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老张,别这样看我,怪瘮人的。”他拨拉了两下自己的眼皮,指了指眼珠:
“你不要太激动,我怕你这招子掉下来了。”
“哼。”张传世‘哼’了一声,也想伸手去摸眼睛。
他这个动作落在别人眼里都觉得浑身犯怵,张传世手指一沾到无皮的血肉,嘴里发出倒吸凉气的‘嘶’声,接着道:
“大人就是对我百般照顾,不然这趟鬼案,我怎么平安回来的?”
这话一说出口,其他人顿时不反驳了。
“众所周知,你们镇魔司……”
他话没说完,便见范必死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他及时醒悟:
“——我们镇魔司一贯以来令使伤亡很大的,不管多少令使随同令司出门办案,就没有不死人的。”
“可如今我回来了,还活着,这不能证明大人对我的照顾?”
众人哑口无言。
虽说范无救不太相信赵福生会对他多加照顾,但张传世办了鬼案却没死是事实。
他嘴硬道:
“这是大人实力过人,你侥幸捡命罢了。”
“呵,你这是嫉妒!”
张传世不跟他多说,庞知县等人听这两人说了半晌,连忙打岔:
“张老,接着说、接着说。”
张传世被庞知县一抬举,下巴一扬,半张嘴角上扬,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
“好,接着说。”
“我们当时出了武立有家,大人就跟我商量鬼案,说是怀疑武大敬出事了。马车停在武立富家,我们就一起赶了过去,准备探查鬼案。”
他半点儿不提自己当时的恐惧与不情愿,范无救与他相处两年,对他也有些了解,闻言撇了撇嘴,不相信他会如此英勇。
但提起鬼案,他心中也很是好奇,因此没有出言反驳。
张传世便接着道:
“我们到了马车上后,果然就发现了血痕,当时我就猜测这武大敬恐怕是真的出事了,但这会儿怪事发生了!!!”
“什么怪事?”众人连忙问。
张传世就一拍大腿:
“我们一说武大敬出事,那血痕消失,接着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失踪的武大敬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
众人听他提起怪事时,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一听这话,仍被吓出一声冷汗。
想想当时的情景:荒野山村、夜晚时分、黑灯瞎火,一个可能死去的亡者突然在夜晚归来,那情景光是想想就让范必死发抖。
“我——”
张传世还要说话,但眼角余光却似是看到了什么,他吓得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大声的喊:
“大人!”
他这话一说出口,其他正全神贯注听他吹牛的人也跟着颤了一下。
范必死最先转头,看到赵福生时,也连忙起身,其余人反应过来转身去看,却见赵福生不知何时出来,这会儿正靠着府衙大门的一侧在听他们说话。
“大人。”
“大人——”
庞知县等人连忙行礼,众乡绅也起身让座。
赵福生点了下头:
“说得挺好的。”
先前还洋洋得意的张传世顿时如霜打的茄子,眼中闪过尴尬之色:
“大人怎么突然出来也不打声招呼。”
“打了招呼就听不到这精彩的演说。”赵福生道:
“大家坐。”
厅堂内已经摆好了席桌,一些菜式是由庞知县及乡绅们赶来时临时带的,勉强凑齐了两桌。
众人簇拥着赵福生坐下,庞知县端起一杯酒:
“我们万安县真是福泽深厚,有了赵大人力挽狂澜,下官在这里恭贺大人再办了一桩鬼案。”
他话音一落,其余人都端起酒杯。
这老知县与赵福生无怨无仇,从她掌控镇魔司以来,对她恭敬有加,赵福生也给他面子,拿起酒杯碰了碰。
她去了狗头村一趟,并没有吃饱喝好,此时回到镇魔司才算放松了一些。
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她提筷就吃。
庞知县等人只是陪客,略微动了动筷子,等她吃饱放筷,范必死连忙让人将残余的席宴收下去了。
寒暄完闲话,便开始提起了正题。
乡绅们相互对望了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到了庞知县身上。
他踌躇片刻,小心翼翼的问:
“听张老所说,大人此行鬼案办得顺利极了?”
赵福生捧着茶杯。
茶香顺着热气冉冉升起,镇魔司的大厅内点满了烛光,远不是武立有家那贫穷的农家小院可比拟的。
大汉朝贫穷、落后且又危险,可她重生之后,手中掌控了一县的权柄,事事有人服侍,说话众人遵守,就连一县之尊及县中乡绅也对她十分恭从。
赵福生的神情恍惚了片刻,直到庞知县的话音将她的杂念打断,她喝了口茶,感受着唇齿留香,点了点头:
“还算顺利。”
“大人可要保重身体。”庞知县拱手道:
“如今我们一县安危全系您身上——”
一旁的蓝色锦袍老者轻轻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硬着头皮道:
“这鬼案破获虽好,可是与鬼打交道毕竟危险,您也不宜使用力量过多——”
驭鬼之人脾气暴戾古怪。
庞知县在万安县呆了几年,也是与几任镇魔司令司主事打过交道的。
除开赵福生之外,在他印象中最后一任令司的赵启初时脾气算好,后面随着使用厉鬼力量次数增加,整个人便性情大变。
到了后来,与他说话时,便都能感觉到寒气扑面而来,仿佛在与厉鬼对话般,让人不敢与他目光相视。
而赵福生这个令司则是个意外,她坐上令司主事之位时,没人能指望她真会办鬼案。
第一个案子她单枪匹马,却能将要饭胡同的厉鬼分解;
到了第二个案子时,她破获的时间更短,且张传世竟说她已经将厉鬼封印了。
她只是一个万安县治下的普通女孩,在此之前没有与鬼打过交道,她手中既没有大凶之物,驭使的厉鬼照理说已经使用过两次力量,濒临复苏阶段,她是怎么将这一次的厉鬼封印的?
狗头村的案子张传世说得虽然精彩,可具体过程却讲得不清不楚。
事关万安县安危,众人都想知道赵福生在此次狗头村案件中,有没有使用厉鬼的力量——
最重要的,距离她身上的厉鬼复苏,大概还有多久时间呢?
“这一次我没有使用我身上的厉鬼力量。”
赵福生摇了摇头。
她对这些人心中的想法一清二楚。
但面对众人试探,她并没有恼怒,她如今拥有的一切,本来就是靠实力换回的,要想让这些人顺服,且顺利让万安县重新回到昔日的繁荣,有必要时,她得展示自己的力量,让这些人心服,老实呆在万安县中。
“您——”
庞知县听了她这话,先是一喜,正欲再说话,赵福生伸手一举,将他的话打断了。
“既然你们都在这里,狗头村的案宗正好还没有记录,接下来我口述,你正好替我写下来。”
县里还没有师爷,她用不惯毛笔,字写得不大好看,庞知县等人既然想知道案件原委,正好便替她记录。
庞知县一听她吩咐,顿时行礼:
“愿为大人效力。”
范必死连忙令人备卷宗、笔、墨,一切准备妥当后,赵福生略微沉吟了片刻。
她在心中想了想,很快便准备好自己要说的话了。
“这一次的厉鬼,就暂时先定名为——”她想了想,道:
“不可说。”
“不可说?”庞知县提着笔,一下愣住。
赵福生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随即耐心解释:
“这次的鬼是不可被提及的存在,不是不能说……”
说完,她摇了摇头,换了个说法:
“叫替身鬼吧。”
庞知县老脸一下胀得通红,知道自己误解了她的意思,连忙唯唯喏喏应答,接着在羊皮卷宗上写下‘替身鬼’三个字。
他在赵福生面前出了个丑,又怕被赵福生瞧不起,有心想要展示自己作用,落笔时十分专注。
“狗头村的人口稀少,以武姓为主。当时报案的武大敬提到了一个人——武大通。”
她将武大通拐来女子,将其逼奸有孕,且使少女难产而亡,生下鬼胎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赵福生讲起案件不如张传世绘声绘色,但她逻辑清晰,言语清楚,又亲身经历了鬼案,三两下便将狗头村惹下的祸患来由说得一清二楚。
“这个鬼的特点是不可言说。因为它出生来历,所以提到它、听到它存在的人,都会受到厉鬼的标记。”
她这话一说出口,便将满堂老少吓得重重一哆嗦。
【第84章
展示实力】
第八十四章
“该死的武大敬。”
庞知县手一抖,笔尖便往卷宗上一杵,落下一个浓重的黑点,破坏了卷面的清秀。
“大人——”
“大人,当日我们也听他说了,我们——”
……
府衙之内,须发皆白的乡绅及庞知县等人脸色顿时变了,屋里如炸开了锅,庞知县几乎连笔都要握不住,哭丧着脸道:
“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庞知县之前只担忧赵福生不肯办鬼案,得知武安镇有人报鬼案时,便立即将人带来了镇魔司,此时知道真相,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用担忧,厉鬼已经被我封印了。”赵福生淡淡的道。
张传世之前也提过她封印了厉鬼之事,可张传世说时,众人半信半疑,这会儿赵福生再一开口时,原本闹得不可开交的府衙大厅顿时静了片刻。
范必死与自己的弟弟相互对视了一眼,庞知县则转头与一旁的乡绅视线交流。
受伤的张传世得意洋洋。
赵福生没有去关注其他人的反应,她陷入沉思之中。
替身鬼被她封印,此时提起它的存在不再是禁忌,不用担忧被它标记,继而杀害。
可武大敬当时进入镇魔司时,确实是带着鬼的‘诅咒’同行的。
以替身鬼杀人法则,提起它、听到它的人都会受到标记——最大的证据就是当时她听到武大敬提起武大通的长子时,并说起这个人,便觉得耳后发痒,忍不住伸手去抓挠了耳朵。
并且抓挠后在耳朵下方撕下了一块疤痂。
当时撕完耳后便觉得火辣辣的疼,赵福生那会儿对替身鬼不大了解,只当自己是在与要饭鬼的搏斗中受伤。
事后再一回想,才知道应该是当时触发了法则,一块皮肉被鬼撕下。
而自己当时都触发了鬼的法则,没道理其他人半点儿事没有。
就算当时她提及了武大通长子的存在,所以情况最严重,但范必死他们或多或少应该都留下了被鬼伤害后的烙印……
想到这里,赵福生抬头往众人看了过去。
庞知县这会儿一脸后怕,但却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本应该被标记的人为什么半点事都没有?
赵福生回想自己与范必死等人的不同之处,思来想去,发现双方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她离开了镇魔司前往狗头村,而范必死兄弟等人并没有离开万安县。
如此想来,万安县的县城莫非还有什么庇佑?
鬼使神差的,赵福生突然想起了镇魔司门口悬挂的那方匾额。
她这一趟回来,镇魔司的招牌好像比之前更亮了,她当时看向那块牌匾时,范必死与张传世的目光都似是有些不对劲。
她生性多疑,顿时便想:莫非这块牌匾有什么典故?
赵福生心中将这一点记了下来,此时并没有点破,而是接着又道:
“言归正传,接着记录。”
庞知县心有余悸,听到替身鬼的杀人法则后,总觉得头皮发痒,忍不住想伸手去抓。
但他眼角余光落到张传世身上时,又被他身上的伤口镇住,顿时不敢动。
“狗头村全村被标记,目前据我所知,最先死的受害者是武大敬的母亲,她替武大通长子接生,随后在同年9月17日去世——”
中间陆续有人死亡,但赵福生并没有去细查名单,事后自有武安镇的官员会做统计。
“此后武大通于大汉215年7月去世,但村民的记忆受到干扰,误以为武大通是直到今年7月才死的。”
“其子武立人成年后娶妻生子,儿子皆尽数被杀死,但在村民眼里,他却是多子多福。”
这些真相不止是庞知县等人听得头皮发麻,就连张传世也眼神恍惚。
他也去过狗头村。
赵福生此时所说的话,他也在场,听武大敬及村民们提起过,可他当时听时只觉得不耐烦,半点儿都没觉得这些就是办鬼案的线索。
“武立人家中的厢房发现了早未居住人的痕迹,家具发霉生菌,有碎皮屑的存在,所以我当时怀疑厉鬼的法则是记忆操纵。”
后面的事情与张传世讲的差不多,她粗略带过。
从她怀疑武大敬已死,到寻找证据,接着武大敬凭空出现,她当时就猜到厉鬼就在自己身边——也就是说,将这桩陈年旧案追得最紧的她,当时就是厉鬼下一个杀害目标。
“我将身上收集的人皮拼凑成纸人,当成诱饵,以此引鬼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