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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范必死说到这里,范无救忍不住就问:

    “哥,要是赵福生她死了呢?死在要饭胡同了呢?”

    与厉鬼打交道有多可怕,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赵家两代驭鬼的人都死了,驭使鬼物在身的人本来就短命,与鬼打交道更是加速了死亡进程。

    “如果她死了,我们就照原计划进行。”范必死冷冷的道:

    “重新找人顶替镇魔司的令司之主,只是需要多花费些功夫,不去宝知县,另寻去处就行。”

    他这样一说,范无救也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两兄弟感情极深,他便不再多说,埋头开始帮着兄长拆解车子。

    “那我们动作快点,希望这一路顺利。”

    范必死的目光软了下来,轻应了一声:

    “我听你的。”

    他往赵福生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将头低了下去,专心做手中的事。

    ……

    而另一边,赵福生说走就走,将赵氏夫妇的尸身交给范必死后,她便再也没有留下来观望后续。

    她相信范必死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样做选择。

    赵福生照着来路返回,退回到镇魔司府衙的那条街道时,她正好看到棺材铺的老张正在慌忙的锁门。

    边锁门的同时,他还在东张西望的看。

    这一条街荒凉、萧索,一眼便能从街头望到街尾。

    张传世看完一侧街道,转头往另一边时,就看到了赶回来的赵福生。

    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他先前四处观望的模样早落入她眼中。

    “你……”

    他惊得手中钥匙都差点儿没拿稳,满脸惊骇:

    “你不是送葬去了吗?”

    赵氏夫妇的遗体下葬,赵福生作为女儿,自然应该一路同行。

    他亲眼看到赵福生跟着队伍出行,却没料到这一会儿功夫,她竟然又折返回这里。

    “我突然想起还另有要事——”

    赵福生笑眯眯的看他,装着漫不经心的问:

    “老张,你想去哪呢?”

    从她记忆之中的情景看来,这棺材铺从不歇业,今日倒是巧了,她父母前脚出殡,后脚张传世便要关门。

    莫非是要跑路?

    这个念头一涌入赵福生脑海,她随即断然否认:不可能!

    她半威胁、半迫使张传世加入了镇魔司,范必死说过,一旦入魂命册,此人便受鬼语限制,根本是跑不掉的。

    张传世纵使有纸人张撑腰,可却挣不脱命魂的束缚,他是跑不了的。

    既然跑不了,莫非是想将镇魔司的消息传递给纸人张,想请他救命?

    可如今的镇魔司有什么秘密好传播的?自己死而复生之事?他被逼入镇魔司?

    ——还是今日镇魔司中,赵氏夫妇厉鬼复苏,险些酿出一桩鬼祸?

    她想到此处,眼中暗芒一闪,接着露出笑意:

    “是想去找纸人张?”

    “那不是……”老张先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接着见赵福生眼中露出明悟的笑容,顿时心中懊恼:

    “真不是,我有其他的事。”

    他光秃秃的脑门迅速泛起油光,今日与赵福生打交道的经过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张传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要如何找借口将赵福生的疑问打发,赵福生便挥了挥手:

    “不是就算了,不管你是不是要找他,但目前我要找他,你们是亲戚,你带我去。”

    “我不找他,我没有事要找他——”张传世下意识的摇头,但听到后面,他浑身一震:

    “什么?”

    赵福生将他的反应记在心中,可她此时有要事在身,暂时不愿追究张传世的举动,她笑着重复了一句:

    “我有事要找纸人张,他是你的侄子,你正好带我过去。”

    “我不——”张传世终于听清她的诉求,顿时面露苦色,拼命的摆手:

    “我跟他关系并不深,我们只是同姓,是我不自量力,勉强攀附亲戚,人家根本不理我。”

    他想起之前赵福生威胁他时说过的话:纸人张害她性命,他不找她算账,她也是要找纸人张报仇的。

    张传世猜测:莫非赵福生驭鬼之后,想起前尘旧事,恨得咬牙切齿,要立即找纸人张算账?

    一想到这里,他便懊悔自己当时不该拉纸人张说事。

    纸人张心狠手辣,又手段诡异,若得知自己出卖了他,给他找了麻烦,今日赵福生杀不死他,他定会杀死自己。

    张传世心中又慌又恼,双手作揖,哀求怜怜:

    “赵大人,你行行好,我跟纸人张真的没有瓜葛,我如今已经被逼入镇魔司,生死本来就难控,你饶了我行不行——”

    “这话从何说起?”

    赵福生好整以暇盯着他看,见他一脸凄苦,顿时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不会是以为我要找他算账,怕他怪罪于你吧?”

    张传世没有出声,但大脸上却露出‘难道不是’的疑问。

    赵福生拍了拍他肩膀:

    “当然不是。”

    “你一入镇魔司,我们就是共患难的同僚,我又怎么可能害你呢?”她说着,拍了拍腰侧:

    “我是想要办一桩鬼案,因此有事想请纸人张帮忙而已,你在这里倒正好,领我同去,问完话后,我们一起去驱鬼。”

    这话将张传世吓得一个趔趄,双腿一软,竟站不稳脚,直比听到赵福生要寻纸人张时面色更难看些。

    “那可使不得、使不得……”

    摔倒的危急时刻,张传世抓拽住自己的门锁将身形稳住,拼命的摇摆着头:

    “我不是驱鬼的人,我没有任何力量,我、我遇到鬼了只有死——”

    “老张,不要妄自菲薄嘛。”赵福生语重心长的劝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作用,就是一颗烂木头,关键时刻也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妙用呢。”

    “不不不。”张传世脸色煞白,脑门大汗淋漓。

    “我没有任何的作用,我只会看棺材,旁的什么也不会——”

    “我看你领了个伙计不同凡响,镇魔司出事了,别人都跑光了,就你不跑,你肯定有过人的本事。”赵福生不着痕迹再套话。

    “真的没有。”张传世赌咒发誓。

    他与镇魔司比邻而居,对于镇魔司令使‘出任务即死’的准则比普通人了解得更深刻——这些年来他就是靠着将棺材卖给镇魔司而发家的。

    “我的那个伙计,是纸人张帮的忙,他有一种秘法,可以使人避开厉鬼的注视……”

    说到这里,他眼睛一亮:

    “我带你去找纸人张,他有方法可以帮你的忙。”

    【第26章

    家传鬼灯】

    第二十六章

    “老张,你这种人才,就是镇魔司需要的。”

    赵福生得到了有用的消息,满意的赞了一句,接着再问:

    “纸人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

    “……”张传世被她一句‘同行’击溃心防,慌乱之下口不择言,透露出了纸人张的秘密,此时被她一问,终于理智回笼,但又悔之晚矣。

    他又恨又怕,急得只想跺脚,赵福生的话音再度响起:

    “避开厉鬼注视的秘法?这真是了不起的秘密,如果不是亲戚关系,想必这种秘法旁人真是不得而知。”

    张传世脸色青白交错,最终如斗败的公鸡般认命的低下了头:

    “是他家传的秘法,他可以制作一种灯,灯光亮起的地方,可以欺骗厉鬼的感知。”

    说完,他忐忑的左右观望,接着摆了摆手:

    “赵大人,你可不要将这个事情告诉别人。”

    “灯?”赵福生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往镇魔司的方向看了过去,指着镇魔司的大门:

    “是之前挂在那里的两盏灯吗?”

    她还记得,早晨苏醒之后,她冲出镇魔司大门时,看到了挂在门口的两盏破裂的灯,灯笼的皮呈肉粉色,十分古怪,不似一般的纸张,灯油极臭,带着浓重的鬼气。

    “是——”

    张传世垂头丧气:

    “就是这种,灯光所照亮的地方,你就是与厉鬼面对面的站,它也‘看’不到你。”

    赵福生听得叹为观止,有些不敢置信:

    “真有这么神奇?”

    张传世就点头:

    “目前还没有出现过不灵验的。”他说完,又添了一句:

    “正是因为纸人张这家传秘法,所以在万安县中,张家一直都很受镇魔司的重视,数任镇魔司的令司都与他们保持了很亲近的关系。”

    他这样一说之后,赵福生顿时想起了四十年刘家的那桩案子。

    难怪当年刘化成先请镇魔司的苏泷出门,苏泷当时拒绝,后刘化成请出了纸人张的祖父张雄五,再请苏泷时,苏泷才愿意同行。

    想必就是因为张传世口中提到的这‘鬼灯’。

    她一念及时,心中不由狂喜。

    赵福生逮到张传世本来是为了逼他领路,却没料到收获了这样一个意外的消息。

    如果真能从纸人张手中得到这所谓的‘鬼灯’,那么这一趟要饭胡同之行,她自然是更有把握安全回归。

    “这可太好了!老张,你可立了大功。”赵福生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

    “如果我拿到这‘鬼灯’,办完了要饭胡同的鬼差,之后朝廷论功行赏,我一定将你的名字报上去,让朝廷狠狠嘉奖你!”她画大饼:

    “你这样的栋梁之材朝廷怎么会亏待呢?说不定到时金屋银屋任你选也行。”

    张传世身材矮瘦,佝偻着后背,穿了一身不合适的长衫,光秃秃的脑门全是汗水。

    此时听到赵福生的话,直翻白眼,被她气得一愣一愣,最终那鱼泡似的双眼抽搐两下,深怕惹怒了她,最终泄恨似的‘嘿嘿’笑了两声。

    万安县的情况别人不清楚,他与纸人张是亲戚,自然知道厉害关系。

    自从万安县出现了鬼雾之后,朝廷已经有意放弃此地,赵启明死后,都没有人来收拾这档烂摊子。

    如今赵福生死而复生,不知怎么中了邪似的要趟这浑水,还把他也拉入了镇魔司,这会儿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当他傻子似的糊弄呢。

    他敢怒不敢言,只好道:

    “发财不敢想,我只求你不要带我去要饭胡同。”

    末了,又连忙多说了一句:

    “还有,不要告知纸人张,‘鬼灯’消息是我跟你说的。”他绿豆似的眼珠不停的转,眼袋挤了挤,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神情:

    “范,范氏兄弟也知道这个消息——”

    赵福生眯了眯眼睛,接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初来这个世界,不怕镇魔司不‘团结’,反倒更怕他们团结一致暗算自己。

    如今张传世率先叛变,这对她来说是一个绝妙的消息。

    “你放心。”

    她点了点头:

    “你对我忠心,我自然体谅你,不瞒你说,我原本想请你替我引路,去寻纸人张,问一则消息。”

    “什、什么消息——”张传世又悔又懊恼,听她这样一说,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

    问完之后,他意识到有些事情最好装聋作哑,连忙想要摆手表态时,赵福生就道:

    “是与要饭胡同相关的往事。”

    张传世这会儿一听‘要饭胡同’几个字,险些跳了起来,还没出声,赵福生接着说道:

    “要饭胡同的隔壁据说是夫子庙,而夫子庙的前身则是刘家宗祠,四十年前,镇魔司与张雄五联手处理过这桩鬼案,我原本就是想找纸人张了解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

    “什么?!”

    张传世一听这话,眼睛倏地瞪大,声音瞬间都拔高了许多:

    “你真是找他问消息,不是要寻他晦气?”

    镇魔司四十年前办案的往事他不清楚,但他却知道镇魔司与纸人张的祖父联手却有极大可能。

    赵福生都说出了详细经过,撒谎的可能性极低。

    “那是当然。”赵福生看出他满脸写着的后悔,故意道:

    “他是你的亲戚,你又是镇魔司的人,说来算去,我们岂不都是自己人,我有什么好寻他晦气的?”

    “那你不早说?!”他急得跳脚,想起自己被她一吓,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出来,顿时觉得胸口发闷,眼前泛黑。

    “说了啊。”赵福生双手交叠环胸,好整以暇的看他: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我有一桩鬼案,想要请他帮忙,有话问他而已。”

    至于后面的种种,纯粹是张传世自己脑补而已。

    当然,赵福生与纸人张之间确实有仇,但她分得清轻重,此时她羽翼未丰,又初来乍到,自然要先办镇魔司的案子,保住性命方为上策。

    “……”

    张传世听了她的话,恨恨的瞪她,却想到她驭使鬼物,实力强大,最终无计可施,只能自认倒霉。

    “算我倒霉,是我的错——”

    他嘀咕着:

    “范必死、范无救这两个憨货,不知从哪里找来的……”

    他越说越丧气,又恨得咬牙切齿,最终整张脸蔫巴巴的道:

    “我带你去,但你可不要出卖我……”

    “放心,我们可是同食朝廷俸禄的同僚,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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