到喊声?”

    “一共86口人!”郑河对孙家的了解显然就比空云寺多得多,他张口就答:

    “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一觉睡到了天亮,早晨是家中下人闻到血腥味,顺着源头望去,发现孙家的血液顺着门口都溢出来,才发现孙家出事的。”

    “一般的鬼域能做到这一点?”赵福生问了一声。

    她如今虽说拥有了一定的实力,也连办了数桩鬼案,可毕竟接触厉鬼的时间较短,许多办案的经验都是从镇魔司内以往卷宗的记载上看到的。

    论对于厉鬼的了解,她是远不如郑河。

    此时她张口发问,郑河犹豫了一下,就摇头:

    “办不到。”

    他解释着:

    “孙府地方不小。”孙家在宝知县有头有脸,是知名大户。

    这位已故的孙老爷早前曾在朝为官,其祖上数代积荫,富得流油。

    家里住的宅院,据说是几百年前一位王爷的旧邸改造而来,占地面积极广。

    “鬼域能将孙家完全覆盖,且将声音、气味完全阻隔,至少、至少这厉鬼,已经是煞级以上了。”

    这是郑河的保守估计。

    “短时间内杀了这么多人,煞气如此之重,再升阶也是有可能的。”郑河又补充道。

    赵福生看了他一眼。

    从郑河的补充说明看来,这人虽说贪生怕死又心狠手辣,但性情谨慎、油滑,且还算识时务,认怂之后说话做事力图周到,对厉鬼的特点也较了解,算是能力还不错,难怪宝知县出了这样大的鬼祸,目前县里的情况还算稳定。

    “若依你判断,你觉得这厉鬼的等阶达到多少了?”赵福生问。

    郑河那张青黄色的脸上罕见的露出踌躇之色,他不明白赵福生问这话的意图。

    但赵福生的话他也不敢不答,因此想了半天,才说道:

    “如果是我的判断,我觉得已经到祸阶了。”说完,又连忙再次补充:

    “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判断,准不准,还得大人之后拿捏。”

    此人真是油滑。

    郑河说话滴水不漏,像是既不争功,也不求过。

    赵福生沉吟片刻,说道:

    “你要这样说,那我认为你确实猜错了。”

    厉鬼靠杀人晋阶,法则使用过多确实有升阶的可能,但如果这世间的鬼物升阶都这样厉害迅速,那么这个世间早没有人类立足之地了。

    她摇了摇头:

    “厉鬼确实曾晋阶,但我认为只是晋阶到煞级。”

    【第104章

    双鬼杀人】

    第一百零四章

    赵福生这话说得十分笃定。

    她才到宝知县,既没有去过受害者家中勘察现场,目前也还没有与鬼物打过交道,她怎么就如此肯定厉鬼只有煞级?

    郑河心中不信。

    但拳头大的就是老大。

    这个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福生实力要比他强得多,她说厉鬼是煞级就是煞级,她就是说太阳是方的,那郑河也会一口咬定太阳是方的。

    谁若不服,他捶爆对方的头!

    “大人说得对。”他连连点头。

    “你也不用昧着良心拍我的马屁。”赵福生道。

    郑河木然着一张脸:

    “不昧良心,我没有良心,我的良心早被鬼吃了。”说完,他挤了挤脸,似是试图挤出一丝笑容。

    但他一张脸早僵硬,此时不笑还好,一笑起来竟比哭还难看。

    再配合他话中所说之意,众人想起他先前衣裳被拉开时,胸口腐黑之中镶嵌的人头,俱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

    范氏兄弟强作镇定,古建生瑟瑟发抖。

    赵福生没有被郑河的话逗笑,他自己咧了下嘴,发现没有人接自己的话,一时有些尴尬,随后冷冷瞪了古建生一眼。

    古建生被他看得心乱如麻,忙不迭的‘嘿嘿’笑了两声:

    “大人真是幽默。”

    郑河吃了这个瘪,便也意识到赵福生并不是喜欢被人无脑吹捧之辈,他想了想,收起僵硬的笑脸,问道:

    “大人怎么知道的?”

    “猜的。”赵福生笑着应了他一句。

    “大人果然非同一般,凭借几句线索,便能推断出厉鬼品阶,我看这桩鬼案落到大人手中,定会很快破结。”

    郑河神情严肃,拱了拱手,冷声道:

    “我先替宝知县的百姓谢过大人。”

    “……”

    范必死听得一愣一愣。

    “很快破结不敢说,但我对这桩鬼案确实有几分把握。”

    赵福生这话一说出口,马车上众人顿时愣住。

    她执意要来宝知县办鬼案时,范氏兄弟之所以同行,完全是因为她此前几桩鬼案积累下来的威信。

    可说到底,兄弟二人对宝知县的这桩案子心中是半点儿都没有底的。

    而郑河先前种种拍马行为,纯粹是因为打不过她,便放低了身段哄她开心。

    他压根不信赵福生真是来宝知县办案的,只认为这一切不过是走个过场,甚至暗中揣测,她是不是想借宝知县的这桩案子为跳板,想取得朝廷的重视。

    但这会儿赵福生却说她对于宝知县的鬼案已经有了几分把握,郑河这下怔住了。

    不过随即他就想到了赵福生从自己身上驭使的厉鬼口中获得的那枚买命钱,当即就以为猜到了真相,连忙点头:

    “大人可是准备借买命钱将鬼驱离?”

    赵福生看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

    买命钱可以收买厉鬼,她留着将来说不定有大用的,怎么可能轻易在此时就花用出去。

    “不是?”

    郑河这下真的怔住了:

    “大人不准备使用买命钱驱鬼吗?”

    “不准备。”赵福生摇了摇头,解释着:

    “这一次的鬼与以往的鬼案都不同。”说完,她看了郑河一眼:

    “你查到了范家两位哥哥曾来过宝知县葬人,继而推测出宝知县此次鬼案与我万安县有关,这证明你不是个蠢人,应该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郑河一听这话,心中一动,面色微变:

    “两个鬼同时复苏?”

    他想起了自己令人挖开坟地后找到的两口空棺材,心中不安的猜测此时从赵福生的话中得到了确认。

    只是他随即又否认:

    “不、不可能,不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赵福生淡淡的问了一句。

    郑河有些失态的道:

    “自后汉立朝以来,从来没有听闻过两鬼同时复苏的,一山不容二鬼,鬼也有自己的领域——”

    几百来年,大汉朝早就已经默认了祖辈传下来的经验法则就是对的,也正因为厉鬼绝不可能同行、合作的特性,所以除了帝京之外,大汉朝各州县镇魔司都是以一令司及大量令使的配备为主。

    要是祖宗的经验出了错,厉鬼打破了不可同时复苏及存在的特性,这种祸事对于当地的镇魔司来说,无疑是灭绝性的打击。

    “不可能的!!!”郑河摇了摇头。

    他情绪激动,吓得古建生缩成一团,躲在角度,深怕他发疯失控,半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赵福生笑了笑:

    “一开始的时候,我司中范大哥也是这样说的。”

    说完,她面色一整,严肃道:

    “但确实两个厉鬼同时复苏了。”

    “大人可敢确定?”郑河焦躁不安,手撑着大腿想要起身,但在起身的刹那,又意识到自己是坐在马车上,接着颓然坐了回去。

    “当然确定。”赵福生点了点头,说道:

    “这一对厉鬼,是我的父母。”

    她抛出这样一个重磅消息,郑河一时被炸得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的去看范氏兄弟。

    而提到这桩鬼案范氏兄弟哪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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